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诱杀丞相(9000字)……
周若烟要嫁人了……
卫相胸口猛然一缩, 有些模糊了太久的记忆浮了上来,当年她嫁给自己时,那晚却扇之后, 新娘子的双眼是清高冷漠的。
他二人皆没有大婚的欢喜。
而今想起来, 卫相猛然惊觉, 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 周氏对他也没有上心?
“父亲?父亲……您想开些。”卫松林的声音把卫相唤回神。
卫相猛然喘了口气,这才发现他是忘记了呼吸了。
他与周氏成婚前几年, 他极少关注周氏,记忆中没有多少有关周氏的画面, 而今这一刻, 卫相想要努力去想起什么, 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卫相闭了闭眼。
没人希望自己的原配夫人再嫁的。
周氏要嫁之人,还是他的政敌-霍辰。
卫相有种难言的窒息感, 是懊悔了么?他自己不能笃定。更是不敢后悔。毕竟, 今日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卫松林又道:“父亲,周氏还派人送了帖子过来,那到时候咱们究竟去不去参加宴席?”
呵呵……
帖子都送来了!
这还真是符合周氏的做派!
卫相无奈苦笑, 他只怕已经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 周氏对他的报复当真不留余地。
“去!当然要去!不仅得去,还要准备大礼!”
卫相中气不足, 但加重了语气,他想要抗争什么,却发现纵使他位高权重,乃一国丞相,有些结局,他也无法扭转。
不知是怎么了, 卫相总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归路……
*
因着霍辰是准备入赘,周府已在热火朝天的准备大婚事宜。
周家太久没有热闹了,周氏看着家中忙碌的奴仆,总算是看见了一丝人气儿。
她想念那些已故的人。
祖父、祖母、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
所以,武将拼死拼活,到了最后究竟得到了什么?
周氏仰面淡淡一笑。
她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人活一世,不一定是为了索取名利财富,最起码那些英烈曾经守护着万里家园!保家卫国是信仰,是光,是他们所有武将心中的道!
周氏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内心通透,谁也不怨恨。
有些人死得其所,有的人呐,给他百年寿命也是白白活在这世上。
“夫人,太子殿下来了。”下人上前通报。
周氏眸光一闪。
实话,她虽与已故的康德皇后是手帕交,但对太子着实喜欢不起来。太子暴戾成性,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周氏:“请太子入堂屋,上最好的茶。”
萧慎今日是有备而来。
岳母不甚看好他,他早就感觉到了。
萧慎携带了数名宫人,十多人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向周氏呈上了数件奇珍异宝。
萧慎的态度也甚好,本是一张冰山脸,却愣是冰雪初融,笑着喊人:“伯母,孤搜罗了一些宝物,还望伯母莫要嫌弃。”
周氏随便扫了一眼,就被托盘上的宝物惊艳到了。
她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女子,当然知道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价值多少,也知道百年野人参有多滋补……
不过,周氏不会卖女求荣,这桩婚事纯粹是无可奈何。
她表面神色如常,倒也没有拒绝太子的一片好意。
周氏:“殿下有心了。这是今年的雨前龙井,殿下品品如何。”
萧慎饮了一口,不动声色的拍马屁:“伯母这里的茶,果真是极好的。孤现在终于知道,为何芙儿那般冰雪聪慧,一定是随了伯母。”
周氏一愣,心里开了几朵花儿。
谁都喜欢被人夸。
尤其是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夸赞。
周氏被逗笑了:“殿下所言甚是,确实是随了我。”
萧慎终于到正题上:“对了,芙儿她人呢?孤想带她去挑选首饰,京城开了一家珠宝阁,宫里虽然珠宝诸多,但款式不如民间的新颖。”
周氏内心暗笑,太子绕来绕去,原来是为了见女儿。
她道:“灵儿她在后院研制药物呢,殿下也知道,那丫头就是一个药痴。”
灵儿……
这个名字也好听。
萧慎在内心默默念了几声。
最终,萧慎没有见到心上人,只能佯装潇洒的离开。
周氏目送萧慎的马车走远,冷哼了一声:“我儿日后入了宫,我就不方便见她了,太子殿下眼下也尝尝那滋味吧!”
*
因着萧慎体内的毒还没解,故此,婚事一直往后拖延。
时间眨眼而逝,初冬寒风凛冽,吹着屋檐下的大红灯笼着旋儿。
今年,京城的冬天似乎格外冷,但周府却是一片喜气洋溢。
周氏财大气粗,又是自己给自己操办婚事,她在外面的巷子口设了三日的流水席,但凡是走过路过的人,都能讨杯酒水喝。
按着大庆习俗,一场嫁娶,一般要维持三日。
周氏与霍辰的婚事,省去了接亲等一系列的繁琐事宜,但同样办三日的酒席。
卫相命人送了重礼过来,本人却没有登门道喜。
酒席的第三日,霍辰要正式入住周府了。卫相在庭院中望着几株枯败的海棠花树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支箭矢射了过来,直接/插/入了海棠花枝干上。
厮立刻大喊:“有刺客!保护相爷!”
毕竟,卫相身上的伤还未痊愈,今年已被刺杀数次,相府众人皆十分警觉。
“相爷,您瞧!”
护院拔下了箭矢,将上面的手笺递给了卫相。
卫相身上披着厚重的银狐裘大氅,两次接连被刺杀,让他元气大伤,如今虽是勉强独立行走,但身子骨再不如以往。
他开手笺,上面一行字迹,令其浑身一僵。
“欲要救周氏,半时辰后在城北荒地十里坡见,晚了一刻就给周氏收尸。”
周氏明明今日大婚!
从相府去周府起码有半个时辰的路程,卫相根本来不及派人去查个究竟。
他原本大可不管这件事。
周氏已与他毫无干系了不是么?
但卫相直接下令:“来人!备马车,去城北十里坡!”
对方理应是冲着自己而来,周氏只是一个诱饵。
他不能再拖累周氏了……
好歹,要给灵儿保全一位母亲啊。
这月以来,卫相一直在找机会去见见灵儿,但始终没有合适的理由,或许,这一次他救了周氏,就能与灵儿见上一面了。
*
相府的马车疾驰,卫相时不时催促护院加快速度。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抵达了城北荒地。
还不到晌午,冬日时不时躲入云层,放眼望去,荒芜之地一片苍凉,让人无法联想到,这里也是京城。
“大人,心有诈!”护院提醒道。
四周太安静,安静的有些可疑。
卫相反而心境平和,再强大的人,也有心累的时候。这两个月他时常想起以前,想起他的灵儿,愧疚与懊悔形成巨大的内耗,让他身心疲惫。
卫相挥手,制止了护院话,道:“快!给我找人!不要放过任何地方。”
他出行仓促,只带了十来人在身边。
寒风瑟瑟,太阳冒出头来,但周边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模糊了太阳本身的轮廓。
“嗖嗖嗖——”
箭矢飞快射过来,且准且快的射杀了卫相身边的是十来名护院,唯留下了卫相一人。
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人纷纷倒下,卫相知道自己中计了,他的其他人手不多时才能抵达,倘若对方此刻就要杀了他,那么他凶多吉少。
但卫相十分淡定,就连眼皮子也没有跳一下。
“出来吧,本相等着呢。”他嗓音低沉,像是陈年的老酒,带着时光沉淀之下的沧桑。
须臾,沈颢从一株水桶粗的梧桐树后走了出来。
沈颢的手下,站立在不远处,没有上前。
沈颢一席白袍,自从恢复记忆之后,他都是穿着白色衣袍,无关乎其他,是想替陆家满门守孝。
他的白发没有束冠,只用了一根玉扣固定在脑后,风一吹,白发纷飞,衬托着他的脸,若同从冰天雪地而来的无情坠仙。
卫相拧眉:“是你?为何?是皇上要杀了本相?”
不对,庆帝虽然不喜他这个权臣,但还需要他来权衡朝中势力。
沈颢冷笑:“不是皇上的意思,是我要让你死!”
卫相又问:“为何?”
他总要死个明白。
沈颢到了这个关头也没算瞒着了,他今日用了周氏的名义,把卫相骗过来,也只是赌一次,没想到卫相当真来了。
他算准了时辰,没有给卫相前去周府确认事实的机会。
可见,卫相的心里还是有周氏的。
但……
沈颢觉得卫相不配!
沈颢又是一阵讽刺的轻笑:“师姐她从未爱慕过你,你这个奸佞间接害死了她的师门,还拆散了师姐与我师兄,他们本来可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不过幸好,老天也不辜负他们,他二人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这番话的信息量太大。
卫相拧眉,脑子里飞速转动,他惊讶的指着沈颢:“你是……”
沈颢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忠敬候府的世子爷,陆远博!”
忠敬候老来得子,十分疼爱,卫相还参加过这个孩子的满月席,当初陆家被斩草除根,无一生还。
卫相的震惊不止一星半点。
沈颢不再废话了,他今日不可能再让卫相活着回去的,在相府的护院还没有赶过来之前,沈颢拔剑直接指向卫相:“狗贼,你去死吧, 去了地下,还有陆家数百亡魂等着你!”
剑光划过,卫相的脖颈瞬间溢出鲜血,他缓缓倒了下去。
望着苍茫的天际,卫相一手捂着自己的脖颈,一边在回忆着过往:
他从衙门里回来,拿着一根亲自买来的糖人,一入府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团子朝着他屁颠颠的跑来。
“爹爹!爹爹骑马马!”
他的灵儿啊,他这辈子都无法弥补对她的愧疚了,更是没有机会听她喊一声爹爹了……
他很想告诉灵儿,不是爹爹不爱她,是爹爹在气头上,只是在与周氏置气罢了。
爹爹,怎会不爱自己的女儿呢。
卫相断气时,眼睛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沈颢低头看着他,见他眼角滑下两行泪,也不知是在为了谁哭。
沈颢收剑,带着自己人离开。
苍茫无人的旷野之中,一个黑衣人悄然靠近。
水长东摘下了脸上的面纱,见原先的老东家就这么归西了,他心生无限感慨,拿了一块布把卫相的脸蒙上了。
*
周府。
霍辰穿着大红色新郎官的吉服进门了。
他是入赘,行大礼时,是要拜见周家的列祖列宗的。
晓芙与霍心媛站在祠堂大门口看热闹。
霍心媛一阵心酸,时不时抹泪,晓芙纳闷:“霍姐姐,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
霍心媛斜睨了晓芙一眼:“嫁爹的心情,你岂会懂?”
晓芙:“……”这……她的确不懂。
她纵使有一个爹在世,她也没法把她爹给嫁出去。
行礼之时,唢呐炮竹响彻天际,看热闹的宾客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萧慎就站在晓芙身后不远处。
他看着她的发髻,还有她耳朵上摇晃的珍珠耳坠子,以及披风上的白色兔毛,都觉得十分可爱。
风烈好不容易挤到了太子跟前,附耳悄声道:“殿下,卫相被人杀了,就在半时辰之前,相府已经乱了,傅大人正在调查。”
萧慎一愣。
卫相……那个老狐狸,竟然死了?还是被人暗杀的?是谁做的?
萧慎眯了眯眼,再度看向了晓芙的背影,道:“这件事暂且封锁,等到今晚之后再公布。”
骗子会在乎卫相么?
萧慎不敢保证。
*
夜幕降临,整个周府里里外外都是酒香气息,红绉纱的灯笼在晚风中摇曳。
白屠消息灵通,自然也知道了,当看到沈颢登门吃酒席时,白屠端着一壶酒朝着他走近。
卫相是怎么死的,白屠无需细致调查,大约猜出了几分。
白屠知道沈颢的秘密,这件事他就连傅温言都没有告诉。
白屠不是什么圣人,他不觉得卫相应该活在这世上。
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死,也有人生下来。
人生,不过如此。
沈颢孤僻,加之麒麟卫指挥使的身份,他在京城几乎没有朋友,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
沈颢独自立在一株玉兰花树下,长身玉立,从背后去看,他白发及腰,不尽的凄楚。
这一幕,让白屠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当初,他也是被人孤立的。
唯有那个忠敬候府的世子,会笑着哄他。
四下无人,白屠站在沈颢身侧:“陆远博,许久不见了。”
沈颢侧过脸看,看了白屠一眼,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嗯,好久不见。”好久不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了。
白屠有孕在身,不宜饮酒,他亲自给沈颢倒了一杯,递了过去:“昨年的梨花酿,你尝尝看。”
沈颢点了点头,接过杯盏,目光在白屠的腹扫了一眼,终究什么也没。
白屠还未显怀,他本就清瘦,看不出孕态,加上身上穿着披风,更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颢一饮而尽,白屠继续给他倒酒。
三杯下腹,白屠突然开口:“你会继续下去,是么?”继续报仇。
沈颢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白屠薄唇微动,他知道沈颢复仇意味着什么,但他没有资格制止,换位思考,换做是他的话,他也会复仇。
白屠看着沈颢的眼,“你多保重,芙儿很在乎你的。尽量……不要芙儿知道真相吧。”
沈颢的喉结滚动。
其实,他今日的心绪很不定。
他亲手杀了晓芙的亲生父亲。
无论如何,卫相都是晓芙的亲爹,这是个不容更改的事实。
沈颢的手顿住,寒风拂过,他看着白屠转身离开,把酒壶留给他。那么一瞬,沈颢心头有什么东西划过,很痛。
无人懂他,但白屠认出了他,也懂他。
这无关乎男女之间的/风/月/情/事,只是在茫茫人海中,恰好有两个能够互相识别的人。
年少时,他看出了白屠是个姑娘家,处处呵护白屠,理解白屠的不易。
亦如今日,唯有白屠看懂了他的一切。
“多谢了,老友……”沈颢喃喃了一句,这声音在夜风中吹散,很快消失不见。
*
入夜之后,傅温言像往常一样去看白屠。
如今,就连父亲都大力支持这段孽缘,傅温言更是每晚堂而皇之的来郡王府。
傅温言不把自己当做外人,自行沐浴更衣,然后又自行上榻,俨然把郡王府当做了自己家。
屋内烧了地龙,傅温言从背后抱住了白屠,这两个月以来,白屠的/胸/脯/再也不受控制了,一到晚上就解开/裹/胸/布,不然会疼死。
傅温言闻着美人体香,某些心思蠢蠢欲动,他虽然克制了一个多月了,但难免动手动脚。
白屠重重拍了他的手背:“温温,请你自重。”
傅温言已劳累了一日,一国丞相被人暗杀,这可不是事,他身为大理寺少卿,压力甚大,好不容易软玉温香在怀,他只想沉沦其中。
傅温言埋首,埋怨道:“起初你招惹我时,怎么不让我自重了?”
白屠无心与傅温言闹。
他心乱得很。
按着他的性子,他应该去帮帮沈颢。
可身为白郡王,他又不能去插手,他终是什么都不能为老友去做。
白屠沉默着,他总是看得长远,看透一切,他似乎已经看见了沈颢的结局了。
奈何……
他不能去制止沈颢。
制止沈颢,还不如直接杀了沈颢。
傅温言絮絮叨叨,继续:“对了,卫相被人杀了。”
白屠只是“哦”了一声。
傅温言把他掰了过来,两人面对面,“你为何如此平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屠也不否认:“我猜的,此前相爷已被暗杀过两次,这一次被杀了,不是正常事么?”
听起来是这么一回事……
白屠闭眼睡觉。
傅温言凝视着他的眉目许久,总觉得心上人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周氏吃了些酒,行为更是放得开。她与霍辰这些年心里都有彼此,但又都是有底线的人,成婚后决然干不出朝秦暮楚的事。
而今,两人终于做成了夫妻,便再也用不着藏着掖着。
红浪翻被,鸳鸯交颈。
事后,周氏趴在霍辰身上嚎啕大哭。
这一生啊,起起伏伏,兜兜转转,幸亏老天给了她一次机会。
她本想过,此生守着青灯古佛一辈子。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了。
而今,女儿与师兄都在她身边,这样的美满,她想都没有想过。
霍辰平躺着,一位堂堂铁尺男儿也抹了把泪:“若烟,我们还有后半生,不迟的,还不迟。”
周氏点头,是啊,还有后半生。
从前种种都不重要了,往后余生,她不再活在昏暗里,有女儿,有师兄,她也可以向阳而生了。
周氏趴着不动,像个初婚的娇羞女子,喃喃:“下一辈子,哪怕是离家出走,我们也要和彼此在一起,好么?”
岁月经不起流逝,一个转身就是十多年。
倘若霍辰没有丧偶,又或者卫建华不放妻,他们也只能那样了。
霍辰应了一声,嗓音沙哑:“嗯,来生我定先娶你。”
*
翌日,卫相的死讯传遍京城。
晓芙当然也得知了消息。
晓芙一直在赶着给萧慎研制解药,听闻卫相死讯之后,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渣爹……这就没了?
她还幻想过,带着母亲与继父所生的弟弟妹妹,去渣爹面前耀武扬威呢。
早知道……她不该故意在他的伤口上做手脚,让他不那么痛就好了。
晓芙一阵失神。
周氏过来时,她险些切了自己的手。
“灵儿!”周氏大惊。
晓芙立刻收手,对着母亲展颜一笑:“母亲,你怎么来了?”
新婚燕尔,不应该缠缠绵绵么?母亲头上又没有公婆需要侍奉。
晓芙很理解母亲这些年的苦楚,也支持她与继父再续前缘。
周氏欲言又止:“灵儿,你都听了?”
一国丞相被人杀了,这么大的事,谁能不知呢。
晓芙笑着点头:“母亲,我无事的。”
周氏:“……”当真没事么?刚才还在失神呢,“听仵作已经验尸了,眼下人已经入棺,相府正在办丧事,母亲不会阻挡你,你可以去吊唁。”
晓芙站起身来,由衷的感激周氏,她扑上去抱住了周氏:“母亲,您可真好,难怪继父爱慕了您那么多年。”
周氏恨卫建华么?
当初他扔了自己的女儿,她恨不能杀了他。
而今,人都死了,她又何必跟一个死人计较,最主要是,她不想为难女儿。
女儿想去做什么,那就去做什么。
人还是要顺着心意,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后悔。
晓芙正算出门,萧慎来了。
周氏总觉得,萧慎在故意等着时辰。
萧慎直接言明来意:“芙儿是要去相府么?孤正好也去,不如一道吧。”
如此,晓芙无法拒绝。
周氏也没有理由当面制止,只能看着女儿被萧慎带走。
霍辰见爱妻生气,诧异一问:“夫人好想对太子不满意。”
周氏也不掩饰:“是不满意。”
霍辰一愣,就没见过敢如此议论太子的人,他旋即又笑了笑:“夫人呐,女大不中留,灵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我知你心中不舍,这才会厌恶太子。”
霍辰一语中的。
周氏才刚刚找回女儿不久,她当然不想这么快就把女儿嫁出去:“师兄,你得真对。”
霍心媛刚从霍家那边过来,一看见这对新婚夫妇腻味在一块,她又开始烦躁。
光天化日之下,还有完没完?!
*
马车内,萧慎端坐着,他量着晓芙,两个人从桃花坞开始就一路斗智斗勇,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
但自从萧慎意识到了自己的深情之后,他在晓芙面前,无论做什么都觉得甚是别扭。
萧慎先开口:“孤会找出杀害卫相的凶手。”
晓芙双手放在膝上,一双/含/情/眼水润晶亮,如若无事,道:“我并不关心的。”
萧慎:“……”
是他想多了?
原本,太子殿下以为,骗子正当脆弱的时候,他随时准备好了,让骗子依靠着自己的肩膀。
可骗子似乎并不需要。
就在这时,马车车轱辘辗轧到了一块碎石,车速并不缓慢,突然发生了颠簸,晓芙没有坐稳,直接往萧慎跟前栽了过去。
萧慎眼疾手快,立刻就把人抱住:“芙儿,你没事吧?”
晓芙的整张脸都贴在了萧慎的胸膛上,鼻子被撞疼了,她无意识间抱着萧慎的/腰,借力抬起头来。
“我没事,给殿下添麻烦了。”
萧慎温柔一笑:“怎么会呢?你与孤之间,还需要这些么?”
晓芙身子一僵,总觉得很古怪,哪里都不对劲。
晓芙重新落座,萧慎还没抱够,但也只能暂且如此。
马车停下,风烈立刻上前请罪,谁料却见太子朝着他笑了笑:“无妨,继续赶路。”
风烈:“……”
太子殿下,最近很是温和啊!
*
相府大门口,白幡在寒风中飘摇。
晓芙站在大门外,她脑子里如今有些零星的画面了,她记得自己在相府的庭院中奔跑,记得糖人,记得骑大马……
独独不记得渣爹抛弃她的画面。
或许是她本能的不愿意记住那日,她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大姐!大姐回来了!”守门厮激动的喊道。
晓芙与萧慎一同迈入相府。萧慎沉着脸,觉得这些人实在没眼力,只认识大姐,就不认识大姑爷么?
卫松林与卫雪姗都在守灵。
卫相是被谋害,虽然仵作已验尸,但非自然死亡到底是不一样了,灵堂还有三名道士在做法。
晓芙看着那暗沉沉的棺椁,口中苦涩,嘴巴动了动,但一句话也没出来。
卫雪姗不顾太子在场,直接扑向了晓芙,“姐姐,父亲走了,除了你之外,我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呜呜呜……”
一旁正处于悲切之中的卫松林一愣:“……”他不是人么?
还是,二妹妹没把他当做亲人?
卫松林也过来哭诉:“大妹妹,母亲改嫁了,父亲走了,我与二妹,就只剩下你了啊。”
晓芙无言以对,她以后难道要担起照顾这对兄妹的责任?
萧慎面露不满。
周氏与他抢晓芙也就罢了,这卫家兄妹休想!
晓芙也不知道为何要过来一趟,她心中有一结。
她其实很想问问卫建华,当年遗弃她,他可曾后悔。
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她这个女儿。
但晓芙一直假装自己不在意,直到如今,她就连问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了。
在渣爹的灵前烧了一炷香,晓芙就告辞了。
卫家兄妹吵得她脑壳疼。
但晓芙还是忍不住关切了一句:“你二位节哀顺变,我……得空就来看你们。”
卫二就要哭厥过去了,卫松林口口声声称:“大妹妹,我与二妹不能没有你啊。”
晓芙:“……”
长不大的孩子,不好办啊。
*
天色逐渐阴霾。
风停树歇,天际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洋洋洒洒,宛若一朵朵棉花。
走出相府大门,晓芙仰面望着天际,也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情绪,终于哭出来了,她憋了憋嘴,看着萧慎,出了心中困惑:“殿下,你是个聪明人,你可否告诉我,为何当初那个人要把我扔了?”
“他是真心不想要我么?倘若我当年死在了荒郊野外,又或是被野兽给吃了,他会不会有一日懊悔不已?”
“他太坏了,不是一个好爹爹!可他却是别人的好父亲!他就这么死了,我找谁诉苦去?我还没来得及惩罚他呢!”
“呜呜呜……”
萧慎心疼不已,心头一阵阵的抽痛。
原来,人的心,真的会痛。
他展开双臂,试着把晓芙搂住,柔声宽慰她:“芙儿,你想哭就哭吧,不管别人如何待你,孤都会对你好,孤这辈子都不会遗弃你。”
晓芙在萧慎怀里摇头,带着哭腔:“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渣爹他到底后不后悔?!他现在死了,我怎么办呢?我要带着这困惑活一辈子么?”
萧慎:“……”
其实,晓芙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是一个了结。
萧慎一愣,继续安慰:“卫相必然是后悔的。”
晓芙抬起头来:“当真?”
萧慎点头:“嗯。他私底下找过孤,让孤好生待你。”
晓芙不管萧慎是否在骗她,但好歹是得到了一时的解脱,她心里的结该解开了。
巷子口的拐角处,沈颢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
晓芙的哭声,就像是一阵阵带了刺的风,刮在了他身上,让他体无完肤。
此刻,他好像没有勇气出现在晓芙面前,默了默,他提着剑,转身离开。
雪越下越大,落在了他的白发上,分不清是白发,还是落雪。
*
沈颢回去后喝了个烂醉。
周氏出现时,他仿佛看见了晓芙,正要伸出手去触碰,就闻周氏道:“是你做的?你算把当年相关之人,都杀光了,也包括……”庆帝?
话没出口,周氏已经浑身发寒。
沈颢靠着扶椅,神情狼狈,他笑了笑:“师姐,我知道你待我好,我不求别的,只盼着师姐莫要哦干涉我的事。”
周氏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师弟!师姐是心疼你啊,有些路,走错了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言罢,周氏掩面痛哭。除却哭之外,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也去杀人么?日子不过了?那活着的人又该怎么办?
这时,沈颢跪下,朝着周氏磕了三个头。
周氏大惊:“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颢哀求着:“师姐,求你……我求求你拖延芙儿的婚事,我会尽量完成一切事情,到时候我带芙儿走!”
周氏:“……”
报仇之后再离开?
可又能走到哪里去?
一个背负血海深仇,又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当真还能走远么?
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了自己内心的束缚吧。
周氏摇头,一边哭一边:“师弟,不行啊,灵儿是我的命,我不能把她交给你。”
沈颢就那么跪着,哭中带着笑:“就连师姐也不向着我这边了么?”
周氏无言以对。
天知道,她有多想知道该怎么办。
谁来救救沈颢,救救那个也曾善良温暖,就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