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信任(二合一) 他好像害了馋症,吻不……
昨日车过五大道时, 姜素莹曾经过很想看电影,而让人快乐的最简单的方式便是满足她的心愿。
海报上那对抱作一团的洋人在廖海平脑子里浮了起来,倒叫他产生一些灵感。
“把这堆东西收拾了。”廖海平抛下这句话, 没带老孙, 自己就轻装简行出了门。
进城花了些功夫, 等到了地方,已是晚上六七点钟。
新世界电影院的招牌上通了电,在将暗未暗的天色里闪作一片, 照得半条街都发亮。正赶上一场电影刚结束,散场的人稀稀落落往外走, 街上满溢起一连串欢声笑语。
廖海平是算直接去票务办公室的——老孙这人属实不会办事, 其实只要多花上几张钞票,再紧俏的电影票, 现印也能给印出来。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
这厢廖海平才上了戏院前的台阶, 还没进到里间, 行动上就受到了限制。
他遇见了个老熟人。
“二爷?”商业同盟会的马会长正从戏院里出来, 瞧见廖海平像是瞧见了稀罕物件,一把拦住了他,“哟, 还真是您!您也亲自来看电影?”
这话问的。
电影不自己来看,眼睛还能借人不成, 跟“您也亲自如厕”差不多一个水准。
马会长讲完,自己多少也觉得话不是话,老脸一红,闭了嘴。连挽着他胳膊的漂亮歌女都“呲”得笑弯了腰,挤出一脸粉渣子。
廖海平倒是没挑刺。
毕竟他上次在码头推了对方的饭局,今天在态度上须得拿出些客气:“我是来买票的。”
二爷自己跑来买票——马会长简直更加稀奇了。他赶紧抬头看一看天, 生怕日头是西边升起来的。
还好,太阳还在,世界和平。马会长舒了一口气。
他正有事要找廖海平,于是热心肠开始发挥功效,主动提出帮忙:“最近票紧,这影院的老板是我朋友。您就别折腾了,等我去知会一声。”
完胖身子一扭,进去找人去了。
有了马会长做中间人,一分钱没花,电影票很快就拿到了。薄薄两张纸,日期是大后天的。
“也是为了位置好些。”票务经理十分抱歉,“明天和后天实在是排不上啦。”
廖海平无所谓——只要能办成,晚个一两天也不要紧,他有的是耐心等待。
眼见着一件事解决,马会长身旁的歌女跺了下脚,满脸娇嗔:“你们光顾着话,也不管人家饿不饿。”
这位人美歌甜,人送外号“玫瑰”,新近在百乐汇很受追捧。
马会长听见心尖肉玫瑰发话,立刻一叠声道:“吃,马上就去吃!”
完转向廖海平,笑容可掬:“二爷,上次我做东您没来,这回可得赏个面子。”
“客气,该我请你。”
……
顺义居的铜锅涮肉很出名。
羊上脑切好片,清汤里滚一遭就成。下锅几秒就烫成卷,连麻酱都用不着蘸,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时候有些晚了,已经过了平日的饭点。
廖海平有一套自己的规矩,自觉吃多了克化不动,所以动了几筷子就停下,单是喝起茶,看马会长大快朵颐。
饭程过半,气氛尚可。
马会长终于咀嚼完毕,递过一颗卷烟:“二爷,请。”
廖海平嘴上出一声“多谢”,摆手却推拒了——他没有瘾。
马会长没再坚持,自己点上,舒坦的吞云吐雾起来:“二爷最近的货都是往上海运嘛?”
“对,销路好些。”
“南边最近也不太平,得当点心……”马会长开始起分析时局,一通下来足足花了十来分钟,话里的要义简直比他吐出的烟圈还模糊。
廖海平早就知道这人啰嗦,但今天对方啰嗦的格外出众,明显是有其他更要紧的话要,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果然。
兴许是觉得到了能谈事的时机,马会长施施然把烟头碾灭,试探起来:“听——我也只是听。您和刘老板闹不愉快了?”
城里统共屁大点地方,消息像是长得脚。昨天廖海平才不运刘长生的货,今天就传到了马会长的耳朵里。
“都是商会的成员,还是要和气些才好。”马大善人应是拿了刘长生的好处,有心做起和事佬来了,“您是不?”
廖海平倚住椅背,抬眼看向对方:“是他让你来的?”
马会长被盯得有点发渗,嘿嘿一笑解释起来:“原本昨天晚上刘老板要来我家牌,结果等到九点,愣是没来。我不放心啊,这才去听。合着他是为这事生了大气,景德镇的茶壶都摔了——那可是他的宝贝!”
廖海平点了点头,继续喝起茶水。
于是马会长续道:“我一寻思,咱二爷和刘老板之前也没有过节,更不是那跋扈的人,这才敢来问问您。不过是一船货的事情,二爷不如通融通融,总不能断了人家活路不是……”
这一番话里软硬兼施,明显是好草稿的。
刘长生这人心眼比芝麻还,现在又是四下放话、又是找人搭桥,看来若是此番不成,是真要结下梁子了。
廖海平半晌没应,最后把手里的杯子稳妥的放回桌面上:“马会长,多谢你知会我。要不麻烦您也帮我替刘老板传句话?”
马会长一听这是要松动的意思,耳朵马上支棱了起来:“您,传什么话?”
片刻停顿。
廖海平笑了,温声道:“麻烦告诉刘长生,海河上没加盖,实在找不到活路,往河里跳上一跳也是可以的。”
——得了,这是油盐不进,要宣战了!
场面登时有些难堪。
马会长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事办的太失败,和事佬没做成,结果把两头的火给拱起来了!
“哎呀!”玫瑰脸吓得煞白,把耳朵捂了起来,“你们净些杀杀的,我不爱听!”
她这娇滴滴的一嗓子倒是给了彼此一个台阶。
马会长连忙笑道:“不了,不了,吃菜!”
……
廖海平这一餐饭吃的简直毫无趣味,若不是拿了马会长两张电影票,几乎要拂袖而去了。
而姜素莹的日子也并没有轻松许多。
距离上次和张怀谨饭店一别,已经过去了整整两日。起初她还能耐得下性子等待,毕竟心里有个念想。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开始逐渐焦灼起来。
难不成张怀谨真的没听懂自己的留言?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姜素莹一颗心几乎都要蜷起来,寝食难安。
吃不下、睡不着,落在旁人眼里,都成了和廖二爷闹脾气的证据。
两个人这才在外面见了一次面,三姐就耍起威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一向神隐的大太太都坐不住了,冒出头来,押着姜素莹念了半日《心经》,非得改改她这个骄横的脾气不可。
一整套“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下来,姜素莹算是明白了。
家里人救不了她,也不算救。就连菩萨都不过是尊瓷人,苦海之中,只有她能救她自己了。
可怎么救?姜素莹也有点茫然。
而就在这档口,傍晚的报纸送了进来。姜素莹坐在卧室的床上,没报太大希望的展开,匆匆扫过之后,却突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
她整个人先是一愣,然后几乎要跳起来。
——她竟然真的收到了张怀谨的回信。
是回信也许并不准确。因为自放弃去见廖海平,姜素莹便丧失了唯一的外出机会,连饭食都要靠仆人送进来,更不可能收到外男的来信了。
但好在三姑娘爱读书,是家里人都知道的事情。如今她被关在屋里,实在无聊,央求家里人每日给她买些报纸来读,这要求听上去也十分合理。
张怀谨的消息便是这么传进来的。
这封消息也是刊登在报纸上的一则文章,写作的方式是完全按照姜素莹的指示来的。
在先前姜素莹写给张怀谨的社论中,抛开句子的起承转合,留下的关键词大抵有:【受困,解救,逃离,切勿草惊蛇,切勿声张,报纸交流,盼速回信】等等。
她有意留下庞杂的线索,这样张怀谨只要能解出里面的一半,两人便能沟通上。
而对方显然智力够用。
在这篇新刊登的《论梭罗与瓦尔登湖》中,张怀谨便采用同样的方式,给足了姜素莹信息。
姜素莹抓起一只钢笔,在报纸上涂改起来。一个时后,她解出了这封回信。
这是一个颇为大胆的计划。
因为制定的仓促,有些地方谈不上尽善尽美,但如果成功,也许真的能够从此逃离升天。
而若是推算无误,逃离的时间就是明天。
姜素莹不敢声张,握着钢笔的手开始出汗,一颗心跳的太快,几乎要蹦出腔子。
她从椅子上豁然起身,在卧室里一圈圈的走起来,一字一字默念背诵起报纸上的答案。恨不得生生刻进脑子里、刻进心里,半点不要忘记才好。
那模样竟有几分像大学校考试前。
那时节她穿着长长的睡裙,在女子宿舍的走廊里举着烛□□自徘徊,边走边默默温书。大抵是脑子够用,哪怕临阵抱佛脚,最后也能混出个不错的成绩来。
而这一次,她也一定能成功。
不,是必须成功。
姜素莹几乎不敢设想失败的后果,单是想一下,身上都要出颤——后半辈子都要被关在牢笼里,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胡思乱想只会浪费时间。
她咬牙把眼光集中在纸张上,十五分钟后,总算背了个完全。
姜素莹推开卧室的窗户,放了些风进来。之后把报纸上写满钢笔字的版面被整齐裁下,用蜡烛心点着了,碾成一堆灰烬,洒向露台。
再然后,她站在卧室里,认真环顾起四周来。
衣服是不能收拾的,首饰怕也带不走,会被看出端倪。
那么就还剩下——
钱。
姜素莹掩上窗户,从梳妆台下把皮箱心翼翼拖出来,用尽量的声音开。里面装的净是些她四处游历时买的精巧玩意,有万花筒、水晶球,还有滴里嘟噜的赛璐璐手串。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皮箱夹层里放着的钞票。
姜素莹默默盘点了一番,加上才挣下的稿费,满满最后凑出八百多元。这薄薄的一叠,就是未来几个月她的全部身家了。
姑母留下的地契和银票,早三年前就委托给父亲保管了。姜素莹心性浅,只觉得一家人不分你我,压根没想过会出这样的变故,如今这笔款子是铁定要不回来了。
但好在只要人是自由的,有手有脚,就能赚钱。
姜素莹重又把钞票数了一遍,这次分成了两半。一半卷成一卷,放在手帕里包好,歪七扭八的缝在旗袍内衬里——她是不大会做针线的,但人在危机面前,大抵会被激发出一些潜能。横竖丑也丑在里面,旁人也看不见。
而另一半被她放在了枕头下面,那是姜素莹留给乳母的钱。乳母明天下午扫的时候,一定会发现。
这个家是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每个人算盘得噼啪响,各有各的嘴脸。此番若是能成功离开天津,姜素莹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乳母。只是眼下她自身难保,只能留下些钱给乳母,多少是个偿还。
好一通忙活过后,姜素莹脱下睡裙,换好夹着钞票的旗袍,合衣躺下。
然后她开始等。
等待天亮。
这一晚是怎么熬过来的,姜素莹自己也不清。
大约是合眼迷糊上一阵,便梦见有人追她,于是急慌慌睁眼,后背是一层黏腻的冷汗。
屋子里没有钟摆,她却依稀能听见时针咔嚓作响走动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在心上,让人惶恐不安。
许久之后,天终于亮了。
起初只是翻出一条浅显的鱼肚白,紧接着红彤彤的太阳从地平线上猛地跳出来,活灵活现的洒满整个露台。
渐渐地,门外隐约响起下人们走动的脚步声。
“早起的粥热好没?老爷要吃菜。”这是在准备早饭了,应该快要七点。
姜素莹估算好时间,深吸一口气,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夜没怎么合眼,她脸上的颜色不大好看。简单洗漱过后,狠狠敷上几层粉,才敲响了房门。
“三姐,怎么了?”外面有人应声。
“我要去见廖二爷。”
有了头一次去城郊厂房的经历,姜素莹是获得了一些信任的。
房门很快被开,管事的笑道:“三姐怎么这就想开了?现下还早,先把饭用了再走也不迟。”
“我要赶着去给二爷赔罪。”姜素莹得坦荡,露出一个笑模样,“宜早不宜晚。”
管家原本有些犹豫,但见姜素莹一脸理直气壮,反倒不敢拦了:两口吵架,最忌讳外人掺和,万一真得罪了谁,这事可就不美了。
于是他退了一步,招呼起马夫套车。
一切顺利到不可思议。
姜素莹心脏砰砰作响,却还要假意自然,下楼时差点同手同脚,把自己绊上一跤。还好管家走在前面,没顾得上回头,这才没漏了陷。
门厅就在眼前,只要上了车,就是成功的一半。
姜素莹理了理裙摆,把后背挺直,准备走出点气势来,原本该去套马的马夫却慌慌张张的回来了。
“跑什么跑,不成体统!”管家斥道。
“不用,不用备车了。”马夫上气不接下气的道。
“为什么?”姜素莹诧异道。
“二爷,二爷亲自来了。”
门一开,廖海平果真正站在外面。
他穿得齐整,一双点墨似的眼睛望向姜素莹。本意只是注视,却叫姜素莹一颗心狠狠往下坠,腿上都发软。
“三姐,您不是正要去找二爷嘛?这不赶巧了!”管家一拍手,笑成一朵花。连马夫不明所以,都跟着嘿嘿嘿起来。
满屋子荡漾着笑声,似乎这场景是天下最值得快乐的事情了。
姜素莹笑不出来。
如果不是眼前有这么多人,她几乎要哭泣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会这么凑巧。廖海平好像专赶着她要出门的时候前来,有意围堵似的,一肚子坏心眼!
这次姜素莹是真的冤枉对方了。
廖海平不是有意围堵,也不是提前知道消息。他是请她去看电影的,电影票就是今天。
姜素莹觉得自己是白日见了鬼。
她几乎要恨死自己了——早知道当初随口一句,话惹出这么大的事端,还不如做个哑巴!
见姜素莹不愿挪动,廖海平先是耐心等了一会儿,最后开口道:“再不走,就要开演了。”
姜素莹再不情愿,到底还是坐上了廖家的车。
不然还能怎么办。
她原本是极爱看电影的,那可是嘉宝的新片,一定有意思极了。
但和廖海平肩并肩在黑压压的屋子里坐上一个钟点,那不是看电影,是上刑。
更重要的是,若是真的看起电影,一定会错过和张怀谨约定的时间。
不行,她须得想个法子,按原计划下车才是。
马车就在姜素莹起伏的思绪中向前行进着。
从姜宅去影院,走的依旧是五大道。那阵子时髦点的场所都开在左近,上次去过的那家白俄饭馆也顺路。
饭店的招牌越来越近,怕是再有一马鞭子就要驶过。姜素莹瞧着窗外,心里开始起急。
五米,三米,一米。
不能再走了!
姜素莹顾不得许多,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拍了拍车板,扬声道:“停车!”
马夫一听有人在喊,下意识勒住缰绳。车停稳之后才觉得不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向前。
“二爷,还走吗?”
“先等一等。”廖海平回道,完意味不明的看向姜素莹,在等待一个答案。
他观察她有一阵子了。
姜素莹今天一见面起就不大对劲。
这些天没见,她看着人瘦了些,眼圈隐约也有点泛红。上了车一路不言语,两只手绞着,只管望向窗外。这会又突然没头没脑叫停了车,不知是憋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所以他很有兴趣听一听她的剖白。
话头轮到了姜素莹身上,冲动的热血消了些。话是门艺术,对着廖海平话更是。
姜素莹思前想后一番,一边缓缓开口,一边揣摩起对方的神情:“二爷,我心里有事,坐不住。这车晃的我心慌,非得叫停不可。”
廖海平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为什么?”
见对方似乎并不反感,姜素莹才继续往下道:“我有话想对您,憋了好几天。如今见了面,实在是憋不住了。”
这倒是戳中了廖海平的猜测。他点了点头,示意姜素莹继续。
“我想和您道歉——先前乱交朋友,是我不对,以后再不敢了。”
语气十分诚恳,颇有点改过自新的意味。
廖二爷在听,却没有给什么反馈。
姜素莹在心里了个突:“二爷是不是不信我?”
廖海平没是,也没不是。
毕竟在两人先前的交往中,姜素莹没什么信用可言的。如今道歉估计也就是随口一,哄人开心罢了。
姜素莹掐着点盘算起来。
必须得做点什么,让廖海平立刻信服自己的话,不然时间真的要来不及。
得快。
一个莽撞的点子冒出头,占据了她的全部思想。诚然冒进,但眼下也没有更多保险的路了。
姜素莹咬了咬牙,豁下一条心,伸手拉住廖海平的衣领。
然后她仰头,闭起眼睛吻了上去,带着献祭式的忠诚。
这是个很浅的吻,蜻蜓点水一般。
丰润的唇从男人的唇上擦过,仅此而已。
姜素莹亲完便退回自己的位置上,鼻息咻咻的喘。她不自觉舔了一下嘴唇,亲吻的触感还留在那里,凉得紧,像蛇。
姜素莹胃里一阵翻腾——她是最怕蛇的。
“二爷,这回您总该信我了。”她努力稳住声线,“从今往后,我们好好的。”
姜素莹刚才那一下来的虽然仓促,但廖海平是可以躲开的。
只是他没有躲。
此刻他眼色深沉,不言不语,似乎在掂量这话有几分可信。
姜素莹心脏紧张快要炸裂,呼吸间都带出血气:“二爷,你就信我这一次,我是真的改了……”
她委屈的眼神如同一把火砸在枯木上,砰!在廖海平心上爆燃了起来。
够了。
廖海平没让她完。
他手一抬,挡光的车帘子落了下来,车内顿时陷入纯然的黑。
姜素莹的五感在这一瞬间都被剥夺掉大半,看不到、听不清,好像如坠迷境——除了肩膀上突然袭来男人的力道,以及唇齿间一股脑涌上暴烈的吻。
姜素莹几乎是被廖海平推到厢壁上的。
她后背死死抵在光洁的木头面上,腿被迫翘了起来。身上承了廖海平大部分的重量,那重量几乎要压碎她。
廖海平不是在单纯的亲吻她,而是在撕咬她。
他明明唇上那么凉,内里却如此火热,烫得要命,烫得姜素莹颤。
廖海平就不贪恋口腹之欲。好的坏的,吃什么都差不离,吃什么都没滋没味。
但眼下他吻着姜素莹,却好像犯了馋症。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尝过这么好的东西。
甜,太甜了。像夏日里被井水浸过的冰西瓜,像秋日里多汁的蜜桃,像冬日炭烤的栗子。
甜到恨不得把姜素莹生吞下肚去,一片片撕碎了含化了,再不分离。明明用胳膊箍住了对方,明明已经紧紧搂住那一点鲜活的滋味,却好像怎么用力都觉得不对,怎么抱着都觉得不够似的。
单就唇齿间你来我往,就是一番玩不厌的游戏。而这游戏烫软了姜素莹的身子,烫软了廖海平的心。
廖海平这辈子活到现在,是没人爱过他的。
旁人敬他、畏他、和他往来,大抵都是贪图钱财和好处,要不就是惧怕他的威名。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有了姜素莹,这是他的宝贝。
廖海平头一次觉得心满意足了。人确实应该成家,不然空落落独自一个,白天黑夜就是忙碌。活着和死了都没有分别,还有什么趣味?
黑沉沉的日子总算是要走到头,而眼下终于有了盼头,让他想要相信一回。
良久之后,廖海平松开了姜素莹,直起身子。
体己的话他不出口,能的只有:“知道了。”
三个字讲得漠然,听在旁人耳朵里也少了些温度,冷飕飕的。但对廖二爷来,已经是要把心肝掏出来的承诺了。
车内静了很大一会功夫。
姜素莹喃喃唤他:“二爷。”
她嗓子被亲哑了,声音放很低。
“嗯。”廖海平握住了她的手,应了。
一时再没有人话,空气却少有的并不凝滞,像暖洋洋的水。
半晌之后,姜素莹轻轻“哎呦”了一声。
“怎么了?”廖海平话音里带出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心。
姜素莹只管摇头,不肯话。被追问之下,才憋出来一句:“我肚子有点疼。”
廖海平一愣,伸手探了一把她的额头。摸着有点冒汗,确实像是生病。
廖海平抬手把帘子撩起,光瞬间照了进来。姜素莹被刺得半天睁不开眼,用手挡着半张脸,露出来的地方泛着潮红,头都恨不得抬不起来。
“去看医生。”廖海平很快拿定主意,正要唤人,被姜素莹拦下了。
“千万别。”姜素莹吭吭哧哧的,“我这是月事来了,刀搅似的。去解一下就好了。”
车边上就是先前去吃饭的白俄饭店,应该可以借用盥洗室。
姜素莹扯了一把廖海平的袖子,倒像是不敢擅自乱动,想先征求他的同意似的。
廖海平不大懂女人的事务,但也知道这玩意等不得。他允了姜素莹下车,自己也要陪着下去。
这举动可急坏了姜素莹,她一跺脚,声音又羞又恼:“这你哪能看!别跟过来,怪丢人的!”
廖海平顿住了步。
老孙眼见姜素莹要一个人往店里走,连忙问道:“二爷,用不用派人跟着?”
廖海平犹豫了。
姜素莹独自走在乍亮的天光里,明且润的日头浇了她一头一脸,美的像待要融化的梦,几乎遥不可及。
而他依旧留在车上,帘子是黑的,车内是暗的,檀木车顶沉甸甸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廖海平原本是习惯了的,眼下这种观感却让他莫名不大爽利。
但就在这时,姜素莹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回身冲他挥了挥手:“放心,我马上就回来!”
脆生生的一声,甜的像蜜。
“二爷?”老孙唤他。
廖海平醒过神,最后道:“不用跟进去,守在门口就行了。”
如果是先前,哪怕他不去,也是一定派人去进去的,甚至还要跟进盥洗室的隔间里。
但现在不一样了。
那个黑暗中的吻让他觉得,姜素莹是值得给一些信任的。况且他的人就守在餐厅门口,对方如果真有异动,怕是跑也跑不出去。
廖海平多疑,若是有大把功夫思考,恨不得立刻派人把姜素莹抓回来,所以他决定把眼光转向那两张皱皱巴巴的电影票上,分散一下精力。
先前两个人搂得太紧,纸面都揉成一团。如今电影票铺在膝上,再从边角处一点点展平,颇为花功夫。若是做的细致些,还考验眼力。
而这一阵动作中,时间也在往前走着。
五分钟,八分钟。老孙中间来问过一次,请示要不要进去看看。
“就算是害肚子疼,未免也太久了罢?”他大着嗓子嚷嚷起来,被廖海平抬手制止了。
“不急,再等等。”廖海平道,想给信任一点时间。
十五分钟过去了。
无论如何,确实是太久了。
廖海平心里浮起一些他不愿意揣测的念头,最终轻微的咳嗽了一声。老孙一听便明白意思,立刻领命去进饭店。
许久之后,老孙回来了。
他跑到车前,一张老脸煞白。嘴唇哆哆嗦嗦,半晌放不出一个屁来。
廖海平见他是独自一人的回来,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但依旧寒声问了一遍:“人呢?”
老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姜姑娘……人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