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鲜花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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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斓听的人到, 随即眼角一跳,忙把披风解脱,朝着来人见了个礼:“先生来了?先请店中坐下, 喝口热茶。”

    大家也知五十盒点心不能拿就拿的, 故而跟秋斓还个礼, 跟着他进店坐下。

    满庆儿便跟在后面招呼了两个厮。

    “不知先生是订下的什么点心?”

    “自然是你家中那酥到掉渣的玫瑰鲜花饼。”

    秋斓虽没做过, 但听着心中便立时分明。

    玫瑰花蜜本就不多得,馥郁异常, 香气扑鼻,只要腌得得当, 便能只保留花瓣的芬芳, 同时去除掉玫瑰带着的苦涩味。

    腌好的花蜜的颜色更是晶莹透红, 如丝如缕,叫人吃得新奇。

    酥皮也是用炒过的熟面来做, 寻常面粉便是和上再多的猪油也比不得熟面。

    将玫瑰花瓣和花蜜裹在黑褐色熟面的酥皮里, 包个团团圆圆,放在炉里头一烤,便香绝了。

    京城里头什么新奇的都不缺, 点心吃更是变着法的换样子。

    可那玫瑰饼里的花瓣馅料只要货真价实, 花香混着酥皮子的奶香,清爽更胜一筹。

    热烤的香气做不得假, 自会迎着风揽客来门。

    茶斟满,再呷三,屋中几无飘香的味道。

    来客方觉察出些异常,盖杯问道:“怎么不见老板娘人来?可是在后头做点心做得太忙。”

    秋斓一听,知是主场到了,便也没再有欺瞒算。

    “着实是对不住先生, 那五十盒点心,今日恐怕拿不出来。但店中既然应了您的生意,今天肯定要给您个交待,是我们店中有错在先,替您解决问题义不容辞,给您些折利更是应该,只是不知先生您的意思。”

    客人一听这话,脸色登时变了。

    只不过脸上还克制着情绪:“既然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丫头,你叫你们老板娘出来对峙。”

    秋斓正色道:“实不相瞒,我们店中出了些问题,食材不大好,故而我阿娘今日一早就去寻食材,不在店中。”

    “我们只想着先生信我们,故而都要拿上好的东西给先生做点心,不敢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否则到时候我们店中名声扫地,折了先生的脸面便是大事。”

    “先生与我相商,跟与我阿娘相商都是一样的,这店中的大事我都做得主,我有个法子愿给先生听听。”

    客人见秋斓年纪虽不大,但言辞恳切,一番陈情后也不卑不亢,不似往常女子那般唯诺,便也安了三分心。

    “那你,要怎么解决。”

    秋斓轻笑:“先生订了五十盒之多,又要送去太仆寺衙门中,想来不应当是赠亲朋好友,也不是前去送礼。”

    客人一听,脸上骤然露了笑:“丫头倒是聪明。”

    “那是太仆寺里今年秋天分发给差吏们的秋补,往年都是在大酒楼里定的,大家年年吃,都吃絮了,今年新来的寺丞这才是要换换。”

    “听得好些人夸你家店虽,东西却有滋有味的很,这才换来你家店中订这五十盒鲜花饼,换个鲜尝尝。”

    “这便是了。”秋斓眼角一弯,“先生可曾想过,点心虽耐搁,可万一受潮了,倾洒了,那便白白浪费。”

    “何况鲜花饼出炉时最香,吃不到这一口,总是可惜。而且人人口味都不同,有人喜欢甜的,有人喜欢咸的,还有人吃下花瓣便会浑身起疹。”

    “自然是想过。”客人坦然,“但秋补毕竟量大,不可能因人而异,若是按着人人都挑喜欢的,那只怕秋天结束也发不出来了。”

    “我有办法,既能让先生定时发秋补,也能让大家都吃到喜欢的,而且还可以互相赠送,搁两年也不会坏。”

    她着拿出一张先前抄给杨先生的点心票子。

    “先生看,这是我们店里的点心票子。”

    “我们认票兑点心,只要是店中当天有的,都能兑换,我们今日拿五十张票子给您带回,只要给大家纷□□子,大家就能来店里兑换自己喜欢吃的。”

    “若是实在不喜欢吃点心,也可以送人,礼轻情意重,交拿方便,随身携带,还能省下您今天雇车的钱。”

    秋斓把点心票子搁在桌上,又往前推了推:“只要过了这三五日店中短缺,我们必然能照常供应东西的。先生一订五十盒,我们可以多送先生五张票子,权当今日向您道个歉,日后再买我家点心,我们替您送上门。”

    “先生若是觉得这样不妥,还是想要现成的点心,那需得等几日,若是等不住,我们将订金原原本本退给您,还是外送您五张点心票子道歉。”

    “不瞒您,家父正是国子监的太学生,他教我们从就要仁义为先,诚信为本。我家店虽,却决不偷摸漏跑,这票子保准能兑到东西,先生若不放心,大可循着家父名号查察一番。”

    秋斓讲完利弊,方轻声询问:“先生以为如何?”

    那客人听得哈哈大笑:“丫头好一张利嘴,这点心吃了不少,点心票子倒是第一次见,新奇。”

    “我们替您套个红封子,若要拿出来送人,轻便又体面。”秋斓也道,“只等先生首肯,我们这便去准备。”

    那客人捋捋胡子,略加思索:“你家的点心票子可以买,不过,你送我五张可不够,得再多送我两张,再折一成银钱。”

    “自然使得。”秋斓轻轻点头,“先生关照我家生意,今天又帮我家大忙,这都是应该的。”

    “那先生再坐片刻,我们这就准备去。”

    秋斓这才把票子交给德良:“阿姊,这票样我们几个抄不过来的,你先去请书院里的先生们帮帮忙吧。”

    “将这票样抄了,我有大红章,盖完好交给客人带回去,等忙完这头,我们专程到书院去谢先生们。”

    德良忙应声,带着票样子急匆匆出去。

    秋斓这头只安抚着客人,添茶闲话等那票子送回来。

    约摸过去一个时辰,秋母才忙慌慌带着采来的东西回店,而彼时秋斓已然将点心票子整好给人送出去了。

    秋斓见秋母回来,这才拿出二十两的银锭子:“阿娘,你看,虽折了一成银钱,凑了整还有这么多。”

    “这可快是一年的收入了。”

    秋母讶然:“你怎么赚回来的?”

    秋斓这才把点心票子的事一五一十仔细交待。

    “往常人拿了点心就吃,如今有了票子,谁吃之前都要先弄清我们的店名,咱们的名气就传开了。若是多转手送几次,好些票子就要吃灰,未必会有人拿来兑的。”

    “咱们家合该多放些点心票子卖,包得好看些,到了年底人情往来的,肯定有好些人要送礼,用点心票子最方便了。”

    秋母听得连连点头:“你的还真是,我们阿斓果真聪明得很。”

    秋斓听了这番夸,面儿上却不见什么高兴的样子,只倒杯水递给秋母问道:“阿娘,可咱们店里头食材都买的好好的,今天缘何会出这么突然的事?”

    “是宁定楼把东西买完的,还一连订完了好几日。”秋母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想来是食客日渐变多,咱们的店有了点名气,又离宁定楼近,这才会遭人看不顺眼。”

    “可生意得做,没新鲜食材绝不行。”秋斓神情凝重了些,“阿娘想过对策吗?”

    “倒是能去别处买,只不过品质算不清。又或者去南城购置,可那得宵禁解了才能往店里送,定是要错过朝市了。”

    “时间不等人,这鼓街上眼下热闹繁华,只是不知能有多久。”

    “咱们在宁定楼背面,又又不起眼,左不过卖些点心和吃食,怎么会招惹到宁定楼的眼?”秋斓默了默,“我总觉得这事蹊跷。”

    “如今只能日日迟些开门,好在现下天慢慢冷了,食材存的住。”秋母轻叹,“钱果真是不好赚的。”

    秋斓着便把二十辆银子搁在秋母手上:“阿娘别丧气,先歇一歇,咱们下午还得开门呢。”

    “宁定楼虽大,总不可能天天都把东西买空,别那流水似的花销经不住,便是买去那么多食材,他们也用不完的。”

    “若要对付人,他们这定是自损八百的昏招,百害而无一利,咱们暂且先看看,那宁定楼得究竟是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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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早耽搁,店子开门迎客时已然过了中午,人不比寻常多,自然也算不上忙。

    秋斓没再久留,带着满庆儿回了。时辰才是午后,太阳倒是晒得滟滟的。

    她倒没直接回国公府,反而顶着烈日先去寻雕板的师傅给店中定票板子。闻得还需要些日子才做得好,便将订钱悉数付过,扭头往国公府回去。

    沈昭还照旧在窗前看书,秋斓便自顾自寻来纸。

    她研好磨,头对头坐在沈昭对面抄起点心票子来。

    票子上的字迹必得清秀规整,写清了店名,兑物,地址,价值,才方便等兑换时候验个真伪。

    秋家里字最好看的是秋茂彦。

    这次自然也没能逃得过,秋斓准备了一厚沓,将那些边边角角都涂画好,只留着等她阿爹下次回家来题写大字。

    沈昭手里拿着书,目光倒是总在书以外游离着。

    秋斓的秋香色长袄是袖,此刻仔仔细细编起在肘弯上,像是怕沾到墨水,而那臂更是白净圆润,像两节刚洗净的脆藕。

    她神情专注,一双鹿眼只盯着描描画画的纸张瞧,几缕碎发贴在鬓边也顾不上理,鼻子从侧面看倒还挺立立的,樱唇也轻抿着。

    沈昭瞧得魇足,方转眼看向另一边研磨的满庆儿。见那砚台里墨黝黑浓稠的显然是磨饱了,这才对满庆儿轻招下手。

    “你去厨房准备些点心。”他沉声吩咐道,“现下就去。”

    满庆儿忙搁下墨方,应着声出了门。

    结果人才刚出院子,就被宏毅一把拽到树下的廊子里:“满庆儿,来,帮我个忙。”

    “我还有事。”满庆儿有些为难,“你等我先去厨房备下点心,再来帮你。”

    “爷让你去的吧?”宏毅撩眉,“你见爷喜欢吃过点心吗?”

    满庆儿一怔:“没见过,爷也没要拿什么点心,只促着我早点出来。”

    她随即反应过来:“爷是叫我出来找你的?”

    “到底有什么事?”

    “你跟我走就完了。”宏毅嘴角擒一抹笑,“爷还能害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