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梨花拉糕
汤足饭饱, 秋斓看着朱嘉焕牵德良回去找秋夫人午睡,才下楼等宏毅牵马过来。
秋斓忍不住趣他:“找满庆儿一道吃完饭了?”
“唉,脾气比饭吃得还多些。”宏毅轻叹, “夫人也不管管她, 真是越来越凶了。”
秋斓失笑:“如今至归缘的事都得她管, 午市她忙着难免辣几句的, 你容她几句,回头我帮你她。”
她着又把食盒子递给宏毅:“这是我和满庆儿早做的点心, 满庆儿念念叨叨要给你留,你同世子下午回衙若是忙碌, 可以拿来当个零嘴果腹。”
“都是齐成块的梨花拉糕, 不会沾手, 你们用着也方便。”
早春的头茬梨花才开,秋斓专程去城外买了好些新鲜的, 前几日便用糖渍着入味做了梨花蜜, 还有些渍过薄盐之后又借烈日曝干,昨日才收起来。
曝干的清香梨花带着淡淡的甜味,花瓣舒展, 花形完整, 卖相最好不过,而腌过的则花香浓郁, 最能提味增鲜。
她一早筛了糯米粉加上秋露白蒸熟,又攉了梨花蜜使劲揉捏捶,糕底早就已是韧糯筋道,酒香花香融做一团扑面儿来。
她又把捶捏好的糯米团齐成均匀的方,裹一层熟粉,最后才在每块糕方上簪实一朵薄盐梨花, 算是彻底完工。
这梨花拉糕不仅好看,更重要的是香而不腻,咸甜交织,滋味独特而清雅,寡淡却醇厚。早至归缘里满共二十份,都轮不到一楼的点心台摆出去,就被雅厢贵客们点购一空。
也就沈昭有秋斓专门做的这份替他留下,否则过了晌午,谁也见不到时令笺上那道梨花拉糕长得是个什么样。
两个人正话间,沈昭已理着袖口下楼来。
他慢条斯理地接过宏毅手里的马缰,又回过身揩了揩秋斓的脸,最后索性低头吻住她眼睛,语气里透着丝丝缕缕无奈道:“走了。”
秋斓点头:“晚上有空过来就让宏毅捎句话,我和满庆儿提前备好等你。”
两个人又闲言几句,秋斓才又轻推沈昭的腰:“快回衙去,别耽误公干。”
沈昭嗤笑着应声,可揽在秋斓腰肢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松开,那头忽有个身影朝秋斓窜过来,毕恭毕敬地抱兔笼,生涩开口道:“秋……秋娘子……”
秋斓瞥了目光过去,见得来人穿着白色立领短袄外加秋香色方领对襟比甲,下身并着条落花流水纹的厚缎马面裙。
头上围有璎珞珠饰,还束了红发带,显然和方才的萧灵雁穿得一模一样,可眼前这脸却比方才的萧灵雁整整圆出一大圈。
秋斓不禁又仔细瞧着,这才终于发觉她面前站着的确是萧灵雁,只不过脸被扇得又涨又肿,已然破了相。
萧灵雁见秋斓有反应,忙不迭嗡嗡嘤嘤道:“我是有眼不识泰山,吃了豹子胆敢抢您这暹罗进供来的兔儿。”
“我错了,请秋娘子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见罪吧。”
沈昭垂眸瞥去,看着萧灵雁满脸滑稽样子,不禁冷冷嗤笑:“只道这一回歉便想作罢?那我若是偏要跟你见罪呢?”
萧灵雁一滞,后知后觉地怯生生抬眼,便迎上了沈昭的眼刀子。
她认得出这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先前坊间都秋斓是被沈昭赶出来的,何况秋斓日日在至归缘里头不见回府,想来那传闻也有几分可信。
可眼下这场景脑中登时便萦绕起那些关于沈昭的可怕风传,何况沈昭腰侧就挂着雁翎刀,他一只手扶着刀柄,仿佛言语间那刀刃就能出鞘。
萧灵雁周身顿时激出一身冷汗,着急忙慌地重新低下头去,连话也不利索了,只敢把兔笼举过头顶:“恕……恕罪。”
“我不该故意坏至归缘的生意,更不该伤秋娘子的脸,我……我是个挨千刀的。”
“就这么几句?”沈昭漫不经心地顺几下黑马的马鬃,唇边还挂着浅笑,“原来萧家就是这么发人?你是看着我们家阿斓生性善良,就觉得我们镇国公府的人都是好糊弄的?”
“没有,没有。”萧灵雁连连摇头,却又欲哭无泪,“我不该诬言至归缘的蟹黄豆腐羮,那些不是碎豆腐,都是秋娘子解释过的,我更是瞎了眼才敢跟秋娘子动手。”
“求求世子和秋娘子不要同我一般计较,我再也不敢了,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决不再胡言乱语。”
“我若是再污蔑至归缘和秋娘子半句,就让我天雷劈,让我不得好死。”
“我这里,我这里还是十几两碎银,只当赔给秋娘子和早那位阿姊作药费,若是不够,我还有钗子璎珞,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萧灵雁先前的倨傲皆已化作卑微,如今是恨不得直接当着秋斓的面磕几个头下去。
好在俯身片刻,她手上忽得一轻,是秋斓把兔笼给提走了。
秋斓看着贝完好无损,于是也不想再无休无止地闹下去,只是浅声道:“兔儿我收下了,希望萧姐日后当真能谨言慎行,不要白白叫别人看笑话。”
“否则似如今这般破相有损观瞻,落在外人眼里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萧灵雁连连点头,心下全然将秋斓的话当作金口玉言:“只要秋娘子肯不计前嫌,您的话我肯定句句听。”
沈昭瞧着萧灵雁这副样子忍不住蔑然轻嗤,一度觉得看着她都是浪费时间。
“滚吧。”沈昭索性冷笑一声,“还在这等阿斓送你么?”
萧灵雁听着这番不善的言辞反倒如临大赦,对着秋斓和沈昭千恩万谢的跑了。
“关氏就同你太子看上了萧家的这么个姐要指婚给我?”沈昭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嫌弃,随即抵着唇角笑出声来:“阿斓,就算你不信我的话,但也不能这么质疑殿下的眼光吧?”
“他就算是个瞎子,也罪不至于挑得中这种人。”
秋斓扁扁嘴,捏着沈昭的胳膊不轻不重地剜一把:“你又笑我。”
“我哪知道你敢在殿下面前那么没大没?”
“你讨厌死了,快点走人,回你的衙门去吧。”
沈昭好似没骨头般被秋斓推着朝前几步,忽得又被抓住衣襟拽了个趔趄。
“你先等等,垫草底下好像有东西。”秋斓眉头轻皱,扑棱扑棱那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垫草,忽抽出信封一角,她连忙把干草掩回去低声道:“贝方才是被东厂的人抓的。”
想来定然是齐灏趁着那一会功夫塞的东西,不会有旁人。
两人对视一眼,皆知这信来的蹊跷,故而提着兔笼又重新上楼。
秋斓牵着沈昭的手,她是一时情急,故而半丝也没顾上是不是会有人路过看到这公然的亲昵。
但是沈昭的目光全全都落在秋斓白皙幼嫩的手上,只巴不得这楼梯再长点,看见的人再多一点,所以故意把步子拖得慢慢吞吞。
几番折腾下两个人这才重新回屋,不想兔笼方搁下,一阵异味突然传来。
“糟了,贝溺了。”秋斓眼角一跳,顿觉大事不好。
她忙不迭从散发出骚臭味的笼子里掐住信笺往外揪,这头还没忘捏住鼻子朝沈昭抱怨:“叫你拿我趣耽误时间,这下好了,阿舅送来的信成这样子,这还怎么看?”
信封才被拿出来,一阵骚臭果然直冲天灵。
沈昭几不可见地微微皱眉,满眼嫌弃地接过那沾有尿骚味的信封。万幸信笺只湿了一角,大体上还是完整的,故而沈昭迅速将信纸抽出,捻着一角迅速浏览过去。
“还好,那字迹都没有模糊,只沾到一角。”秋斓松下一口气。
沈昭目不转睛地盯着信纸,半晌终于轻嗤道:“你们家这位缺德亲戚,可算是终于做了件人事。”
寥寥两张信纸上,清清楚楚记着同大关氏来往甚密的几位,甚至连具体的拜见时辰和谒见次数都有记录。
无异于给大关氏来了一剂釜底抽薪。
“罢了。”沈昭拿帕子擦干净手,“事关重大,我得赶紧进宫一趟,把东西拿给殿下过目。”
“这可是你惹的祸,你自己去跟殿下解释。”秋斓忙不迭先换个信封来套好信纸,而后才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嫌弃,把信封塞进沈昭手里。
沈昭唇边勾起几分哂然的笑意:“怎么就成了我一个人惹得祸?明明我们两个都在,就不怕我在殿下跟前一五一十地全?”
“你敢?”秋斓眉头一皱,莫名有点心虚,“你去重新抄一遍也好,跟殿下认错也罢。“
“反正……你要是乱,下个月我叫你天天都去吃白菜。”
沈昭轻嗤:“好,知道了。”
“放心,天错地错,反正不会是我们阿斓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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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宁宫里花枝攒动,迎春虽开败了,却还有山桃与珍珠梅相映争春。
朱嘉煜慢条斯理地展开信纸,忽忍不住抬袖一挡,登时皱起眉头嫌弃地问沈昭:“这上面什么味道?”
沈昭斜倚在圈椅上,浑不在意的旋着茶杯盖子,惜言如金地回一句:“不知道。”
“当真不知?这纸上可还留着印子呢。”朱嘉煜轻轻撩眼,一目十行地浏览一遍纸上的内容,也不禁心下暗叹大关氏的爪牙之长,党羽之众。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关氏身后的朝臣不仅有明面上的,还有暗地里的。只要弄清楚那些人都是谁,就好似捕鱼已有了落网之向。
先前他们虽有摸排,但终究如同暗夜行进,如今有多出这份名单,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齐灏送来的,正是他们最需要的。
但这般至关重要的东西,偏偏写在一张散发着骚臭味的纸上。
养尊处优惯了的太子殿下还是忍不住抽鼻子,被那异味熏得忍不住皱眉:“嗯?王八犊子?到底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谋害东宫?”
“我怎么敢谋害东宫?齐灏送来就是这样。”沈昭扯谎扯得面不改色心不跳,垂着眸子并未留正眼给朱嘉煜。
“想来定是齐灏知道这味道冲人,你却也不得不看这上头的内容,所以他就是故意想要膈应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