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幻神明的眷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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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齿里很苦,苦的发麻,也不出更多的话来。

    贺时鸣慢悠悠的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压在唇上,拭掉不心沾在唇瓣的酱汁。

    “要多少?”很平淡的一句。

    乔垂下头,指尖死死攥住衣角,半晌才从喉间撕出一句话来,“三、三百万。”

    再不复刚刚的甜美,她不是个好演员。她无法泰然自若地靠着撒娇讨得男人欢心,去换她需要的,金钱亦或名利。

    或许她能做到,但绝不是在他面前。

    贺时鸣浅浅勾起唇角,餐厅里灯很亮,落在他精致的五官,不染纤尘的清绝,他起身,椅子摩擦地面划出声响,“跟我上来。”

    乔跟着他上了二楼,他进了卧室,她站在他的卧室门口等着,没有跟进去。

    过了一会,他从卧室出来,递过一张银行卡。

    清淡的声音雪花般簌簌从头顶落下,“密码我发你手机。”

    乔还是不敢抬头,巍巍颤颤的伸手去接,“谢谢...”她死死掐住那张卡,卡的边缘并不锋利,却依旧像刀子,刮的皮肉疼。

    他什么也没问,没问她拿这么多钱做什么,甚至没问她为什么要拿这笔钱。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羞耻。

    “您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借钱?”还是没忍住,她开口问了这句。

    听到周遭是寂静的声音,唯有他的呼吸声,均匀,没有一丝错拍。

    他轻笑,散漫的腔调:“这很重要?”

    她愣住,随即才反应过来。

    他对除她这个人以外的一切都是没有兴趣的。她的私生活,她的过去,她的秘密,她的心思,他都没有兴趣。

    大概还是逗鸟吧。

    一只漂亮的关在笼子里的鸟,谁会无聊到去管它想些什么,去管它被关在笼子里之前去过哪,过的好还是不好呢?

    “的确...不重要。”

    “睡觉吧,不然明天又该赖床了。”他狎-昵地捏了捏她的耳垂。

    乔声音恍惚,“七爷,我会还您的。”

    “还真是个傻子。”贺时鸣用手挑起她的一缕长发,丝缎的触感,放在鼻下浅嗅,是晚香玉的馥郁和青橙的甜。

    她吸了吸鼻子,略带哽咽,“七爷,我真的会还您的...”

    她也不知道这么犟这句话是干嘛。

    乔,你这是在强调什么呢?

    突然觉得这行为挺biao的。

    问他借钱和问他要钱,在他眼里有什么区别呢?

    明明就是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她却贪心的想让他觉得她不是这样的女人,想让他觉得她跟那些女人是不同的,甚至想让他对她是不同的。

    可哪有这么好的事?她又有哪点是不同的呢?

    “....那晚安。”

    一夜无眠。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还没到七点。这几日天气回暖。

    拉开窗帘,映入视线的是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乔起床洗漱收拾,下楼后见贺时鸣正坐在餐桌前吃早餐。

    张姨见乔下来了,忙招呼她坐下吃早餐,把她的那份摆上桌,和男人的一样,只是把咖啡换成了热牛奶

    烤得酥软的可颂,班尼迪克蛋配牛油果。张姨做的西式料理比中式的一点不差。

    贺时鸣瞧了一眼她,问:“今天有工作?”

    “今天有个杂志拍摄。大概六七点能结束。”

    “好,一起走,我送你去。”

    “谢谢。”她声。

    乔吃的很快,想着赶上男人的进度,想着不能让他等。贺时鸣见她吃的急,喝牛奶也不怕呛着,不免觉得好笑。

    “慢些吃,我又不是不等你。”

    “......”

    他这么一,乔吃的更快,三两下吞了面包,只想快点逃离餐桌,总之窘的很,对面的男人则慢条斯理的欣赏着她不甚优雅的吃相。

    “吃完了?”贺时鸣放下餐刀,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她擦着嘴,一边点头。

    “那就走吧。”

    贺时鸣起身去拿搭在一旁的外套,乔走到他身边,自然的接过外套,帮他换上,调整领带温莎结时,她眼眸垂着,睫毛压出一圈青色的阴影。

    他看着她认真的模样,蓦然间情不自禁,俯身靠近她,在那清丽的额间印上一个浅浅的吻。

    无关情-欲,只是温柔。

    乔指尖的动作顿住,心脏是破土的野草,春风吹过,生生不息的跳动。

    贺时鸣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

    他绝非一个会在情--事上委屈自己的男人,兴致来了,只有人逢迎讨好他的份,哪会有心思去管别人怎么想。

    只是刚刚他突然发现,克制也是个挺有意思的词。

    -

    车停在一条胡同口,这条胡同是陵城出名的文艺街,经常有杂志在这里取景。碍着路窄,车不好掉头,乔就在出口那下了车,是自己走进去就好。

    贺时鸣:“下班后来接你。”

    乔想了想,点头应他。对他挥挥手,目送着他的车远去,直到车身拐过街口,消失无踪,乔这才迈步进了胡同,随意寻了家咖啡馆坐着。

    点了一杯卡布奇洛。

    她拿出手机,拨下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嘟了七八声,没人接。她继续,直到的第五个,电话才接通。

    “是谁啊,一大早吵老子睡觉!”

    乔远东刚刚结束一场通宵牌局,此刻正在某个旮旯犄角里睡的正香。

    “爸,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是睡意顿散,声音都多了几分规矩。

    “嗯。乔。你女儿。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乔远东讪讪而笑,“啊,最近过得怎么样....你看爸爸也没....”

    “你在哪,我们见一面吧。”乔断他所谓的关心。

    “爸爸在外地呢,没在陵城,你看要不要等几天?爸爸肯定来找你。”

    乔冷笑,心如死灰,“你若是想让我帮你还那三百万,就一个时之内赶到西川胡同24号。”完,她挂断电话。

    “??”乔远东还没完,只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声音。

    蔓藤爬满斑驳的老墙,房顶上摇晃着衰草,古旧青砖,狭长而幽深的蓝天。

    她想今天大概是个好日子吧。

    热咖啡已经转冷,乔潦草喝了几口。差不多半时,乔远东就出现在咖啡厅,黑色羽绒服,黑色长裤,运动鞋,普通到平庸的中年男人。

    乔远东进门,张望四周后三两步走到靠窗的位置。

    见有人过来,乔转过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离上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半年多了。

    他似乎更无神了。像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子。

    “。”乔远东笑着给女儿问好,“我女儿又变漂亮了。”

    “我给你点了三明治和咖啡。”乔把食物推过去。

    乔远东乐呵呵的开始吃了起来,嘴里塞着食物,含糊不清的问些关于她的零碎日常,见乔不接话,乔远东这才闭嘴,安心的吃三明治。

    十分钟后。

    “吃完了?”她冷冷道。

    “吃完了。女儿点的就是好吃。”乔远东笑的有些讨好。

    乔笑了笑,从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支签字笔,一盒印泥,搁在乔远东面前,“吃完了,就把这个签了吧。”

    乔远东怔愣,下意识去看那份文件,脸色渐渐变的难堪,“,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受不了了。”她平静的,没什么情绪。这是对某件事,某个人失望至极过后徒留的平静。

    “,我是你爸爸啊....”

    “爸爸?”乔笑了,“让我三年内还债两百万的爸爸?弟弟生病后一次都没关心过的爸爸?还是一年两个电话,全是想着怎么要钱的爸爸?”

    音量有些高,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喉咙酸涩,冲的眼睛疼,她把笔帽开,递给乔远东,“签了,我就跟你还这三百万。不然你就一辈子过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

    文件是一份承诺书。

    甲方替乙方还清三百万之后,两方再无任何瓜葛,乙方之后产生的所有债务均与甲方没有任何关系。

    “读大学的时候,我的同学在外面聚会逛街,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在工替你还债。你过,那是最后一次赌,我信了。可我换来了什么?你变本加厉不知悔改,我没办法让你改变,但我不能这样过下去了,我不能让我的人生全部毁在你的身上。”

    “....爸爸对不起你....”

    “没什么对不起的,你的对不起也只是而已。签了吧,签了,我和弟弟都能好过。这三百万加上之前的两百万,就当作我还了你生下我和弟弟的恩情。”

    乔远东拿着笔,失魂落魄的看着乔,双唇嗫嚅,久久没有动作。

    “签啊!”她猛地扬声怒吼,愤怒钻出体内,再也抑制不住。

    乔远东咽了咽,低头迅速签了名字,摁了手印。

    “对不起...。”

    乔深吸气,只觉得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哪一天有今天这样轻松,她去拿那份文件,连指尖都在颤动。

    她解脱了。五百万买一个人生的解脱。

    心的把文件放在包里,她又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两万块现金。

    “这个你拿着,从此以后,别来找我和岭。”她站起来,一刻也不想多待。

    乔远东失神的看着乔离去的背影,还没等乔走出几步,他醒悟过来,跑上去拉住了她。

    “....,这三百万你哪来的?”

    乔笑了笑:“一个年轻女孩,你她还能靠什么弄到三百万?”

    余光瞥见自己父亲死灰般的脸,她突然涌起一阵病态的快感。

    -

    出了胡同,乔站在马路边。

    人群熙攘,车流穿梭,这永远是繁华,繁忙,繁杂的人间。漫无目的的走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未完成的事,她拿起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那头电话接的很快。

    “哟,乔姐?真是稀奇呀。”男人许是没意料到能提前接到乔的电话。

    “你们在哪?我把钱给你们。”

    那头一顿,颇为惊讶,“乔姐果然是个讲信用的人,成!我把地址发你手机。”

    “好,记得把原始欠条带给我。”

    “这个乔姐大可放心!规矩我们都懂。”

    挂了电话,乔的手机收到一个地址。是一家会所形式的ktv,陵城有名的声色场所,她曾经听别人起过这儿。容不得她多想,直接拦了台出租车。

    车直接停在了ktv大门,白天时这些场所的客人并不多,是到了晚上才开始门庭若市。

    刚要进去,乔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又退了出来,在ktv边上寻了个茶楼,开了间包厢。

    给那边发了短信后,乔就摁灭了手机,在包厢内安静的等待。

    十分钟后,魏志带了几个人来了茶楼。

    身后的一个年轻男人看了眼四周,不屑的:“魏哥,这妞倒是挺有警觉性的,不肯来会所找我们,偏要到这里交易。”

    魏志狠狠嘬了口烟,笑着:“那妞可是个人物。”

    茶楼是典型的两进四合院,有散座有包厢,乔定的包厢在廊间最里。

    待门被推开,乔抬头,目光巡睃了一圈来人。

    为首的是上次来医院的中年男人,身后还跟着三个年轻伙。

    魏志笑着开口:“乔姐是不信我们?非得选在这。”

    乔放下茶杯,起身,也笑:“我怎么也是微博有十来万粉的演员,若被认识的人看到去会所那种地方,总是不好。”

    魏志笑笑,也不拐弯抹角:“钱凑齐了?”

    “凑齐了,你把欠条给我,再写个收据,我立刻把钱给你。”乔神色坦然。

    魏志眯着眼瞧她,随即挥挥手,让身后的人把欠条递过去。乔从包里拿出笔和纸递给他。

    看着这笔纸,男人笑出了声,“乔姐倒是备的齐全。”

    倒也没多,他大手一挥写了一份收据。乔把收据和欠条一起放好,心下大石落地,语气也轻松了很多,要了卡号,立刻把钱汇了过去。

    做完一切,她把承诺书拿出来,:“这个还麻烦您看一下,以后乔远东若是再欠了你们任何一分钱,都与我和我弟弟没有任何关系了。”

    “.....呵”魏志掂量着手上那份复印出来的承诺书,神色奇怪,“.....乔姐还真是个人物。对自己父亲也能这么狠。”

    乔无所谓,随他怎么,随这个世界怎么评判。她知道她已经仁至义尽。

    一言不发,拿起包包,起身朝外走。手还没触上门把,却被人拦了下来。

    她眉头微蹙,回头看去,“这是什么意思?”

    魏志抄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地:“三百万是还了,但利息怎么算?”

    本来他是可以放她走,但那份承诺书让他变了想法。

    乔远东已经是个废棋了,得趁着今儿最后的机会再狠敲一笔才行。

    乔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利息?”

    “这一笔加上之前的两百万,期间的利息该怎么算?按规矩,乔姐得再付八十万才行。”

    “你.....”她气息乱了节奏,“你这是违法的。”

    “违法?”男人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大声笑起来,“乔姐还真是天真。”

    “我也懒得多,乔姐,给你两条路,现在付八十万或者来我们会所上班,也不需费你多久时间,一个月就成。乔姐这样的姿色,一个月别八十万了,就是百来万我看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多的钱归你,我们一分不拿,怎么样?”

    无耻之极的神色。

    乔呼吸渐骤,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无耻!”

    魏志懒得和她多,挥手让那几个年轻男孩把人带走。陌生的气息侵入她的安全距离,带来恐惧。

    “放开!别碰我!”

    “乔姐别喊了,这附近所有的茶楼酒楼我们老板都占着股,你把地选在这也是白费。”

    魏志上前梏住她乱动的手腕,乔心下发横,狠狠咬了上去。魏志吃痛,骂了声操,反手一记狠辣的耳光。

    男人力道很大,乔被掀翻在地上,半边耳朵几乎失聪,她依旧挣扎着想要爬到门边。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哭。

    手抓着衣摆,指尖要戳破厚密的羊绒料子,就在几乎放弃的关头,门猛地开启,带进一股强劲的风。

    好几个人迅速进来,场面一度混乱。

    她狼狈的趴在地上,抬头去看,不过是一眼,她的泪再也忍不住崩落下来。

    在过去的二十一年里,她从未得到过神明的眷顾,那大概是,还没有遇见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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