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日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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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家,南苑。

    午饭过后,容易犯困。

    陈暮雪在榻上盹儿,右手从把手上滑落下来,正落到火盆上方,一下子把他灼醒了。

    他捂着手还未站起来,院子门口跑进来陈琼。

    “公子,外面有人找”。

    “谁?”

    “不知,只是新村来的”。

    陈暮雪的心不由一紧,速速起身往门外走,还没出院子门口,他站住脚,对陈琼:“你把那人请进来,有人问就是我请来的书贩”。

    “是”,陈琼点头,转身往外走。

    不多时,“书贩”被请到偏屋,陈暮雪只留下陈琼一人,其余下人都散了。

    “书贩”道:“公子,我是受人之托给您报个信”。

    “什么信?”陈暮雪声音听似稳妥淡定,眉头却悄然皱起,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李公子叫我告诉您,他去衙门了”。

    “衙门?”陈暮雪稳了一下,暂时坐住没动:“他怎么了?”

    “书贩”摇头:“李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找我,只让您得了信立马去找他,别声张”。

    新村、衙门、李月来。

    现在哪一个和李月来联系起来,还专门叫人上门送信,都让陈暮雪心里鼓。

    他示意陈琼送走“书贩”,转身回屋捣鼓一阵,又在厨房提了一盒点心,匆匆乘车出门。

    枯岭府衙。

    枯岭只有两个衙门,一个在丰县,一个在风荷乡。

    丰县的是县衙,比枯岭府衙一级别,其余各村和地方办案的都托归村长管辖。

    陈暮雪抵达枯岭府衙时,外面安安静静,没有围观群众,不是要开堂审理的样子。

    “公子,我去敲门”,陈琼道。

    陈暮雪刚松一口气,“嗯”了一声,这时府衙侧门走出来一个官差,对陈暮雪道:“是陈公子吧?”

    风荷乡太,做生意的陈家他岂会不知。

    “是”,陈暮雪快步走近官差,听他道:“跟我来”。

    官差把二人引到府衙,穿过一片阴郁的牢房时,陈暮雪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官差大人,请问李月来所犯何事?”

    官差举着油灯往前走:“陈公子,李月来来报案,带了一对夫妻和一个被砍死的情夫,他就被扣下了,案子审问清楚前,他暂时得委屈待在府衙”。

    陈暮雪听得一愣,这是什么跟什么。

    官差笑了一声:“马上就到了,您进去就知道了,一言两语也解释不清”。

    完没一会儿,陈暮雪跟着官差停在一间牢房外。

    黑暗中官差把油灯递给一旁陈琼,开牢门:“就在这里面,你们快些,早做安排”。

    “多谢官爷”,陈暮雪接过陈琼手中油灯,率先进入牢房,喊了一声陈琼。

    “诶”,陈琼立即会过意来,转身在黑暗中点官差。

    陈暮雪举起油灯,照出微弱的光亮,刚走了两步,一张脸突然凑过来。

    他后退半步,顿住脚,认出是李月来。

    “你怎么了?”他伸手抓住李月来胳膊,压低声音问。

    李月来瞧了一眼门外,官差走远了些,陈琼守在外面。

    “今天工地上,有个工人易冬,怀疑妻子刘心慧和另一个工人林二关系不清不楚,把人砍死了”。

    “在场没人拦着么?”

    李月来摇头。

    “吴京华呢,他不是掌事么”。

    李月来:“他已经被岳母调走了,不在管新村的事,新任命了人做新村掌事”。

    “谁?”

    “老周”,李月来拉着陈暮雪在木板上坐下:“我之前就看中老周做掌事,哪知道一上来出了人命”。

    现下除了安抚死者家属,赔钱,还要把事情传播减到最。

    见陈暮雪半晌不话,李月来道:“事情要是传到岳母那里…”。

    “外面的事你不用操心,有我”,陈暮雪侧身对着李月来:“现在你只要好好向府衙陈述清楚事情原委,不再多生事端,别让那对夫妻把事情搅得越来越复杂”。

    听罢,李月来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肚子也跟着咕噜叫两声。

    他还没来得及吃中饭,陈暮雪一来,他心里有了底,肚子也知道饿了。

    陈暮雪在昏沉的光线中牵动嘴角,喊陈琼把篮子提进来:“有些糕点,你先垫垫肚子,晚上我叫人送好吃的来”。

    着他站起身量周围一圈:“你又不是凶手,不必关在此处,待我出去和他们”。

    “罢了,官爷刚上任,三把火还没过,而且那两口子就在隔壁,我得看着他们,别又出什么岔子”。

    “好,我不能多待,你在里面好好照顾自己”,陈暮雪站起身道。

    “嗯”,李月来跟起来,目送陈暮雪和陈琼离开牢房。

    陈琼跟陈暮雪回车后,发现他脸色不大好,倒了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公子,喝口水吧”。

    陈暮雪摇头:“送我回府后,你直接去听今日新村闹事的三人,特别是他们最近银钱进出”。

    “是”。

    抵达陈府,陈暮雪刚进家门,家丁就道:“公子,夫人请你过去”。

    “知道了”。

    陈暮雪转身又往易微屋里去。

    “新村出事了?”

    还没进屋,陈暮雪刚站到门口,易微满脸怒容发问。

    传的太快了。

    陈暮雪向屋扫了一圈,没看到杨凌。

    “是”,他缓缓走进屋子,在一旁坐下来:“阿娘消息倒是灵通”。

    新村今年必须开业,而李月来是最熟悉新村的人,临时换掉他,不大可能。

    有了这层把握,陈暮雪倒淡定几分,易微不可能坐视不管。

    知子莫若母,易微哼笑道:“你觉得我短时间内找不找得到替换他的人?据新村设计的也差不多了”。

    陈暮雪面色微凝,抬头看向易微,有些难过道:“阿娘,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你为何不能维护月来一回?”

    “新村花了多少钱和心思,你心里有数,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我一再提醒做事要心谨慎,当初我招他来陈家,可不是图他给陈家添堵!”

    陈暮雪听得心一梗,李月来头一回接这么大的任务,哪里可能面面俱到,丝毫不犯错,不定还有人从中作梗。

    他站起来:“阿娘莫急,我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回答他的是易微的冷哼声。

    “对了,听您把吴掌事调走了?改明儿月来出来了,也想换到百悦酒楼去锻炼一番,不知阿娘准不准?”

    易微一听主意到百悦酒楼上,顿生怒气。百悦酒楼是她的根基,只要酒楼在,就留得青山。

    “暮雪,你向着他无可厚非,但也要学会防人一手,将来陈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陈暮雪转身离开:“阿娘从来都知道,我志不在此”。

    “可这里却是你的家,总有一日,你会知道陈家对你来好像一文不值,却是你真正唯一能依靠的家”。

    陈暮雪头也没回,离开主屋,往南苑去。

    他很生气,胸腔微微起伏着,直接灌饮一杯凉水,太过刺激,顿又觉恶心反胃,坐回椅子上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过来。

    眯了会儿觉,醒来时天色已黑,陈暮雪又吩咐人去给李月来送饭,后面每日都要去。

    入夜前,陈琼归来,带着一堆纸。

    他把纸张一一铺开在陈暮雪面前:“公子,这刘心慧和易冬没查出异常来,这林二也简简单单的,没欠赌债情债,干净的很,家中和一个老爹相依为命”。

    “知道了,”陈暮雪转身从钱匣子里那出一张银票,递给陈琼:“杨凌的表哥,吴京华有个侄子,从寄养在吴家,天□□吃好嫖赌,你假作旁人,去探吴京华最近的动向”。

    “好咧”,陈琼满口答应,等不及似地往外走,他最喜欢闷声捉弄人,揭穿阴谋看别人栽跟头的样子。

    “慢着”,陈暮雪喊住他,无奈看了眼天,道:“天都黑了,明日再去”。

    “没事儿,我叫个家丁陪我去,这时候百花楼正是热闹,怎么能少了吴京华侄子的人影”。

    也是,常年混迹风月场所的人,晚上才是寻欢作乐的开始。

    陈暮雪点头道:“那你心点”。

    “嗯嗯”,陈琼满口答应:“公子,那我回屋准备一下就直接去了”。

    “好”。

    这一夜,又是未眠之夜。

    陈暮雪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捧了一本《孙子兵法》,举着蜡烛在窗边榻坐下,一边翻书发这寂寥又漫长的夜晚。

    ……

    第二日清。

    陈琼从外面回来时,天色刚亮,他抱着从街上买回来的热腾腾的萝卜饺子兴冲冲回南苑。

    走到房门口,他脚停了,悄声移到窗户口,发现陈暮雪趴在窗边睡着,看情形,像是睡了一夜!

    “公子,大冷天怎么能在窗户边睡呢,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得了!”

    陈琼跑推门进屋,放下萝卜饺子,直冲榻上。

    “公子?公子!”陈琼叫了两声,见陈暮雪毫无反应,他又去推,这一摸发现陈暮雪浑身滚烫。

    “来人呐!”他着急忙慌的要去找大夫,胳膊被带了一下。

    “声点,吵”。

    陈暮雪醒了,揉着脑袋扯住陈琼。

    “公子,你没事儿吧?”陈琼的心差点蹦到嗓子眼儿,见陈暮雪醒了,心放下去一半,但还是没忘记得去找大夫。

    “没事”,陈暮雪缓缓抬头,想站起来:“不用找大夫,去药理堂开服退热的药,拿回来你熬了来,别声张”。

    “那怎么行?!”

    陈家就这么一个公子,可不能这么糟蹋,陈琼连连摇头保证:“我找个嘴巴严的大夫来,悄悄找,不让夫人发现”。

    陈暮雪挪到桌边坐下,盯着油腻的萝卜饺子,坚持道:“先把昨夜听的事给我听,再去”。

    陈琼无可奈何,站到陈暮雪身旁:“他侄子,吴京华常常花钱如流水,没个计较,但从来都是这样,没什么奇怪”。

    “嗯,还有呢?”陈暮雪想听些有意义的信息。

    陈琼摇头:“就这些” 。

    一听,陈暮雪没好气地看了陈琼一眼:“一晚上就问出这?”

    陈琼顿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楼里有个姐姐唱曲子太好听了,我就……”。

    “公子,您现在方便吗?我是负责去给姑爷送饭的”,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家丁,他低声道。

    “嗯,进来”,陈暮雪瞧看家丁一眼,吩咐陈琼:“去泡壶热茶来”。

    “公子您需要的可不是茶”,陈琼犟不过陈暮雪,转身出门去。

    家丁进屋后,立在三步外,弯腰低头:“姑爷林二老爹常年得病,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儿子去了,得去关怀一下”。

    新村提供板房给工人睡觉,林二平日住在工地不回去也是常事,他爹不一定短期内能发现自己儿子出事了。

    “嗯”,陈暮雪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之间一顿,略微正色问:“林二的爹得了什么病?”

    “好像是……消渴病”,陈琼道。

    消渴病要人命,也是个富贵病,干不得重活,活着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陈暮雪有些意外,又问:“匣子里还有多少现银?”

    闻言,陈琼走到钱匣子旁,开拨了拨:“活钱还有四百多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