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你可曾听说过陆季棠
第二轮开始,征台的换成了陆十。
陆十年纪虽,学问做的倒是不错,居然一直坚持了三四轮,遇到跟诗的时候退了下来。
跟诗,即礼部给出一件东西,征台的学生们要根据这件东西写一首诗,礼部官员会选出一首最出彩最合题的,这件东西便算作彩头,赏给这名学生。
今年礼部给出的是一座金灿灿的佛像,十分沉重,四个人才把佛像抬上来,在座的学生们都懵得很,也不是没见过佛像,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佛像。
佛像虽已经剃度,身着袈裟,但怀里却抱了一个女子。
这样的佛像,简直是对佛门的大不敬。
“这……这是什么佛啊?”
陆十抱着茶杯,好奇的观望,不光陆十不晓得,在文斗酒场内的学生们,也鲜有认识这尊佛像的。
“不认识啊!你认识吗?”陆九着急,马上就要到他征台了,他就赶紧回头问陆七。
陆七自然不认识,或许问他认不认识那怀里的女子他还能答个一两句。
“不认识,你别急,姓裴的和姓方的也不认识,我们就赌一把,你就往佛经上靠就是,管不了太多了。”
陆家辈往对面望去,裴志一队全都紧皱眉头看着那尊佛像,也在不解,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尊佛。
“好。”陆九点点头,走了出去,即兴做了一首诗,跟裴志一队的诗有异曲同工之处。
看来两队都想到了一块去。
陆九跟裴志队里一个学生一起下了征台,礼部官员摇摇头,意思是并不合题。
陆七看了看陆八,后者摇了摇脑袋往后一缩,“我,我不行,我不会啊……”他一向老实,赋诗也学的中规中矩,这佛像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野的物件了。
陆七咬咬牙:“咱们这一队只剩我跟老八两个人,要是老八上去,跟诗跟的不对,就算浪费了一个名额,还不如这把我上去,若是侥幸跟对了……”
“咳咳。”
陆家一席最末尾处传来两声咳嗽。
陆季棠放下手里的茶盏,从容站起来,边抚平身上的皱褶边道:“这佛叫敦伦佛,相传他剃度出家时只有十八,他怀里头的是他刚过门的妻子。”
一句话完,陆季棠已经迈出了陆家的坐席,陆七眼疾手快半站起身,赶紧把人拉住。
“你去做什么!”陆七拽着他的袖子把人往后拖,“别丢人现眼了,这可是文斗酒!你没看裴志都答不上来吗!”
这傻子是想去征台吗?
别天真了,连裴志都答不上的题,他……他陆家怎么答得上来。
虽不想承认,但裴志在书院里的成绩一向是不错的,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跟他玩,包括那个姓方的。
陆季棠惊讶于陆七居然有些自知之明,还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坚定的把自己袖子拽了出来,一脚踩到了征台上,提笔就写。
“完了完了。”陆九捂着脸,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全完了,就不该叫个傻子四叔跟咱们来!充数也就罢了!他现在是要做什么?”
短短几句诗,陆季棠很快便写完,搁下笔去等时间结束,环顾四周的征台,七八家坐席居然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无一人敢再上台来答题。
沙钟里最后一粒沙掉落,一声锣响后,礼部官员上前来把陆季棠的诗收走,挂上了台。
“祚祚天子欲征恩,琵琶引子长阿含,佛遁空门我随佛,我入红尘佛不跟。”
能读懂的人眼睛越来越亮,读不懂的人眉头越来越皱。
陆九碰碰陆八,声问他:“傻子四叔这是写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啊?”
陆八也看不懂,但他觉得最后那句简直是绝唱。
“佛遁空门我随佛,我入红尘佛不跟!”
他好像一下子读懂了这尊佛像的故事。
一首诗引得四座哗然,裴志突然站起身来,来来回回把诗读了好几遍,又把目光转到陆季棠身上。
这人是陆家的?他怎么从来没见过?不,这肯定不是陆家人,陆家人何时能有这种才华?
“这尊佛,叫敦伦佛,是佛门中最后一尊佛,他原本是大祁天子,十八岁那年率将西上,欲征讨西疆,扩大版图,但谁也没有想到,在琵琶美酒交错之中,他读了一本佛经,这本佛经便是长阿含。”
“读完长阿含,他突然放下了心中的执念,什么征讨,什么版图,都比不上佛经中的大智,于是他带着佛经回到中原,意欲出家。”
“他怀中抱着的,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妻子,自他出家后,便日日去到寺中,燃灯念经,做了俗家弟子,只为同他再近一些。”
“后来……”
陆季棠到这里停顿了许久,看着佛像里雕刻的女子,那女子面容痛苦不堪,仿佛正在经受莫大的苦难。
“后来,她不再待在寺中,走时只问了一句,要不要同她一起还俗……”
话没完,但大家都已经知道了答案,敦伦佛拒绝了女子,依旧苦心研究他的佛法,两人就此别过,天涯两方。
佛像的故事讲完,陆七已经哭的不成人样,他生的白白净净,一哭起来真的梨花带雨。
“太、太可惜了,若是柳儿姑娘为、了我如此,我才不去出什么家,我一准跟柳儿姑娘回来!”
他天生多情种,一听到这样悲惨的故事,很快就把自己代入。
礼部考官眼中带着赞赏,频频点头,算是认可了陆季棠的跟诗,着人把敦伦佛的佛像送到了陆家的坐席上。
陆七还在抽抽搭搭,压根没仔细想陆季棠为什么做起诗来这么厉害。
“第七题,对对子!”
“高楼接月,月映花,花花满楼。”
沙钟倒扣,陆季棠看了一眼题,便拾起笔来,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裴志一把按下要去征台的方心源,自己上了台。
“我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
锣鼓响起,各学生的对子被收了上去,挂在台上。
陆季棠对的是“清辉披星,星作笔,笔笔生辉”。
但他觉得那个“西营落雪,雪画步,步步为营”更加嚣张一些。
看了眼落款,是裴志的对子,陆季棠眼含赞赏,又了然的点点头,年轻人的对子光是读就觉得肆意妄为,更别裴志的字竟也带着一股杀气。
他那时在文斗酒,也是这样吗?享受着所有人艳羡的目光,高高在上,拿到头筹也并不谦虚,反而更加张扬。
感觉浑身都燃着火,眼里也亮着光,前头是他的抱负,后头一群人拍马都赶不上。
第七题过后,有几家坐席已经上了最后一个人,若是第八题再答不上,便会被直接淘汰,反观陆季棠跟裴志,却是信心满满,仿佛暗中有一股劲牵引着两个人。
陆家辈们一个个把头抬得高高的,寄全部希望于他们这个傻子四叔。
“第八题,跟诗!”
陆季棠诧异,往年文斗酒只有一题跟诗,这次怎么有两道?
待他看清跟诗的东西时,一下子愣在原地。
那是一幅画,画中人居然是他。
画上的陆季棠右手持笔,左手捧杯,稳稳当当站在征台上,画中所有人都仰望着台上的陆季棠,好像在看着什么神佛。
但当年的陆季棠,也确实有这个本事,成为旁人心中的神佛。
在场的学生都激动万分,刚才那尊佛像他们看不懂,但这幅画却是看懂了,这画上画的便是文斗酒的场景,只剩最后一人在台上,那不就是这画中人夺筹了!
所有人都写了文斗酒的空前盛况,陆季棠却握着笔迟迟不下手。
陆七有点着急,他声喊了几下,但没能喊动陆季棠。
“刚才那题那么难你都答上来来了!这题这么简单,你怎么不写啊!”
陆九也频频摇头:“完了完了,刚才不会是回光返照吧,这下又傻了,这可怎么办?”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临敲锣前几秒,陆季棠终于落了笔。
陆季棠没看自己的诗,而是第一时间去看了裴志的。
“斗文非池物,前峰高可攀,丈夫无所谓,争做第一人。”
够张狂。
再看陆季棠的。
“暮暮漂泊远,朝朝迎箭归,绽放花千树,无一是旧人。”
乍一看像是悲春伤秋的诗,同文斗酒也没什么关系,甚至在一众慷慨激昂的诗中显得格格不入。
陆九又把脑袋塞回桌子底下去,不想看最后的结果,输了没什么,彩头也无所谓,但输给裴家人,这就丢人了。
来时他还信誓旦旦的要压裴家一头,没想到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所有人都以为会是裴家夺得头筹时,裴志却盯着陆季棠的诗一动不动,他想不通为什么这么简单的题,这个陆家人却偏的如此厉害。
这跟朝暮有何关系?这跟旧人又有何关系?
直到礼部考官宣布头筹是陆家的,他还是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
“谁?谁家的头筹?”陆九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
陆七狠狠往他背上一拍,“是咱家!咱家!咱们赢了!”
完,陆家辈们一起爆发欢呼声,陆九身体比脑子反应快,还没等脑子转明白,头已经“唰”的抬了起来,撞在桌沿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也顾不上自己脑袋疼,激动万分跑上征台去,拽着陆季棠晃来晃去。
什么回光返照,什么傻子,都是他陆九读书少,都是他陆九太肤浅。
裴志不甘心的走下征台,来到陆季棠跟前,仰头看着他,像是在跟他要个法。
陆季棠反问道:“你可曾听过陆季棠?”
裴志心下疑惑,他自然听过陆季棠,若不是因为当年陆季棠一事,他现在应该在帝师府上学,而不是在这书院里。
“这就是陆季棠。”
完,他把手里的画慢吞吞卷起来,然后找了根绳子捆的结结实实,又了好几个死扣,好像是不算再开来看了。
做完这一些,陆季棠正色道:“这场文斗酒,不该是我的头筹,那彩头你取了去罢,但这画我就带走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虽然这次是我站在了最后,但我觉得,往后你也会一直站在这里。”
罢,陆季棠拍了拍裴志的肩膀,回身把画随手丢进陆七怀里,俯身把那尊金佛抱在怀里。
他看了一圈,这次文斗酒,应当是这佛像最值钱。
陆季棠把这佛像抱了一路,期间拒绝了十几次陆家辈们要替他分担的好意,直接把佛像抱进了自己的院。
陆季棠从外头请了尊佛像回去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李云谏耳朵里。
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你什么?师兄他要出家?”
作者有话:
陆季棠:我赢了个金疙瘩回来!
李云谏:什么?你要出家?
真的,这章的一堆故事都是作者瞎诌的_(:*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