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妈妈在哪里这件事。

    叶南舟的确需要好好组织一下语言,他还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四岁的孩子清楚“双性人”这个概念。

    即便清楚“双性人”，藕可以接受，紧随其后的问题也会是——

    “藕的爸爸在哪里”。

    平心而论,叶南舟认为这个问题比第一个问题更难。

    叶南舟诚实地向怀里的宝贝告饶：“宝贝，爸爸以后慢慢跟你好吗？爸爸现在有点激动,你能让爸爸稍微冷静一下吗？”

    藕听见自己的称呼变成亲昵可爱的“宝贝”，喜悦得抱住爸爸的脖子,用软软的脸蛋蹭蹭爸爸的皮肤，乖乖地：“爸爸可以慢慢跟藕的,藕一点都不着急,真的，爸爸。”

    “好，爸爸知道了，宝贝很乖的。”

    叶南舟让宝贝跨坐在自己腿上，两人面对面,指尖轻轻抹掉脸蛋上闪闪发光的泪花。

    他摘掉眼镜,低下头,额头轻轻碰碰宝贝的额头：“宝贝，爸爸以前不心,以后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了。”

    藕喜欢这样亲近爸爸,他的手攀在爸爸的肩头，用鼻子蹭蹭爸爸的脸：“爸爸，藕会很乖很乖地跟爸爸在一起，一定不会跑远跑丢的。”

    叶南舟伸出手，藕也笑着伸出手。

    大手手拉钩钩。

    “呜！爸爸！”藕再度扑在爸爸宽阔的胸膛间，“爸爸好好的，藕好喜欢爸爸,藕好喜欢好喜欢！”

    叶南舟喃喃低语：“爸爸也很喜欢藕宝贝，很喜欢很喜欢。”

    他们本该如此互相亲昵互相喜爱，不是么？

    叶南舟搂住藕，柔声：“宝贝，我们请爷爷进来好吗？爸爸想跟爷爷下我们的事情。”

    藕眯着眼，舒舒服服地趴在爸爸胸口，举起一个白白细细的手指头，声音弱弱地央求：“爸爸，再抱藕一会儿，就一会会儿。”

    他扭扭身子，像只猫咪一般撒娇，柔软而甜蜜。

    “好。”

    叶南舟怎么舍得不同意，他的藕宝贝实在是太乖太可爱了。

    他指尖轻柔地拂过宝贝的额头，指腹顺着眉毛生长的方向滑过去，触及到轻微煽动的睫毛。

    曾经幻想过的一切，如今真实地发生着。

    尽管中间迟了整整四年。

    藕仰起头，眨巴一下水灵灵的大眼睛：“爸爸，藕抱好了呢，我们跟爷爷讲话吧。”

    他弯起嘴角浅浅地笑。

    叶南舟揉揉他的头发，抱着他去开门。

    一大一站在门里，手都扶着门，望向走廊下站着仰头看月亮的陈爷爷。

    陈爷爷听见声音，转身笑着感叹：“今天的月亮可真是亮啊。”

    一轮弯月如钩，旁边两点疏星，光芒璀璨。

    叶南舟心中慨叹：这也是迄今为止，他生命中月色最好的一天。

    藕在爸爸怀里扭了下，央告道：“爸爸，藕也想看亮亮的月亮。”

    陈爷爷点了点他的鼻尖：“撒娇。”

    藕害羞地抱住爸爸的脖子，扭啊扭啊，好喜欢跟爸爸撒娇的。

    叶南舟微笑着走到廊下。

    三人一起仰头看月，藕仰望一眼皎洁的明月，再望一眼英俊的爸爸，再望一眼月亮，而后紧紧贴着爸爸的侧脸：“爸爸比月亮好看，藕更喜欢看爸爸呢。”

    叶南舟被哄得心都软了，轻声道：“爸爸也是，爸爸喜欢看藕。”

    他像是个傻子，根本不出好听话，只知道顺着宝贝的话回应他，生怕回应得不够热烈，让宝贝失望，让宝贝难过。

    三人进屋后，叶南舟对陈爷爷道：“陈叔，因为藕现在参与的节目是我负责制作，现在我们相认，我需要跟台里领导沟通下情况。”

    陈爷爷略一思索，明白他这么的缘由。

    毕竟要是让其他朋友家长知道，节目制作人就是选手的亲生父亲，肯定是要有意见的。

    这件事不仅仅牵涉到藕能否继续参加比赛，还牵涉到极橙电视台的公正问题。

    陈爷爷道：“对，你得跟你领导好好，看看怎么合情合理地处理下，别影响了你的工作。”

    藕听不懂大人的话，他的手戳戳爸爸的脸颊，又点了点爸爸的耳垂，坐在爸爸的腿上，极不安分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像是对爸爸有无穷无尽的好奇心。

    陈爷爷看了眼可爱的藕，问道：“叶，那是不是先不藕跟你的关系？等你跟领导谈妥当了，我们在跟外面？不然的话，我怕节外生枝……”

    这个话好像的不太合适，他笑笑，“我的意思是，怕惹来闲言碎语，总归不太好。你觉得呢？”

    藕都不知道爷爷在什么，听到“节外生枝”“闲言碎语”之类的成语，眨眨眼，好难懂。

    叶南舟道：“好，陈叔，我明天就跟台里领导沟通。”

    不过，最新一期《崽崽向前冲呀》明星友谊赛近在眼前，叶南舟也不确定台里会有什么调整。

    藕忽然福至心灵，扯着爸爸的衣袖：“爸爸，藕想跟哥哥姐姐，藕有爸爸了！”他刚才太激动了，一直抱着爸爸不撒手，都忘记将如此重要的好消息分享给大家了。

    叶南舟笑着：“好，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去告诉藕的哥哥姐姐。”

    陈爷爷在一旁靠在桌边，微微沉眉不话。

    这是好事情，可他还是没来由地担心着诸多问题，总想让藕和叶能开开心心相认，但又有所顾忌。

    藕捧住爸爸的脸，高兴地问：“藕还要告诉陆陆哥哥、刘叔叔、琦琦、琦琦妈妈，哦，还有丁哥哥！”

    叶南舟面对宝贝天真纯澈又充满期待的眼神，一时间不知如何诉——

    他完全能感同身受宝贝急于告诉好朋友的心情，如果不是担任节目制作人，他恨不得明天全世界都知道他已经和宝贝相认。

    叶南舟抱紧藕：“宝贝，真抱歉，可能需要宝贝先保密，爸爸得先去跟电视台管着爸爸的领导伯伯清楚这件事，才可以告诉这么多的人。”

    “这样子的吗？”藕嘟嘟嘴，听起来这个领导伯伯好像很厉害。他贴在爸爸怀里，伸出手指头晃晃，“爸爸，藕只告诉陆陆哥哥一个人好不好？藕想陆陆哥哥知道，藕有爸爸了。”

    “好。”叶南舟几乎没有考虑。

    藕得到应允，开开心心地抱住爸爸：“那是藕和爸爸的秘密呢！大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藕双臂悬吊在爸爸脖子上，轻轻摇晃着询问：“爸爸，爸爸跟藕一起睡觉觉好吗？藕想跟爸爸讲话。爸爸，可以吗？”

    叶南舟陡然想起这都晚上了：“藕，你想跟爸爸回家吗？想去看看爸爸家里吗？”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今天吗？”

    “现在吗？”

    陈爷爷道：“这是不是稍微有些急？要不……要不还是等等？”

    他还没做好要失去藕的准备呢。

    藕也突然意识到一个新问题：他如今有爸爸了，那就要离开孤儿院，离开爷爷奶奶哥哥姐姐了吗？

    张张嘴，藕难过地埋头在爸爸怀里。

    他可不可以不要离开孤儿院，让爸爸到孤儿院来么。

    叶南舟想的确是有些仓促了，而且家里还没有藕的东西，他得去准备。

    他抚摸着藕的后背：“宝贝，爸爸先准备准备，再带你去看看，看看你喜不喜欢好不好？”

    藕举棋不定，越越声：“爸爸，藕喜欢这里的。”

    他每天都是跟哥哥姐姐们在一起玩，还有烫烫，还有爷爷奶奶。

    如今猝不及防地就得知，要离开，藕第一反应是懵的。

    脑海中闪过分别的画面，藕就瘪瘪嘴，眼泪一颗颗地落下来。

    为什么总是要做选择，为什么不可以全部都在一起吗？

    叶南舟心疼地哄着藕：“宝贝不哭不哭，爸爸没有今天就要带你走，没有这个意思。爸爸只是想跟你待在一起。”

    藕拖着哭腔，难过得不能自已，拳头抵在唇边，眼泪哗啦哗啦往下落：“藕也想跟爸爸待在一起，爸爸……”

    陈爷爷也颇有些心酸地挪开眼睛。

    把一个孩子从嗷嗷待哺拉扯到能跑能跳，这过程中的欢笑泪水是很难言语的，他自然也是舍不得藕。

    若是陈奶奶知道，势必是更难过。

    一大家子都是孩子，回头都哭起来，这可怎么好？

    叶南舟轻轻地抚摸藕的背，轻声问：“宝贝，那我们问问爷爷，爸爸可不可以住在这里好不好？”

    “嗯？”藕迅速抬头，热泪盈眶的眼眸闪了闪，带着哭腔问爷爷，“爷爷，爸爸可以住下来吗？”

    “这……”陈爷爷倒是没想到，他临时想了想，“有是有一个空屋子，堆着闲置的上下床和桌子椅子什么的，可是叶你真住过来？”

    叶南舟抱着宝贝蹭了蹭他的额头：“嗯，想住过来，想离我的宝贝近一点，再近一点。”

    “爸爸！”藕再度抱住爸爸，赤诚满怀的眼眸满是星光，“藕想每天就可以看到爸爸，跟爸爸一起吃饭饭，跟爸爸一起睡觉觉，想话话的时候就可以跟爸爸话话……”

    叶南舟也想，疯狂地想。

    但今晚，他还得回去。

    叶南舟如实完，藕的脑袋就耷拉在爸爸怀里，也不扭着撒娇了，就是低头不讲话。

    叶南舟心疼地抱住他：“宝贝，不难过好吗？爸爸明天下班就过来。”

    他对陈爷爷道，“陈叔，那间空着的屋子方便收拾出来吗？”

    陈爷爷点了点头。

    能是能，但孤儿院环境简陋，叶南舟住过来，合适吗？

    陈爷爷也犹豫。

    藕紧紧揪住爸爸的衬衣：“藕明天……明天就帮爸爸收拾。藕很厉害的，会收拾的，爸爸！”

    他跟狗狗一般的大眼睛还闪着泪光，这话的时候，显得格外稚嫩而坚定。

    叶南舟轻柔地擦掉他的泪：“好的，宝贝，爸爸相信你。”

    “爸爸今天不要这么快走掉，爸爸，再抱藕一会会儿，就一会会儿。”

    藕抱紧爸爸，哼哼唧唧地嘟囔，就是不要爸爸这么快就走掉。

    他好不容易才知道叶叔叔就是爸爸的。

    叶南舟道：“爸爸再抱一会儿藕宝贝，给宝贝洗澡好吗？等宝贝要睡觉了，爸爸再走。”

    藕迟疑中，才轻轻地发出闷闷地“嗯呢”声。

    叶南舟搂住可爱的宝贝，真是忍不住想把他直接带回家。

    陈爷爷站起身道：“我得去跟你奶奶讲一声，不然她要生气的。”

    叶南舟笑着点点头：“好的，麻烦陈叔了。”

    他将刚才擦泪的纸巾全部丢进垃圾桶，抱着宝贝看看他红红的眼睛：“不哭了宝贝，以后都开开心心的，爸爸也不哭。”

    “嗯！”藕弯起眼睛，嘴角上翘，笑得乖巧极了。

    这时候，叶南舟才想，其实多少还是有些像那个人的，不过那人难得乖巧纯良一回。

    -

    陈爷爷将事情告诉陈奶奶后，另外提到可能藕要离开孤儿院。

    陈奶奶手里拿着水瓢，一直没放下来，听到藕要离开，才“吧嗒”一声掉进水池里。

    两个老人都没再什么。

    此刻的言语也起不了任何的慰藉，唯有时间才能抹平一切。

    陈奶奶抹掉眼泪，笑了笑：“是好事情嘛，叶这么好的人，也……也对藕好，就好了。”

    陈爷爷见状，忙将话题引出去：“叶这阵子来我们这儿住，我想着把那间空屋子收拾下，给他住。离藕近点。”

    陈奶奶道：“以后怎么办？要是藕舍不得离开，就让叶一直住在孤儿院？多不像话。”

    陈爷爷道：“直接让叶把藕带走了？你舍得？”

    陈奶奶瞪他一眼：“是我舍不舍得的事儿吗？藕既然找到家人，迟早要走的，现在趁着还，赶紧走吧。”

    她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随意擦一把，“现在才四岁，还不记事，住在这里越久记得越多，反而不好。就让叶带他走，以后就不要记得自己来过孤儿院不就好了？！”

    越越心酸，满心的不舍。

    陈爷爷上前搂住痛哭的老伴儿：“好了好了，你这……你别这么。”

    陈奶奶狠狠心：“我也不用藕记得我这个奶奶，我记得他就成了。他以后过得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知道，我也是这么想，可是叶工作忙。”

    陈爷爷将今天去叶南舟那边的情况全部都了。

    话闭，陈奶奶也沉默了。

    约莫几分钟后，陈奶奶才犹犹豫豫地：“明天，我们俩把空屋子收拾收拾，让……让叶住过来。”

    陈爷爷笑了下：“还是舍不得。”

    陈奶奶瞪他，拿手在他上臂砸了一下。

    -

    叶南舟抱着藕在洗手间洗澡，藕坐在一个红色的大水盆里。

    抹上香皂的家伙跟一条白白的鱼儿一样滑溜。

    叶南舟卷起衬衣袖子，一只手托住宝贝的背，一只手用毛巾擦洗。

    藕低头戳戳鼓鼓的肚子：“爸爸，肚肚软软的呢。”

    圆乎乎的肚子，皮肤又白又嫩，手指头戳一下还QQ弹弹。

    叶南舟轻轻碰了下可爱的肚子：“嗯，很软，吃饱了是不是？”

    “嗯呢。”藕偏过头凑在爸爸手臂上蹭蹭，”爸爸，你有没有给别的朋友洗澡澡啊？”

    叶南舟仔细想了想：“没。是爸爸洗得不舒服了吗？”

    藕摇摇头，脸上的水珠子溅落到爸爸的衬衣上，留下湿漉漉的点。“舒服啊，藕就是想知道嘛。”

    叶南舟似乎明白了宝贝的意思，解释道：“爸爸没有照顾过别的朋友，也很少有机会和别的朋友这么亲近。”

    他不知道怎么跟宝贝，他是自己的唯一，总觉得这话就在嘴边可是很难出口。

    藕倒是毫无芥蒂，欢快问：“藕是爸爸第一个照顾的朋友哦？”

    “对。”叶南舟松口气，儿子好像比自己聪明很多，“爸爸就是这个意思。以后，藕宝贝要教爸爸怎么照顾朋友，爸爸会好好学习的。”

    “嗯呢~”

    藕朝着爸爸星星眼，爸爸真的好好的，又帅气又特别特别好。

    外面活动室，几个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地聊天，询问今天叶叔叔怎么在给藕洗澡。

    可年长，刚才他跟叶南舟招呼的时候就瞧见不对劲了，而藕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一定有什么陈爷爷没的事情。

    可率先问陈爷爷：“爷爷，怎么回事啊？”

    陈爷爷抿着唇直笑，拿起水杯喝点水，才慢慢了藕和叶南舟的关系。

    几个孩子都听得目瞪口呆，叶叔叔竟然就是藕的爸爸？

    他们从藕送进来开始，也都跟藕一样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他的父母，如今真的心想事成了，反而大家都有些不可思议。

    可更是惊讶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怎么这么巧啊？”

    陈爷爷叹气：“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呢？”他拍了拍可的肩膀，“起来，还是你起的作用最大。”

    可挠挠头发：“这也……这也太巧了。”

    不过，他不是怀疑真实性，只感叹命运奇妙。

    尤其是，他还听丁，舟哥状态不好，可能是因为台里要出问题——

    搞半天，丁完全猜错了方向。

    正当可失神，陈爷爷提醒大家：“这件事啊，你们先不要往外，同学啊朋友之间先都别，先我们自己知道就行。”

    大家都点点头，都很听爷爷的话。

    陈爷爷尤其对可道：“可，这事可能对叶的工作影响会很大，你去电视台是一个字都不要提，记住吗？”

    可点头保证：“放心吧，我不的。”

    虽然他现在跟丁走得近，可到底舟哥跟丁才最熟悉，要也是得等舟哥去跟丁。

    更何况涉及到叶南舟的工作，可自然得分轻重。

    就是隐约有些对不住丁。

    -

    这晚，叶南舟帮藕洗过澡才离去，陈爷爷没让叶南舟哄藕睡觉，怕太晚了影响休息。

    藕瘪瘪嘴，手扒拉着爸爸，在他耳边一遍一遍地：“爸爸，明天你要来的，你不可以不来的，你知道吗？”

    藕咻咻咻地：“爸爸要是……要是不来，爸爸就会变成一个大熊！”

    叶南舟碰碰他的额头：“知道，爸爸下班就立刻过来。”

    陈爷爷在一旁看的不是滋味，抱住藕：“藕，明天早上你爸爸还上班，我们也要早起收拾屋子，你让爸爸早点回家睡觉，好不好？”

    天色已经很晚，藕只能乖乖听话，手揪住爸爸的手指头，凑过去要贴贴爸爸的脸：“爸爸，藕会很想你的。想到你明天来了为止。”

    “爸爸也是。”叶南舟侧过脸，心地用嘴唇碰了一下藕的额头，“乖，宝贝，跟爷爷回去睡觉吧。”

    藕还是放手让爸爸离开了。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住在这里嘛。

    藕又难受又郁闷，拳头靠在嘴边，牙齿轻轻地啃。

    叶南舟得回去冲个澡冷静下，他现在整个人浑身发烫，精神亢奋。

    以及思考下，怎么跟台里的领导沟通，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