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桂花酒酿小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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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 初阳透过花窗,被分隔成细碎的花瓣映在地上。

    秋斓被照醒时方想起昨晚困得厉害,连饭也没顾上吃, 就趴在沈昭身上睡着了。

    她面上微烫, 连忙起身, 这才发觉躺椅上空空无人, 只扔着看过一半的书,沈昭不知是去了哪。

    而她一个人躺在沈昭床上, 鞋也不知是被谁脱下来规规整整搁在床边。

    秋斓满心都是昨晚的“蛇七寸”,便也没心思计较沈昭去了哪。她忙换身轻便褂, 叫满庆儿梳梳洗洗, 就紧着往城中赶。

    鼓街上的店铺林立, 早早都开了张迎客,只有秋家的店关着门。

    秋斓忙敲了敲, 半晌才见德良怯生生开门来松下一口气。

    “阿斓?你昨晚回得那么迟, 怎么这么早又来店里,你得好好歇一歇才是,何况国公府里你怎么交待?”

    “姐姐莫怕, 我昨晚想了办法。”秋斓拉住德良的手:“世子他病得重, 才顾不上管我。”

    “今天照常开门,把酸粉烫好迎客就是。”

    德良笑着点点头:“嗯, 我这就去。”

    姊妹俩带着满庆儿把店面理一新,临近中午,酸粉浆水也都备好了,就等着客人上门。

    店方一开,满庆儿站在门口迎人,先等来的却是珙桐书院的郭秀才。

    郭秀才慢条斯理进了门:“今早听院主那街头的张三来寻不痛快了?”

    “我便趁着中午来瞧瞧, 要帮忙也好多个人手。”

    德良忙让满庆儿把人迎了进来。

    “多谢郭大哥,烫碗粉当午饭吃了吧?”

    郭秀才连连摆手,但架不住德良热情,最后还是搁了五个铜板,吃了德良偷偷替他加肉的酸粉。

    秋斓也倒了凉饮子给郭秀才,但视线还是都跟满庆儿落在店外,只专心揪着那痦子脸的人影。

    只不过郭秀才吃了两盏茶功夫,痦子脸都没在人群里出现过。店里零零散散又送走几波客人,郭秀才坐久了,只自己像是个赖子,占着店里位子,便也告辞离开。

    这一走不紧,人刚才离开,痦子脸张三便好像嗅到了味儿似的大步流星走过来。

    秋斓还正码着碗,隔着远远的救瞧见那泼皮无赖狞笑的脸。

    她捏住碗的手一攥,连忙对着满庆儿使个眼色。

    痦子脸张三更是毫不避讳,直勾勾盯着德良:“哟,这一早就开着门等哥哥来呢?”

    “好哥哥这不就看你来了。”

    秋斓看得人进了门,瞬时抬脚把人踹了个大马趴:“满庆儿,把人挡着,可别叫他跑了。”

    “昨儿吃饭的大爷的是不是就他?脸上生颗痦子,名儿叫张三?”

    满庆儿连连应声:“正是,都他轧着人钱,有人正到处找他呢。”

    张三一慌,随即又嘿然一笑:“我才赌输几个钱?犯得着抓我?”

    秋斓瞪他一眼:“就算是钱,可这滚着滚着不就欠大钱了?”

    “反正我们也不懂这个,我们也不管你该着谁,只知道有个姓唐的大爷要找你,逮着你就能领赏钱的。”

    痦子脸这才愣了愣,像想起什么似的推了满庆儿一把,连滚带爬起身往外跑。

    秋斓瞧着他出了门,还故意喊:“满庆儿,快把人拦住呀,顶咱们卖十碗粉呢。”

    痦子脸瞪着秋斓,只是底气早被掏得一干二净。

    他强壮壮胆子,边跑边喊:“你……你给我等着。”

    秋斓叉着腰,骂骂咧咧:“我自然要在这等的,你昨天吃了姑奶奶一碗粉还没给钱。”

    “有本事别跑,拿你换十碗粉钱姑奶奶不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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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伏酷暑,别庄里只能听到几声蝉鸣。

    下人们往常都不到沈昭的院子来,何况沈昭早就倦了那些杀杀的嘶闹,他本也喜静。

    故而偌大的院子里常常静得仿佛带着死气。

    唯有秋斓回来的时候,这里才会多出点银铃似的笑声,远远地就能穿院过窗,传进沈昭耳中。

    沈昭于是看着一双缃色登云履轻快地迈进屋,他方搁下手里看了一半的书,慢慢抬眼朝秋斓瞭过去。

    光线顺着开的门直泻进屋里,将地面找出见方的亮块。

    秋斓站在光里,个子算不上高,被夕阳绕上一圈圆滚滚暖融融的轮廓,周身都散着淡淡的金黄。

    秋斓穿了件茄花紫色薄纱褂并麹尘色马面裙,走路生风,裙摆翻飞,几乎是一蹦一跳地朝屋里走过来。

    和昨日的垂头丧气不同。

    她一看到沈昭,登时嘴角微扬,脸上带笑,连眸子里都是亮晶晶的。

    沈昭轻敛眸光,莫名觉得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但周遭却都被一种名为“愉悦”的情绪浸满了。

    于是他唇边也不自觉勾出几分弧度。

    不过沈昭仍旧不多话,习惯性只静静瞧着秋斓的举动。

    秋斓这边带着满庆儿心翼翼把托盘放在桌上,又把东西献宝似的一样样搬到沈昭眼前。

    “快来吃饭。”

    “今天做了道笋鸡脯,另外这盘是用红馥馥柳蒸的糟鲥鱼,都是今天在城里新买的。”她着又端来两盘,“这是两碟素的,有清炒的嫩银芽菜和冷拌的野苋菜。”

    “还有还有。”秋斓又从食盒里端出个碗,“这个桂花酒酿圆子也是给你做的,用冷水湃过,这种燥热天气吃着最爽口。”

    沈昭瞧着精心烹制过的四碟菜,神思缓缓飘了飘。

    鸡脯和糟鲥鱼虽沾荤腥却不油不腻,素菜更是不似寻常那般被煸到油汪汪的,他便知秋斓又费心思了。

    夏日溽暑,饭菜本就比寻常少些五味调和。

    不过秋斓还有酒酿圆子,酒酿调得不浓不稠,圆子个个搓得像黄海东珠一般大,既不费嚼又不单调。

    汤水面儿上还要漂一层细细碎碎的干桂花茬,便能将酒酿的甜味蕴上一层更浓的桂花幽香。

    更重要的事,这酒酿圆子用冰湃过,清甜冰爽,解渴消暑。

    饶是只再懒得馋虫,也能在这炎炎三伏里被勾起来。

    沈昭还正暗自思忖,便冷不丁被秋斓塞只银汤匙进手里。

    他撩眼望着秋斓满眸的欣喜,也不急着吃,只轻声漫语问:“蛇死了?”

    秋斓一顿,满脸疑惑地瞧着他:“嗯?你怎么又知道得这么快?”

    沈昭嗤笑不言。

    不是都写在脸上么?

    何况这破天荒的四菜一汤一看就费足了功夫,岂是他能随便享受的?

    秋斓见沈昭卖关子,便也故意搪塞:“你只管吃就是了。”

    “反正我今儿就是高兴。”

    “那可不成。”沈昭把银勺搁回碗里,“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稀里糊涂地吃,却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么一遭,岂不就白吃了?”

    秋斓支在桌上撑着下巴朝他蹭了蹭,连眉眼都弯着,她凑到沈昭身边故弄玄虚似地问:“你真的,真的想听?”

    沈昭笑而不语,只轻搅几下碗里的酒酿。

    桂花瓣全都被搅和进碗底,混进清甜的酒酿里头,像是玉石里透着的浅黄飞絮。

    秋斓的笑意憋不住,眸里也是,嘴边也是,听到沈昭提起了话茬,终于像水开了闸一般找到倾诉对象。

    “其实也没什么。”秋斓的食指绕着自己鬓边的碎发,“先前在鼓街碰到一个特别可恶的混混。”

    “那个混混游手好闲,在店里轻薄女流,还要挟天天回来游荡。”

    “怎么会有这种人呀?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不对?”

    沈昭慢条斯理地喝甜汤,听完秋斓一番描述,脸上也没有出现什么秋斓意料中特别欣慰或者满意的表情。

    秋斓便伸手揪他袖口,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嘛?”

    沈昭却只轻“嗯”一声。

    音调里仿佛还带着十成十的敷衍。

    秋斓迫不及待要往下,故而也不多计较。

    她着起身拍拍自己的胸脯:“但我是谁?我怎么能看得下去这种事?”

    “满庆儿把人赶跑了一次,我就知道那个混混肯定还会回来的。”

    “还好我聪明又机智,很快就想出办法揭了那混混的老底,把他给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求饶。”

    “要不是我大发慈悲让他滚蛋,他就差跪在我跟前磕头叫我姑奶奶了。”

    秋斓自顾自点点头感叹道:“我怎么这么有本事呀。”

    沈昭看着姑娘眉飞色舞侃侃而谈的样子,径自伸手弯起纤长的手指掩掩唇角,绷不住骤然嗤笑出声来。

    秋斓一顿,侧过脸瞥向沈昭,忿忿不平道:“你笑我?你不信?”

    “不信你问满庆儿,满庆儿就跟在我身边的。”

    沈昭也不见收敛脸上的笑意,只不过吃人嘴短,他也不愿扫了秋斓的兴,于是就轻描淡写一句:“我没不信。”

    秋斓皱皱眉头,总觉得沈昭这话十分没有可信度。

    “你还笑?”她顿时伸两根手指忽然按住沈昭嘴角,“知道我的厉害没有?”

    沈昭漫不经心地垂眸,只见秋斓仰着头看他。她一双鹿眼虽凶巴巴瞪着,却丝毫没有什么威慑力。

    不仅如此,姑娘话里还带着点警告的口吻似的对他:“我跟你讲,你以后最好注意一点,我超有本事的。”

    “这个混混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你要是再敢欺负我,你就完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