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猗猗第九 不论是何种喜欢,我对祯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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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宜祯并没有回东厢房, 而是去了奉山的后厨。

    迎香早已经从憩中清醒了过来,见跨进门口的人,不禁问:“我听人你和萧还慎一起走了, 你们去干什么了?”

    陆宜祯蔫儿地摇摇头,蹲到灶下。

    灶火已经熄了,而灶膛里的灰土也被刨开, 留下两个深深的坑。

    “你是想找地瓜吗?”迎香颇觉为难,“但是, 见你不回来, 我已经把它们都吃了。”

    注意到姑娘一副蔫巴巴的情态, 她问:“你这是遇上什么事情了吗?”

    “我心情不太好, 想吃点东西。”

    “这样啊。”迎香没再刨根问底, 转而想了想,“这后厨里吃的虽多, 但能纾解心情的,还是非它莫属了。”

    “什么?”

    “你等着, 我去给你找来。”

    迎香完,扭身往后院跑了。

    陆宜祯听到外头传来“咚咚”几声响。

    没一会儿, 迎香便回来了, 手里提着两坛酒。

    姑娘把这东西认了出来:“这不是,山长最宝贝的老酒吗?”

    “宝贝是死的, 人是活的。”迎香毫不心虚,“也不知道今天用酒的场合哪儿那么多。就在方才, 山长身边的书童还问我要了一坛去呢。”

    陆宜祯抱膝,席地坐在灶边,秀气的眉眼低垂着。

    “可我没怎么喝过酒。”

    “没喝过酒才管用呢。”

    迎香抱着酒坐到她身侧,递了一坛过去。

    “那些老酒鬼, 正是因为喝多了酒,所以连醉都醉不了了。”

    陆宜祯摩挲着陶土坛子冰凉坑洼的表面,颇有些犹豫。迎香倾身过来,替她“嘣”一声掰开了酒塞子。

    馥郁醇厚的酒香扑面溢出来,姑娘皱了皱鼻子,觉得自己被熏得有点恍惚。

    “尝尝呀。”

    身边人催促她。

    陆宜祯抬起酒坛,凑近唇边,地舔了一口。

    依然是记忆里辛涩的滋味,而且还要更浓烈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储存的年份更久远的原因。

    迎香“噗嗤”一声笑了。

    “真像猫儿喝水。我们山里的几只猫儿喝水时,就同你一样,是一点一点舔的。”

    “你看好了,酒是这样喝的。”

    她着,拔开自己膝上酒坛的塞子,端着坛底,把坛口对准嘴巴,连灌了好几口,辣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擦掉唇边酒渍,稍缓了缓,偏头教育身边的姑娘:

    “不管它是什么滋味,要大口闷,闷多了就有感觉了。”

    陆宜祯将信将疑地又啜了一口。

    眉头皱起来。

    ……

    隋意找到后厨的时候,姑娘已经醉了。

    不同于鬼哭狼嚎地被人架出去的迎香,姑娘连醉后都是很乖巧的。

    她安安静静地蜷在厨房角落,下巴支在自个儿的膝上,脸颊如蜜桃般飘着红,杏眼儿里也水润润地,细看还有点迷蒙。

    隋意放轻脚步,蹲到她跟前,柔声地哄。

    “祯儿妹妹,跟我回房罢。”

    仿佛是将他记了起来,姑娘眼睫一动,脑袋歪了歪。

    她很费力地辨认着他,又不知想到什么,似是觉得委屈了,嘴唇抿起,眼眶开始泛红,没一会儿,便无声地掉起眼泪来。

    隋意这转变被得措手不及,眼睁睁见她眼睛红了、鼻尖也红了,还憋不住地了个嗝。

    只觉心尖泛疼。

    他凑近了给她拭泪。

    心里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对她那句话呢?明知道那不是她期待的。

    他甚至在想,一句喜欢,也并没有那么难罢?只要是她愿意听的、只要是她想要的,要他怎么做都无所谓。

    “是我不好,祯儿妹妹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但醉酒的人是听不懂话的。

    姑娘掉泪的趋势并没有停止的迹象,反倒还愈演愈烈了。

    隋意只觉得心尖紧缩地疼,又感到空落落的。

    难得没做多想,只是顺遂本意,抬手把眼前看似难受得不得了的姑娘揽进了怀里。

    很轻、很软,又是温热的。

    混沌中的姑娘并没有同清醒时候一样,记挂着矜持、礼数,反而是本能地紧紧攀住了他。

    鼻尖盈满了酒气,混杂着女儿家的幽香。

    隋意低头,只见怀里人翘密的眼睫上,沾了一点晶莹的水痕。

    他伸出修长的指,轻轻刮了刮。

    姑娘的眼睫也随着他的动作,颤了好几颤。

    她抬起眼来看他。

    眼泪倒是止住了,可眸子里的红润并不能收,同只兔子一般,可怜可爱。

    隋意不禁想到,两年前,听他要离开的那个中秋之夜,她也如今日一般难过又悲伤,只是那时,他并不能很好地体会到姑娘的情思,连哄都没能哄。

    她会不会在回家之后,背着他,又偷偷地落过泪呢?

    这样一算,他都不知道已经将她惹哭过多少回了。

    真是个……混蛋。

    “祯儿妹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贴着姑娘的发顶,低声承诺。

    而怀里的姑娘,只是眨了眨眼,面上神情一片迷离。显然是没听进去。

    “现在听不明白也无妨。”隋意温声,“等你清醒的时候,我再与你一次。”

    ……

    翌日,陆宜祯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时候,头昏脑涨地快要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咚”地一声撞到了床柱上。

    宝蔻闻声赶进来,连忙把她扶到了梳妆椅上坐着。

    “姑娘,可是身子难受?”

    “还好,就是觉得脑子有点钝钝的。”

    陆宜祯扶着脑袋,望了眼桌上的铜镜,只见镜中自己的眼睛颇有些浮肿。

    “这是……怎么回事?”

    “姑娘都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陆宜祯将手指搭在眼角,耳边模模糊糊地响起了一道声音,但她并记不清这声音是谁的、又了什么话。

    宝蔻道:“昨儿个,是世子找到姑娘你、把你带回来的,那时候,姑娘的眼睛便已经同现在差不多了。”顿了顿,“对了,后来的解酒汤,也是世子哄着你吃下的。姑娘真的一丁点儿都记不起来了吗?”

    “……”

    姑娘浑身一震,瞬时被呼啸的心绪所淹没,连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她,她,她喝醉后都干了些什么?在他面前哭了吗?有没有乱话?没有胡来罢?

    她焦急地转身,望向自家女使。

    “宝蔻,意哥哥他昨天,有没有什么表情?不对,他,他有没有什么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宝蔻依言回忆道,“这倒是没有,不过总感觉,好像更……”

    温柔了。

    简直像捧着一件易碎的、又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

    姑娘见她迟疑,担心得不行:“更什么?宝蔻,你快呀。”

    “……对姑娘更好了。”

    陆宜祯愣了愣。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答。

    心慌意乱道:可他昨日不是才对她“不知道”?这不是“不喜欢”和“拒绝”的委婉意思吗?又怎么会对她更好呢?

    ……难道是因为愧疚?

    姑娘自顾自以为找到了答案,一时间既悲恼、又颓丧。

    被宝蔻催促着洗漱、梳妆的一路,都心不在焉地。用过一点早膳,她趴在窗边,继续魂游天外。

    忽然有叩门声。

    她耳朵一竖,头也不回:“谁呀?”

    门外人好脾气地道:“是我,祯儿妹妹。”

    姑娘闻声,心下一慌,差点要从凳子上栽下来。还好及时扒住了窗框。

    “我……”

    她脑子飞转,口不择言。

    “我,我生病了,今日不见人!”

    就在她以为世子会追问一句“生的什么病,郎中来过了吗”的时候,门外却倏然安静了下来。

    姑娘屏住呼吸,支起耳朵。

    他,走了吗?

    有没有觉察到她在骗人?

    脑中正奔涌着各种念头,不察间,面前却蓦地被一道阴影盖住。

    陆宜祯抬头,只见那本应被她隔在门板外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屋后,就站在窗前两三步的位置,逆着光,着一袭青衫,温雅地朝她笑。

    “你怎么……”

    “因为有些话想当面对祯儿妹妹,所以冒犯了。”

    姑娘还略显狼狈的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他。

    隋意不躲不避地回视。

    “昨日,我仔细地想了想,我对祯儿妹妹的想法,与祯儿妹妹对我,或许有点不一样。”

    “但是……”

    “不论是何种喜欢,我对祯儿妹妹的只多不少。”

    陆宜祯僵住了。

    她从没想过能从隋意口里听到这番话。这个在她眼里完美得同神仙一般的少年,从来都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一场美梦。

    漫长得仿佛过了一个春秋的时间,姑娘的眼睛才微微地眨了眨。

    声音如云絮般,轻得没有重量:“意哥哥,你,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隋意瞳底掠过一丝异色。

    他并没料到姑娘会想到这方面去,一时间不知该感到心疼、还是该感到懊悔。

    窗外的人不话,姑娘以为自己猜对了,眉目间的蔫意掩也掩不住。

    立于日光下的少年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再发怔了。

    “祯儿妹妹。”他唤她。

    “我并不是见别人可怜、就会去迁就于他的人。”

    “我没有可怜你。”

    “所言所行,句句真心。”

    对她的喜欢,无法分辨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情,也无法分辨究竟哪种情感占的份量更多。

    但无可否认,他一定是喜欢她的。

    甚至于想到余生与她一直一直在一起,也并没有觉得排斥,而是产生了一种安宁平和的舒适感。

    屋子里的陆家姑娘,因为他的三句话,眼眸一点比一点亮,到最后,瞳仁里像是装满了星子一般。

    耳根也缓缓地发红。

    隋意见状,松了口气,浅笑着朝她微展手臂,温和道:

    “那么,现在,祯儿妹妹想要出来和我几句话吗?”

    姑娘不答。

    只是嘴角抑制不住地弯着笑,整个身子都往窗外扑去,落了少年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