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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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慈溪见李月来这般喜欢陈暮轩,像是话匣子开了,陈辰颐走后,无人能几句心里话。

    “我和辰颐之间,不是他们的那样”,林慈溪眼角含泪道:“那年冬天,雪下得特别大,我上山捡柴遇到了老爷,家里继母待我不好,是我求老爷带我上山做个烧火做饭的仆人,后来也是我主动.....才有了暮轩”。

    李月来是陈家的姑爷,看待这些事没有染上多余的爱憎。

    “那你知道他在山下有家么?”

    林慈溪神情变得有一丝痛苦:“我知道,但山下不来人,我以为老爷和他们断了联系”。

    “就算断了联系,也有血脉牵绊的孩子在,岂能断干净?”

    “是我不对,我不图老爷的钱,所以今天她搬东西走,我无话可,只求留下属于我的东西,让暮轩能过安生日子”。

    李月来懒得听这些,抱陈暮轩慢慢往外走:“我抱他去前面玩”。

    ……

    陈暮雪从四门山回来时,陈暮轩困得睡着了,李月来正把他放到床上,回到院子里吃柿饼。

    “下山吧,月来”,陈暮雪站在大门口,似乎不准备进来。

    李月来朝他招手:“阿雪,你先来尝尝,入冬才做的柿饼,好甜”。

    他举着柿饼朝陈暮雪晃,一跛一跛朝他移动。方才抱着陈暮轩玩耍时腿脚利索得很,可一见到陈暮雪,腿脚又不自觉跛回来。

    陈暮雪见了,快步向他走去,接过柿饼咬了一口,甜腻的果肉让他心里一阵满足。

    一路哭上四门山,下山后心情竟平和许多。

    柿饼吃完,陈暮雪一边擦嘴角的糖霜,一边:“山上的事处理的差不多了,山夫还在外面等着,咱们走吧”。

    “好”,李月来扯住陈暮雪胳膊,二人一起往外走。

    没走两步,胳膊突然被陈暮雪拉了一下:“我去趟茅房”。

    着,他转身往后院去,李月来则去大门口找山夫。

    “公子现在下山么”,早上送李月来上来的山夫在石阶底下站着,一眼看到李月来,朝他挥手道。

    “再等等”。

    李月来驻足四顾,只觉乌山顶上风景真是不错,石桥沟渠,树木成荫。

    “好嘞”,车夫指着左边:“公子,那边有处温泉,泡着可舒服咧,下次你们再来,可以去泡泡”。

    李月来顺眼看向左边,眼底有些遗憾:“是么”。

    按照现在这种形势,今日下山以后,若没有要紧的事,他和陈暮雪应该回很少再来。

    不过,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不久之后会再次光顾乌山顶。

    ……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陈暮雪终于从后院走出来,二人一起坐上藤椅下山。

    “乌山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李月来半躺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和陈暮雪并行在山林间,颇为感慨,想来春天这里的景色也是赏心悦目。

    陈暮雪目光落在两边林子里,飘忽不定:“这个地方只怕再多待几天,我娘就不让我们回去了,白允南遭我娘怨恨,和乌山脱不了干系”。

    他的医术,在附近算有名气,易微请他入家为医,还专门给他安置的房间,后来一怒之下把他赶出家。

    提到白允南这厮,李月来皱起眉头,赏景的心境一扫而光:“是何缘由?”

    “林慈溪难产,是他把陈暮轩接下来的”。

    “母亲因此记恨他?”李月来着实意外白允南这都能横插一脚。

    陈暮雪神色有些复杂:“他先为我陈家办事,明知陈家和乌山的关系,后隐瞒林慈溪产子,两边收钱”。

    “那确实不该,”着,李月来又想起来:“幽州的账还没找他清算”。

    提到幽州,陈暮雪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这茬他可没忘:“该轮到他了”。

    ……

    下山的路快,回到陈府时,家丁快步应了出来:“姑爷,夫人吩咐您在家用了午饭去趟百悦酒楼”。

    “何事?”陈暮雪问。

    家丁摇头:“夫人没,只在那儿等姑爷”。

    “知道了” ,李月来拍拍陈暮雪肩膀,拉着他往屋子里:“饿死了,咱们快点去吃饭”。

    话间,他们抵达南苑,下人们很快端上来热菜热饭。

    李月来边吃边:“我第一眼瞧着陈暮轩,着实惊讶一下,真像一个缩版的你”,李月来笑看陈暮雪道。

    陈暮雪回忆了一下,倒不觉得陈暮轩和自己相像,道:“他顽皮得很,一点儿也不像我时候”。

    这话一,李月来不接了,吃了口肉丸子佯装很烫,开岔去:“真烫,不过也是鲜味十足”。

    陈暮雪看到李月来在山上和陈暮轩玩的开心,很有当爹爹的天份。

    他认真想了想,从前总觉得不是时候,如今想来,人生在世,若不留个念想,万一哪天撒手离世,叫留下来的那个人没了寄托,实在难过。

    假设他和李月来能有个可爱的孩子,似乎也不错,最好是孩子来的稍微晚些,现在他们各自都有要忙的要紧事。

    退一步讲,柔身儿受孕本就不如女子容易,有得成婚四五载,也才得一个孩子,这种情况太过常见。

    李月来可不知道陈暮雪一会儿功夫心思百转千回,是认认真真埋头把半碗肉丸子汤喝下肚,只觉脾脏胃都活了过来。

    “我还有一事得先坦白”。

    陈暮雪筷子一顿,抬眼瞄了李月来一下:“什么?”

    “我…在山上留了点钱”。

    陈暮雪沉默着,他也返回去也给了林慈溪钱,林慈溪却对李月来的行为只字未提。

    李月来以为陈暮雪生气,解释道:“林慈溪是个柔身儿,带着孩子,我又联想到你,若将来你有难处,我如果不在身边,希望也有人能伸手帮你”。

    陈暮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绝不会成为林慈溪那样软弱,只会依附他人的人”。

    “当然不是”,李月来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他确实不光彩,只是养了陈暮轩,在我这里博点同情罢了”。

    陈暮雪不想再听到关于林慈溪的任何事,心里烦,他催道:“快些吃饭,你还要去酒楼”。

    “好吧”,李月来收了声,埋头干饭。

    …

    马车在大门口早早儿等着李月来,他吃完饭,喝了药,出发前往百悦酒楼。

    陈暮雪送李月来到门口,给他披上披风,试探道:“真不要我去么?我刚好要去酒楼看几本账”。

    “不用,我又不是孩子,到哪儿都要你跟着”,李月来拍拍他胳膊让他放心,转身上马车。

    “慢着点,养不好就真瘸了”,陈暮雪扶他上车,不放心地。

    “我李月来瘸了也英姿勃发”,李月来放下车帘,回头在陈暮雪脸颊上飞快亲了一下:“在家里等我,晚上能让厨房做个羊肉萝卜汤么?”

    “当然” 。

    这倒提醒了陈暮雪,在幽州时,他回来要炖羊肉汤。 “晚上一定让你喝上”。

    ……

    马车直接行至百悦酒楼大门,伙计出来迎李月来上二楼。

    “姑爷,夫人在见客,您等会儿”。

    “好的”。

    伙计自然知晓自家姑爷的情况,放慢速度在一旁护着些李月来,并未直接上手帮忙,让他自己爬楼梯。

    李月来受伤的腿能稍微用些力,上楼时他仔细看了一下酒楼大堂四周,以前不觉得,现在看来,只觉布置有些杂乱,一会儿大桌,一会儿桌,和蓬莱酒家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两段楼梯,爬得李月来一脑门子的汗,伙计推开一间易微常呆的屋子,让李月来进去。

    进屋后,伙计递来帕子让他擦汗,然后上了茶就退出去了。

    李月来坐在屋内有些忐忑,估摸易微叫自己来,多半是为了百悦酒楼和蓬莱酒家的事,只怕在幽州进牢房的事,还会被一顿。

    光等着被易微先发制人可不行,他得主动问新村的事儿,询问进展。

    明日最好再回趟镇水村。但愿一切顺利,自己能尽快着手新村的事。

    在屋内喝了两杯茶,易微才慢步而来。

    “我们的娇客这趟幽州之行如何?”

    李月来站起来对易微拱手行礼:“还算顺利,近来母亲一切可好?”

    “好”,易微坐下来道:“你腿脚不便,坐下吧,快幽州的情况”。

    “确实探到一些消息,不知有用与否”。

    易微笑了笑:“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不然也不会放心让你着手新村的事,既然到这儿了,我就多几句嘴,新村买下来的地店铺已经在建了,前日我去看时,已动工不少,那里有专人,有不懂得,也可以让他们帮你”。

    听完易微的话,李月来觉得自己的可替换性太大。

    她周边不乏能人异士,李月来若是办不好新村的事,易微随时能找人接手,反正初步规划已经有了。目前他能有的一切,全是易微给的,所以随时也能撤回去,让他在陈府做个空壳姑爷。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我过两日就去看看”。

    “嗯,不着急,当前还是以养伤为主”,易微点点头:“之前写信到幽州让你们探查丝棉价格,如何?”

    “幽州丝棉看似值得大量购入,婿细下思量,它的价格实则起伏波动不定,寻不出个规律”,李月来慎重道:“今年是近些年堆雪最深的一年,幽州许多农户家里的粮食都不好过冬,我觉得应当多囤粮食,而非丝棉”。

    易微一直以来信奉“人弃我取,人取我与”的规则。粮食大丰之年,他应当购入粮食,把丝棉等出售。丝棉收获的月份,大量购入,贩卖粮食。买进卖出的都是老百姓生活必需之物,不愁卖不出去,薄利多销,风险。

    “那应该是信息有误,不紧,本就没做多大指望”。

    易微通过自己的人脉察觉此苗头,就算货不好,想着缺乏之年能有就是好的,混合好坏参半卖出去,粮食紧缺的时候,也能大赚一笔。

    顿了顿,她又:“若是其他商家都囤丝棉,而非粮食,那我也能赚一笔”。

    李月来道:“婿觉得,咱们陈家也不是在枯岭做一两天生意就不做了,长期做买卖,做个信誉,好的粮食才能让陈家获得好声誉,卖坏粮不值得,家族生意,世世代代得靠它”。

    易微脸上略有迟疑,不赞同道:“粮食不好放,咱们这儿储粮的条件可能比幽州还糟糕”。

    李月来脸上一笑,为易微排忧解难:“婿知道一个绝顶的存放之地,可以好生保管粮食”。

    “哦?何处?”易微不解,这些年她在风荷乡从没发现能大量储粮食的地方。

    李月来简洁利落道:“乌山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