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画舫搜身(三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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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芙睡得很不踏实。

    天才蒙蒙亮, 她就醒来了。

    有专门的宫婢守夜,见她醒来,立刻上前/伺/候:“时辰尚早, 姑娘现在就要起么?”

    晓芙一夜浅梦, 梦中浑浑噩噩, 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心里不太踏实, 原本就是突然被掳入皇宫,她压根就没想过再一次在东宫留宿。

    也亏得她不是一个拘节的女子, 这要是换成其他深闺姐,只怕是要跳进黄河洗洗清白。

    晓芙下榻, 她昨夜是和衣而睡, 眼下入秋了, 昨日没有出汗,便将就了一夜, 不曾沐浴。

    “我自己来吧。”

    晓芙不习惯旁人/伺/候, 内室燃起了火烛,窗外有些微光,天还没有大亮。

    用盐水漱口, 再用清水洁面, 晓芙就算是完成了洗漱,她不施粉黛的脸蛋, 莹□□致,没有一丝丝的瑕疵,令得掌事大宫女多看了几眼。

    难怪太子殿下对孙姑娘格外不同,这等容色,就是后宫最受宠的德妃娘娘,也是不及的。

    晓芙很快就收拾好自己, 问道:“我现在可以走了么?”

    宫女有些为难。

    晓芙便不再耗着,她自行走出偏殿。

    谁知,刚迈出门廊,她就看见萧慎负手而立,站在了游廊下。

    他怎么在这里?!

    这才什么时辰?!

    晓芙呆了呆,萧慎转过身来,他昨夜也未曾睡好,那些梦境缠着他,让他险些认为,做梦见的一切都是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会登基称帝,也会对骗子爱而不得,遂强/行/占/有,他和她终究会形同陌路,她恨他入骨。

    那是萧慎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看到的。

    故此,他宁愿徐徐图之。

    萧慎面色如常,廊下灯笼里的残光在他脸上,立体的五官格外深邃。

    其实,萧慎的容貌很是俊美。

    并不在傅温言之下。

    只不过,这人总是冷着一张脸,话也不中听,素来不正眼看女子,导致他的桃花运并不旺盛。

    “用了早膳再走?”萧慎提议。

    他的嗓音略有些沙哑低沉,像是长久行走在沙漠中的徒行者,已太久不曾饮水。

    哑得十分独特。

    他是提出意见,并不没有强求。

    如此,晓芙就不便直接强硬拒绝了。

    毕竟,她和太子殿下也算是共患难过一场啊。

    晓芙点头:“那就多谢殿下了。”

    萧慎轻笑一声:“孙姑娘是孤的座上宾,又是孤的郎中,孤将来的好日子,还指望着孙姑娘。”

    一言至此,他的目光往下一瞥,看了一眼自己的腹部。

    撇开他已对晓芙/动/情/这一因素,萧慎的确需要一个解毒的高手。

    而这世上,还有谁能比药王传人更厉害呢。

    晓芙有意不去看萧慎腰带往下的地方。

    人越是故作不尴尬,就会显得越尴尬。

    出于本能,晓芙脸一红。

    她肤色极白,一脸红就容易看出来。

    这一幕当然被萧慎捕捉到了。

    骗子为何脸红?是想到了什么么?

    是想到了他的下面……

    萧慎也有些不自在了。

    实话,换做是别的女子接触过“萧慎”,恐怕早就被他剁了喂鱼。

    “咳咳……”萧慎浮想联翩,又在想,骗子会不会觉得他甚是伟岸?

    “孙姑娘,这边请吧。”萧慎虚手一指。

    晓芙点头,故作镇定。

    两人一块到了亭台下用早膳。

    天光破晓,笼罩了下来,斜斜的在了两人的身上。

    身披着同一道光,算不算是共起榻了一场?

    萧慎陡生伤感,突然也有了诗意。

    但他立刻拧眉,消了作诗的念头。

    “……!!!”看来要远离赵王,这厮无形中影响了他!

    萧慎捏着银筷的手一顿,抬眼看向晓芙,她的吃相并不像闺中姐那般斯斯文文,但也甚是秀气,让人会误以为她吃了什么美味,也来了胃口。

    “殿下,沈大人求见。”一宫人走上前道。

    这个时辰,宫门大开,以沈颢的官阶,完全可以入宫了。

    萧慎已经知道,沈颢在宫外站了一夜。

    这个情敌的耐心,超过了萧慎的想象,甚至让他意识到了危机感。

    晓芙抬起头来:“兄长来了?”

    萧慎没算瞒着了,他现在已经不仅仅想要把骗子困在身边,他开始贪心了,仅仅困着她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他也想要两情相悦。

    人人都缺爱,如果不缺,那一定是享受着无边权势与钱财。

    萧慎自从有记忆以来,这东宫一直都是冰冷安静的。

    无人与他共赏四季轮回。

    亦无人问他冷暖喜乐。

    高处不胜寒……

    他难得想要拥有一个人。

    算是年少情窦初开,第一眼看中的,得不到,心会不甘。

    萧慎吩咐道:“再备一副碗筷,请沈大人过来一道用早膳。”

    晓芙眨眨眼,不明白太子何意。

    她能够感觉到,太子不太喜欢自己的兄长。

    兄长对太子也丝毫没有好感。

    萧慎与她对视,轻笑:“孤与沈兄迟早会成为一家人,是该早日熟络。”

    晓芙一噎,被呛到了:“咳咳咳……”

    萧慎不会照顾人,也从未照顾过人,他起身走到晓芙身侧,抬手轻拍她的后背,给她顺气:“你就不能吃慢一些,无人与你抢。”

    晓芙呛得脸红脖子粗,咳嗽导致泪眼汪汪,配上她本就楚楚可怜的脸,看上去宛若迷路的林中鹿。

    萧慎只一眼,看呆了。

    许是他的审美出了问题,但他就喜欢这样的。

    他想照顾她,欺负她,与她纠缠一辈子。

    不然……这漫漫无际的宫廷日子,该有多么无趣。

    “殿下,沈大人到了。”宫婢上前,恭敬道。

    沈颢手中握着宝剑在入宫之前,已经交由禁军。

    广绣下的手握了握,又松开。

    沈颢先是看向晓芙,他眼底有血丝,浓郁的剑眉,以及曲长的睫毛上皆有露水,显得眉眼愈发深邃。

    他长生玉立,虽是一夜未眠,气度上看不出明显的/颓/萎。

    晓芙咳嗽平缓:“兄长。”

    沈颢情绪稳定,没有暴怒,点头:“嗯,芙儿怎么又来叨扰太子殿下?”

    晓芙之前被兄长凶过,她担心兄长生气,立刻道:“殿下他病了!我昨晚是给殿下看诊来的,奈何宫门下钥,太迟了就回不去了。”

    晓芙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主要是担心兄长与太子殿下会闹出罅隙。

    沈颢温柔一笑:“原来是这样。”

    言罢,他又看向了萧慎:“芙儿一夜未归,有劳殿下照料了。下回若再有诸如此类之事,殿下可以告知我,我陪着芙儿一起给殿下看病。毕竟……芙儿,我是孙家人,也会医术。”

    萧慎站直了身子,听明白了沈颢的挑衅。

    他也不恼怒。至少不能当着骗子的面恼怒,在骗子心目中,沈颢是她的至亲,这一点萧慎很有自知之明。

    他不妄想直接取代了沈颢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但要让骗子对他产生亲情之外的情谊。

    萧慎也笑:“也是,沈兄是自己人,孤下回就不客气了。来,沈兄请坐。”

    萧慎虚手一请。

    宫人已将备用碗筷拿过来。

    沈颢落座,晓芙与他对视间,看见了他眼底血丝明显,有些凄凉。

    晓芙没发现兄长愠怒,但也心头不安。

    “兄长,你为何来的这般早?”晓芙问道。

    沈颢没有提及在宫门外站了一夜的事。

    萧慎也只字不提。

    两个人似乎达成某种一致,不愿意让晓芙担心。

    未及沈颢答话,萧慎抢言:“是孤让沈兄过来的。”

    晓芙不再多问,她以为兄长与太子之间是公事:“那我一会先离开,就不扰殿下与兄长谈正事。”

    萧慎点头,沈颢也没露出什么破绽。

    早膳用完,晓芙就先一步离开了东宫,她知道兄长在协助太子办事,并未多想。

    *

    东宫,书房。

    案台浮香袅袅,燃得是檀香,里面掺杂了些许的薄荷,香气并不腻味,淡雅清爽。

    沈颢站在萧慎面前,两人身高不分伯仲,气场上亦然。

    四下无人,萧慎开门见山:“沈兄恢复记忆了?”

    沈颢知道瞒不过了。

    血海深仇未报,他暂时不想拖着孙家下水。

    但眼下唯有承认:“殿下好眼力,殿下还知道什么?”

    萧慎鲜少把旁人放在眼里,但看着沈颢,他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暴戾、煞气、隐忍,就好像是全天下都辜负了自己。

    他们是同样的一种人。

    随时会发疯,对这世间无爱。

    萧慎暂时不知道沈颢曾经经历过什么,但必然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他道:“芙儿不是你的亲妹妹。”

    果然啊!都太子知道了。

    沈颢不做隐瞒:“芙儿不是我的亲妹妹,但是我亲手养大,她幼时……还是我亲自给她洗澡。”

    这句话冲破了萧慎的防线,他知道,沈颢是故意的。

    萧慎闭了闭眼,再度睁开眼时,眼底一片平和,并没有被沈颢激怒,忽的轻笑:“那真是辛苦沈兄了,把芙儿养得这么好。”

    萧慎身为储君,已经不在乎晓芙的身世,他又岂会在意她年幼时候的事情。

    他幼时,不也是宫里的婆婆伺候着洗澡……

    孩子,能有什么?

    萧慎很快就在内心完成了自我安慰。

    沈颢也不示弱:“殿下贵为太子,将来必定三宫六院,殿下如今惦记上芙儿,是想把她置于何地?”

    萧慎微微一怔。

    沈颢前阵子,不会允许骗子当妾,故此,萧慎退了与卫二的婚事。

    至于三宫六院,是每一位帝王的标配,大庆自/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任帝王会为了一个女子守身如玉。

    实话,萧慎从未想过如此遥远之事。

    他只知道当下,他想要拥有自己喜欢的姑娘。

    萧慎:“沈兄,那你呢?你对芙儿又到底是什么想法?孤可以给她一切想要的荣华富贵,不知沈兄可以给她什么?”

    沈颢胸膛微微起伏。

    昨夜在宫门外站了一宿,的确草率了。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出他的弱点。

    可如若不过来,他照样会一夜难安。

    大仇未报,他自己都未必有将来,又能给芙儿什么?!

    最终,沈颢败下阵来,只:“我是她兄长。”

    萧慎抬手,大掌搭在了沈颢肩头:“沈兄,孤对芙儿是认真的。”

    沈颢厌恶这句话。

    哪怕萧慎不是认真的,他也不会这般忧心……担心竭虑。

    倘若芙儿当真嫁入东宫,成为了太子的姑娘,那他该怎么办?他什么都没了,唯有一个他亲手养大的姑娘……

    沈颢到底能忍,他身上肩负着无数英雄的亡魂,还有陆家数百条人命。

    他必须要忍,也只能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如果不能站在最高位,那只能受人限制!

    “殿下,沈大人出宫了。”风烈道。

    萧慎点头,问道:“当初在岭南,你细查过孙长乐,你是否有任何可疑之处?”

    萧慎总觉得,沈颢可疑。

    他既然恢复记忆,为何不作为孙长乐。

    五年前,又为何好端端的入京?

    风烈道:“殿下,孙家一直隐居在桃花坞,现如今孙老爷子也走了,诸多事无从查起。不过,五年前,孙长乐入京时,是被卫大公子截杀的。”

    萧慎:“……”卫松林这个缺心眼的,岂会有什么谋略,一定是卫建华那只老狐狸的意思。

    孙长乐是药王后人,与朝廷毫无干系,相府为何要截杀他?

    “去查!”萧慎下令。

    风烈应下:“是!殿下!”

    殿下已经沉迷/男/女/情/爱/太久了,眼下终于开始办正事了么?

    *

    沈颢刚走出宫门,就听见了熟悉的吵闹声。

    是霍心媛凶悍的嗓音,沈颢闻之,只觉得头大。

    “你不准走!今日必须要与沈公子滴血验亲!”霍心媛抓紧了晓芙的手。

    她嫉恨晓芙,可又担心会真的伤了晓芙。

    万一晓芙当真是沈颢的亲妹妹,她还得巴结着点。

    可倘若不是……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住手!”沈颢低喝。

    晓芙闻声,转过身来:“兄长。”

    沈颢把晓芙的手腕,从霍心媛手中拽了出来,看着晓芙手腕上的红痕,沈颢眸色一沉。

    要不是看在霍家的份上,霍心媛这样的人,不知被他弄死了多少回了!

    霍心媛不服气,一看见沈颢拉着晓芙的手,就在宫门外叫嚣:“沈颢!你放开她!你不准碰她!”

    沈颢觉得是时候了。

    他也不该再继续隐瞒晓芙。

    “好!”沈颢一口应下。

    晓芙愣了愣,她与兄长当然是亲兄妹,不然还能是什么?

    为了彻底弄清楚这件事,霍心媛把沈颢与晓芙带到了长安街上的一处茶庄,找了一个安静的雅间。

    一切准备就绪,霍心媛很着急:“孙晓芙,你还愣着作甚?倒是快些动作呀。”

    沈颢取过银针,先扎了他自己的手指,鲜血落入杯盏,逐渐化开。

    轮到晓芙了,她也照做。

    晓芙的血滴落之时,她与霍心媛都盯着杯中的水,唯有沈颢在看着晓芙。

    就在杯中的鲜血彻底化开,毫无融合的迹象时,沈颢在晓芙脸上看见了震惊与不可思议,独独没有预约。

    这丫头,还真是把自己当成哥哥了。

    也是了,这么些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真相。

    沈颢失落,但他也知道,这本就符合常理,芙儿能找到京城来,明是惦记着他的,他还奢望什么呢。

    晓芙猛然抬头,对上了沈颢布满血丝的眼:“……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颢无奈一笑:“我失忆了,我也很好奇呢。”

    晓芙:“……”失忆,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借口!

    霍心媛已经抽出马鞭,这就想要抽死晓芙:“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沈公子的亲妹妹,你这个骗子!”

    鞭子刚刚抽出,就被沈颢握住了,他长臂用力一甩,连人带鞭甩开老远。

    霍心媛身子不受控制的跌倒,但她还未来得及哭诉,沈颢当场威胁:“霍三姐,孙姑娘是沈某在意之人,你若是敢伤她分毫,休怪我对你动手!”

    霍心媛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可面对沈颢的威胁,她怂了,不敢置喙了。

    “沈颢……你不准喜欢她!我可以不伤害她,但你不能喜欢她!”霍心媛哽咽着。

    她从到大没喜欢过什么人。

    沈颢是她第一眼看中的。

    此时的晓芙还处于震惊之中。

    沈颢已牵着她往外走。

    他不做解释,失忆就是最好的理由。

    他今日大可以不配合霍心媛胡闹,可他不想再继续给晓芙当兄长了。

    最少,他要让晓芙知道,他不是她的嫡亲兄长。

    到了长街,沈颢让手下弄了一辆马车过来,他把晓芙送上马车,道:“听话,别多想。”

    晓芙:“……”

    她能不多想么?

    她与兄长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是兄长并非孙家人?还是她的身世另有答案?

    晓芙张了张嘴:“我……我舍不得你。”

    沈颢心头一缩,隐隐作痛。

    就像是五年前,他用了一根糖葫芦哄骗她乖乖待在家中一样,他那时候就做好了再也不回头的准备。

    他也舍不下。

    可他眼下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

    感情是累赘,是牵绊,是障碍。

    可身在泥潭的人,又怎会不渴望光呢。

    明明知道自己得不到,也不配拥有,可人总是贪心不足,都想抓住那束光。

    他也一样。

    沈颢温和一笑:“傻姑娘,无论如何,我都是你最寄挂的兄长,无非是没有血缘罢了,无关紧要。”

    “当真……?”晓芙不太确定,她受得刺激有点大,饶是不拘节如她,也有点吃不消。

    沈颢点头:“嗯,当真。”

    *

    今年的葵花籽大丰收。

    御膳房炒出来的葵花籽,一锅比一锅香。

    下了早朝,庆帝又单独留下了傅子秋,君臣二人在廊下的石杌上落座,庆帝示意傅子秋嗑瓜子。

    傅子秋的嘴唇,上次在宫里磕破了皮,回家之后,还得夫人差点误会他。

    他这人没甚缺点,就是有些惧内。

    但帝王“盛情相邀”,傅子秋只能配合。

    奈何这葵花籽,一旦嗑起来,就再难以停下。

    庆帝对东宫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边嗑瓜子,边感叹:“太子弱冠了,身边却无一个可以贴己话的人,太子的情路坎坷啊,与朕当年一样。”

    傅子秋一噎。

    康德皇后曾是京城第一美人,她还爱慕过自己……

    不过,后来庆帝先一步娶了美人。

    而傅子秋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康德皇后的闺中好友,也就是他现在的夫人。

    无论是他自己,庆帝,亦或是他夫人,现如今都还记挂着康德皇后。

    傅子秋立刻附和:“是啊,太子殿下情路不顺。好在,殿下颇有谋略,巧妙避免了与柔然公主之间的一切可能。”

    傅子秋很了解庆帝。

    庆帝最爱的儿子是太子,太子最终会坐上皇位,庆帝是不会允许一个外邦公主,来搅浑了皇室嫡系的血脉。

    庆帝笑了笑:“是啊,那子还挺聪明。”

    傅子秋顺着庆帝的话,道:“太子完全是随了皇上呢。”

    这话很中听!

    庆帝朗声大笑:“哈哈哈!确实如此,爱卿眼力独到啊!”

    傅子秋还能什么呢,阿谀奉承了这么多年,他当然也有几把刷子。

    接下来,庆帝又开始关注卫相、周氏,以及霍辰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

    傅子秋将探来的消息,一一禀报。

    傅子秋觉得,是时候大力提倡各种话本,以及书行当了。

    就连日理万机的皇上都热衷于听故事,又何况是寻常百姓。

    *

    东宫。

    傅温言从大理寺出来,就直奔东宫。

    萧慎在内殿静坐。

    傅温言提着卷宗走了过去,见太子黯然失神,他总是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昨夜,太子把孙姑娘掳来了东宫。

    他的探子也将这桩事告知他了。

    “殿下。”傅温言唤了一声,把卷宗呈上,“殿下请过目,这里是十年前大庆所有报备过失踪女娃的名录。臣按着孙姑娘的年纪,经过筛选之后,大庆九州十年前报备过的女娃失踪案,一共有一百三十八例。”

    萧慎接过卷宗。

    他如今只知道晓芙不是孙家人。

    但并不知她的真正身世。

    沈颢与晓芙滴血验亲的事,萧慎已经知晓。

    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莫名有些心烦意乱。

    他很想知道,那骗子眼下对沈颢的态度。

    以及……他更是关心她,安慰她,也不知道那骗子有没有被吓到?好不容找到的兄长竟然不是亲生的,想必受到击了吧。

    萧慎暂时无心看卷宗,但他自己不宜直接去询问,遂对傅温言道:“温言,你去一趟郡王府,去看看她。”

    傅温言:“……”

    讲道理,他此前最害怕去郡王府。

    但此刻不知为何,傅温言一口应下:“好,我这就去看看孙姑娘。那殿下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孙姑娘?”

    具体去看什么?需要探什么?

    这些,殿下总要言明吧。

    萧慎轻叹一声:“她很可怜,没有家人了。”

    傅温言:“……”

    孙姑娘没有家人的事实,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天底下,又有几人是不可怜的呢。

    *

    郡王府。

    傅温言过来时,发现今日护院没有对他招呼。

    若是换做以往,郡王府的守门护院,恨不能敲锣鼓过来一迎接。

    而今日,护院对他视而不见,但也不挡着他。

    傅温言:“……”白屠是个古怪人,养出来的手下也古怪。

    他没有多想,但心中难免有所顾及。

    晓芙坐在院中的亭台下发呆。

    兄长让她莫要多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任谁突然发现,自己与至亲其实并非是血亲,也都会震惊。

    难怪,她与兄长半分不相像。

    “孙姑娘。”傅温言唤了一声。

    晓芙回过神,见来人是傅温言,她起身相迎:“傅公子怎么来了?可是哪里病了?还是来拿药的?”

    傅温言:“……”他没病,也不需要药。

    见晓芙气色尚好,情绪也甚是平缓,傅温言即算回去禀报太子殿下。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卷着荡荡幽香飘了过来。

    这股香气,瞬间激活了傅温言的所有记忆。

    他就是死了,过了奈何桥,喝了忘川水,也忘不掉这股味道。

    傅温言立刻询问:“孙姑娘,这香味……是从何而来?”

    晓芙回头看了一眼亭台,石案上搁置着数十香囊,她正在做香包:“傅公子,你怎么了?这香味是我调制出来的,你也喜欢么?”

    但凡闻过这股气味的人,都喜欢。

    傅温言不可思议的看着晓芙。

    那女子……总不能是孙姑娘?!

    不对!

    孙姑娘身段纤细娇,而他的“梦中情人”高挑窈窕,身段仅比他矮了稍许。

    见傅温言失神,晓芙道:“傅公子,你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香料好闻?我也赠你一些吧。”

    闻言,傅温言立刻追问:“你还赠过别人?”

    晓芙愣愣点头:“对呀。”她是一个友善的女子呢。

    傅温言高挺的鼻梁溢出薄汗:“哪些人?!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孙姑娘一一列下来!不可有任何漏网之鱼!”

    晓芙惊了:“傅公子,是不是最近京城出了什么大案?”

    傅温言几乎是咬牙切齿:“没错,是出了大案子!有采花贼出没!”

    “啊——”晓芙理了理衣襟,有点担心自己的安危,毕竟她过分美貌了。

    傅温言意识到自己方才失态了,尽力恢复常色,道:“此事是机密,还望孙姑娘莫要外泄,总之我一定会布下天罗地网,必然将那贼人抓住!孙姑娘且告知我名单即可。”

    晓芙也想为名除害,这就取了纸笔过来,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

    “……白郡王,太妃,还有丞相夫人与卫二姐。另外……那日去法华寺的贵女与夫人们也喜欢我的香料,我每人都赠过。”

    傅温言:“……”白屠这厮也有份?!

    片刻后,看着名单上洋洋洒洒的三十几号名单,傅温言强调了一句:“孙姑娘,你确定,都记下来了?”

    晓芙点头:“嗯,理应没有缺失了。”

    “好。”傅温言收起名单,立刻离开了郡王府。

    他是大理寺少卿,擅长纠察,要想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查清楚名单上的所有人,并不是难事。

    傅温言没有去东宫复命,几乎是立刻手底下人去调查名单。

    真相就在眼前,傅温言没有任何拖延,废寝忘食,连续两日没有回府。

    *

    转眼到了第三天。

    傅温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一圈。

    他都快抑郁了。

    随着名单上被划去的人越来越多,“白屠”二字愈发明显。

    其实,傅温言理应最先划掉白屠。

    然而,手中的银豪动作了数次,他终究没下手。

    眼下,名单上仅剩下三人。

    白屠、吱吱姑娘、霍三姐……

    霍三姐爱慕之人是沈颢,虽然她的身段与胆量都符合,但必然不是她。

    吱吱姑娘是个傻子,没有这等心机。

    最终,傅温言看着仅剩下的一个名字,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被自己惊吓到了,立刻站起身来,来回踱步,无法平复心情。

    为何会这样?!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他自己内心在期待什么,所以才最后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名字?

    萧慎这三日也很郁闷。

    傅温言有事相求,一脸优思的去了皇宫见萧慎。

    此时才刚退朝,萧慎与傅温言在千步廊下,边走边话。

    萧慎狐疑一问:“你为何要孤,设计让白郡王骗出来?”

    他二人皆知,白屠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若不设计一下,他很难上钩。

    傅温言难以启齿。

    他总不能告诉太子,他怀疑自己被人给……

    傅温言胸口堵着一口气,道:“还望殿下出手相助,这个恩情,我没齿难忘!”

    萧慎斜睨了他一眼:“温言,你跟孤客气什么。那好,孤亲自发帖子,在护城河设雅集,三日后将他骗过去。”

    傅温言紧绷着一张脸:“殿下,我等不到三日后了,就今晚吧。”

    竟……如此着急。

    萧慎也不多问,人人皆有隐私:“好,那就今晚。”

    庆帝与傅子秋二人遥遥望去,就见太子与傅温言一路话。

    庆帝轻叹:“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庆帝是个喜欢感慨的男子,傅子秋附和:“是啊。”

    *

    夜幕降临,放眼望去,护城河上一片霓虹,随处可见盏灯泛舟的画舫。

    傅温言坐在马车内,手中的白纸上,“白屠”二字都快被他磨花了。

    但思及白屠是个男子,他又兀自自嘲一笑:“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安排了下去,那他就要试探到底了。

    萧慎包下的那艘画舫中,琴瑟笙箫,推杯换盏,白屠的笑声格外/浪/荡,且具有辨识度。

    傅温言躲在暗处的马车内听着,手心溢出薄汗。

    马车外,随从道:“公子,郡王喝醉了,已上了另一条画舫歇息。”

    孙姑娘的药真管用……

    傅温言下了马车,俊脸萧挺,掌中写着名字的手笺被他捏碎,双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条画舫。

    顿了顿,傅温言朝着那边走去。

    今日萧慎做东,有萧慎在场,赵王等人不会轻易离开。

    但白屠的酒水做了手脚,据孙姑娘,是一杯千醉。寻常人一杯就倒。白屠挺到了现在,可见酒量骇人。

    不愧是/浪/荡/子!

    傅温言自己是滴酒不沾的人,他自幼受到的教育便是,喝酒误事。

    也不知是怎么了,一想到白屠时常会与旁人不醉不休,傅温言的胸腔一股恼怒陡升。

    是以,傅温言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答案。

    *

    画舫的门扇开。

    里面灯火如豆。

    傅温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这二十年,做任何事情都是循规蹈矩,从未像今晚这般。

    他内心深处知道自己不对劲了,但若是不解决了这个困惑,他只怕会一直寝食难安,终日不得解脱。

    进了船舱,傅温言将门扇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与视野。

    酒气冲天,白屠就那么大喇喇的躺在那里,四仰八叉,毫无仪态可言。

    傅温言靠近了一些,他自己都不曾意识到,他此刻的眼神有多暗沉。

    白屠听见了细细索索的声音。

    他的探子遍布京城,郡王府的事情当然也了如指掌,又岂会不知傅温言找苏姑娘要过名单呢。

    今晚不过就是顺着傅温言的意,且满足他一次罢了。

    感觉到有动静袭来,白屠翻了一个身,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尾音散漫,仿佛长出了钩子,在这样的夜晚,很容易惹人瞎想。

    傅温言:“……”

    这家伙到底醉没醉?

    见白屠趴在软塌上,后/腰/与/后/臀/之间,是弧度明显的腰窝。

    秋裳/轻/薄,他身上穿的是薄纱,从蝴蝶骨往下看,后背弧度十分惹眼。

    傅温言眸光一烫。

    什么叫美人骨,这大底就是了吧。

    傅温言不甘心,伸手握住了白屠的肩膀,把他又掰了过来。

    白屠双眼紧闭,那双桃花眼此刻总算是安分了。

    傅温言的目光落在了白屠的脸上。

    梦中之人面容模糊,他根本记不清了。

    而眼前这厮,面色白里透红,精致的五官,雌/雄/莫/辩,眉宇之间/英/气/飒/爽。

    但倘若忽视白屠的男装扮,这样的五官又会显得妩媚明艳。

    无论他是男是女,都是十分招摇的相貌。

    是时候了。

    傅温言深呼吸,开始解白屠的外裳,腰带被他勾起,轻轻一扯……

    就在这时,画舫门扇被人从外面拉开,赵王一声惊叫声断了傅温言的动作:“啊!这……傅公子,你在作甚?”

    傅温言眼疾手快,第一反应不是辩解,而是拿了薄/衾/盖住了白屠。

    他侧过身,眸光冷冷的看了一眼赵王:“王爷有何事?”

    赵王太好奇了!

    真真是太好奇了!

    傅公子把白郡王给……摁下了?

    赵王睁大了眼,不舍离去,双足无法挪动,他太想知道后续了。

    若是能亲眼目睹,他今晚也算是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