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飘了整整一晚，汤山被覆盖在皑皑白雪下，静谧异常。

    屋外寒风凛冽，屋内一室春光。

    季青云踢了踢被子，露出白皙的腰身。未过多久，又觉得冷，他扯了扯被子，迷迷煳煳听到房外有吵闹地声音。他翻了个身，揉揉眼睛，看到眼睛睁地熘圆的罗杀。

    罗杀面无表情，眼神有些呆滞，看样子，已经发了很久的呆。

    季青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什么时候醒的？”

    “一个时辰前。”罗杀：“外面有人要见你。”

    “嗯。”季青云道：“你怎么不去看看。”

    罗杀：“老板还没醒。”

    季青云点点头，刚想夸夸罗杀，门突然被重重地推开，一个浑身上下脏兮兮地人冲了进来。

    季青云抬起上半身看着那脏兮兮的人，问：“我的娘啊，哪儿来的乞丐！”

    那人身后跟着两个家仆，仆人立刻拱手赔罪道：“主人，这子太蛮横了，要来找主人，我们拦也拦不住。”

    季青云莫名其妙，抬脚踹了下罗杀，：“把他赶走。”

    还没等罗杀动作，那人像是发狂了一般，勐地掀开了被子，见两人光着上身，怒吼一声，一拳捶向罗杀的面门。这人的动作很粗鲁，拳头带着风，罗杀一个鲤鱼挺坐起来，跟那人缠斗起来。

    季青云赶紧裹紧被子，对着那两个家仆喊道：“还看什么，快帮忙！”

    那两个家仆在旁边看着，蓄势待发，但那人和罗杀的动作犹如风驰电掣，两个家仆根本无法插手。

    那人和罗杀都是一个路数的，非常粗鲁，家里的案几板凳不消片刻就被两人给破坏了。两人开始还有招数，后来就抱在一起，相互较劲，像孩子架。

    眼见着那人把罗杀按在了床边，要去揍他，季青云喊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收住拳头，抬头看了眼季青云。季青云对这双眼睛在熟悉不过了，他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下，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罗杀见势，一拳捶在那人的肚子上，那人闷哼了一声，瘫软了下去，趴在罗杀的身上。

    罗杀把那人推下去，摸了摸淤紫的嘴角，问：“老板，怎么处置？”

    季青云摇摇头，裹着被子从床上下来。罗杀帮他穿上鞋，他蹲到晕倒的那人身边，缓缓把手伸向那人的脸，想要撩开那人杂乱的头发。他的心中既期待又不敢期待，怕期待过后满满的失望。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也仿佛像是被人牵扯着，缓慢而犹豫。

    就在他犹犹豫豫准备抽回手时，那人勐地睁开了双眼，一把握住季青云的手，看着季青云。

    季青云呼吸一滞，喊道：“尉迟远？”

    那人嗯了声，艰难开口道：“我……饿……”

    接着，又闭上眼睛，倒了下去。

    “哈……”季青云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将那人的头发撩开，果然是尉迟远，只是不知道尉迟远都经历了什么，邋遢地像个乞丐，嘴也肿了起来。

    季青云哭笑不得，喊道：“快！快快快！弄些饭餐来！你……”季青云指着罗杀，：“把他抬到……嗯。”季青云看了看房间，指了指坐席，：“抬到那。”

    罗杀站起来，掐着尉迟远的腋下，把他拖到坐席上。季青云穿上衣服，：“把火盆端进来。”

    “是。”罗杀转身往外走。季青云拉住他的胳膊，提醒道：“穿衣服，别着凉了。”

    “哦。”罗杀拾起衣架上的衣服，往身上套。

    尉迟远睁开一只眼睛，看着穿衣服的两人，心中一股郁结之气油然而生，气的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没多会，仆人把饭菜端了上来。季青云跪在尉迟远身边，俯下身把耳朵贴在尉迟远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稳定，松了口气。

    尉迟远缓缓睁开眼睛，把季青云搂在怀里，无力道：“……饿……”

    “……”季青云见他还能动作，推开他坐起来，佯装淡定，：“醒了？醒了就快吃东西，别死在我这。”

    尉迟远浑身无力，吃力的撑起上半身，看着饭餐，沙哑着嗓子，：“喂……我……”

    “自己吃。”

    罗杀把火盆端进来，放在坐席旁。季青云拿着火钳挑了挑火盆，对罗杀：“去拿几件干净的衣服去。”

    “是。”

    尉迟远看着罗杀的背影，挪动到案边，端起饭碗，闷声问：“你们两，什么情况？”

    季青云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道：“你不是成亲了么，怎么跑这来了？”

    “没。”尉迟远扒拉着饭，起先还一块一块吃，吃了几口，就开始疯狂的往嘴里扒拉饭菜。

    “慢点吃。”季青云道。

    “好吃。”尉迟远着，嘴里的饭喷在案几上，他把饭粒拾起来塞进嘴里，继续咀嚼。

    季青云嫌弃地咧了咧嘴，问：“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尉迟远不话，仍继续吃饭。兴许是饿坏了，他的吃相非常狼狈。

    季青云给他倒了杯茶，尉迟远握住季青云的手，把茶喝干净。

    季青云放下茶杯，像是老友在聊天，随口问：“你是成了亲才过来的么？”

    尉迟远吧唧吧唧吃饭，不话。

    季青云又给他倒了杯茶，：“你是来找我的？你一个人来的？”

    尉迟远：“吧唧吧唧……”

    季青云量着尉迟远，：“从京都到这，起码要七天……你……”季青云舔舔唇，喝了口茶，：“你刚成亲，就这么跑来了？”

    “没……”尉迟远了声，继续吧唧嘴吃饭。

    “什么？”

    “我没成亲！”尉迟远把碗摔在地上，怒道：“我没成亲，你没听到么！”

    “……”季青云站起来，后退几步，跟尉迟远拉开距离，皱眉道：“你干什么？吃完饭就摔碗，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啊！”

    尉迟远咬了咬牙，见季青云不给他好脸色，立刻怂了，蹲下去把摔碎的碗捡起来。

    季青云：“……”

    罗杀拿着衣服走进来，：“老板，找好衣服了。”

    “滚！”季青云推开罗杀，拉上门。

    罗杀站在门外，抓了抓脑袋。

    季青云看着尉迟远的背影，上前去一脚踢在他的后背上。尉迟远一个趔趄，趴在地上，季青云狠狠踩了几脚，骂道：“你他娘的吼我！！你敢吼我！！你不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个样子！”

    “痛啊！”尉迟远翻个身，拽住季青云的腿，往旁边一扯，季青云扑通一声仰躺下去。尉迟远爬过去，把季青云压在身下，：“老子为了找你，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现在背还疼着呢。”

    “又不是我让你来找我的！”季青云甩手给尉迟远一巴掌。

    尉迟远的脑袋偏了偏，他晃了晃头，正过脸，看着季青云，：“就当我贱，行不行。”

    季青云心里本就窝着火，甩手又是一巴掌，骂道：“你本来就贱。”

    “嗯。”尉迟远点点头：“我贱，我最贱，龙泉宝剑都没我贱。”

    尉迟远主动放低姿态，季青云见他这样，也不好再发作，他推了推尉迟远的肩膀，想要坐起来，奈何尉迟远这么压着，不肯放开他。季青云一拳捶在他的肩头，皱眉道：“你到底想干什么？跑来这就是想给我添堵么！”

    “我给你添堵？”尉迟远咬了咬牙，表情又狰狞起来，一把掐住季青云的脖子，冷声道：“你他娘的，老子逃婚跑过来找你，你到好！跟别人睡一被窝里！！！”

    尉迟远是真的来了气，手上的力气一点也没松。季青云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拍着他的胳膊想求饶，但他心里也不好受，心要死也不能跟这草包认怂，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尉迟远的脸上，吼道：“关你屁事！我睡过的男人多了去了！”

    “你！”

    季青云竖起两根手指，插进尉迟远鼻孔里，吼道：“给我起开！！”

    尉迟远松开掐住季青云的手，揉了揉鼻子坐起来，抹了把眼睛：“你他娘到底什么意思么。”

    季青云踹了他一脚，揉着脖子，骂道：“你是不是有病！你成不成亲管我屁事！干嘛赖在我头上！我跟谁睡觉跟你有关系么！你滚！从我这滚出去！滚滚滚！”

    “我就不滚！”尉迟远回头，怒视着季青云，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淌。

    “……”季青云怔了怔，下一句骂人的话还没吐出来，硬生生又被尉迟远这模样憋了回去。

    尉迟远抹了把眼泪，哭丧着脸道：“你不让我成亲……自己还跟别人好上了，我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

    季青云揉着脖子，又踹他一脚，骂道：“你差点杀了我。”

    “杀了你到好了。”尉迟远道。

    季青云看着尉迟远高大的背影如今狗搂成一团，心中的气也消了，他挪过去坐到尉迟远对面，看了他好一会，没话。

    尉迟远抬了抬眉毛，几次想抬眼看季青云，却又怕多看一眼，憋不住心里的那口恶心。

    季青云见他这别扭模样，凑过去，把手伸过去摸了摸他的嘴，问：“你这嘴怎么了？”

    尉迟远掀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不用你管。”

    “你以为我想管你。”季青云伸手把尉迟远嘴边的头发扯开，：“朝廷命官死在我家里，我可是要坐牢的。”

    尉迟远抬眼盯着季青云凑过来的脸，嘟了嘟嘴，眼泪顺着脸颊留到嘴上，他伸出舌头舔了舔。

    季青云皱了皱眉，：“恶心。”

    “没你恶心。”尉迟远道：“到处跟男人睡觉。”

    季青云瞪了眼尉迟远，心中气急，骂道：“你这么看不起我，现在就回去。”

    尉迟远见季青云寒着脸，虽然自己心里也窝着火，但也不敢撒出来。

    季青云道：“大男人，还哭，好意思的。”

    尉迟远舔了舔嘴唇，肿胀的嘴唇中间吐出一个泡泡来。

    “噗……”季青云道：“别舔，张嘴，我闻闻。”

    “……”尉迟远不大好意思，微微张开嘴。

    季青云道：“在大一点，舌头伸出来。”

    “啊……”

    季青云凑过去闻了闻，被呛的后退，捂着鼻子。

    尉迟远红着脸，捂住嘴哈了口气。

    季青云掰开他的手，问：“这么大的薄荷味，你吃了多少薄荷？”

    “三天。”

    “三天？？”

    “嗯。”尉迟远两只手交叠在一起，食指的手背上已经被冻的开裂，他用大拇指搓了搓开裂的地方，：“我在山里迷路了，只能吃这个。”

    季青云握住他的手，被他缩了回去。季青云看着置气的尉迟远，哭笑不得：“怎么会迷路？”

    “你师兄只你在汤山，又没你在哪，汤山这么大。”尉迟远搓了搓眼睛，：“好容易逮着个跑出来的兔子，还是怀崽的。”

    尉迟远的委屈，季青云心里一阵暖意，又去抓尉迟远的手。尉迟远一把推开他，吼道：“早知道不来了！”

    “喂。”季青云道：“你怎么翻脸就翻脸。”

    尉迟远道：“给我银子。”

    “干什么？”

    “我逃出来的，身上没银票。”尉迟远道：“给我的银子，我现在就回去。”

    “不给。”季青云俯身上去勾住尉迟远的脖子，笑道：“你该洗澡了。”

    尉迟远垂眼推开季青云：“别靠近我，熏着你。”

    季青云站起来，拉住尉迟远的胳膊，：“走吧，带你去洗洗。”

    “不去。”

    “走吧走吧。”季青云道：“去泡个温泉。”

    “不去。”

    “再不洗洗，你就要长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