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Part10
素袂心里百种滋味难以言,一时间竟愣得忘了有动作,直到院门被推开,他才慌慌张张地重新躲好。
“绒儿,饿了吗?吃饭了,来,进屋洗洗手。”
“素素也洗。”
“哪个又是素素?”她的娘亲无奈地笑了,看她指了指地上的花,似乎已经习惯了她随意指着东西就叫人家素素的毛病。
吃过午饭后,她的娘亲又匆匆地离开了。姑娘一人待在屋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素袂沉思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决定去看一看。
半掩的门上,他执手轻敲。
没有人回应。
“绒儿?”
“谁找我!”
姑娘突然窜出来,一把拉开门,扬着脸对上了门口的素袂。
这张脸,明明是和儿时一样的纯真开朗。
素袂心里有许多话,最后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只是问她,“你吃好了吗?”
“你是谁?”姑娘有点好奇,想来她这些年,也不曾见过许多人。
“我……我叫素袂。”素袂羞赧的脸如少年一般。
“素袂?酥饼,酥糖!”姑娘兴奋地回答让素袂哭笑不得。
“不是吃的。是……素素的‘素’。”素袂心观察着她的表情,心里一边惶恐一边期待着她的反应。
“素素?”姑娘立刻想到了刚才的花,推开素袂跑了出去,一眼找到花,献宝似的指给素袂看,“这是素素,你也是素素。”
素袂跟上去,在她身边蹲下,“你不怕我?”
姑娘摇头,并不在意这个问题,也不在意他的出现。低头轻轻抚摸着花,全神贯注。
素袂看着她的侧脸却笑了,这个如幽潭一般沉寂的人,对什么好像都没有兴趣的人,只是看着她,便能感觉到心里莫大的满足和轻松。
“你叫绒儿,对吗?”
姑娘歪了歪头,又看他一眼,最后在土地上用石子写下两个字——慕绒。
她的字写得真好,和时候一样娟秀,可是,也只能像那时候一样了。
素袂一阵恍惚。
“你怎么了?我写错了吗?”慕绒心翼翼地戳了他一下。
她怎么会有错,错的是他。如果不是因为救他,慕绒现在应该是个非常优秀又厉害的女子,一定医术了得,才华出众,一定很多人喜欢,将她视作明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藏在院子里。
素袂心里满溢着愧疚感,“没有错,你写得很好。”
受到表扬,慕绒高兴地跑去找鸟玩儿了。
素袂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明白慕绒为什么这么轻易接受他的出现了。因为在慕绒的世界里,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都是拟人化的,素袂不过某一个事物的化形而已,她经常和其他东西的“化形”交流。
他就像那些花花草草一样,在她眼里,没有特别之处。
夕阳迎月,转眼一个下午又过去,素袂也该离开了。此时,慕绒已经玩累了,正凉亭里趴着睡觉,素袂解了外袍,披在她身上。
“我会再来看你的。”
夜风簌簌。素袂离开后不久,慕绒的娘亲便来了,一见她身上披着的暗灰色外袍,心中大骇。
“绒儿,绒儿!”她把慕绒喊起来。
“娘,我要睡。”慕绒撇着嘴,睁着迷蒙的睡眼,在她怀里撒娇。
“绒儿,你告诉娘,今天下午谁来了?”
“酥糖!”慕绒来了精神,突然睁大了眼睛,水灵灵地,一眨一眨地看着她娘亲。
“酥糖?什么酥糖?绒儿,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坏人来了?他对你什么,做什么?”她的娘亲紧张万分,追问半天,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先让慕绒洗手吃饭,趁着慕绒不注意,她的娘亲将那衣袍悄悄拿走了。
……
是夜,素袂的房门外,来了一个青衣男子,徘徊许久,终于敲开门来。
冬傀来开门,“是慕四爷吗?”
青衣男子面色沉重地点点头,就像来赴鸿门宴一般决绝。
“请随我来。”冬傀领着慕四爷绕过屏风往里屋去。榻上,素袂正在与自己对弈。
慕四爷往屋里一站,神色不善,冬傀赶紧退下了。
“素袂公子好雅兴。”
“在下不才,棋艺不精。我师兄还曾劝我早些放弃更好。可我这人天生执着,想要去做的事,不撞南墙不回头。”素袂专注地盯着眼前的棋盘,执子落下,一盘肃杀。
慕四爷冷冷地哼了一声,不客气地走过去,拂开衣袍落座,抬手便把盘上的一颗黑子挪了个位子,霎时间,棋盘上的格局翻天覆地。
素袂抬眼,“四爷果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经不起公子抬举,献丑罢了。”
“不如我们对弈一盘。若能经四爷指点,在下一定有所提升。”素袂着,伸手拂了棋子,手掌往棋盘上一按,棋子就像训练有素的兵将,黑子白子,翻滚周旋,各成一方。
“素袂!”慕四爷突然一掌拍下去,按住棋盘,捣乱了素袂的动作。
“慕四爷为何激动?”
“开门见山罢,如此绕下去,恕我没有耐心了!”
素袂脸上依旧冰冷无异,但目光却灼灼地充满危险,“双兔傍地,安辩雄雌?四爷既然来了,诚意为何不带足呢?”
慕四爷“啪”地一声拍在桌上站起来,引得茶杯都“滴里咣啷”地晃着声响,“求土所无,强人所难,非君子也。”
素袂耐心地将盘上白子一粒粒捡回棋罐里,听那玉子之间相互碰撞,奏出清脆弦音。
“在下从来都不是君子,只做心里想做的事情。”
“那好,还请公子坦言相告,你来天峰寨究竟是想做什么?”
“四爷不是清楚吗,不然怎么会从我来的那天起,就将那院子上了锁。”
“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那地方,但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天问流传人间,错不在我,亦不在她,公子若非要算个明白,且去找那狗皇帝的麻烦,少来为难我们!”
四爷越越激动,平日里四位当家的一起出现时,他从来都是最沉默最不起眼的一个。
素袂淡淡地看着他,无情拆穿对方的嘴硬,“慕绒是你与前朝皇帝的女儿,你憎恨皇帝回宫之后忘却了你们的誓言,便找上了驻守云棠的江平乐,想让江平乐帮你弑君。只是你没想到江平乐竟然认出了你给的毒药,是天问……”
慕四爷的眼底燃起怒意,伪装而成的男声也在此刻出现了破绽,“你知道什么?少胡八道!”
“是不是我胡,四爷,哦不,五娘你最清楚。天问传播,毒杀了世上那么多人,你可知多少无辜性命因你一时妒念,入了黄泉?”
“那跟我没有关系!何况我已经制作了解药和闻灵玉散出去,我的亲生哥哥更是因此丧命。我们已经做了够多了,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素袂站起来,睥睨这个身材矮却穿着男装的女人,轻声质问,“人间失去了千万条生命,而你只是罪有应得,失去了哥哥。这么一比,你好了不起啊。”
“你!”
“据我所知,江平乐当年拿到天问的时候,给它新拟了个名字,叫‘暮雪’。只因他在薛耀义房中发现了一幅画,上面画着云棠花,题着一行字。”
到薛耀义,慕五娘有片刻失神。
“那行字是,‘倦鸟怜花,暮雪白头’。”
慕五娘眼里一阵恍惚。暮雪白头……难道薛耀义真的有情有义,没有忘记她吗?可是……
“慕成雪,我敬你是绒儿的娘亲才跟你这些,关于你过去的事情,我并没有兴趣评判。只是绒儿,这次我必须要带走她。十四年前她还是个女孩,宁愿牺牲自己也要想办法配出解药。为什么?你以为她不知道天问因你而起,你以为她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有多恶吗?”
慕成雪虽然戴着□□,但她羞愤的情绪依旧无法遮掩。她咬紧了牙,恨恨地瞪着素袂,眼里充盈着泪水,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她咬牙切齿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带着哭腔的嘶吼,“你做梦!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带走她!”
“叮呤咣啷”一阵响,慕成雪掀翻了素袂的棋盘,棋子在地上欢快地蹦着,洒落满地。
慕成雪扭头就走,冬傀急匆匆地赶进来,瞧见地上的狼藉,还以为他们俩起来了。
“公子你没事吧?”
素袂垂着眸子,烛火荧荧投出了半面阴影,遮拦了他的神情。
他总是这样,给人一种冰冷出尘的感觉,好似他不会感到痛苦,也不会感到欢喜。
“我累了,我想休息了。”
他完,径自走向卧房。
冬傀看着素袂离去的背影,却觉得他有些落寞。
他跟着公子已有三年。
三年前,他是一个组织里的无名杀手,因为任务失败而被割开皮肉,扔下了冰冷的雪山。他僵硬的身体躺在冰雪覆盖的水流中,恰逢素袂经过那山,将他救下。素袂从不追问他的过去,只对他,“若你愿意,以后可以放心跟着我。”
就这一句话,让漂泊无依的冬傀有了自由,有了归宿,也有了新生。
或许素袂不会直白地表现和表达,但他绝非没有感情。相反的,他本身是个和慕绒一样单纯善良的人,他们的心里,怀着天下苍生。
素袂和慕绒真的很像,所以他才更加难以忘记过去的一切。如果连他都放弃慕绒,岂不就是放弃了那个纯良懵懂,对人间充满过热爱与希望的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