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密室秘辛 ...
晟京城内, 戚同甫下了早朝,刚进门就瞧见钱管家急急地迎了上来。
“老爷……”钱管家上前接过戚同甫的氅衣, 躬身间声道:“少爷别是出什么事儿了?”
“戚景思?”戚同甫狐疑道:“他有光霁盯着,能出什么事儿。”
月前戚景思回京,每日跟言斐同进同出,他二人虽不高调炫耀什么,却也半点没有算藏着掖着,他的行踪一直都在戚同甫的眼皮子底下。
戚同甫一直不敢有所动作, 忌惮的便是林煜。
他与林煜相识二十载,凭他对光霁公子的了解,既然林煜之前能看破那么多,那晟京城内的局势想必也早就了然于胸。
既然林煜与戚景思舐犊情深, 不惜与他撕破脸接走戚景思, 那必然也不可能放戚景思独自返京。
虽然在晟京城内多番查探都没有找到林煜的半点音信, 但他也万万不敢轻举妄动。
越是找不见,才越是可怕。
整个晟京城他只有一处地方动不得, 便是林氏的地盘, 林氏嫡出的幼子越是行踪成迷, 就越是欲盖弥彰。
在戚同甫心里, 这简直就是林煜扬铃鼓地要跟自己唱对台, 他不得不防,便也就没有时间去管戚景思那点事儿。
“今儿一早, 跟着的人发现少爷跟状元郎两人一马……出城去了……”到这钱管家面露难色,“跟着的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急急派人来报。”
戚同甫走进书房大门,于正中的黄花梨圈椅中坐下,拉松领口后随意道:“这回又上哪儿野去了?”
钱管家跟在身后闭上书房大门, 再三审视,眼神鬼祟,确定隔墙无人后才上前低声道:“莜县。”
戚同甫闻言,方才轻松的神色骤变,一拍书案道:“不可能!”
言斐回京后他观察良久,李璠没有给这位新科状元多几分眼色,此次他让手下举荐言斐去莜县,本意是试探李璠,谁知李璠完全不为所动。
不管言斐是否是四殿下一党,手中多少都掌握了些他在汀县的罪证;之前在汀县,他手下的人对言斐诸多明示暗示都无果,既然言斐不能收归己用,眼下这枚棋子也已经被李璠已弃置,他便不妨将计就计——
让言斐和莜县的秘密,都如同前年的乱民暴/动一样,埋进土里,往后才能高枕无忧。
但戚景思为什么会突然横插一脚?
若是林煜洞悉了他在莜县的秘密,必然是会拦住戚景思的;若是没有……
那戚景思去做什么,真就是踏青?
这时局动荡,在戚同甫眼中,连当年的光霁公子都再度出山,怎可能放任戚景思出来瞎晃。
思来想去,怎么都没可能,他冷静下来问道:“你们有人亲眼瞧见少爷进了莜县地界儿?”
“那倒没有。”钱管家坦白道:“少爷起出城,就算是单人快马,这个时辰应该也还没跑到莜县,更何况……”
戚景思身后跟着辆马车,怀里还揣着个状元郎。
“那不就结了?”戚同甫不耐道:“没影儿的事儿,你跟我在这儿絮叨些什么!”
“老爷,您别是忘了……”钱管家为难地含糊道:“这些日子里京城的传言……”
晟京传言,无非是三元及第这高位邪性得很,专出断袖。
“哈哈哈——”戚同甫突然狂笑不止,癫狂自语道:“戚景思,你还不认你是我儿子?”
“明明处处都像我!”
“可是老爷……”钱管家忧心道:“若真是如此,少爷怕不是真的会随那言家公子走这一趟,这可如何是好?”
“那莜县那地界……一旦跨进去……”
“要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儿女心思,想着分别在即,去送送罢了,你慌什么?”戚同甫云淡风轻道:“光霁是不会让他去的。”
“老爷的意思是……”钱管家试探道:“光霁公子已经洞悉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他可是比肩曹子建的‘八斗才子’啊——”戚同甫感慨道:“李晟王朝往前数一百年无古人,往后数一百年只怕也难有来者……”
“他当至少能料到个八/九分罢。”
“那……老爷……”钱管家踟蹰道:“您就不怕……”
“怕什么!”戚同甫突然目光阴冷,“他能知道我想做什么,也要有本事拦得住才行!”
林煜如若能知晓他的全盘计划,便该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买卖,他笃定林煜舍不得戚景思给自己陪葬,所以这么久以来只敢躲在幕后。
他要做的就是在林煜找到解决办法前一战功成,届时,别是文曲星转世,就是观音在世也奈何他不得。
“可是老爷,若是咱们少爷真的跟状元爷有什么‘私交’……”钱管家谨慎地斟酌着用词,“状元郎此趟有去无回,您就不怕少爷记恨您吗?”
“记恨?哼——”戚同甫冷哼一声,“他都敢跟亲爹动手了,还能怎么更‘记恨’我?”
“他年纪尚轻,情情爱爱这点子事,总有一天会忘记的,只要等我功成那日,赐他锦绣前程——”
“还怕没有一代新人胜旧人?”
叩叩叩——
叩门声响起,门外是温恭良贴身陪嫁婢女恭敬的声音,“老爷,夫人听闻您回来了,叫奴婢来问一声,可要等您一道用饭?”
“不了。”戚同甫闻声坐回之前的圈椅之中,面露疲态,揉了揉眉心,“跟夫人我尚有工事要忙,就不去陪她了。”
门外婢女恭恭敬敬地应了声退下,钱管家在门缝里瞧着人影行远才缓缓叹道:“老爷,这新人也并非不好——”
“可真就胜得过旧人吗?”
“天下就只有一个林光霁……”戚同甫目光颓然,“言家那瞎子就算三元及第又如何,顽石又怎配与明珠相较!”
“无论如何,我们都等不起了,封村的事儿必须依计划行事。”他着阖眼,疲态尽显,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派人在城门口盯着,少爷回来了再来报我。”
钱管家得令,识相地退出书房。
而在人走后,戚同甫踩着脚下某块地砖,轻轻点了三下,身后一排书架缓缓洞开,露出一个的密室。
他缓慢地起身,走进密室。
今年他才四十二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方才还在外满面春光示人,此刻望着眼前密室内满墙装裱考究的诗书丹青,却面有暮色。
“光霁啊——”
他嘴里唤着林煜的表字,话的对象却是密室内的死物,喃喃低声,像是耳语,又像是自话。
“为何到了今日,你还要阻我?”
“当年,你若肯与我同赴晟京,我何至于满腔抱负都要用来辅佐李璞那样一个废物?”
他怅然若失地笑笑,眼眶湿润,看着眼前价值连城的,光霁公子当年的真迹。
“有你我同心协力,你那外甥,现在只怕都登基了罢?”
“不——”
“或许这天下,都是你林家的。”
“林煜!”他眼神涣散,语调却隐含不甘,“究竟是谁负了谁!又是谁……”
“让这二十年蹉跎付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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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之前戚景思和言斐一路上心态松弛,可事前的准备功夫却一点没有含糊;亏得走前戚景思把提前备下的东西都拴在了马背上,他们这一夜还能寻个破庙对付对付。
言斐整夜枕着戚景思的手臂,被人捂在怀里,就算是残破的土地庙里也算没受什么委屈,一大早就神清气爽地唤醒了众人。
此行朝廷的文书既然是让他落实春种,那即便戚同甫给他一座空城,也不妨碍他先去田里看看。
田间的路不好走,戚景思要照顾言斐的眼神,还要留心言斐身后风都吹得倒的言毅;他一路上拖着拽着,好几次索性就把言斐抗在身上,把莜县附近的田亩都转了个遍。
三个少年却是越走越心悸。
戚同甫真真是造了一座空城。
田间地头,土地龟裂,荒草丛生,哪儿还有半点人气儿?
分明就是一片死寂。
回程的路上黄昏渐临,言斐拽着戚景思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
“这地都撂了荒……整个莜县可是有两三千人啊!戚同甫……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戚景思沉默不语,言毅也只是心翼翼地跟着,可刚走出没两步,临到莜县县城,昨夜还静如死城的地方,却传来诡异的乐曲声。
是乐曲只怕都不准确。
那声音乍闻恰是百鬼哭号,仔细分辨才能听出出里面的节奏和鼓点。
“哥……”言毅紧张地攥紧言斐的袖子,“别……别是……闹鬼罢?”
“子不语怪力乱神。”言斐与戚景思对视一眼,拍了拍言毅的手背,眼睛盯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再,鬼——”
“会比人更可怕吗?”
戚景思点点头,一手扛起言斐,一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轻着点儿,我们去瞧瞧是谁在装神弄‘鬼’。”
他扛着言斐,带着言毅,一路心藏匿身形,顺着声音的方向摸到了昨夜的县城府衙门口。
府衙看着仍旧是一副人去楼空的景况,只是面前的空地上,高高地架起了一堆篝火。
几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赤着上半身,扎着草皮树叶绑成的裙子,围着篝火跳圈,嘴里还振振有词,有唱有和。
刚才那奇怪的调子便是这样发出来的。
而篝火周围围着一群人,虔诚地朝向篝火跪拜。
他们看穿着好像只是普普通通的乡间人,瞧这状况,却像是在进行一场什么可怕的邪/教仪式。
戚景思将言斐放下,几个人悄悄地藏在树后。
隔着太远,言斐只能瞧见个大概,狐疑道:“跳大神?”
还没等戚景思答话,言毅突然指着不远处的另一个树下,哆哆嗦嗦道:“哥……”
乌金已沉,现在主要的光源都来自那一堆高高架起,熊熊燃烧的篝火。
这样的距离和光线里,言斐瞧不清是什么东西把言毅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就算眯缝着眼睛用力看,也只能隐隐约约觉出那树下似乎躺着几个人。
他搭着言毅的肩膀安慰道:“怎么了?”
言毅却只能拼命地摇头,抖似筛糠,喉间呜呜咽咽的,不出半个囫囵字来。
这情况言斐瞧不清的,戚景思全看见了。
那树下“躺”着十几个人,横七竖八的摞在一起,而这些人上面,还铺了一层竹席。
只零星有几条胳膊腿掉在竹席外面,戚景思便是这样判断出大概的人数。
这边言斐还没把人安慰好,那头刚刚跪伏在地的村民却纷纷起身,扭头走向树下“堆”着众人的竹席。
戚景思忙闪身带着两人躲到树后,言斐也跟着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言毅呜呜咽咽的嘴巴。
方才“跳大神”的老汉领头,掀开了竹席,几个精壮的汉子便上前扛上“躺”在竹席下的“人”,往篝火边走去。
被抗走的“人”四肢瘫软,已经了无生气,分明就是一具具——
尸体。
人死之后先是尸体僵硬,数日之后才会慢慢软化,这些人,显然不是新丧,而且数量远比之前戚景思估量的还要多。
戚景思之前也不曾真的见过尸体,尤其是放置了这么久的,他看见尸体从面前抬过,每一具露出的手脚,甚至脸上都布满了红斑,也不知是不是村中老人所的“尸斑”。
言斐看不清这么多东西,他只能大概看出有人抬了其他的人,要扔进火里烧掉。
他激动得就要起身,却被戚景思一把拽住。
“不是活人。”戚景思压低声音道:“是尸体。”
“不是尸体……”
终于被言斐放开的言毅愣愣地望着尸体的方向,目光呆滞,声微语颤——
“是瘟疫。”
作者有话要: 这回总能猜到渣爹在搞什么了吧?
明天就揭晓,再给大家一同时间,阿鱼的红包蠢蠢欲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