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乡(一)
闲适日子过得飞快,转眼三日已过,此处飞雪不断,整个幽州沉浸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陈暮雪尚未起床,李月来难得醒得早,在院子里看刘妈扫雪。
刘妈热得放下扫帚,脱下外衣往凳子上放。
趁空间,李月来问她:“刘妈,幽州近些年冬天一直下这么大的雪么?”
刘妈摇头:“我算了算,得有十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枯岭也是这般,虽然年年有雪,但今年格外大些。
“那今年的苞谷粮食可不好越冬”,李月来道,昨日陈暮雪正去外面看了看丝棉,易微得到的消息不太准确,优等丝棉价不太好。
“可不是嘛”,刘妈走近了些李月来,叹气道:“今年架了好些楼子放粮食”,着,她又热情邀请李月来和陈暮雪:“我家就在城外不远处的梨花沟,公子们若得闲了,去看看,特别再过几个月到了四月间,梨花开得美,天气一热,果子熟了,甜滋滋的,水份特足”。
李月来笑道:“谢谢刘妈,有机会我们一定去”。
刘妈腼腆一笑:“公子愿意去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儿,一定好好招待!”
“到时候就麻烦刘妈招待了”,陈暮雪推门出来:“我爹巫山上的粮食储存的很好”。
“咱们魏国冬天储存粮食大多是摊在地上,这样的方法最怕冬天盖雪,一旦受潮发热就会发霉”。
“所以呢?”陈暮雪依着李月来坐下来,侧头看他。
这样的李月来,眼里含光,满脸自信,似乎什么事儿都知道,几月田里该种什么了,下雪天粮食不好过等等。
李月来敲了一下陈暮雪的额头:“他们就得起高架子,把粮食架起来”,着又微微叹气:“但这样还是免不了坏一部分粮食”。
“有人吗?”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很急促。
窝在厨房里捣鼓百宝粥的陈琼跑出来开门。
刘妈已经率先把门开,外面站了个灰衣男子:“是风荷乡陈家的人么?”
“是,”陈琼跑了出来,问男子:“什么事?”
“加急的信”,男子从箱子里拿出一封贴有红条的信,递给陈琼,“一两银子”。
陈琼接过信,回头看了一眼窗边的陈暮雪,见陈暮雪点头,从袖子里掏出银子给信差。
信差收了钱转身离开。
陈琼拿着信走到窗户边递给陈暮雪,雪籽从窗户边飘进来,陈暮雪接过信封,快速开。
须臾,纸落到地上。
李月来见信落地,有些差异的低头去看。
只看到两个字:“速回”。
陈琼见陈暮雪煞白的脸色,急问:“公子,怎么了?”
陈暮雪抿紧嘴唇,半晌不出话来,陈琼见状,赶紧弯腰把信捡起来,看了两眼便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了?”李月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接过信看。
陈辰颐走了。
十岁以后,陈辰颐就没再陪伴陈暮雪,只身上了乌山,除了陈暮雪成亲,再也没踏进陈家的门。
陈暮雪在恨陈辰颐,总想着他还在巫山上,何时去,都能找到他。
现在,乌山上也没有陈辰颐了。
李月来伸手握住陈暮雪,轻声道:“阿雪?”
手掌宽厚温暖而有力量,把陈暮雪的思绪拉回来。
他望着李月来,嘴唇颤抖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害怕一下忍不住哭出来。
李月来微微叹气,死生本就是常事,最无能为力。
但死的是陈辰颐,没落到自己身上,他无法这种话去安慰陈暮雪。
他对哭的一抽一抽的陈琼道:“起来吧,简单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回风荷乡”。
…
半个时辰,简单收拾,三人便踏上归程。
马车上,陈暮雪抱着手炉一言不发,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和陈辰颐在一起的日子。
时候,陈辰颐待自己很好,易微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着家,天气热了,陈辰颐带他去寒山村避暑,住一段时日,冬天冷了,又带他去温暖的乌山上住。直到十岁,那一年祖母过世,陈辰颐和易微大吵一架,陈辰颐自此搬到乌山。
后来,有人是祖母想他们再要一个孩子,不想陈家后继无人,可易微总不在家,孙子自然没有着落,祖母临走前还在念叨此事。
马车一路疾驰,晚上时,他们并未找到落脚的地方,只在山间找了一处猎户临时歇脚的屋子。
车夫和陈琼屋内生起大火,一行人全部都围在火堆旁。
陈琼煮咸汤,李月来在山上薅了一把野荠菜放进去煮,还有他们带的糕点。
“公子,喝碗热汤吧”,陈琼先了一碗汤递给陈暮雪。
陈暮雪盯着火堆出神,久不话。
见状,李月来接过汤搅拌两下,舀了一勺子汤和菜喂陈暮雪:“荠菜包饺子好吃,煮汤也是一绝,你尝尝”。
“我不饿”,陈暮雪摇头。
“好吧”,李月来把碗放到地上:“等会儿你饿了,我在陪你吃”。
陈暮雪一听,自己吃不下,不能让李月来陪自己饿肚子,慢慢端起地上的碗,闷头喝完,然后擦嘴道:“到风荷乡后,你回家里等我,我去趟乌山”。
“我的腿走得虽慢,但也想去送父亲最后一程”,李月来递了一块糕点给陈暮雪,表示自己也想去。
陈暮雪拿着糕点咬了一口,并不松口:“乌山上冷,你的腿没好,我替你多烧些纸”。
“你放我一个在家里,我会要跟去,何必让我去外面找车夫”。
陈暮雪把糕点放下不吃了,拍拍手凑近火堆:“行,那找山夫抬你上去罢”。
李月来的脚康复许多,可以缓慢走个平路,要爬山还是不行。
陈暮雪手离火极近,像不知烫似的。李月来牵着他的手站起来,往墙角的木板床上走。
“睡吧,明早我们早点走” 。
“嗯”。陈暮雪回握住李月来,上了床。
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李月来在床边坐下,侧头温柔看着陈暮雪。
见陈暮雪一双眼睛闭得不安稳,他道:“安心睡,我守着你”。
听罢,陈暮雪的眼逐渐安稳下来。
…
第二日天还没亮,马车又疾驰赶路,直到入了夜,李月来他们才抵达风荷乡。
马车停在陈府外,由于天色太暗,他们算明日一早上乌山。
陈暮雪下车后,望了大门两眼。
“怎么了?”李月来掀开车帘准备下车,见陈暮雪盯着大门半晌没动,也去量大门。
和平常无异。
“没什么”,陈暮雪转身去扶李月来下车:“慢点”。
“嗯”,李月来下车后,被陈暮雪搀扶着走进大门,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刚才陈暮雪为什么发愣。
陈府从大门开始,一直到内院布置,不见分毫缟素,往常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甚至廊道里还有提前挂上的过年的大红灯笼和窗花。
“我娘呢?”陈暮雪喊住身旁经过的丫鬟问。
丫鬟向陈暮雪俯身行礼道:“夫人不在府中,若公子回来了,明日就直接去乌山,她随后就去”。
陈暮雪量院子一圈,又问:“我娘这几日都在外边?”
丫鬟垂头道:“夫人这几日都在外边忙生意,不曾回府”。
“下去吧”,陈暮雪摆摆手,扶着李月来往南苑走。
李月来一边跟着陈暮雪走,心中暗自唏嘘。
将至年关,生意上哪有这么多在外忙的事,大多是盘点,招呼几个管事的总起来,在家里过目就行。
腊月二十四,离除夕还有六天。天没亮,李月来和陈暮雪各自坐上山轿往乌山去。
这是李月来第一回来乌山,一路冷风萧瑟,枯枝残雪,暗黑的天色下,不知名的鸟在枝头嘶哑的鸣叫,让行人不觉更冷上几分。
人们都乌山雪景别致,到了冬天,落满半山的雪,直到来年开春,这里是最后一个化雪的。但是在山顶上,乌山的冬天比较温暖。
陈暮雪的山夫走的快,李月来落了他一段距离。
李月来低声问车夫道:“山上人家住得多么?”
“不多”,头的车夫摸了一把汗:“冬天半山腰太冷了,住不了人,那山顶上一般的人家住不了”。
“你们经常走着条路?”
“是呀,山上山下难得走,山顶有钱的老爷们经常让我们常挑货物上去”。
李月来问:“山上的人不常下来?”
“不怎么下来,上面总共住了七八户人家,上面比山下暖和些,拖家带口的,都在上面过年,前几日我还送了好些年货上去”。
“那这几天你上去过么?”
“当然去过,”着车夫叹了一口气:“上面有个陈老爷,突然走了,我还送白事用的东西上去过”。
车夫顿了顿,见李月来不话了,道:“公子们现在上山去,不会就是陈家的亲戚吧”。
李月来点点头:“嗯”。
车夫道:“陈老爷是个好人,对我们也和和气气的,整日闭门在家里看书”。
“是么”。
“当然,听陈老爷是个很会读书的人”。
两人又聊了会儿,天色亮了许多。
突然前面陈暮雪的山轿停下来,李月来的车夫也跟着慢下脚步。
“公子,前面有台阶,太陡了,抬着上您坐不住,得走,走过台阶就到了”。
“好,多谢”,李月来的轿子缓缓落下,他刚下来,前面陈暮雪就走过来了:“车夫前面有段路得走”。
“嗯”。
陈暮雪朝李月来伸胳膊:“扶着我,咱们慢点走”。
李月来仰头深深吸一口山间阴凉空气,耳边依稀能听到上面雄鸡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