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姓佳婿(六)
李月来回到院子里,陈暮雪正在水缸旁舀水,水哗啦啦冲下来,把手冷得通红。似乎没怎么洗干净,他也不愿在一旁黑乎乎的抹布上擦手。
见状,李月来走到晾衣杆上,取下自己多日未用的帕子,走到厨房去。
烧的热水洗碗用完了,他提了提空瓶子,无奈地从旮旯里翻出皂角粉,撒到帕子上,然后用冷水湿帕子,走到陈暮雪面前:“把手给我”。
魏香云在一旁量二人,陈暮雪不好拒绝他,伸出手去:“做什么?”
“你的手沾了油,就是把一缸冷水冲完都冲不干净”,李月来把帕子覆盖到他手上,轻轻搓洗手指,每逢手缝都没放过,像给孩子洗手一样,仔仔细细挨着揉洗。
陈暮雪心里生出一股怪异,想抽回手,手腕却被握着,应当挣扎不开。
算了,随他去了。
十指都一一洗完,李月来再舀一瓢水,叫陈暮雪勾腰,最后把手冲洗一遍。
陈暮雪手上油渍粘乎的感觉一扫而光。
“阿娘,把借用一下你的雪脂膏”,李月来把他的手擦干,一边对魏香云道。
魏香云眼神有些复杂的应了,回屋拿出自己平常用的雪脂膏。
她想过自己儿子和陈暮雪过得鸡飞狗跳,没想到却这么快就有些适应了,好似相处的还算不错。
李月来揭开盖子,挖了一坨雪脂膏到陈暮雪细白的手背上。
陈暮雪在李月来动手前,连忙自己动手擦匀。
李月来放下手:“我们家只有这个雪脂膏,你就将就些”。
陈暮雪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转身往旁边走了两步,假意检查碗洗干净没有。
四个人下午在院子里喝茶话,时间过得特快。
李月来看着天色,站起来向陈暮雪伸手:“回了”。
碍于李文昌和魏香云,陈暮雪不得不再次伸出手去,被李月来一把握住。
二人不紧不慢往坐上马车。
回到车上,陈暮雪把手抽回来:“你在我娘面前的表现,今日我也还的够多了”。
李月来点点头:“确实,以后这样好好合作,不愁心想事成”。
陈暮雪内心淡淡一哼,今日李月来的便宜是占够了。
“不过”,李月来顿了顿:“我还有另一件事同你商量”。
“什么?”陈暮雪略微警觉地看着李月来,觉得他肚子里没藏着好事。
李月来笑容狡黠:“给你一个赚钱机会”。
陈暮雪本能拒绝:“不必”。
他的银子够花,不差钱。况且李月来的钱也不是这么好赚的。
目的达不成,李月来怎会轻易罢休,他挪动屁股挤到陈暮雪旁边:“你还没听呢,不着急拒绝我”。
陈暮雪往边上移动,等李月来不继续挤他,自己才坐定:“我没有赚钱的需要”。
李月来不赞同地摇头:“你我如今在一条船上,我越来越好,你往后才有好日子,总不能指望你娘一辈子吧?”
这种屁话,陈暮雪才不信,他手里的积蓄足以衣食无忧。
李月来见他不搭理自己,主动坦白道:“你娘只答应给我新村三十亩地,我想要整个新村,但没钱盘地”。
陈暮雪的第一想法是:这人胃口真大。
相处这几日,他觉得李月来和易微在某些方面是如此相似,总想以博大。
陈暮雪摇头:“钱都在娘手里,我没钱”。
“李月来望着陈暮雪,实在是没忍住道:“你的借口也找的太随意了”。
陈家独子,怎么可能手里没钱。
陈暮雪童叟无欺地解释:“没生意经手,我只能支动五百两以下的钱”。
李月来笑了:“我的是私钱,又不亏待你,保准明年你满盆金钵”。
陈暮雪不理他,抬手又摸到暗格去拿书看。
李月来捉住他的手:“房产也行,你总归有办法的,我答应你的,绝对做到,利息五五分”。
听罢,陈暮雪只觉他在做梦,淡道:“你爹娘让你来陈家,是为了送你去华源书府读书”。
李月来收手坐回原处,双手抱头靠在车壁上,闭上眼道:“我就不是那块料”。
听罢,陈暮雪一阵心痛,想起自己送去李家的《大学》和《孟子》。这两本书可是满满的去年考中院士的考生留下的笔记。
虽读书不全为考试,但能高中者,必定对《大学》和《孟子》有独到见解。
李月来突然睁眼,眼底尽现精光:“这倒是提醒我,你必定想去华源书府的,我撩挑子不干,你也别想去”。
易微希望陈暮雪从商,陈暮雪偏偏志在书香。
陈暮雪侧身微恼,有些后悔之前嘴快:“不去华源书府,也活得下去”。
“不急不急,你再考虑考虑”,李月来知道不能逼急,不再多言,躺回去也闭眼假寐。
不多时,陈暮雪和李月来齐齐回到府中。
陈琼跑出来接陈暮雪,二人低头偷偷摸摸讲话。
见状,李月来便和他们分道扬镳,前往厨房。
回到屋子,陈暮雪身上渐渐暖和起来,坐靠在窗前榻上看书。
陈琼端热茶进来,递给陈暮雪:“公子心烫”。
“嗯”,陈暮雪接过茶,一边问:“寒山大师那么怎么样?”
陈琼回道:“据寒山大师五日后到幽州光明寺讲学”。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能亲面他讲学现场,该是多么可贵。
陈琼知道陈暮雪心中所想,担忧道:“”可是公子,我们得以什么理由去幽州?”
正烦恼间,院子里本十分安静,窗外突然传来几声突兀的交谈。
“哎呀,姑爷,心,这可是滚水!”
“快放快放!”
陈暮雪和陈琼对视一眼,陈琼立马转身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没一会儿,陈琼就回来了,满脸黑线。
“公子,姑爷在厨房里不知在捣鼓什么,噼里啪啦的”。
陈暮雪:“……”。
他把茶放到一边,站起来微微推开窗户点缝隙,量对面的厨房。
李月来在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盯着手心始终捏不紧的面团子,一脸生无可恋:“怎么散了?”
仆人婉言:“姑爷得用点劲,在加点粉进去,捏紧实点”。
陈暮雪掩合窗户坐下来,安心喝茶:“随他去,寒山大师那边怎么样了?”
他又想起寒山大师,不禁长叹一口气,十分的苦恼,易微一定不会如他意。
…
一碗茶尽,看了会子书,天色也暗了。
陈琼出去传饭。
李月来突然冲进来,拉起陈暮雪:“你来”。
陈暮雪一脸懵地被扯起来,看着自己袖子上的白色粉印,晕头转向地被带到厨房。
一个精致的兰花瓷碗端到陈暮雪面前,盖着盖子。
陈暮雪盯着碗盖子,抬头看李月来道:“这是做什么?”
“看不出来?”李月来敲了敲碗盖子:“你在我家中午没吃饱,吃饭前先喝点汤润润”。
陈暮雪嘴角微抽。
明明马上就开饭了。
他把碗推开些,满脸写着拒绝:“我不喜饭前喝汤”。
“这不算汤”,李月来把碗盖揭开,里面是醪糟汤圆玉米羹,还加了苹果丝。
陈暮雪见李月来表情执着,有些今日他不喝,大抵没完的意思,只好拿起汤匙。
汤匙沉到醪糟水里,最终只捞起来一粒汤圆。
他一口吞下去,把汤匙放回碗里,看向李月来:“行了么?”
见他浅尝辄止,李月来有些受挫。这苹果丝汤圆玉米羹是他特地找摊贩老板学的手艺,此等美味,陈暮雪无福消受,真是遗憾。
他没劲儿的点点头,拍着衣服上的面粉,一边回到厨房,准备水洗洗,方才搓面弄了一身。
换好衣服后,在屋子里坐了会儿,等下人来喊吃饭,他才慢悠悠出去。
饭厅内,菜已上齐,二人食,四菜一汤,李月来端着碗埋头吃饭。
只是没安静多久,他决定在刺激陈暮雪一把:“新村的事开头也轮不到我忙活,闲着也是闲着,明日我准备和母亲,回李家帮我爹拾掇拾掇农活”。
你不依我,一点儿也不退让,我就不配合你了,回娘家就是。
陈暮雪依旧没做声,安静把一碗饭吃完。
放下筷子后,他才慢吞吞道:“那事,晚点我们再聊聊。”
有戏。
李月来笑了笑,欢声道:“随时有空”。
陈暮雪“嗯”一声,道了句“慢用”,便回房了。
李月来心情颇好,干掉两碗米饭,摊在椅子上捧着茶杯不想动。
丫鬟们过来收拾桌子,正巧端起那碗醪糟汤圆玉米羹。
“等等,”他喊住丫鬟,辛苦做了一场,还是喝掉吧:“这碗留下”。
“是”,丫鬟愣了一下,照做把碗放回去。
李月来把兰花瓷盖揭开,随即生出一股惊讶。
里面的汤圆玉米羹被喝得精光,看来味道很合陈暮雪胃口。
他就,明明自己尝过,羹汤做的粘稠,甜度恰当,口感一绝。况且陈暮雪胃口本就清单,应该正和他意才对。
吃人嘴短。
李月来喜滋滋地回到卧房,见陈暮雪又捧着书在看。
他百无聊奈地跟着在旁边坐下来,好一会儿陈暮雪都没开口聊天的意思,自己于是也翻出《货殖列传》。
屋内火盆子烤着,暖意盎然,让人只想瞌睡。
就在他的下巴快点到桌上时,旁边陈暮雪开了金口。
“我们下会儿棋吧”。
在安静的环境下,陈暮雪的声音格外醒耳。
李月来立即睁大眼睛,侧头看向陈暮雪。
“是”,陈琼点点头,从柜子底下翻出五子棋。
刚刚那话是对陈琼的。
李月来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尖,这样性格的柔身儿不招赘婿,能嫁出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