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次日上午,藕和可、陈爷爷三人出发前往唐女士家中。
藕出门的时候，想起一件事，让爷爷和哥哥稍等，转身跑回卧室。
他扑在床头,手在枕头底下一阵摸索,掏出麋鹿。
是昨天叶叔叔送的可爱挂坠。
藕很珍惜地揣进背带短裤的兜里，手掌轻轻拍拍。
他昨晚睡前还捧着麋鹿讲话来的,短短一晚上,他就已经把麋鹿当成是好朋友了。
所以,这么重要的时刻,他需要麋鹿的陪伴。
日光下，门廊前等候的陈爷爷对可叹气道：“藕真是太懂事了。”
昨天知道唐女士的情况后,表现得像是个成熟的大人。
可道：“藕心智本来就早熟一点吧。”
这会儿，藕吧嗒吧嗒地跑出来，拉住可的手：“哥哥,爷爷,我们走吧。”
可弯腰抱起藕，见他兜里藏着的鹿，笑着问：“是特意去带上鹿吗？”
“嗯！”藕弯起眼睛笑了笑。
下一秒，陈爷爷将一顶米白的编织遮阳帽罩在藕的脑袋上：“戴好,太阳大。”
藕两只手捏住帽檐，乖乖地戴稳妥,帽檐遮住他半张脸孔，显得脸蛋更了。
三人走去孤儿院不远处的公交车站等车。
早上赵师傅来送牛奶的时候，他十点以后有时间，可以来接他们去唐女士家里。
陈爷爷觉得距离不远，没必要让赵师傅平白无故为了这事儿跑一趟,表示感谢后便婉拒了。
陈爷爷想，赵师傅看着五大三粗，意外是这么热心肠的人。
郊区的公交车次数少，掐着点到站，没等几分钟就上车了，空余的座位也多，藕被可哥哥抱着坐在前排。
公交车缓慢启动，他扭头去看远处的孤儿院，却感觉到有人在关注他。
是一对年轻的情侣。
女孩子正凑在男孩子耳边：“那个就是藕吧！难道我们刚经过的孤儿院就是蓝天天孤儿院？”
男孩子也看着藕：“好像是哎。”
藕转过头，看了看两个陌生的哥哥姐姐，面对着他们热切的眼神，稚嫩可爱的面庞有些害羞。
女孩子对藕微笑，大着胆子往前换一个座位。
可和陈爷爷都注意到了，陈爷爷皱眉，以为是什么奇怪的人要来推销卖东西。
女孩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对可道：“请问是藕和藕哥哥吗？”
她的声音很温柔，听上去就没有什么攻击性。
藕点了点头：“是藕。”
女孩子激动坏了，笑着快速道：“我可喜欢你了藕！昨天直播我就全程都看了，你都拿到第一了，超厉害的！”
陈爷爷：额……原来是藕的节目粉丝呢。
老年人不懂年轻人的新潮流，误会了，尴尬。
藕用软糯的声音道：“谢谢姐姐。”
他第一次在生活里看到节目里的观众，感觉很新奇。
虽然可哥哥每次都有很多人喜欢他，在看他的直播，可是那都是一个概念，他的脑袋还不足以想象情况。
如今，喜欢自己的观众就在眼前，抽象的概念化为了具体的面孔。
女孩子的男朋友也换到前面的空座位，积极道：“还有我呢，藕，我也看你的节目了。”
藕坐在哥哥腿上，羞涩而腼腆地点点头：“哥哥好。”他又看看姐姐，“姐姐好。”
女孩子见藕软嘟嘟的，好想揉揉他的脸，但不敢碰，热情地夸赞：“藕你真的好可爱好可爱啊。”
藕歪着脑袋看向她披在肩头的黑色长发，认真地：“姐姐也很可爱。”
女孩子激动地道：“哇，谢谢藕，你好甜哦！好喜欢你。我要发微博告诉大家！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等藕三人下车时，女孩子翻来覆去地看刚才的合影，软萌可爱的糖藕就在自己和男朋友中间，像是一家三口似的。
她突然看一眼男朋友：“希望我们以后的宝宝也跟藕这么可爱。”
男孩子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没话，心里默默地想：完蛋了，难度好像有点高啊。
女孩子快速发了微博：「公交车上偶遇萌宝藕哦~~还得到了合影，超开心~~今天真是一个幸运日呢，我要去买彩票啦啦啦~」
她的微博是三次元号，互关对象都是同城朋友和各种同学校友，没多久就有同学来留言：
“哪个公交车？？我也要去！！！！”
——“嘿嘿，私聊你”
“天啊，藕看上去真是软绵绵一个宝贝哎，长得好白啊”
——“对！你也发现了是不是！我没有处理图片（除了P我自己），藕真是纯天然就这么好看”
“咳，你好意思你P自己，不要脸（doge”
——“呜呜呜，跟高颜值的藕合影我当然要P自己，不然你们会嫌弃我的”
回复留言到此，她想起来藕跟她的话，立刻转发刚才的微博，再次发出一条新的：「突然想起来，我刚情不自禁地跟藕，你好可爱，藕居然会跟我，我也很可爱！啊，这是什么绝世宝贝！夸我可爱哎，我要幸福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条的转发量突然变大，这条微博下面出现了许多陌生微博号的留言。
“集美，好羡慕你啊，我的眼泪不争气地逆流成河”
“糖藕真的属蜜蜂的叭，产的全是蜂蜜，甜死人了”
“我也想被甜藕夸夸o(*￣︶￣*)o”
“嗷，我迫不及待地等下午的直播了！爱死藕了！”
-
藕一行人下车后，可将帽子给他戴戴好，压低一些帽檐。
可怕路上再有人认出藕来，虽然不麻烦，但会耽误一些时间。
藕乖乖地趴在哥哥肩头，并没有异议。
陈爷爷走在前头，手里捏着一张写有唐女士家庭住址的字条，带着两个孩子进入一个老居民区。
没多久，他们就抵达唐女士所在的单元楼。
斑驳的墙面上都是划痕和墙皮掉落的印记，是个有些年代的楼。
藕指着单元楼铁门外的蓝色箱子，对可：“哥哥，是牛奶房子！”
跟孤儿院门口新装的房子，一模一样的。
一溜儿好几个，有新的、也有旧的。
可道：“赵师傅就天天往这里送牛奶，才认识了唐阿姨。”
“哦哦哦。”藕转过弯来，他笑了笑，“藕忘记了嘛。”
可也笑了。
三楼。
陈爷爷敲了敲唐女士家的门。
门开后，一张秀气的脸孔露了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高中女生。
她似乎刚要你们找谁，便一眼看到藕，惊喜道：“是藕来了吗？快进来！”
门里传出另一人的脚步声，正是唐女士。
藕被迎进门，礼貌而乖巧地跟唐阿姨和姐姐招呼，他好奇地看了看，注意到客厅外的阳台上，背对大门坐着一个穿蓝色宽松体恤衫和黑褐色中裤的老爷爷。
老爷爷的肩膀颓唐地塌下去，双臂无力地垂落在大腿上，掌心朝上，微微蜷起的手指时不时抽动两下。
他身边不远处就是一把深蓝色的轮椅。
那就是唐爷爷吗？
唐女士和丈夫从厨房端了茶水出来放在桌上，她女儿瑶瑶将一杯子水推到藕面前：“藕你喝水。”
“谢谢姐姐。”藕怯怯地看看这个漂亮姐姐，再看向唐女士夫妻，“谢谢阿姨和叔叔。”
唐女士和善得笑了下：“藕乖。阿姨去跟爷爷藕来了，你们先喝茶等一等。”她对陈爷爷和可都笑了一下，“你们慢坐。”
茶水是温凉的，藕两只手抱住茶杯抿一口，凉丝丝的，他又抿一口，喝水时大眼眸直直地看向阳台。
唐女士半蹲在唐爷爷身侧，仰头跟他话，一两句比较大声，是提到藕、孤儿院等字样。
唐爷爷垂落的手指有意识地抽动，像是要握起来，但力气不够，反应也很弱，浑浊的眼球里藏着某种情绪，听明白后，张嘴发出“啊、啊”的声音，眼睛顷刻间湿润了。
这两年他的病情越发严重，除了惦记自己当初送走的孩子，其他事情都甚少关心，这两天听女儿藕的事情，明显比往常更激动些，似乎总想开口点什么，可是却无法清楚。
正在唐女士沟通时，一个的身影缓慢地走向阳台。
藕眨巴眨巴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询问：“阿姨，藕可以跟爷爷话么？”
唐女士刚才看到父亲有反应，情绪有些激动，眼角都是泪痕，她笑笑，伸手道：“来。”
唐爷爷费劲地想要扭头来看藕，可是脖子梗着，动作异常吃力。
藕跨出一步，特意往唐爷爷腿边站了站，扬起脸仰视这个看上去已经饱经风霜的老人家，软软地喊了一声：“爷爷。”
“啊，哎。”唐爷爷的手想往上抬，可是刚抬高不过两三公分就又砸下去，眼睛竟然泛起了红血丝。
唐女士问藕：“藕，你能跟爷爷拉拉手吗？”
“嗯呢。”藕伸出的手指，触了一下爷爷的手掌，而后将整个软软的手搭上去。
他清晰地感觉到唐爷爷在尝试抓握自己的手，但是爷爷的力气好像不够。
藕主动抓住唐爷爷的大拇指，眉眼弯了弯：“爷爷，藕握住你的手啦。”
唐爷爷听见他的话后，愣了近一分钟，才听懂一般费力地点点头发出“哈，嗯”的声响。
唐女士转过去，默默将泪水擦掉。
陈爷爷和可也到阳台见了见唐爷爷。
只是唐爷爷的情况真的很不好，别人一句话，要是长一点，他都要反应一会儿，让他几个字都有些难度。
几个人都挤在阳台上，有些怪异，唐女士让大家往客厅坐坐，而藕指着唐爷爷腿边的地上，问：“阿姨，藕想坐在这里，可不可以的啊？”
“好，好。阿姨给你搬一个凳子。”
唐女士刚完，瑶瑶就已经搬了一个木质板凳走到阳台，摆在爷爷身边，弯腰问：“藕放这里好吗？”
“好的。谢谢姐姐。”藕喜欢这种板凳，孤儿院也有很多。他乖乖坐上去，依旧拉着唐爷爷的拇指，仰头对他笑笑。
唐女士拉过瑶瑶，准备让藕单独和父亲相处相处。
可看了眼藕，确定他只是陪在唐爷爷身边，也就没什么，只是在客厅落座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在关注藕。
今天的阳光热烈，阳台拉了一层薄纱窗帘，加上这里是朝北，倒是不太热。
藕乖巧地坐在唐爷爷腿边，他知道这个就是送他去孤儿院的爷爷，虽然完全陌生，可心里有一种不上来的感觉。
藕仰起脸眨眨眼，唐爷爷也眨眨眼。
他微笑，似乎看到唐爷爷也在微笑。
客厅，陈爷爷压低声音和唐女士：“你爸爸这情况是不是得去医院好好观察观察？”
唐女士的丈夫道：“前两天刚去过，医生在家养着没事，定期吃药检查就行。我们现在是每半个月就去一趟。”
陈爷爷轻叹：“那你们也不容易。”
照顾一个生活上无法自理的老年人，还得隔三差五送医院，的确是累人。
都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唐家依旧收拾得干净整洁，唐爷爷周身也是整齐清爽，可见这女儿女婿和孙女都是特别的孝顺和上心。
这边客厅几人闲聊起来，时不时传过来一些声音。
藕安静坐在唐爷爷身边时，突然感觉唐爷爷在用力抓自己的手，他好奇而认真地观察着，轻声唤：“爷爷？”
这会儿唐爷爷像是要扭头，脖子和下半张脸都在努力地往客厅转，眼睛也是一直往里面瞥，动作很是用力，但即便如此，他能转的角度有限。
藕顺着他的方向转过去，见几个大人在交谈，他连忙起身：“爷爷好像有听讲话呢，可哥哥，你们在什么呀？”
“啊？”唐女士飞快站起来，“我们……我们刚什么来的？”
她丈夫补充道：“良友，就咱爸上班那个工厂。爸是不是听见了？”
他也站起来。
陈爷爷和可对视了一眼，快速走上前。
几个人又围着唐爷爷，藕指着唐爷爷的手：“爷爷刚在握了藕的手呢，还这样想看你们。”
他模仿爷爷转头的动作。
可揉揉他的头发：“好的，应该是爷爷听见我们什么了。”
他反应快，询问道，“唐爷爷，您是听见良友了吗？”
这话出其不意地让唐爷爷有比较强烈明显的反应，他“嗯，啊”地发出鼻音，显然是“良友”两个字引发的。
与此同时，唐爷爷的手更用力抓了一把。
藕立刻反馈：“爷爷又抓藕的手了。”
大家似乎都想到一块去了，可最快追问道：“是藕跟良友工厂有关是吗？”他怕快了唐爷爷听不懂，慢慢重复一遍，“藕，良友，有关系，对吧？”
“啊，嗯！啊！”唐爷爷这下是非常明确的反应了。
藕不懂，“良友是什么呀哥哥？”
“是唐爷爷以前工作的地方。”可皱了下眉，对陈爷爷道，“是不是有可能藕是唐爷爷从良友工厂抱来的？”
唐女士也在想这个问题，道：“四年前的时候，我爸的确是从良友退下来的。他当时在良友当出纳。可是良友在锦城啊。藕刚到我们家那会儿看上去才出生没一个月的样子，能从那么远坐车到我们这儿吗？”
可灵机一动问：“是不是可以找公安局，调监控啊？车上有监控什么的，就顺藤摸瓜可以找火车上的监控之类的？唐爷爷是坐火车回家的吧？”
瑶瑶：“不是，我记得爷爷好像是坐那种黑车回来的。就是私人大巴，个电话就会在路边接的那种。”
大家顿时陷入沉默中。
又等了等，唐爷爷好像开始精神不济，眼皮子往下挂。
唐女士轻声道：“要不我先送我爸去睡会儿吧，他今天精神耗得多。等他睡醒了，不定能再点什么？”
陈爷爷道：“对对，先让老先生去休息吧。别耽误他养身体。”
可也将藕抱起来。
藕就见，唐阿姨夫妻俩左右一人，将唐爷爷架起来慢慢地放在轮椅中，过程中唐爷爷的腿无力地拖在地上，擦着地板，显然是一点力气都没有的。
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扭头不想看，把眼睛藏在可哥哥的肩头。
可以为他无法得知父母是谁，有些失望，安慰道：“藕，没关系的，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你从哪里过来的，很快就能找到你爸爸妈妈的。”
瑶瑶也安慰道：“藕你这么可爱，在节目里也有很多哥哥姐姐喜欢你，大家都有努力地想帮你找到父母的。”
藕看看瑶瑶姐姐，点了点头：“嗯嗯。”
他也不上来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没多久，藕又和陈爷爷、可等人回孤儿院了。
离开前，唐女士，她回头试着联系下父亲在良友工厂的同事，看看能不能有点儿消息。
陈爷爷又再三表示了感谢才离开。
可失望的情绪比藕更浓烈，但他藏在心底，并没有透露。而是在路上便：“藕，我们下午直播的时候，拆一些好心的观众捐赠的东西好不好？”
“好呀。”藕都差点忘记还要直播呢，他扶着帽子，亮晶晶地眼眸可怜巴巴地凝视着可，声撒娇，“哥哥，藕今天还想喝一个牛奶，可不可以的啊？”
可昨天听藕过，是要多喝牛奶长高。他笑着刮了下藕的翘鼻：“可以。”
“唔！太好了哥哥！”藕抱住可的脖子，贴贴哥哥的脸颊。
上公交车时，藕看向唐家所在的区方向，问道：“要是藕还想看看唐爷爷，还能来么？”
“唐阿姨还跟咱们联系呢，到时候让爷爷问她，可不可以把你带来。”可抱着藕刷卡上车。
陈爷爷坐定后也道：“肯定能行。”
就是不知道唐老先生这状况，会不会有起色。
年纪大的人，看到这样的老人，难免想到自己的将来。
指不定，他也会变成这样，到时候……
陈爷爷眼神艰涩地看了看可和藕。
欣慰的是，孩子们都在健康地成长。
就盼望着等他老得不能动，这几个孩子也能独当一面吧。
-
藕刚走近孤儿院，就瞧见了一辆陌生的黑色轿车。
“咦，是谁来了啊？”
他探头探脑地看过去，驾驶室里好像还有一个陌生叔叔坐着呢。
陈爷爷这会儿刚摸出手机，才注意到上面有个未接电话，是陈奶奶的，时间是三分钟前。
刚才他在下公交车，没留意到。
就快到了，他就没回去。
他们三人经过轿车，车里的司机也朝他们笑了笑。
藕想起来了，是陆陆哥哥坐的汽车！他昨天才见过呢。
他松开哥哥的手，一溜烟地往孤儿院里跑，跑了两步，转身还对轿车里的司机叔叔挥挥手，笑得奶甜奶甜的。
似是在感谢司机叔叔把陆陆哥哥送过来。
司机师傅倒是愣了下。
藕飞快地往铁门里面跑去，正好烫烫也飞奔出来，在他身边呼噜两声。
门廊下，出现了陆陆的身影。
藕松开烫烫，一边往里跑一边喊：“哥哥！”
都把烫烫抛之脑后了。
烫烫：……哼！
陆陆也是刚到孤儿院没多久。
本来刘叔要提前联系下藕的哥哥，但陆陆没让。
刘叔想，可能是少爷想给藕一个惊喜吧，难得他有这份心，也就随他的心意。
他就准备了奶酪棒、牛奶、酸奶，还有应季的水果、孩子爱吃的零食，塞满整个后备箱。
结果到了孤儿院，就得知藕出门，要过会儿才回来。
陆陆就要等。
陈奶奶领着陆陆去活动室玩，藕的哥哥姐姐们都知道这是藕在节目里认识的新朋友，热情地照顾着让他坐。
陈奶奶看得出陆陆性格有些内敛，被大家围着很不自然，便遣着孩子们去玩别的，让陆陆单独等就行。
她跟刘叔闲聊了三两句。
刘叔和司机将后备箱的礼物给送进活动室。
陈奶奶一直在道谢，她瞅着陆陆这孩子不简单，她不认识那台车，可是能有司机的人家必然是好人家，更何况这一大堆礼物，实在是有些隆重。
陆陆在活动室里看到藕每天直播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个简陋陈旧的玩具盒。
他有些懊恼忘记送点玩具。
刚坐下没多久，陆陆听陈奶奶：“藕回来了。”
他就走了出去。
夏日的热烈阳光中，麋鹿笑容明媚，拔腿冲过来的时候，陆陆忍不住也往前走。
藕张开手臂，和陆陆抱了个满怀。
藕扯着陆陆的手，蹦蹦跳跳地喊：“哥哥！哥哥来看藕是不是？哥哥真好！”
脑袋上的遮阳帽都掉到了地上。
陆陆耳根烧得慌，弯腰将帽子捡起来，很很轻的一顶帽子。他上周在麋鹿的直播里看到过。
“嗯。”陆陆拉拉他的手肘，带他进屋檐下，外面晒。
麋鹿的皮肤这么白这么嫩，晒红了会难受的。
藕激动地不知道什么好，拉着陆陆要去介绍给哥哥姐姐认识。
陈奶奶送了一杯水给他：“已经认识过了，你哥哥姐姐在书房练字呢。你跟哥哥玩啊。”
“嗯嗯！”藕捧着水杯咕哝咕哝喝下一大杯。
陈奶奶接了杯子，顺便将帽子也拿上，对着活动室努努嘴：“去吧，去看看陆陆哥哥给你带什么礼物了。”
“啊？”藕惊讶，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探寻，“哥哥给藕带礼物了么？”
“嗯。”陆陆点点头。
两人往屋子里走，院子里的热风一阵阵吹来，陆陆心情明快，好似嗅到菜园子里新鲜瓜果的清甜气息。
藕刚踏进活动室，就被整齐的水果盒与牛奶盒吓一跳。
他想起叶叔叔第一次来也送了很多水果。
“都是哥哥送的吗？”藕不可思议地扭头看着陆陆。
陆陆点了下头，只问：“你喜欢吗？”
没有第一时间在麋鹿脸上看到期待中的笑容，是不是不喜欢这些东西？
藕明确后，转头就抱住陆陆的手臂：“喜欢喜欢喜欢啊！藕都很喜欢的！谢谢哥哥！”
陆陆听见这一串洋溢着快乐的“喜欢”，安心。
此时，可歪进半个身体：“藕，那我们等会直播吧，你先跟陆陆玩？”他跟陆陆笑了下，个招呼。
藕仰头问：“哥哥，藕可以跟陆陆哥哥一起直播吗？”他拽着陆陆不放手，笑得甜滋滋的。
“这个……你要问陆陆啊。”可道。
他记得在电视台的时候，还听节目组负责选手直播的工作人员提过，陆陆像是一直没有直播，虽然并没有违反节目组的规定，可显然有种特立独行的意思。
可看向陆陆，心道：陆陆应该是不喜欢镜头吧。
此刻，藕眼巴巴地看着陆陆：“哥哥？可以么？可以么？”他亲昵地晃荡晃荡陆陆的手，眼神里满是热忱的期待。“我们一起直播啊。”
上周根本没直播，这周也不准备直播的陆陆，在麋鹿的卖萌攻势下，稍有些犹豫。
要是不答应的话，麋鹿会失望吧？
嗯，不能让麋鹿失望。
而且，和麋鹿一起直播的话，应该比较好玩吧。
稍许，陆陆点了点头。
“哇，太好了太好了！”藕原地起跳。
可意外地哑然失笑，摇摇头看着自家弟弟，自从参加节目后，可是越来越活泼了，一点都看不出原先的害羞模样。
“那我去准备下，你们先会儿话。一会儿我叫你们。”
可进来准备直播用的设备。
陆陆想到麋鹿在直播中吃过一些东西，问道：“拆这个，直播的时候吃？”
“好啊！”藕扑过去抱住几个大水果盒，“哥哥，里面都是什么呀？”
“芒果、樱桃。”陆陆道，“还有莲雾。”
“嗯？”藕知道芒果、樱桃，但还不知道莲雾是什么。
等陈奶奶拆开水果盒，藕才知道，原来是昨天节目里遇到的那个东西呢。
陆陆观察着麋鹿，见他露出意外和惊喜的神色，心里就开心。
是他特意回去后查过莲雾，让刘叔准备的。
藕叽叽咕咕地跟陈奶奶起昨天节目里的事情，捧着一个深红的莲雾左看看右看看，好奇的两眼放光。
等开始直播时，桌子上放了一叠樱桃一叠切好的芒果，还有一碟莲雾。
藕手里还抱着一盒牛奶，冲着直播间的十来万粉丝挥手：“大家好呀。”
“藕好鸭！”
“终于等到了，我午睡起来就在盼着藕了，让麻麻抱抱！”“在微博上看到藕了哦~戴着帽子的夏日藕超可的！”
藕难得谨慎地瞥一眼旁边坐着的陆陆哥哥，对大家道：“今天有一个朋友来看藕，我们要一起直播的。”
“谁啊？”
“是不是陆陆！”
“不太像吧，陆陆自己都没有直播过哎，应该不是。”
“我也觉得，陆陆好像蛮高冷的，直播没上过一次，估计是准备凭实力赢，无所谓人气投票之类的吧。”
“是琦琦吧？我记得第一期的时候琦琦和藕就聊得很开心”
“所以到底是谁啊，藕藕快点解答嘛”
画面中的藕笑嘻嘻地伸长手，拽住旁边的伙伴，往镜头前拽了拽，而后对大家道：“是陆陆哥哥。”
想比天天直播的藕，陆陆就显得拘束多了，眼神不知道看哪里，坐在桌子旁边，就目光炯炯地看着藕。
“哇哦，真的是陆陆哎，陆陆在私底下还是这么酷嘛！”
“什么鬼啦，陆陆自己都不直播，跑到藕家去直播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举手我报名我也想去藕家参与直播！”
“你做梦你吃屁你哪儿凉快呆哪儿去（doge”
藕将桌上的水果推给陆陆，“哥哥吃。”
他捏起一个大樱桃，对大家，“是陆陆哥哥送给藕的。”
而后塞进嘴巴里，酸甜的口感和丰润的汁水在舌尖迸发，让他吃得一脸惊喜和满足。
等过会儿，他用叉子叉起一个方形的芒果粒，笑眯眯地：“也是陆陆哥哥送的。”
“我似乎感觉到藕在炫耀给我们看哎”
“是很开心吧，这家伙，得到了朋友送的东西就这么高兴，真好。”
“你们有谁注意到这个樱桃真的超级无敌大，一开始我只是觉得距离镜头很近，但是看藕张嘴才发现，这玩意儿是真大”
“论坛都有人了，陆陆家里有矿，几盘子水果而已，场面”
“呜呜，刚羡慕完陆陆能去孤儿院玩，现在又开始羡慕藕有这么豪的朋友，哭死”
藕吃得太开心，差点忘记今天的主题是要谢谢观众朋友捐赠的东西。他让可哥哥将要拆的礼物盒子推到一边。
“谢谢大家送来的礼物。”
藕看向一大堆盒子，特意站起来，对着镜头老老实实鞠躬，而后扬起甜甜的笑容：“谢谢！”
“不至于不至于，藕不用这么客气。”
“这……是不是大人教的啊？这不太好吧？没必要这样教”
“对，我也觉得，这样就很刻意了。”
“肯定不是啊，你是不是没看过之前第一期啊？陆陆帮助藕，藕还给人陆陆鞠了一大躬呢。我们藕一直都是这么有礼貌的”
“+1，明显是不了解藕，可爱就是这样懂事的”
正在电脑屏幕前的可，注意到留言，赶紧为藕解释。
他快速输入了一行字：“因为之前孤儿院有好心人捐助，大家都是一起鞠躬的，所以藕应该是记住了，并不是我们特别让藕这么做的。”
“藕哥哥没关系，我们都懂的，不用理那种人”
“是啊，你也不要告诉藕哦！只要传递我们喜欢他就好了”
可：“好的，我知道的。谢谢大家。”
这下，本来觉得藕太故意的评论瞬间消失了，不知道是退出直播间还是不再发声。
本来是可帮忙拆捐赠物品的快递袋和盒，因为直播间多了个陆陆，这个工作就交给陆陆来完成。
用的是一把圆钝的美工剪刀。
陆陆剪开一个，就递给藕，让藕开。
陆陆的手套在画面里晃，很是惹眼，加上如今是夏天，不免引起观众的议论。
“陆陆好像是日常戴手套的哎，他是不是洁癖啊？”
“有可能的，节目里就一直这样。但是洁癖也没事啦，不影响生活的，陆陆现在就很好嘛！”
“举起我的手手，报告！我也是洁癖！我也想日常戴手套，奈何我怂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戴呗，管别人怎么看呢”
“你得对，我去买个好看的手套试试”
每个袋子背后其实都写了是什么，比如“旧书”、“旧衣”等，是节目组确保大家送的都是这些允许捐赠范围内的物品。
可是直播间的观众依旧期待感满满。
“会不会拆到我的？”
“我也突然好期待啊，宝贝一定要拆到我的！我送了很可爱的东西！”
藕取出黑色快递袋里硬硬的东西，是用透明玻璃纸包装过的童话书，硬壳封面。
墨蓝色的天幕下，繁星点点，戴着围巾的男孩迎风而站，色彩绚烂的玫瑰花绽放在男孩的周围。
藕惊喜地摸了摸封面上的玫瑰花。
陆陆在旁边轻声：“是王子。”
一个观众留言：“嗷，是我送的！！我时候看的童话书！天啊，我比中五百万还激动”
藕抱着童话书，对镜头：“谢谢，藕很喜欢的。”他弯了弯眼睫。
随后是一件旧的亚麻短裤，藕站起来在身前比了比，大刚刚好。
另外也有书本和衣服，甚至有特别干净，还透着清香的床罩。
“床罩是我好几年前买的，大不合适没退，特意找出来洗过的~绝对是干净的，希望藕不嫌弃”
“我家里也有一些旧物，但是还没快递，估计要过几天才能到了。”
直播间有十分和谐的声音，但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这不就是网络乞丐么？还在这里感谢呢，不是就指望别人多送点过去？”
“就这么点垃圾二手货就这么开心了？真是没见过世面”
“孤儿就是孤儿，你指望孤儿有什么见识？”
可看到这些留言的第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住，脊背火烧火燎的。
他一开始提议藕拆这些包裹，根本就只是想感谢一下大家，谁知道有人会这么想。
“网络乞丐”
“二手货”
“垃圾”
“孤儿”
每个字都像是一个针，把可的眼睛戳出血泪来。
可是他不可能告诉藕，搭在鼠标上的手气得都在发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好在评论区其他人立刻帮忙骂回去了。
“藕是孤儿院的没错，但是我看你是天生地养的吧，嘴巴这么缺德？”
“你是什么品种的垃圾？垃圾回收站都不惜的回收你，原地爆炸吧你”
“啊气死我了！这什么人啊，赶紧给我滚出去！别在靠近藕的直播间，垃圾玩意儿。”
“晋江精神病院主治医师：对不起，医院铁门缝隙太大，让他们跑出来了，我这就抓回去。”
“藕哥哥你直接拉黑账号就行，快去！别给他机会在这里丢人现眼”
可动作极其迅速地找到这几个嘴臭的账号，一键送入黑屋。
-
极橙电视台。
叶南舟办公室。
他正在一边写工作报告，一边看藕直播，这会儿也注意到直播间的不和谐气氛。
他皱了皱眉，眼神从阳光开朗的藕脸上挪到评论弹幕上，迅速地拎起拿起桌上的座机，拨了一个内线号码。
对方接得很快：“舟哥？怎么了？”
叶南舟道：“唐藕直播间有几个被拉黑的账号，给我找下，看看有没有特殊情况。”
他的语气很严肃，让对方以为十万火急，便没敢挂电话，当即开相关界面开始操作。
半分钟后，对方发出“额”的一声，而后是低得不能再低的骂道，“这也太傻了。”
“什么情况？”叶南舟询问道。
“资料库显示，这些账号绑定的手机号码中，有一个是节目参赛选手的家人吧。因为这个号码同时绑定了那个选手的直播账号。只不过那个选手在第一期淘汰了，直播通道已经关闭。”
叶南舟摘下银边眼镜，揉了揉眉心，言简意赅：“重点。”
对方忙道：“选手是……一个叫古的。”
“嗯，你把这个号码在平台上禁了。”叶南舟道，“同IP地址的账号一并都禁了，有几个禁几个。”
对方迟疑：“舟哥，这合适吗？”
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两个字——
“合适。”
叶南舟放下座机话筒后，看着直播间里笑得开心的藕，心情陡然放松下来。
此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屏幕显示：方阿姨。
叶南舟的继母。
叶南舟迟疑了一下，重新戴上眼镜后，眼神恢复一贯的冷静，而后才接通电话。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种和气：“阿姨。”
方阿姨道：“南舟，最近好吗？好久都没回锦城了。”
叶南舟的视线从藕直播的画面跳跃到了桌上空白的相框上：“这阵子挺忙的，你身体还好吧？”
方阿姨笑了笑：“我老样子，就是你爸，前几天在厂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滑了一跤，进医院躺着了。今天下午刚回家。”
叶南舟沉默。
方阿姨也适时沉默。
两人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
不过，方阿姨还是率先道：“南舟，阿姨想劝你一句，父子没有隔夜仇。你爸爸就你一个儿子，你也就你爸爸一个亲人了。再怎么样，也要互相珍惜这段父子缘分，是不是？”
她的入情入理，叶南舟也无可反驳。
但是叶南舟依旧没有接话。
方阿姨继续道：“南舟，你妈妈走的时候，拉着我，跟我，要帮忙看好你的。阿姨这两年感觉越来越难了，叫你妈妈知道，她也是要怪我的啊。”
情之所至，她都带上了些许哭腔。
“阿姨，我知道的。”叶南舟也不希望方阿姨因为他们父子间的事情而难受，“你别多想。”
方阿姨趁势道：“那你抽点时间来看看你爸行吗？四年了，南舟，你都四年没回家了。阿姨也想你的。”
叶南舟皱眉，情绪压在心口，像是一块大石。
又是一阵沉默。
方阿姨也不再强求，只道：“南舟，那你先忙，阿姨扰你了。”
叶南舟仰起头，望着屋顶，淡淡地问：“摔到哪里了？”
方阿姨听见他主动问，便详细了情况，末了道：“本来他也不怎么去良友那个老厂房的，只是政府那块地要收回去，办的事情手续多，你爸爸就多跑了几趟，谁知道前两天就出事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总归不是大事，修养一两个月，还是能走的。”
叶南舟脑海中浮现良友老厂房的模样。
他时候跟母亲老去，上学后就没怎么去过，起来那也是快三十年的工厂。
叶南舟道：“嗯，那麻烦阿姨你多照顾他了。”
方阿姨听了，也不敢问你到底回不回来，没敢把话死，只道：“你记得抽空来。阿姨给你做卤味吃。”
“嗯。”
叶南舟按断手机后，搁在桌上，有些不适地转了转左腕上的手表。
另一台手机上仍旧在放藕的直播，声音被按到最，但依旧能通过他绵软可爱的笑颜推测他此刻的心情。
叶南舟心中一片空白，只定定地凝视藕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