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花椒炖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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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斓虽包了一天抄手早就累了, 可晚上差些落水,躺在床上还心有余悸的。

    而另一头沈昭才剪了灯,便咳得急促起来。

    秋斓什么都不问, 沈昭便也不。

    临到头她只觉得那咳声像是钝刀子在磨耳朵, 一下又一下实在让人难忍。

    她心里忽然又泛起涟漪。

    沈昭还冒寒救她, 眼下的咳嗽声越听越真, 登时衬得她冷心冷肺至极。

    纠结到最后,秋斓终于还是忍无可忍地翻起身, 起窗帘子重新点灯。

    沈昭掩住微勾的唇角回身,蹙眉贴心问道:“怎么起来了?吵到了?”

    “那你睡, 我去外头罢, 左不过咳两声, 过几天就能好。”

    “你别动。”秋斓骤然凶起来的语气连自己也吓了一跳,“都成这样了, 你还想去外面吹风?”

    沈昭哂然:“我不过是着凉风寒, 又不会死。”

    秋斓听得心下不是滋味,顿时感觉沈昭堂堂一个世子,倒跟那没人要的流浪狗儿一样, 怪惹人心疼的。

    她斟酌再三, 终于还是心软下来。

    “你既然都着了凉,要不……”

    “就别在地上睡了。”

    沈昭闻言, 却只径自暗笑:“你什么?我没听清。”

    秋斓坐在床边拽住沈昭的被子:“别再废话了,快点上床来睡。”

    “我去睡床榻子,我个子矮,床榻子刚刚好,我也不会着凉的。”

    沈昭纹丝未动,只撑着额角支起脑袋, 饶有兴致地问:“你怎么想得出来这种话?”

    “我睡床,让你睡床榻,这像话吗?”

    他着轻轻挑起眉角:“日后出去,我不怕别人戳脊梁骨?”

    “怎么可能出去?”秋斓皱起眉头,“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会闲到白天出去‘叭叭’晚上怎么睡觉的?”

    “而且别人不也就是躺在一起睡觉,哪有夫妻晚上不同床的?这种事有什么好好听好戳你脊梁骨的?”

    沈昭嗤笑:“对啊。”

    “哪有夫妻晚上不同床的?”

    秋斓一哑,忽然顿在原地。

    ……

    哪有夫妻晚上不同床?

    眼下不正有一对么?

    她的底气忽然就矮下来几分:“我……”

    “反正这种事谁会知道?”

    “那也不好。”沈昭故作正经地思考了一阵,“你看关氏三天两头想方设法找人来院子周围晃荡着。”

    “也没人知道安得是什么居心,万一现下正有人在外面听墙根,那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秋斓听着这话,脑子顿时一空。

    先前她还斗着几分胆子,可今天这遭她是真怕了,如今沈昭的的确不无可能。

    她忙慌慌蹬了鞋,披上衣服,拎起灯便往门口跑。

    夜还没深,花谢得差不多了,只有残存的蕊头在随着风摆动,树木也空开枝头,更显得院子里空空旷旷。

    外头早已经黑透,什么人也没有。

    秋斓看得发怔,眸子里的惊忧尚未来得及消散,一阵风便冷不丁顺着廊子朝她吹过来。

    灯外虽还箍着挡风的罩子,烛光却依然迫于寒风的淫威,被吹地微微摇曳。

    秋斓在地上的影子被拉长又压扁,最后开始左右摆动,平添出几分恐怖来。

    秋斓下意识缩起身子,连忙环住双臂取暖。

    不想沈昭忽从身后将她整个人轻轻搂住,带着阵暖意把她全然包裹住。

    秋斓从沈昭身上汲取着宝贵的温热,人却一时还没缓过神,只是呆呆地叫沈昭抱着。

    “好了好了,快进来,不要吃着风着凉。”沈昭随即接过她手里的灯,又关好门。

    他的语气莫名叫人听出几分求饶的意思,完还在秋斓背上轻拍几下,又伏在秋斓耳边轻声:“外面没有人,都是我骗你的。”

    秋斓轻轻侧目仰头,沈昭的下颌便轻轻擦过她的耳廓。

    察觉到这点细微的动静,沈昭抱住秋斓的手也箍得越发紧了些,他的侧颊轻靠在秋斓眼角边。

    “不要怕,我在。”

    秋斓算是慢慢回了神,忿忿道:“你又骗我。”

    着便抓起沈昭的手了他咬一口。

    虽是没舍得下狠心,但牙印倒还是分明的很。

    沈昭也不气,唇角边甚至还擒着几分弧度。见秋斓咬完掉头就跑回床上,他还带着几分兴致问:“怎么?”

    “嫌弃有药味,不好吃?”

    沈昭的药一直没有断,为的不是温补养气,反而是降血色。

    那是专找杨贯开得方子,先前秋斓见他苍白如纸便也是托那药的福。

    如今在国公府里头,更得骗着关氏和一众人。

    天天一碗苦水喝下去,活生生把沈昭养成了药罐子,身上时时刻刻总带着经久不去的药味。

    “臭阿昭。”秋斓自顾自把地上的被子拖上床,规规整整地堆在中间,像在床上捏了个地垄。

    做完这些,她才瞥着沈昭惜言如金道:“你躺在这条线外边,不准越过来。”

    “不然我就咬死你。”

    沈昭嗤笑一声没再言语,只是自顾自转身灭了那盏颤巍巍的灯。

    许是白日里在店中忙得厉害,秋斓跟沈昭分好位置,自己才一沾枕头便入了酣梦。

    也不知是困极了还是沈昭的咳嗽好了,这一夜她什么也没听见,睡得极好。

    旦日一早,精神便恢复了十成。

    秋斓带着满庆儿一早就往厨房去。

    冬果梨是昨天准备好的。

    这梨产自黄河流域,个大肉厚,嫩白细脆,煮汤风味独到,最能止咳润肺。

    秋斓用刀向来麻利。

    她只将那梨子挑些皮子发黄的出来,再几刀落斩轻剜,便把梨子开盖去瓤,而核也被剃得干净,自然是要弃之不用的。

    京中的梨汤多爱用银耳配着,加上冰糖用吊子炖到浓浓稠稠才好。

    可这么一来梨汤甜腻厚重,喝多了便会丢了人的兴致。

    秋斓却是另辟蹊径。

    她在掏空的梨子里放花椒和胡椒,梨子本身甘甜,最后才用点点蜂蜜吊着味,蒸炖出来的汤色便会金黄清澈,果肉的酸甜味也能被椒香彻底激发出来。

    虽不知沈昭是真咳还是假咳,但吃蒸梨总是有益无害的。

    秋斓面上是生着气,但动作却格外诚实,早早就端了蒸好的梨子来给沈昭尝。而她便只顾忙碌,在屋里跑来跑去,准备要回秋家的东西。

    蒸好的梨子不破皮相,一整只梨搁在碗里也是副诱人模样。

    但沈昭却只意兴阑珊地支着额角,勺子搅和三两下,片刻不见喂入口中。

    秋斓穿了条欧碧长裙,上面套件秋香色长袄。衣裳放量宽大,看着似是把她细白幼嫩的手腕脖颈都裹了起来,像颗没削皮的洋梨子。

    沈昭看他的“洋梨子”一会跑过来一会跑过去,圆滚滚又嫩生生的,时不时还能传出阵脆吟吟的笑声,便没空再管碗里那只蒸梨子了。

    “看来你昨晚睡得很好。”沈昭哂然。

    秋斓正系着衣襟上的子母扣,忽听得愣了愣,后知后觉反驳道:“才不好,一点都不好。”

    沈昭眸线微垂,浅笑不言。

    秋斓忙扳着手指转移话题道:“我懒得与你计较,最近店里头忙得厉害,可日日进项能顶先前三四天的。等忙到冬天,要多攒些银钱才行。”

    “到时候我就跟家里商量,把那铺面买下来,再买两个人,阿娘她可以轻轻闲闲做个老板娘,就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地辛劳了。”

    秋斓越越开心:“再之后赚多点钱,我就要把店面拓大,加十张桌子,支两个灶台。要是能再多些,那岂不是还能买下个酒楼来?”

    “到时候我可就是老板娘,你若欺负我,可就得掂量着办了。”

    沈昭听得嗤笑一声,便伸手轻拍拍秋斓的脑门:“醒醒。”

    “天都大亮了,别再梦了。”

    秋斓微滞,这才发觉牛吹得是大了那么一点。

    她被拍了也不气,只笑嘻嘻朝沈昭转过脸:“都是托阿昭的福,自从租下鼓街的铺面,钱如今就好像自己要往我们秋家钻似的,我也没有法子。”

    “反正只要有了钱,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也就都能买给你。”

    沈昭看着秋斓津津乐道的样子轻嗤一声。

    他不置可否地伸手捞了架子上的披风裹在秋斓身上,慢条斯理帮她系好带子。

    临了还是半撩着眼帘,百无聊赖地捏住秋斓的脸拽了两下。

    他冷声交待:“早去早回,钱慢慢赚。”

    “不然累到哭鼻子,会特别丑。”

    秋斓却朝他扁扁嘴:“我才不会抹眼泪儿,我偏要快快赚钱。”

    “只要有了钱,才能活得像个人样,那时候别是关氏,便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再欺负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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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斓去鼓街时本开开心心的。

    这一连几日抄手卖得喜人,她在店中帮了好几天忙,不仅能把抄手包得浑圆好看,而且个大饱满,入锅不散。

    别管是秋母或者德良,还是自就帮厨的满庆儿,谁都包得没有秋斓快。

    秋斓还正兴冲冲算着今天一早能卖掉几碗抄手,够不够划些银钱给沈昭买个香囊挂着压一压药味,便看到秋家店门外还遮着昨晚放上去的木板子。

    今天显然没开门。

    门外便是热闹的街道,周围的摊货琳琅满目,唯独秋家的店未曾开门做生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秋斓连忙敲开门,见得只有姐姐一人,家中买的那哥儿和秋母都不在。

    德良见着秋斓,顿时好像见到救星。

    她忙拉住秋斓的手:“阿斓,你总算来了。”

    “怎么了?”秋斓先紧着安抚两声姐姐,“阿姊慢慢,别着急。”

    秋德良忙慌慌道:“店里的食材是日日现买的,可昨晚便不知怎么回事,什么都叫买空了,肉也没有,煮酸汤的芽菜也没有。”

    “前几天有人定了好些点心,是要往太仆寺衙门里头拿,都是那天约定好的,今日眼见得要来人了,可店里猪油不够,一块点心也做不出来。”

    “阿娘才撤宵禁便去别的地方采买东西,眼下都还没回来,听那大主顾要紧得很,若是将人惹气便完了,这可怎么办?”

    秋斓皱眉:“肉菜都是买惯的,怎么没就没了?”

    德良连连摇头:“都是宁定楼这两日做大席,把周围的东西全部买空了。”

    秋斓略作思忖:“怎么偏有这么凑巧的事?”

    “那大主顾订了多少东西?”

    “整整五十盒点心,全要现做的。”德良应道,“当时定好今日钱货两清,只不过我们家店,官老爷不甚信得过,还专门写了收东西的契据。”

    “阿娘本想着熬个大夜能做出来,没成想会出眼下这种事,她一宿都没睡着,早早便出了门。”

    “有那契据在,今天若拿不出东西来,只怕把咱们的店子盘掉也不够赔给那官老爷的。”

    “何况是太仆寺的大老爷,若是得罪到了,咱们只怕是要完了。”

    “阿姊先别慌。”秋斓冷静道,“还没到那时候。”

    秋斓方扯把椅子坐下身,还没坐稳,便见店外头已经来了人带着两个厮,正言着要去雇辆车来。

    “老板娘可在?”

    “我们正要来取那订好的五十盒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