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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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跟宋青冉闹崩了, 去日本出差的那周,两人只隔着一个县的距离,直到他回国都没有见过一面。

    近期推向大众的平面照、广告片、各类代言, 甚至电影资源都是积累的存货,即使他停止工作, 也会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不断面世。一切官方的社交平台账号都在正常运作, 在粉丝眼中, 他仍旧处于事业上升期如日中天。

    他们看到那些就够了, 也没有人会真的关心他实际上过着怎样的生活。

    覃琳,“他把所有账都还清之后给秦涛留了一年的疗养院费用,剩下的钱全部都交给了酒店。大概一个月前他完成了今年的所有工作, 就一直留在那个房间里没有出来过。偶尔我会派助理过去给他送饭。”

    “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酒店?”

    “想回家也回不了。周瑞生临死之前还给他留了一份遗产, 现在姓周的那边有人在注意,他家楼下和陈酒吧附近都派了人盯着, 一现身就会被发现。”

    “为什么。”文颂被动地接受信息, 无法正常运转的脑路里塞满了这三个字。

    “他也想要那份遗产吗?”

    “这是他想不想要的问题吗。”覃琳, “你已经见过秦覃了, 还觉得他还有力气去思考这种事?”

    “……”

    他看起来甚至已经放弃了思考, 显然不具备处理遗产纠纷这种复杂问题的能力。

    文颂抿着嘴唇没有话。面前的冰美式融化成一杯被稀释的咖啡液, 水汽顺着杯壁流到桌面上,被他用指尖沾着画了好几个叉。

    “还有别的问题吗?”

    覃琳从他的沉默里听出难以启齿的困惑, 不拘节道,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管他吧。”

    “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也不是他妈。都到这会儿了,把他交到精神病院去更省心。不难理解吧?”

    “嗯……我明白。”文颂。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挂断电话的,整个下午都坐在咖啡店里发呆,有种无法靠休息缓解的疲惫感。以至于当他想起还有去找心理医生的行程时, 已经过了预约的时间。

    现在再去无论如何都一定会迟到。可不知道为什么,心底有种非去不可的奇异冲动,支撑着他推开店门招手车。

    当他抵达目的地时,段思思正好下班。

    “你是文颂吗?看起来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文颂摸了摸头发。

    “你迟到啦,我刚好下班。”

    她微笑的样子亲切又温暖。“不过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来吃个晚餐。”

    文颂想也好,他就正处于某种需要开导的迷茫状态,听她讲讲人生大道理之类的,预付的咨询费用也不至于完全水漂。

    可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位段医生开口就像楚楚一样直击灵魂,“秦覃最近状态怎么样?”

    文颂只觉得今天自己反应特别慢。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话:“你……谁?”

    “你不知道?”

    段思思略微惊讶,“我以为你是因为秦覃的关系才会来找我的。”

    “看来要重新介绍一下自己了。秦覃是我的客户之一,我在过去几年里为他提供心理咨询。”

    “我是朋友介绍过来的。”

    文颂,“但你得也没错,来的原因和秦覃有关。”

    段思思表示理解,“别担心,这很常见。我经常会同时为病人和他们的家属提供咨询服务。照顾躁郁病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时候和他们相处太久,自身的心态也会受到影响。”

    “这种情况下能意识到并且寻找帮助是很有必要的,我通常会建议你们定期来聊天,如果真的有问题也有助于及时发现。

    “其实作为秦覃的医生和朋友,我可能不应该这样。但作为给你的参考建议,我是更希望你能量力而行的。毕竟善待自己最重要,不是吗?”“我明白。”

    文颂点了点头,这次轮到他来,“那秦覃……现在怎么样?”

    “很难。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他沟通起来比较困难。”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的工作只是提供情绪疏导作为辅助,真正的治疗主要依靠药物,他不肯配合就没有可能好转。”

    “可他就不想好起来吗?”

    文颂又忍不住问为什么。

    段思思沉默了数秒,像在思索应该从哪里讲起更能让他容易理解。

    “秦覃在高一时第一次出现幻觉。那时候他有一个幻想中的朋友,亲密无间,并对其深信不疑。

    “被确诊后,为了再次回到正常生活,他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或许你会觉得一年听起来太久,但我不得不,这已经算是积极的案例了。因为他在意识到自己的情况后主动配合治疗。

    “这次的情况更加棘手,是因为他对幻觉存在着很强的依赖性,即使在清醒状态下也会拒绝治疗,因为他知道,只要情况好转幻觉就会消失。就像从前那样。

    “我应该是第一个觉察到他再次产生幻觉的人。”段思思,“因为那时我们的谈话刚刚结束,他了句‘文颂还在外面等我’。”

    文颂怔怔地接上:“可是我没有陪他来过。”

    “我知道。我跟着他出去看了,前台的同事口述和监控也都能证明,他是一个人来的。”

    段思思,“我推测是你们之间的关系出了一些问题。所以他格外珍惜那个‘文颂’,不想接受治疗后被夺走。”

    “……”

    文颂张开嘴却没发出声音,脑海中今天所有的见闻都串成一条通路,昭然若揭。

    是因为我吗。

    他的幻觉是我。

    “尤其是在见到你时,我想现在对他而言,现实和幻觉难以分辨,他可能会搞不清楚哪个你才是真正存在的。”

    段思思精确地洞察了他的反应,“秦覃在看到你的时候,会间歇性的视而不见吗?”

    文颂艰难地点了点头。

    “和我猜测的情况很像。他一边以为自己是看到幻觉,一边又舍不得让幻觉消失。”段思思无奈道,“如果他继续拒绝配合,或许只能依靠强制性治疗了。”

    强制性的治疗?给他一针麻醉剂后把他运到精神病院去关起来吗?

    文颂手心里都是冷汗。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他上一次……上一次幻觉消失,就只是完全借助药物治疗的效果吗?”

    “现实中朋友的帮助也是有的。但我想是因为‘朋友’这个身份具有可替代性,并不是非谁不可。那时候……他的同桌给了他不少帮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微博认识的网友,聊得非常投缘。”

    “微博?”

    “对。他为了确定新朋友不是自己再度出现幻觉,特地拿来给我确认过。是个挺可爱的姑娘,我还记得她的头像是一朵紫色的手绘花。”

    “……叫什么?”文颂呼吸急促起来,声音里夹杂着无法停止的震颤,“那个花……不是,那个姑娘叫什么?”

    “已经过去很久,我不太记得了。”

    段思思略加思索,看到他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主页递过来,欣然道,“啊,对。就是这个。”

    **

    距离第一次聊天已经过去将近三年。

    在这个晚上,文颂翻出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地彻夜看完。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谁会把自己的号起名叫自己专用号啊?

    正式在一起的前天晚上,在那间便利店里,秦覃亲口读出的短信被他当做情书保存,每次翻出来看时都会觉得是夸张的表达。

    直到这一刻才明白,只是对现实的描述。

    即使无法陪在你身边,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会以别的身份别的方式继续喜欢你。即使你已经不再需要我。

    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那么多次提到要见面却又退拒,原来是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贪心又狡猾,即使真的分手了,也自私地把两人唯一的联系偷偷地握在手里。

    很好玩吗?

    文颂看着他在号的掩护下口口声声劝什么“难过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凌三点还在安慰前男友“不要让一个不值得的人拖累自己,往前走”。

    然后把自己困死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

    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切都变得有迹可循。文颂看着那些长短错落不一的聊天气泡,似乎能从中推测出他当时的反应。清醒的时候就流畅地发正常的长句子聊天,发觉自己神志不清时一遍遍地字再撤销,舍不得丢下他一个人深夜抑郁,只能发些不会暴露异常的表情包聊以安慰。

    他一厢情愿地陪伴着,悄无声息地关心着。就连那个被陪伴被关心的人毫不掩饰地怨恨他也不在意。

    直到那些陪伴和关心真的达到了目的。

    直到他彻底被抛在身后为止。

    聊天记录翻到最后。是那句“再也不会见面了”。

    那时候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以为他身处在一个光芒万丈的世界里。

    文颂握着手机闭上眼,世界仿佛在旋转,又或许是自己正在被吸入巨大的漩涡里。

    闭上眼睛依然能够看到秦覃的样子,像之前无数个夜晚的无数次,文颂在脑海中描摹他的轮廓。他不再是那个很厉害的秦覃了。他不完美,也不优秀,是个不省心的熊孩子,为非作歹地胡闹一通之后把所有人都赶走,好像放任自己消失就能假装从没做过错事,非常需要被好好修理再教育。

    当正午的阳光晃到脸上,文颂骤然被惊醒,坐起身缓了几秒,飞快地跳下床匆忙洗漱出门。

    酒店离学校并不算远。半个时后,他已经出现在酒店前台,“1202房的人还在住吗?”

    “啊?1202……是的,不过今天是最后一晚。”

    前台客服被他急迫的语气吓到,连忙调出记录,“明天中午十二点前……”

    “续到年底。”文颂。

    电梯缓慢地上升。他独自站在里面缓了口气,却感觉到自己在不断下坠。

    感觉很怪。

    不知道这样互相折磨的时间要到哪一天才算是尽头,但即使是没有尽头,他心里似乎也并不感到畏惧。

    他还是很生秦覃的气,甚至比昨天气势汹汹要来吵架时更加生气。但又气得别出心裁,来的路上甚至包了一份奶茶不加冰。

    今天1202房门口放了两份午餐和一只带着医院标志的手提袋。他提前交代过送来时不要敲门,秦覃还没有开门来取。

    文颂知道,被他看到大概率会把那些药直接丢掉。自己亲自取了再敲门比较保险。

    今天是扮演外卖哥的粉红脑袋。

    秦覃开门,眼睁睁看着他又溜进了房间里。

    一回生二回熟。文颂懒得跟假装看不见自己的人招呼,也当自己是坨空气顺利地飘进了房间放下午餐,开始研究那些陌生的药片。

    装药的袋子上写了每日每次的剂量,他把那些药片跟药名一一对照过,和维生素一起放在碟子里堆成一堆。

    秦覃在旁边看着,露出纠结的表情。

    他搞不清这是什么新症状,但本能的知道那些药是用来夺走文颂的,甚至想趁这只粉红脑袋不注意把药丢进垃圾桶。

    动作被文颂发现,“啪”的一声把他的手开,严厉地斜睨一眼,“去那边沙发上等着。”

    “……”

    好凶。

    秦覃对食物和药都没有兴趣,被驱赶之后头也不回走了,抱着自己的宝贝罐子窝进角落的沙发椅里。

    片刻后文颂把一切准备妥当,用托盘端到他身边,有条不紊地安排,“把这些先吃了,再吃饭。”

    秦覃不肯吃东西,因为从前覃琳总让人把药混进他的食物里企图骗他吃下。饭是苦的,水也是苦的,换了谁都不会喜欢。

    “只要你先吃了这些,饭就会变好吃。饮料也是甜的。”

    他耐着性子解释,“然后那个‘文颂’可能会消失。但是这个——还会在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表情有点郁闷。没想到有一天会自己跟自己争宠。

    秦覃看了他一会儿,愣愣地问,“为什么。”

    这是时隔半学期后文颂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像变了个人。因为太久没话低沉沙哑,发出的音节模糊不清,原本唱起情歌撩得人心荡漾的好嗓子硬生生毁在他自己手里。

    听得人又快要开始冒火了。

    “因为我是个做慈善的。”文颂冷着脸,把药片放在他手心里。

    “因为,等你清醒过来,我要第一个把你揍一顿。”

    作者有话要:  来唠!

    有没有一点甜

    有没有,

    一点点(虚弱

    大家晚安

    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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