第27章 糖蒸酥酪
沈昭从善如流地听完秋斓的警告, 眼角和眸中的笑意却丝毫没有变淡。
“你……”秋斓皱起眉头,“你还笑?”
“你就会欺负我。”
沈昭放下手里的银汤匙,慢条斯理擦擦嘴角。
他撩起视线看向秋斓, 眸中蕴着的神色颇值玩味:“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看出来了?”
“原来我们傻子还挺聪明?”
秋斓忿忿道:“不准再叫我傻子, 你才傻。”
“下次府里那个巧儿过来, 你就自己见去, 无论你碰到什么麻烦,都别想找我帮忙。”
“我再也不管你了。”
秋斓越越气, 索性抬手准备沈昭几下,好让他知道厉害。
可谁知她的手还没碰到沈昭分毫, 手腕便在转瞬间被沈昭稳稳箍在掌心里。
“你放开我。”秋斓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你想干什么?”
被箍住的手腕虽然不疼, 可饶是她怎么挣扎,却始终都挣不脱沈昭的束缚。
而沈昭还只是一味的笑, 目光也丝毫不落地悉数倾泻在秋斓面上。
“看不出来?”沈昭轻轻叹口气。
话音一落, 他便握住秋斓的手微微抬起,嘴角扯出几分越发明显的弧度。
沈昭半垂着眼帘量着秋斓的白嫩手,随即自顾自颔首, 快速在秋斓食指的第一个关节处浅浅吻了下去。
秋斓怎么也没料到沈昭会来这手, 她看着沈昭的薄唇覆在自己指节上,只觉得一种温润的触感随即传来。
那一刻, 她的指节上不冷也不热,可是润泽至极,像是有块上好的羊脂玉快速滑过。
秋斓只觉脑子里仿佛有朵烟花顿时“嗡”的一声炸开,整个人像是被点了什么穴道似的呆在原地。
除过愣愣地看着沈昭,她什么也不会了。
沈昭嘴角上还蕴着点痞气的笑意。
“当然是照你的那样,欺负你。”
他轻描淡写两句, 完就松开秋斓的手。
屋里终于被久违的沉静笼罩起来。
秋斓这下子算是彻底安稳了,方才叭叭的嘴也紧紧绷着,一动不动地坐在沈昭旁边。
秋斓就这么愣愣看着沈昭的侧脸,看他丹凤眼微挑,鼻梁挺拔,细长嘴角丹唇外朗。
直等到沈昭不慌不忙地喝下半碗酒酿甜汤,她才觉察自己面上绯红,额角发烫,恍惚一下子找回了魂。
秋斓掩掩面色,方觉察脑海里来来回回都是方才的场景,怎么都挥之不去。
她酝酿半天,终还是壮着胆子朝沈昭叫了一句:“你讨厌死了。”
沈昭闻言,饶有兴致地抬起眼。
却见秋斓忙慌慌朝外跑了,似是落荒而逃。
沈昭还笑着。
屋里漾出一声浅浅的轻笑,缓缓地散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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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日,秋斓便又称买东西带满庆儿进城。
这两天哪怕她一闭眼,脑海里就能浮现出沈昭吻她指节的场景。
故而哪怕远远看见沈昭,她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只好连送饭都是差满庆儿去。
如今合该到了秋母采买回来的时候,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服自己的理由,秋斓便急匆匆地和满庆儿出了门。
可一道进城的偏偏还有宏毅,秋斓只好把下车的地方刻意绕远了些。
再带着满庆儿长途跋涉穿了几条巷子,眼见得就要到鼓街。
秋斓心里有事步履匆匆,此时方觉得走热了。她放缓步子,余光便扫到巷子边的糖蒸酥酪。
那酥酪都是拿碗盛的,鲜奶调上糯米酒一蒸,味道便清淡飘香,夏日吃也是爽口的。
又白又细的酥酪嫩如凝脂,鲜美酥润。店家为着那酥酪诱人,还特地撒了些杏仁薄片在上头。
秋斓看着看着就走不动道儿了。
那么鲜甜的酥酪,只肖尝一口,冰凉凉的奶香味就能顺着舌尖滑进喉咙。
她伸手掏了掏,拿出荷包交几文钱让满庆儿去买。满庆儿自也是馋的,忙乐颠颠接了钱去寻店家。
糖蒸酥酪在店门前的台子上满满摆了一排,隔着远远的就能叫人瞧见,更有甚者,仿佛连那股子掺着甜酒香的奶味也闻到了。
满庆儿正仰着脑袋挑,余光便瞥见便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朝秋斓驶过去。
她人一愣,手里的铜板顿时掉了。
满庆儿忙着喊秋斓躲开,只是秋斓还没顾上回头,便被囫囵揪上车。
“姐。”满庆儿跑回大路中间,秋斓早已经没了影,只剩绝尘而去的马车。
满庆儿连忙追过去,可却难跟马车比脚力,眼见得绑走秋斓的马车越行越远,她急得满头大汗。
恍惚间,满庆儿又想起先前沈昭交待过,若有什么麻烦,可以找宏毅帮忙。
满庆儿咬咬牙,忙调头回去找宏毅。
不管怎么,两个人至少比她一个人要手足无措得好。
满庆儿紧赶慢赶了回头路,只好在宏毅还在,她忙远远便道:“宏毅不好了,我家姐……”
“我们方才分开走到鼓街附近的巷子,姐便被人绑走了,绑姐的那车跑得好快,我追不上去。”
宏毅登时皱起眉头,疾言厉色问道:“什么人敢光天化日地绑人?”
“不知道。”满庆儿连连摇头,上气不接下气,“我只记得那车的样子。”
“现在怎么办?我们去报官?还是回去告诉世子。”
“出城耽误时间,得先去找人。”宏毅不由分一把将满庆儿拽上车,“事不宜迟,先弄清夫人被谁绑了才行。”
两个人穿了半个京城,终于在一条巷子里停下脚。
满庆儿躲在墙角,忙慌慌地看身后的宏毅:“你刚才在车上得就是那个疤脸吗?”
“看着也是地痞流氓,他真知道是什么人把我们家姐抓走的?”
宏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京城里没他不知道的事。”
话音刚落,宏毅还未来得及再交待两句,满庆儿就先一个箭步冲出去,急哄哄挡在疤脸面前:“疤脸大哥。”
“请问你认不认识一辆褐顶子挂黄绦的马车?”
宏毅无奈地叹下一口气。
只见疤脸顿时阴了神色,凶神恶煞看着面前的黄毛丫头道:“不认识,起开。”
满庆儿下意识个抖,还是忍不住问:“请你帮帮忙,我们急着找人。”
“那车显眼得很,轮子上钉了白钉的。”
疤脸的眼中透出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哪来的娘皮,活腻歪……”
不过话音尚未落下,疤脸便像看见什么似的,脸上顿时露出难以忽视的惊诧之情。
紧接着那一脸的凶神恶煞都转为了恭顺,他微微低下头:“宏毅大爷,好久没见,哪阵风把您给吹回京来了?”
满庆儿回过头,方看到宏毅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正冷眼盯着疤脸的一举一动。
宏毅瞪着疤脸,恍惚间不像往常那个憨厚老实的宏毅了,让满庆儿看得着实不有些害怕。
另一边,宏毅只不疾不徐朝疤脸道:“我们姑娘方才问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疤脸闻言,连忙一改言辞点点头道:“认识,自然认识。”
“用那车的是一伙今年春天才从南边跑过来的人贩子,都住在城外的画舫上。官府一直没抓着,听上头是有东厂的爷爷罩着的。”
“往东城门一出去就能看到湖,上头停的画舫准是他们没错。”
疤脸罢才又陪笑道:“宏毅大爷难得出来,赏脸喝两杯去?”
满庆儿满眼焦急地看向宏毅,见宏毅不声不响地朝疤脸朝外摆摆手。
那意思不言而喻,是告诫疤脸可以功成身退了。
只是疤脸似乎还不愿就此铩羽而归,他皱皱眉:“这就不给兄弟面子了。”
宏毅却并不受什么威胁,只撩眼冷声道:“滚。”
疤脸这才悻悻“诶”两声,陪着笑转头往人流里去了。
满庆儿看看疤脸的背影,又看看宏毅,皱着眉头喏喏道:“他怎么就不好好跟我话?”
宏毅轻笑一声,轻描淡写道:“因为你没弹过他琵琶。”
“弹琵琶?”满庆儿听得发懵,“怎么那疤脸一个大汉,竟还会弹琵琶?”
宏毅听得发笑,却也不再仔细解释所谓的“弹琵琶”其实是在那种暗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拿来审人的酷刑。
他转而道:“你跟着我出城不方便。”
“我先去寻到夫人,你坐车回去,把消息带给爷知道,路上务必要心。”
“你要一个人去?”满庆儿愣了愣:“不行,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宏毅不以为意:“就几个臭番薯烂鸟蛋而已……”
“没关系,你只要把消息告诉爷,爷肯定自会有决断,你还不放心爷吗?”
“快回去,再晚怕是要耽误。”
满庆儿这才点点头,忧心忡忡道:“那你千万要找到我家姐,你也心。”
“记得一定得找到才行。”
“放心。”宏毅拍了拍满庆儿的头,“我办过的差比你吃的盐多。”
满庆儿听了宏毅安排,也顾不上再回秋家去。她忙慌慌顺着远路回到别庄,几乎是一路跑着去沈昭院里。
见得沈昭正坐在廊下,满庆儿不由跑得越发卖力,奈何心一急,被阶子绊得匍匐在地。
她也顾不上疼惜自个儿,只能跪着朝沈昭哭道:“爷,不好了。”
“我家姐今儿进城叫人给绑了,宏毅才去找人。求爷您想想法子,快救救我家姐吧。”
沈昭淡淡的目光都睨在满庆儿身上,眸里带着的几分闲散顿时消了。
他的表情分明没变,也不见有什么发狠的样子,满庆儿瞧着却不由得一抖。
须臾之后,沈昭半撩着眼帘薄唇翕张,忽沉声问了一句:“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