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假面影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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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汗不要命的往外冒,安禾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冰冷的墙壁,就这么一寸一寸的先挪到前台抢先付了单,然后又返回了包间。

    里面的人陆续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留下来的几个,正大声的吹着自己半生的牛逼。

    唯有梁莫,抱着胸百无聊奈的倚在桌子旁。

    他几乎不怎么喝酒,也没人敢灌他酒,管你干不干,反正我只抿一口。

    安禾从门口进去的时候,梁莫这才睁开了眼,眼神盯着她从头到脚游走了一番,见安禾还能笑,于是发出了最后的号令:“走吧,该散了。”

    一听此话,罗付军和另外一个胖胖的男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经过的安禾的时候还特意停下来,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肩,:“破费了安禾。”

    安禾笑了笑,:“应该的。”

    梁莫紧跟其后,一声不吭的往安禾衣领处插了一张卡。

    酒店房卡,就在楼上,总统套房。

    安禾画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脸上的嫌疑表露无遗。

    梁莫一走,她随手取出房卡,想也没想,转身扔进了垃圾桶。

    胃里像是被刀捅一样的疼,安禾返回进包间,捂着肚子头靠在桌檐边一动不动。

    范斯于的电话就像催命的阎王爷,想来没什么好消息,安禾摸摸索索的从兜里掏出手机,瞄准了不远处的一个玻璃杯,杯内不知是谁倒了满满一杯水。

    她低着头盯着手机出神,这手机,还是彭城买的。

    “骗子。”

    安禾自言自语一句,闭上眼将手机朝着那杯水扔了出去,却在半途被人截了下来。

    “手机跟你有仇还是怎么的,这么大个人天天还跟一个手机处处怄气?”

    安禾抬头去看,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桌子旁,她扔出去的手机稳稳当当的被他拿在手里,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但好歹愿意句话,更重要的是,他的身后没有跟着那个她哪哪都看不顺眼的刘君阳。

    彭城问:“谁把你骗了?”

    安禾默默的转了个头,后脑勺对着他又躺下去了。

    彭城:?

    然后安禾用自己的后脑勺听到了倒水的声音,紧接着彭城走来走去忙了半晌,她特好奇这人究竟在干什么,终于没奈住性子于迷茫中抬起了头。

    “唔……苦……”

    她还没来得及张嘴话,那人捏着她的下巴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嘴里塞了一片药,然后在她的错愕声中又极其粗鲁的灌了一些水,强迫她连药带水整个咽下去。

    嘴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苦味,安禾抢过杯子又自己灌了两口。

    “王八蛋你给我灌毒药!”

    彭城难得顺着她:“是,毒死你。”

    安禾想吐:“真的很苦。”

    彭城明显不信:“少演,都喝了一大杯水了,能苦到什么……你!……”

    安禾二话不,踉跄着站起来拽着彭城的衣领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然后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

    两唇相碰,彭城尝到了一丝苦,她没有谎,是自己冤枉了他。

    苦中擦着边,苦后是丝甜。

    彭城在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这跟上次安禾啃他的喉结是不一样的,上次是实实在在的啃,带着那个女人特有的野蛮,而现在……

    是吻。

    她很温柔,很认真,紧紧闭着眼,倾注了所有的感情,长长的睫毛不安分的扑闪,每一下,都像是扑在彭城心口。

    彭城两只手不知该放往何处才能稍稍减少一点尴尬,他攥紧了拳头,微微颤抖---

    初次心动,是整个少年时期的心结。再次心动,牵扯于整个人生的纠缠。

    他要陷进这个虚假的温柔乡无法自拔,即便在日后有太多人带着所谓为你好的幌子一遍又一遍的提醒,最好别碰她,这个女人,危险。

    他仍然可以,没事,至死一生吧。

    她是假的也好,真的也罢。

    她是在爱人也好,演戏也罢。

    无关紧要,先动心的向来就不是她。

    心甘情愿而已。

    谈什么被伤害。

    ……

    彭城将安禾塞进了副驾,她就这么偏着头直勾勾的盯着彭城开车,眼球涣散,没有聚焦。

    “醉了吗?”彭城问。

    “没有。”

    彭城伸出两根手指头晃了两晃,问:“这是几?”

    安禾哼了一声,背对着他不理人。

    她听到彭城很轻的笑了一声,然后这笑声就被淹没在了突兀的电话铃声中了。

    是彭城的手机,电话的是个女人,单从呼吸声安禾就能听出来,那个人是刘君阳。

    开口就问:“阿城,你没事吧?”

    阿城?难听的要死!

    安禾闷着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彭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慢半拍的回:“没事,怎么了?”

    “我看你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不喜欢我去那种场合?我答应你,就这一次,不会有下一次了。”

    “嗯。”彭城应了一声,:“不早了,早点睡吧。”

    对方似乎恋恋不舍不肯挂电话,:“我刚刚约了刘医生,他刚走。”

    “你喝酒了?”彭城问。

    “没有,就是不太舒服。”

    安禾听到彭城叹了一口气,:“以后别去了,听医生的,喝了药早点睡。”

    直到彭城挂了电话,安禾依旧维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动没动。

    她眼睛轻轻闭着,没有一贯的强势嚣张,温温顺顺的像只猫半趴着,狠厉的爪子被她藏了起来,是那般无害。

    彭城没舍得叫她,想着进安禾那区实在是不容易,索性还不如换个地方。

    “你开过了。”

    安禾突然开口,吓了彭城一大跳,他转过头来看她,仍旧合着眼,像是随口了一句梦话,只是这梦话,在期待有人能回答。

    “没睡着?”

    “没有。”

    “为什么装睡?”

    “这样,你电话就不会有所顾忌了。”

    彭城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安禾又道:“我就想听听你彭城跟别的女人话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也是像跟我一样冷冰冰的吗,很可惜,并不是,你刚刚很温柔。”

    安禾睁开了眼睛,依旧没有聚焦。

    她问:“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喜欢这样的?”

    “不是。”彭城先是否定,然后问:“剧本看了吗?”

    “看了,因为很压抑,所以我想演。”

    彭城:“她写的是她自己。”

    安禾不话了。

    彭城继续道:“校园暴/力,很多人会将它归结为一群不懂事的孩子在青春里犯过的错,当有一天他们长大了,也为人父母了,或许会意识到自己当初错了,然后再无关痛痒的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了,很少会有人再去回头问问看看,当年那个受害者这些年还过得怎么样。他们得背着童年的烙印,一步一步走的很吃力,甚至会产生不可逆转的心理伤害,永远都迈不过那道坎,心理脆弱不是他们的错,始作俑者也不应该是他们。”

    “我第一次见到君阳,是在女生洗手间门口,大冬天的身上穿的校服都结成了冰块,头发一缕一缕被口香糖黏了起来,同班同学二三十个人围了个圈就这么看着她笑。”

    安禾问:“所以你当时站了出来,替她出头?”

    彭城没明白为什么安禾会这么问,只是“嗯”了一声。

    安禾垂着脑袋,半晌才喃喃自语,“可是我没有。”

    “什么?”

    “我没有刘君阳幸运,早一点遇到你彭城。”

    彭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的用了两分力道,心口莫名堵了一块石头,久久不能落地。

    安禾问:“你知道安禾这个人一开始最大的争议是什么吗?”

    彭城想了半晌,:“脾气大。”

    安禾笑了,眼睛里星星点点,借着路灯,闪着光。

    她:“我刚出道的时候脾气不像现在这样,我也赔笑,我也知道怎么讨人喜欢,我也会压着脾性,努力的让所有人喜欢我,可是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错在这个所有人。我太贪婪了,一个人不喜欢你有万种理由,一旦不喜欢,就是无尽的谩骂跟诋毁,一开始最常用的理由,就是我学历不高,没文化。”

    彭城轻笑,安禾实在看着不像是个在乎自己学历的人。

    “我没上过大学。”安禾继续道:“甚至,连高三都没熬过去,可是……可是我也曾是令同班同学羡慕的所谓别人家的孩子,我家里还放着一堆奖状呢……”

    她这话的时候,似乎是不满的撅了噘嘴,她将那早年间的荣耀塞进了抽屉里,深深的埋着,不翻开来也舍不得扔掉。

    那是她唯一正常过的一段轨迹。

    “我都遇到过,刘君阳的遭遇我都有,唯一没有的,就是我没有彭城。周围都是看客,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你,我怎么就没能早点认识你呢?”

    彭城侧头看着她,她的眼里星光波澜,她笑,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被她用手臂挡了去。

    彭城失神:“也许更早一点呢。”

    安禾笑,头埋在椅子上。

    是呢,是更早,只是自己错过了。

    “为什么会退学?”彭城问,“不告诉大人吗?”

    大人?顾烨还是安美玲?

    有的时候大人,并不都是港湾。

    大人的恶才是不留余地的,就像当初她没有找到所谓大人去救那个男孩一样。

    “我没有能依靠的父母。”安禾,“当时能想到的只有老师,那个老师听完了之后十分不满的质问我,她问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别的孩子都能好好学习好好上课?为什么就你安禾每天都把自己搞这么狼狈的晃来晃去?你在做给谁看?”

    安禾笑着摇头,“这话问我,我去问谁呢?我也想知道啊,也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呢。为人师表都这样了,我还在期待什么呢?”

    “所以你就休学了?”

    “我是被退学的。”安禾,“因为我架了,误伤的是校主任的儿子。”

    彭城问:“没有再换学校?”

    “那已经是我第二次转学了,这么回家安美玲一定会我。你可能想象不到,安美玲就是个变态,她有收藏鸡毛掸子的爱好,满满藏了一柜子,在人身上特别疼,我不敢回去。”

    她不是无坚不摧的铁人,不是不怕痛,大多时候在咬着牙罢了。

    从安禾嘴里出“不敢”两个字让人意外。

    正因为意外,才让彭城的心莫名的狠狠抽了一下。

    她突然笑,又:“哦,我忘记告诉你了,安美玲是我妈……”

    他指尖微蜷,近乎抖着声音问:“所以,那次你挨了吗?”

    “没有。”安禾垂着眼帘,:“我根本就没回家。”

    彭城转过头来看她,安禾继续道:“我就在那条道上走来走去,来来回回走了有几千遍,给自己想一个好的出路。”

    彭城问:“想到了吗?”

    “没有。”安禾:“到最后实在是太饿了,我就等人来捡我,不管是谁,不管他是养女儿还是养媳妇,我都跟他走。”

    她眯着眼,两只手缩进袖子里像条蚯蚓似的动来动去,酒精症状慢半拍的开始显示出来,一张脸红彤彤的,活像抹了一整瓶的腮红。

    “你醉了。”彭城腾出一只手按住她乱动的两只胳膊。

    “嗯。”安禾这会乖的不像话,顺势抱住他一只胳膊,脸蹭到他的衣袖,眼巴巴的问:“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十几岁的安禾也是像现在这样,这样撒着娇求着旁人认领吗?

    应该不会有人拒绝她。

    好半晌过后,彭城才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