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范医生电话后,叶南舟前往市一医院拿了DNA检测报告。

    他恨不得第一时间去蓝天天孤儿院，将这一切告诉藕，告诉他自己是他的爸爸。

    但这种牵扯到很多事情,叶南舟的理智一直在提醒他需要冷静。

    一来是他是偷偷拿了藕的头发去检测，即便结果是亲子关系,但得需要征询陈爷爷陈奶奶夫妻的意见；

    二来是工作上，他是制作人,藕是选手，如果公布关系,那必然有选手家长或者电视观众质疑节目公正性；

    他可以随时退出这档节目,但藕不可以。

    叶南舟深知藕很喜欢在节目中玩游戏，交朋友。

    午后的炎炎烈日之下，叶南舟站在十字路口的斑马线前，望向对面灯光暗淡的红灯，举棋不定。

    也许是他的心思过重,走进极橙电视台大厦时,看上去有几分神思恍惚。

    保安亭的一个保安喊住他：“叶制作？你没事吧？大热天怎么不把阳伞啊？你车呢？你刚不是开车出去的吗？”

    保安记得刚才叶南舟开车离去时,还特意降车窗跟他颔首招呼。

    可这会儿，叶南舟怎么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叶南舟回过神,手里那个文件袋都捏皱了。

    他这才意识到居然把车留在市一医院,竟是一路走回的。

    此时叶南舟额头满是热汗，后背的衬衣也被汗湿。

    保安动作极快地从亭子里拿了瓶冷饮递给他：“你赶紧回去吧，下午还这么热呢，再忙也晚点办吧，别往外走了。”

    “谢谢。”叶南舟点了下头，将冷饮贴在脖子上，正好碰到颈动脉,狠狠地了个激灵。

    回到办公室，丁扬声：“舟哥，蓝总助理联系我，把最后敲定的明星名单给我了。”

    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跑过来，见叶南舟鬓角汗湿的模样，皱眉，“你跑哪儿去了，怎么热成这样？”

    丁用手里薄薄的资料纸当扇子，给叶南舟扇了点风。

    叶南舟往自己办公室走去，道：“没事。”

    丁眼神好，注意到他的文件袋市一医院专用的，边角还有“榕城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蓝色字样。

    他等进了办公室，合上门，压低声音问：“舟哥，你去医院了？没事吧？我看你这两天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最近太忙了？”

    叶南舟将手中的文件袋压进抽屉时，顺带将桌上的相框也放进去。

    丁：糟糕，舟哥肯定出大事了。

    平时要是扫卫生的阿姨移动相框，叶南舟都要重新摆正的，今天居然直接给塞进抽屉？

    这是什么大新闻？

    叶南舟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双肩松了松，缓口气，拧开水瓶子往喉咙里猛灌了几口凉水，而后道：“我没事，蓝总那边针对这些艺人有什么建议意见吗？”

    “哦。”丁拉开办公椅坐下，“蓝总反正这一期不是淘汰赛，形式什么的都没有意见，主要是艺人中拿掉了欧阳涵。”

    新一期的直播为各个赛区十五名选手的友谊赛，加入了明星艺人元素。

    周一下午叶南舟让丁拿了一份方案出来，去跟蓝栩沟通。

    友谊赛方案没问题的基础上再沟通具体参加节目的艺人名单。

    “欧阳涵？”叶南舟对这个男艺人有印象，选秀歌手出身，能写曲能写词，不作妖不来事儿，挺乖的一个年轻孩。

    丁接话道：“我也觉得奇怪来的，欧阳涵跟其他艺人也没差，咖位也就那样。所以我多嘴问了下蓝总助理，助理好像是他们大老板不喜欢欧阳涵，具体原因我不知道。”

    叶南舟点了点头，将瓶子放到一边：“嗯，那你联系欧阳涵的经纪人，这期先不让他上。回头有好的机会再发他通告。”

    “好嘞。”丁将资料推过去，准备要走。

    叶南舟从西装裤口袋中摸出车钥匙：“丁，我车停在市一医院，忘记开回来了，你过去帮我开回来……”

    丁伸长手臂越过桌面去接车钥匙。

    叶南舟又道：“算了，别开回来，你直接下班吧。”

    平常叶南舟太忙的时候，丁开车当司机，甚至还在叶南舟出长差时，带着保姆去他家里扫卫生开窗透气等。

    丁：“哦，那你晚上不用车？”

    叶南舟突然想到，他晚上应该要去一趟孤儿院，他得跟陈爷爷夫妻俩沟通一下。“我还得用车出去趟。”

    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眼神似乎彻底放空。

    丁整个人都傻了——

    舟哥到底怎么了？

    嘴里着没事没事，结果人恍恍惚惚的？太反常了。

    丁故意敲一下桌子提醒他：“舟哥？车还开不开了？”

    叶南舟道：“别开了，我自己去吧。”

    丁笑了：“嗐，我给你开到电视台得了，我刚好去市一医院旁边的巷子吃碗卤肉饭，再嗑个茶叶蛋。”

    “好。”叶南舟拿出手机，用微信转他一百红包：“请你卤肉饭，过阵子我再请你吃顿好的。”

    “行嘞。”丁痛快收钱。

    今天真不错，可以早点下班，还可以吃点舒心的。

    可惜他一个人，稍微有点寂寞。

    丁离开之前问：“舟哥，你是不是要到下班才用车？”他挑挑眉，笑着问，“你车借我兜个圈？我带个人去吃卤肉饭。保证下班的点你一定能在停车位看到它！”

    “好。”叶南舟拿起桌上几份文件，“你去吧，开慢点就行。”

    丁平平常常地走出办公室后，火急火燎地冲到办公桌上拿手机。

    他点开微信，发消息。

    “出来吃卤肉饭吗？”

    “哥来接你”

    “就现在”

    接收信息的微信昵称叫做“可乐”。

    -

    这天傍晚，藕坐在院子里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吃晚饭，烫烫也有一个碗，就在藕身旁趴着吃饭。

    入夏后，晚餐就摆在院子里吃，晚风吹过，绿叶簌簌地响，空气凉丝丝得叫人心情舒畅。

    为了享受夏夜的凉爽，陈爷爷特地在院子里种了不少驱虫的绿植，蚊虫也不会跑来叮咬孩子们。

    正吃着饭，陈景文好奇地问：“可哥哥怎么不吃啊？”

    藕捏着勺子弄了一勺蒸蛋拌饭，乖乖地搅拌，回答道：“哥哥去外面吃好了的。”

    “嗯？”陈景涵也好奇起来，问道，“藕，真的吗？可哥哥一个人出去吃的吗？”

    藕朝着姐姐眨巴眼睛：“藕不知道了，但是……”他歪着脑袋，认真地回忆当时的场景，笃定道，“哥哥拿着手机出去的，很开心的样子。”

    陈奶奶笑着对他们道：“好了，可哥哥都多大了？你们这些萝卜头还管哥哥的事情呢？自己先顾上自己的。”

    陈景语吃着饭，声问：“可哥哥是不是谈女朋友了？”

    嚯，这下可拉开话匣子。

    孩子们脑袋往前凑，围在一起八卦。

    “我最近老看可哥哥玩手机，还嘿嘿地笑，怪怪的”

    “是吧，我也看到了！”

    “他还偷偷在菜园子里电话呢，就一个人站着，好久都不动”

    “嗯！我还看到他一边电话一边摘菜叶子”

    陈奶奶笑得更厉害了：“那可不行，下次你们谁看到要制止哥哥摘菜叶子的啊。”

    大家异口同声地道：“好！”

    陈爷爷从厨房走出来，手上的大盘子里是焦香味十足的锅巴，坐下后道：“你们可哥哥都要上大学了，就算谈女朋友也很正常。你们要支持哥哥，别在背后嘀咕他。不然他不好意思了怎么办？”

    陈景明道：“我们很支持哥哥谈恋爱的。”

    藕接住爷爷递来的锅巴片，一边啃一边用力点头，含糊不清地：“藕也资辞哒。”

    陈爷爷笑着将盘子放桌子中间，大家你伸手我伸手，盘子见底。

    藕可喜欢嚼锅巴了，越嚼越香，感觉自己的牙齿此时此刻非常有用。

    大家正笑，铁门外有响动。

    陈爷爷起身走过去，隔着铁门栏杆便笑：“叶来了？吃过晚饭没？”

    叶南舟手里拿着那份DNA检测报告，往院子里看一眼，便见藕扑腾扑腾地跑来，像某种可爱的动物幼崽。

    “叔叔！”

    “藕乖。”叶南舟想要告诉藕检测结果的想法被死死地压在心底，弯腰抱起藕，朝陈爷爷道：“陈叔，有点事可能得跟你单独聊下。”

    藕依着叶叔叔，乖巧地问：“藕能听吗叔叔？”

    叶南舟忍不住地贴了贴藕柔软粉白的脸蛋：“叔叔要先跟爷爷，再跟藕。好不好？”

    藕“啊呜”一声倒在叔叔肩头：“藕好难过啊。”

    叶南舟明知道藕是故意作怪跟自己开玩笑，可心里难免异常心疼。

    他不想怀里的人儿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陈爷爷拍了拍藕的屁股：“快去吃饭吧，孩子别剩饭。”

    “嗯！”藕学烫烫的样子，在叶叔叔怀里蹭蹭扭扭，才下地去吃饭。

    叶南舟放下藕的瞬间，就想再度抱住。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现在、立刻、马上告诉藕，他们是父子关系。

    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叶南舟希望可以更成熟、更冷静、更完美地处理这件事，至少不能让藕受到任何的委屈。

    叶南舟和满桌的人了个招呼：“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搅你们吃饭。”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问叔叔好，都没关系、欢迎他来玩。

    陈爷爷带着叶南舟去书房。

    一进去，叶南舟就将DNA检测报告递过去了。

    在与藕相认这件事上，他希望越快越好。

    “这……”陈爷爷一愣，赶紧去桌上摸眼镜，“是什么？”

    他压根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叶南舟会跟藕产生联系，此时自然是毫无头绪。

    陈爷爷戴好眼镜，快快抽出文件，一看到检测报告，皱皱眉。

    上面没有具体的名字，叶南舟道：“这是我跟藕的DNA检测报告。”

    陈爷爷看到那个鉴定结果写着亲子关系，百分之多少的相似度等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磕磕绊绊地道：“这……这……这是……”

    完全超过他的想象。

    叶南舟将来龙去脉一样一样告诉陈爷爷，包括他父亲开设良友加工厂、藕口中的唐爷爷，以及他出车祸，孩子怎么没的，这两天又如何意外发现事实的，的事无巨细。

    陈爷爷上一秒还处于DNA检测报告的结果中，下一秒看看叶南舟，无法置信地问：“叶，你……你你是什么人？”

    “双性人。”

    叶南舟从来没有这么果断地跟别人过自己的身体情况，年少时期的害怕担忧在此刻不复存在，他第一次觉得承认自己是双性人这件事完全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陈爷爷的大脑运转速度显然有些迟缓，扶着椅子坐下：“等等，让我理一理。”

    这件事终究没那么复杂，现在人和事都全了，虽然中间经手送藕的唐爷爷无法开口言语，可检测都有，似乎已经无可辩驳了。

    叶南舟道：“陈叔，我希望我们能再验一次。我想结果更明确，我们也达成共识后，再跟藕。可以吗？”

    陈爷爷从厚厚的镜片后，看了眼面前满脸诚恳的年轻人，“叶，我不怀疑你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不过你的也对，再验一次，好让大家都放心。”

    顿了顿，陈爷爷情绪有些激动地：“你爸爸可真是……”

    这是亲生的吗？

    居然还能做出把自己活生生的亲孙子往外丢的事情？

    叶南舟低眸，眼神落在桌上：“我还没跟他提过。”

    事实上，他已经联系过身边做律师的朋友秦以柔，了解过叶建平的所为在法律层面是什么程度的行径。

    秦以柔告诉他，最好的方式是报警报案，需要调查清楚参与整件事的所有人，包括叶南舟的父亲和当时医院的涉事医生护士，以及送孩子来孤儿院的唐爷爷。

    叶南舟已经全权委托给秦以柔，目前秦以柔也已经前往锦城跟进。

    但这件事，叶南舟并不算和陈爷爷沟通，毕竟很多细节不明朗，他也需要等秦以柔的后续反馈。

    对此时的叶南舟而言，与追究叶建平的责任相比较，和藕相认更为迫切。

    因为，爱永远比恨更重要。

    良久后。

    陈爷爷道：“就按照你的，我们明天再验一次。我去联系福利中心，他们有专门验证亲子关系的检测单位。去他们那边检测的话，后期确认亲子关系后，办理相关的证明手续也会更方便。”

    叶南舟全然答应，并没有提出异议。他道：“陈叔，那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就麻烦你不要再家里提及？也……也不要告诉藕？”

    他这话时，心头酸酸涩涩。

    陈爷爷点了点头，这是为藕考虑，他必然是不会反对：“好，我知道。我就跟你阿姨一声，我们老两口知道就行。我明天联系你，到时候不带藕去，不然他问起来，我们还得撒谎，总是不太好。”

    “行。麻烦你了陈叔。”叶南舟满怀感激地道。

    陈爷爷叹气，拿着市一医院的检测报告来回地扫视，还真的是无巧不成书。

    -

    院子里，藕正在费劲地啃锅巴。

    他牙齿的咬合力还，不像是哥哥姐姐很快就吃完了，他磨磨唧唧地当磨牙呢。

    哥哥姐姐们在学校的事情，藕坐在板凳上，胳膊肘支在膝头，手掌托住下巴，一边轻轻地摇晃身体，一边听他们的趣事儿。

    叶南舟走过去时，藕还没发现，等一扭头就见高高的叶叔叔站在自己身后呢，他惊喜地张开手臂。

    叶南舟立刻弯腰抱住软软暖暖的团子。

    藕朝着叶叔叔微笑，悄悄看慢慢走来的爷爷，眼巴巴地询问：“叔叔要回家了吗？叔叔再待一会儿好不好？”

    “好。”叶南舟也舍不得离开，他还能去哪儿？

    他的心肝宝贝都在这里。

    “叔叔不走，叔叔抱藕一会儿，可以吗？”

    “嗯呢~”藕歪着脑袋，依偎在叔叔的肩膀上，开心得几乎想要唱歌。

    其他几个孩子也喜欢叶南舟，邀请他坐下来一起话。

    叶南舟很随和，并不会摆架子，听大家讲话的时候始终带着微笑，偶尔回答朋友们的问题，语气柔和，让大家喜欢亲近。

    可从屋子里出来时，看到叶南舟的背影微微一愣——

    舟哥怎么在？

    可傍晚还跟丁蹭舟哥的车去吃卤肉饭来的，此刻有几分心虚。

    他听丁舟哥这两日气色不好，似乎有些反常。

    可也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像是此刻，叶南舟望着藕的眼神，仿佛比以前更温柔，更多了几分关爱；而每次藕对着叶南舟话时，他的回应很快，像是很怕藕得不到回应而难过一般。

    可揉揉眼，是他的错觉吗？

    等到叶南舟离开时，可更是看到他抱着藕不太愿意放开的模样。

    藕在叶叔叔怀里撒娇，手指紧紧揪住他衣领的一角，细声细气地问：“叔叔以后还来藕家家玩吗？”

    叶南舟听着孩子纯真的娇滴滴的语调，真是舍不得走了。他道：“会的，叔叔答应藕。”

    他伸出手指跟藕拉钩钩，“每次拉钩，叔叔都能做到，对不对？藕相信叔叔吗？”

    “信哒。”藕高兴地伸出细细的拇指勾住叔叔的手指，“叔叔真好。”

    叶南舟的眼神细致地描摹藕的五官模样，很难在这张可爱稚嫩的脸庞上找到他或者那个人的影子，可藕的的确确是他们的孩子。

    这一夜，叶南舟躺在床上，半梦半醒。

    梦里，全是藕抱着他喊爸爸的画面和声音。

    -

    次日下午。

    叶南舟在办公室接到陈爷爷电话。

    他们约在福利中心指定的亲子关系鉴定单位见面。

    叶南舟从极橙电视台赶过去，抽血检测；

    陈爷爷给到的依旧是藕的头发。

    叶南舟得知加钱可以提前检测后，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加钱。

    检测人员抽取血液样本，对他们道：“加急是三时，你去外面缴清费用，拿着单子可以先回去，三时后我们工作人员会电话通知你来取报告。”

    “好。”叶南舟按压在指尖的棉花团丢进垃圾桶。

    正好他租住的公寓就在检测单位的附近，他提议请陈爷爷去一趟家里。

    陈爷爷答应了。

    他的确得看看叶南舟的生活情况，才能放心将藕交给他。

    -

    叶南舟的公寓不大，是租的两房一厅，住了两年多。

    他今天才多么后悔，应该早点在这里买房。

    从前是总觉得也许人生下一站不在这里，人像没有根的浮萍，没有置业安居的心思。

    如今反倒是急切地想要立刻买下一套房子，藏起他的藕宝贝。

    在路上，叶南舟将这件事告诉了陈爷爷。

    陈爷爷倒是宽慰他：“住得舒心就行，没关系。”

    他自然清楚以叶南舟在电视台的工作，收入必然不菲，买房也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么，叶你还得早点算，藕很快就要上学了。”

    叶南舟也认同：“陈叔的是，我这段时间就找中介聊聊，找个好点的学区房。”

    他心里也着急，太多事情要去办了，他现在又是一个人，的确顾得不够妥帖。

    陈爷爷已经知道叶南舟家里的情况，亲生父亲都能把孩子送人，继母再好也不可能帮着照顾，再加上他们都在锦城，往后叶南舟多少会很辛苦。

    公寓就在检测中心和极橙电视台之间的中心位置上，距离两个地方都不远，又属于市区区块，很是繁华。

    房子是一层两户，一户一梯，相对清净也方便。

    进屋后，叶南舟请陈爷爷坐，他去厨房倒水。

    陈爷爷坐在客厅观察四周围。

    屋子很整洁，很难想象是一个单身男人住的，家具一应俱全，生活痕迹很重。

    “叶都是你自己收拾的？”

    叶南舟倒了茶水出来，解释道：“定期请阿姨过来扫的，我有时候工作太忙，其实就回来睡一觉。”

    不过，话到这里，他顿觉不合适。

    以前他是单身汉，怎么简单怎么方便怎么来。

    往后他得照顾藕，若是这样过日子，藕如何是好？

    陈爷爷自然也想到这里去了，满腹担忧。

    叶南舟忙道：“陈叔，我会尽快跟台里一声，请休一段时间，每天陪着藕。”

    陈爷爷有诸多顾虑，但思前想后也没出口。“好。”

    坐了会儿，陈爷爷瞧着干净敞亮的厨房，终究忍不住问：“叶，那个……你会做饭吗？”

    “会。”叶南舟立刻道，“但是今天有些来不及，等有时间我给陈叔做几道菜。”

    陈爷爷摆摆手：“不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自己会呢，多少能顾着孩子。我知道现在年轻人爱吃外卖方便，但孩子生长发育，还是得父母上心思。”

    “是。”叶南舟完全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他知道陈爷爷这些都是在为藕考虑，丝毫不觉反感。

    闲聊过程中，叶南舟接了几通电话，他的确很忙，短期内也不可能立刻放掉手头所有工作。

    等一通电话过后，陈爷爷微有些犹豫，但还是直言道：“叶，要是等结果出来，确定你跟藕是父子，能先不带藕出孤儿院吗？就……还把藕留在我们那里，我们帮你照应着？”

    否则，他真的无法想象如此忙碌的叶南舟，如何全心全意地照顾藕。

    叶南舟明白陈爷爷也是处于对藕的关心：“陈叔，您别急，我不是立刻要带藕离开的。我们回头可以一起商量，怎么对藕比较好？”

    陈爷爷点了点头，心里头不是滋味。

    没多久，陈爷爷接到检测单位的电话通知。

    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亲子关系。

    叶南舟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清晰地磕在桌面上，发出叮的一声。

    尽管他已经知道结果，但是最后的确定仍让他难以抑制地激动。

    陈爷爷道：“叶，走吧，去孤儿院，去告诉……告诉你儿子。”

    叶南舟站在桌边，摘掉眼镜，狠狠掐一把眉心。

    重新戴上眼镜后，叶南舟微笑：“好。”

    -

    两人一路无话，先是去检测单位拿上检测报告。

    陈爷爷后续需要这份报告去福利中心办理藕离开孤儿院的手续，而叶南舟则需要福利中心开具的证明帮藕办理其他相关事宜。

    临近下班高峰期，路路堵车，抵达孤儿院时，已经天色将晚。

    下车后，叶南舟关车门的力气都无比之大。

    陈奶奶远远地迎出来，见到他们后问：“怎么样啊？”

    昨晚她已经得知叶南舟和藕的关系，整夜辗转反侧，一直在等着再次检测的结果。

    陈爷爷什么话也没，只是点了点头。

    陈奶奶脸上似喜非喜，一时间情绪难以言语。

    三个大人都傻站着，远远的，藕奔跑出来：“啊？叔叔来了啊？”

    藕惊喜不已，昨天才跟叔叔拉钩钩的呢，今天叔叔真的来了。

    叶南舟一弯腰，就将飞扑的藕紧紧抱住。

    藕兴奋地蹭蹭叔叔的侧脸：“叔叔！”

    陈爷爷指了指书房：“叶，你跟藕去书房吧，我去……我去倒杯茶。”

    他着，不等叶南舟和藕反应，便推着叶南舟往书房走。

    藕歪着脑袋，嘟嘟红红的嘴：“嗯？叔叔，爷爷怎么了呀？”

    叶南舟抱住藕软软、暖热馨香的身体，就有种忍不住落泪的冲动。

    他的眼眶史无前例地快速红了起来，下眼睑隐约浮起一条红红的线。

    他没有回答藕，而是带他进了书房，开门边的灯。

    藕这才完全看清叔叔的脸庞。

    “叔叔？”

    藕两只的手掌捧住叶叔叔的脸：“叔叔你怎么要哭哭了？”

    怎么回事嘛？

    谁欺负叶叔叔了？

    爷爷吗？

    还是叔叔又不舒服了？

    藕的脑袋乱糟糟的。

    叶南舟抱着藕，让他坐在自己腿上：“藕，叔叔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不要……”

    他不知道什么，他再度丧失言语逻辑。

    他从昨天得知结果，到今天，直到此刻，心情都无法平静。

    一路上积蓄的感情，在此刻像是终于寻到一个突破口。

    但他不能对着藕崩溃，他不能让藕感到害怕或者担忧。

    “叔叔不要哭就好啦。”藕用细细的手指头探到他镜片后面，碰碰他的眼尾，“这里都红了呢，叔叔。”

    叶南舟宽大的手掌搭在藕单薄的肩膀上，望着他明亮单纯的眼眸，慢慢地问：“藕，如果叶叔叔做你的爸爸，你会……会喜欢吗？”

    藕猛的一愣，大眼眸都忘记眨巴，呆呆地看着叶叔叔。

    前两天，陆陆的爸爸才要收养他，现在叶叔叔也想收养他吗？

    陆陆爸爸的时候，藕特别快速明确地拒绝了，可是此时，他脑袋懵懵的，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叶叔叔给藕做爸爸的，当然很好。

    不对，是很好很好的。

    可是，藕自己的爸爸妈妈怎么办？

    藕长而卷曲的睫毛蒲扇蒲扇，眼眶也瞬间泛红。

    怎么办，好难选。

    “藕怎么了？藕……”叶南舟的手掌贴着藕的脸颊，他不敢问，是不喜欢叔叔做爸爸吗？

    他此刻心翼翼得过分。

    大颗大颗的泪珠跟珍珠一般滚落，藕一边哭一边摇头，低低地喃喃：“藕不知道，藕也不知道……”

    他是喜欢叶叔叔给自己当爸爸的，他也想要有自己的爸爸。

    为什么不可以都要呢？

    叶南舟轻轻地颠了颠腿，想哄孩子高兴些，可是藕一哭，他的眼泪也绷不住全往下滑落。

    “藕，别哭。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哭好吗？”

    “唔。”藕用手背盖在嘴巴上，瞪着满是泪花的大眼睛，凝视着他。

    叶南舟想，为什么藕会这么乖呢？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一个天使？

    他深呼吸，哽咽着道：“我想告诉藕，藕是我的孩子，藕要找的爸爸就是我。我今天和爷爷一起去做了检查，我和藕有血缘关系，我们是父子。藕……”

    藕懵得更明显，手背擦过嘴角，而后几根手指掐在自己肉嘟嘟的脸颊上。

    “藕？”

    藕疼了，疼得不哭反而问：“藕是不是做梦，藕是不是在做梦啊？”

    叶南舟握住他的手，抱紧他，一字一颤地：“当然不是做梦，藕真的是我的孩子。已经做过两次检查，你是我亲生的孩子。”

    此时，陈爷爷推门进来，佐证道：“藕，爷爷看过检验报告了，叶叔叔真的是你爸爸。”

    藕扭头看看爷爷，再看看面前的男人。

    绚烂的烟花在眼前绽放，白昼的光芒变得无比耀眼，只是在眨眼间，藕像变成是一只兔子，从一个梦中跃入另一个梦里。

    梦是梦，而梦又不是梦。

    藕迷糊着，欣喜着，激动若狂着，心脏砰砰跳动着，张张嘴，大声而清脆地喊：“爸爸！”

    “……”

    这下，轮到叶南舟懵了。

    他没想过藕会这么容易地接受他是爸爸的事实，连他自己都还在适应阶段。

    陈爷爷默默地合门离开，将空间再次留给他们。

    “爸爸！”藕又喊了一声，他的额头抵上爸爸的胸口用力地蹭，奶声奶气而后清晰地喊，“爸爸！”

    他要喊一千遍一万遍爸爸，才足以慰藉内心长久的等待。

    一口一个爸爸，喊进叶南舟的心间。

    他的热泪再也止不住，抱紧怀里的团子：“藕，爸爸的藕，爸爸的宝贝。”

    藕两只手揪住爸爸的袖口，瘪瘪嘴，仰头问：“藕是爸爸的宝贝吗？”

    叶南舟泪中带笑：“是，一直都是，以前只是爸爸不心弄丢了，现在爸爸要接宝贝回家。”

    藕把脸紧紧贴在爸爸的胸口：“藕也是宝贝了。”

    藕有爸爸了！

    他的爸爸居然真的是叶叔叔！

    也太好了吧！

    他的每一个梦都成了真。

    叶南舟突然感觉到胸口一阵湿漉漉，他低眸，捧起藕满是热泪的脸。

    藕哭得无声无息，眼睛鼻头红通通，抽抽搭搭地：“藕……藕现在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宝贝。”

    他的手紧紧拽住爸爸的衣服，像是担心不见了一般。

    叶南舟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爸爸现在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他曾以为终生都将跋涉于黑暗的树林中与贫瘠的土地上，余生只有孤独与寂灭，然而在此时此刻，在藕喊出“爸爸”的瞬间，他得到了彻底的、永恒的救赎。

    从今往后，每一份流离的情感都有了心安的归处。

    藕哭着哭着，了个哭嗝，扒拉着爸爸的衣服声问：“可是……可是藕的妈妈呢？妈妈在哪里啊？”

    叶南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