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之行(十二)
清,刑部审讯堂。
自李月来被关进牢房,狱卒只扔进来一个饼子一碗凉水。
思绪还未整理清楚,他一大早又被带到审讯堂,交代大前天在光明寺的所作所为。
堂前坐的是刑部侍郎张顺延,要不是这档子事,李月来这种民只怕一辈子都见不到刑部的侍郎。
火烧金像,涉及到魏金两国礼仪邦交,自然也请了礼部侍郎。
礼部侍郎是个潇洒的年轻男儿,李月来和他对视了几眼,发现他总是若有若无地在观察自己。
“老实交代前日你是如何潜入光明寺,找到金像殿,火烧皇子和公主金像的,”张顺延坐在一扇很大的屏风前,摸了一把胡须,义正言辞对李月来喝道。
一张口就默认他犯罪,只需他来堂前交代清楚罪行就好。
李月来满脸震惊和哑然,他跟着陈暮雪的请帖进光明寺,进寺的名单上分明写的清清楚楚,刑部的人这都调查不清楚么?
光明寺不是寺,金像也不是一般人的金像,李月来回话稍有不慎,就命玩完。
面对肃穆威慑的众人,李月来缓缓吐了一口气:“寒山大师何等人物,那日光明寺人满为患,我跟着有请帖的人一起混进来,至于火烧光明寺,民无辜,刚来幽州,连金像殿在何处都不知,那日民去寺中闲逛,误入一间寺殿,里面有个年轻住客可以给民作证,民非常敬重七皇子,想到金像前拜拜,却被年轻住客告知不对外人开放,虽有遗憾,但也不敢逾矩,就在那儿喝了杯水,歇歇脚,回前殿了”。
张顺延在堂上翻了翻面前的本子,扔到李月来面前,哼道:“名单上写明你跟百问学馆的教书先生进寺,他已经认罪,你还敢狡辩!”。
他明明是跟着陈暮雪一起进光明寺,百问书馆的教师先生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张顺延目光如炬盯着李月来,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
张顺延背后竖着一扇仙鹤屏风,传出一声轻咳声,旁边站的礼部侍郎周原听见动静,弯腰走到屏风后面去了。
看来屏风后坐的是哪位高官。
李月来初来皇城,哪个京官的名字都不知晓,去一趟光明寺,却惹火烧身,真是倒霉。
“民确实不知,大人可以传唤寺庙证人一问便知”。
张顺延对李月来口中的“证人”耳充不闻,继续质问:“有人亲眼见你去金像殿,你方才却连金像殿的位置都不知道,简直谎话连篇!”
李月来在张顺延咄咄逼人的声势下,依旧保持冷静道:“我向人询问过金像殿位置,却一直没到地方进去,兴许只让别人有所误会我去了金像殿,而且大人确定这位“看着我进金像殿的人”的是真话么,如何断定他没有诬陷我?”
“你的那位证人,看见你从旁人处套话,问出金像所在地,鬼鬼祟祟绕着金像殿,久久没有离开,你还有什么好的?”
听罢,李月来脑袋懵圈,心道完了。
原来寺中年轻住客正是举报他的人。
许久,他冷笑两声:“大人不用审了,民百口莫辩,直接定罪就是”。
李月来不屑的笑声激怒张顺延,他喝道:“来人啊,上刑伺候!”
“是!”堂差声音雄厚威武回道,快速从旁边抬出一个长长的箱子,里面摆满各种刑具,一大部分李月来都不认识。
“本官专治嘴硬,先从舒服的来”,张顺延向堂差招手:“先上一道开胃菜”。
“是!”
堂差从箱子里抽出一条挂满刺钩的皮鞭,李月来看一眼就感觉要昏过去了。
今日认不认,都难逃一劫,他只是去光明寺喝了一杯茶,倒把一条命喝交代了。
这还仅仅是开胃菜。
周原这时从屏风后走出来,抱臂站在一旁凝视李月来,一副看热闹的姿态。
第一鞭子落到李月来后背肩胛骨上,他能感受到倒刺剜起一块皮肉,疼的无法形容。
他无可抑制往地上趴,然后强迫自己挺直腰板。
周原颇有意思地看着李月来,刑部审讯一趟下来没有人受得了,这还是刚刚开始,希望后面不要看见他痛哭求饶的样子。
在场的人听一鞭接着一鞭,沉闷肉声很是压抑。
李月来有些直不住了,背部弓起来,身体本能躲避疼痛。
张顺延从一开始就没算全力找出真凶,他在找替罪羊,在场的人心里都明白,这番审问走过场,李月来无人仪仗,只有落罪等死,毫无生机。
该怎么办?
这场审讯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他想不出答案,陈家会救他么?
不确定。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是陈暮雪对自己的心。
十鞭子下来,张顺延挥手让堂差停下来。
他耐着性子问:“不?”
李月来咬紧牙关,反问他:“什么?”
“好,有骨气”,张顺延冷笑,吩咐堂差:“上板凳”。
“是!”
李月来侧头看堂差从布帘子后面抬出两张板凳,一张是什么都没有的,另一张上面插满……不堪的器具。
这种屈辱让他身体不禁微微颤抖,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寺庙的另一个细节,抬头看张顺延:大人秉公办案,手下向来不过冤案,请给我一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证据确凿,你却满口狡辩”,张顺延根本不想听李月来自证清白,朝堂差点头。
堂差收到指示,用麻绳把李月来捆到光秃秃的板凳上,脱掉他左脚的靴子,用皮鞭绑住腿和板凳。
“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强硬要把我刑部的刑具都过一遭,也不着急,这张板凳伺候你完了,还有另一张等你”,张顺延垂眼道。
不给李月来心里准备的时间,堂差握着肉钳,重重敲他左脚大拇指盖。
“啊!”李月来忍不住痛呼出声,身体剧烈扭动起来。他的指甲盖被撬起来,血淋淋被堂差扔到眼前。
“大人不如拿写好的罪状来,民直接签字画押就是!”李月来嘴唇疼得发颤。
听罢,张顺延冷笑两声:“兑浓盐水上来,把他左脚全拔了洗洗”。
“是!”
扒掉一个指甲盖都已经疼的死去活来,浇盐水的滋味李月来想都不敢想,只怕唯有昏死过去,才得以解脱。
算了。
李月来心中有一瞬软弱,总归要死,受一趟大罪再死太不划算,一边在心中默默服自己,这时堂差端着木盆近他身,满满的水荡洒出来。
他心下一骇,刚欲开口,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且慢,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