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从来都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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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

    “来,喝口水。”

    徐至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右前方停着一辆江铃皮卡,原本很是耐造的车子这会抛了锚,奄奄一息的停在这荒郊野外,咳嗽都不带咳嗽的。

    “谢谢。”徐至接过向安格递来的水,抿了一口,又递了回去,只不过被对方推回来了,“喝吧,车上还有一箱呢。”

    徐至这才大口大口喝了起来,他是昨天到昭觉县的,大凉山山脉无数高山深谷,几乎谈不上什么交通,今早从县城沿着山脉往西北走,眼看快到地方,车子废了。

    徐至在这坐了有一个多时,但产生了近百万次想要回江北的念头。

    “安格,”

    “两位老师啊,”开车的司机师傅是县里安排的,这次送他们进山区支教,大叔热情也十分兴奋,向安格刚要答话,大叔从车边走了过来,“我给村头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一段吧,这车子实在不行了,得再叫县城安排车来拖走。”

    徐至听着心灰意冷,这大山深处,谁知道里头的人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过来又用什么接……转而又心想,等县城来车了跟车回县城得了,这地方他可是多一天都待不下去。

    “老叔,村里的人大概多久能过来?”向安格问。

    “快到了已经,他们过来一时是要的,”大叔着话,有些愧疚的冲他们笑,脸上的沟壑也显得愈深,“那你们先歇一阵。”

    完便去电话了,只是的话徐至和向安格是听不懂的,只知道他完后一副放心了的样子,便招呼他也过来坐会儿。

    徐至是没想到,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温度降下来,大叔拾了些柴火回来点上,让他们围着柴火取暖,火红的光让三人这一片区域在这山脉上有了一丁点的突兀。

    老叔从车上拿了些雪饼和水,三人边吃边等。

    “老叔,这山路政府没有要修缮的算吗?”向安格又问。

    隔着火光,老叔摇头,又点头,“是要修的,就这几年的事,也没见人来。”

    凉山深处地貌特殊,交通不便,建设起来极为困难,这都是肉眼可见的。

    “他们生出来就在深山里,”老叔有些感叹的,“要不是这里进出两难,谁愿意自己的村庄那么贫困呐,话也不通,村里的人,一年到头都很难见到一个你们这样的城里人。”

    徐至只是听着,一手握着雪饼,一手拿着矿泉水。

    “那以前那些支教的老师怎么跟村民和孩子们沟通?”

    “村里也有听懂汉语的娃娃,娃娃们教一教就会了,这你们放心。”顿了顿,又道,“这里都是彝族人,有些人一辈子困在山里,县城对他们来,跟北京没什么区别,同样的远,”老叔完又重复了一遍,“嗯,同样远。”

    向安格连同徐至一起沉默了下来,来之前他们有大致了解过支教的村落,是一个叫蒲云社的地方,58户,326个人,村里的青壮年都在外工,村里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蒲云社在古里河谷旁侧,海拔2300米,隔着峡谷和对面的大山两两相望。

    徐至吃不下了,将只咬了两口的雪饼放回了向安格手里,向安格顺势捏了捏他手指,“坚持会儿。”

    徐至看着他,眼神不出是怨气还是委屈。

    再晚一点,徐至差点在向安格肩头睡着的时候,前头响起了滚轮的声响,大叔起身过去,从车头灯射的方向迎来了一辆马……驴车。

    徐至惺忪的看去,一个老人架着驴车,下车后连忙走过来,的话徐至也听不懂,正懵着,后头又跟上来一个人,一个瘦瘦的,个子不矮,但脏兮兮的少年。

    那孩子看着有些凶,面无表情的跟着大叔把车上的行李拿下来放在了驴拉着的板箱里,等弄完,大叔才过来,拉着那孩子,“他叫吉色建明,会汉语,你们进村,他可以做你们的向导。”

    向安格跟老叔和村长话,徐至就在一旁和那凶神恶煞对视。

    好半天,徐至问,“你多大?”

    吉色建明冷清的,“十二。”

    三人坐上了板车,驴子带着他们一路颠簸,徐至又指着他的脸,“你这新伤?”

    “有意见?”

    徐至收了声,又抓住了向安格的胳膊,靠在他肩头,低声,“要不是你,我绝不会来这里。”

    那天很晚才到蒲云社,村长给俩人安排了一间房,泥筑的瓦房,门推开,一张大通铺,床褥子是新的,看起来特地理过。

    徐至没了力气,仰躺在床上,由着向安格独自收拾行李,向安格收拾完才去床上,一手撑在他旁边,这样俯视着他,“徐至……”

    “嗯?”

    “这两个月结束,我们从学校搬出去住,好不好。”

    徐至没精神的看着他,“讨好我啊?”

    向安格便笑,放下身子过去,亲吻落在他下唇上,本算蜻蜓点水,可徐至很快的搂住了他脖子,那个吻就加深了,愈来愈深,到徐至呵气如兰的时候,那木门一下子被掀开了。

    向安格吓的从他身上滚了下来,两人齐齐望着闯进来的吉色建明,“你,有什么事?”

    吉色建明仍旧一副冷淡样子,扬了下手里的热水壶,“阿爷烧的,你们喝。”

    向安格下了床,接过来,温和的,“好,谢谢,快去休息吧。”

    吉色建明没回话,越过他看了眼徐至,随后走了。

    “没礼貌。”徐至忍不住埋怨。

    或许是太累,徐至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十一点半了,向安格不在,他把自己裹暖和了才出门,天亮,外头的布局才看的清晰,农田,畜牧,一户近,一户远。

    徐至认命的深呼吸了一口山里的新鲜空气。

    “你醒了?”

    徐至一哆嗦,回过头,吉色建明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走吧,他让我带你去教室。”

    ……

    徐至再次醒来,在自家沙发上,时间显示2016年7月10日,01:34am。

    手机上有戚景熠和白盛楠的未读短信,在开之前他又把手机扔开了,抬手揉了揉额头,刚要起身,身后传来一阵麻木感,周建明的脸和声音在他脑子里闪过,他下意识的将手探到身下,摸了下后面,发觉有些肿胀,皮肤上还有凝壳。

    真做了,不是梦……

    徐至艰难的翻身,趴在沙发上抓来了座机话筒,电话拨通后,没响几声就被接听了。

    那头,“你醒了。”

    徐至一怔,“你去哪了?”

    好像不该这么问,可徐至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个电话,想什么,我们做爱了,你活儿不错,还是这事情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周建明也觉得,他不该这么问,这样问就像他们是热恋中的情人一样,让人心神紊乱,他捏着手机的手紧了紧,看着地上那具尸体,良久,“下次什么时候?”

    徐至听完,空张了下嘴,“额,你,”

    “这周末吧,我来找你,挂了。”完便摁断了电话。

    也是同时,大门被推开,老太太端着一碗饭菜进来,先是看着他,再看向地上已然没了生命体征的尸体,在片刻的停顿过后,迅速放下碗,回身关上了门。

    翌日,早间新闻,越海集团新CEO上任,年仅36岁的谭骁成了越海集团最年轻的领头羊。

    另则刘振东全家灭门案新进展,警方抓获了嫌疑人邓某,警方正在对嫌疑人进行进一步的审问。

    再则,刘欣彤自杀案被警方重新调查。

    徐至关掉电视,白盛楠约他今天见面,他便径直往医院去了。

    “这些天好吗?”

    徐至坐在她对面,玩儿着她桌上的摆珠,“还行,睡了几个完整的觉。”

    “那看来是好点了,”白盛楠,“我听戚景熠,你已经开始上班了,怎么样,能适应么?”

    “手里没有新案子,没什么适不适应的。”

    白盛楠收回目光,一边摆弄电脑一边,“我给你开些营养药。”

    “白医生,”徐至默许了,,“我之前还能看到刘欣彤,这几天看不到,早上新闻警方要重新查她自杀的案子,原来她不是自杀啊。”

    白盛楠看向他,没话,好像这样一直看着就能看到他心底里去。

    “白医生,你刘欣彤是不是有话要跟我?”

    “徐至,”白盛楠起身,倒了杯水给他,“刘欣彤案发的第二天就被他养父火化了,217案舆论矛头指着你,你的压力太大,所以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没事的,慢慢调整过来就好了。”

    徐至嗯了一声,而后软绵绵的趴在了她桌上。

    白盛楠就在他身边,低头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太脆弱了,别人稍微一碰就会碎一地。

    她也总是这样忍不住的叹息,就像她当时诊断出他已经患有精神异常时,也是这样看着他,听他——

    “医生和病人之间的约定算数吗?”

    “那白医生可以不要告诉别人我的事吗?”

    “白医生,我很正常。”

    “是的,你很正常,所以我告诉戚景熠,你没什么毛病,也一直不把你当病人。”

    白盛楠伸手,摸了摸他后脑勺上细软的头发,“你呀,从来都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