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渡若十九 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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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婚期定在三月初三, 春意欲暮、新夏将临的时节。

    时间不宽不紧。

    但对于之前毫无成亲准备的陆宜祯来,这就很有些紧迫了。

    她的嫁衣只了个底子,还没动工开始绣。

    于是当手腕的轻伤好了个彻底后, 她便一心扑进了针线活里,连隋意几次三番唤她,她都没有了搭理的兴致。

    “祯儿妹妹。”

    屡次呼唤未果, 隋意温柔而强硬地按住她的手。

    “是这件衣裳好看、还是我好看?”

    陆宜祯终于抬起眼,气笑了:“你怎么能同一匹布比较?”

    “可你半天都不肯理我。”

    “谁让你把婚期定那么早的?我衣裳都快要做不完了, 哪儿有空与你闲话?”

    隋意稍静, 忽然伸手、从竹篮里拔出一根绣花针:“那我和你一起做, 总能事半功倍罢?”

    陆宜祯一怔, 十分惊疑:“你还会做刺绣?”

    “我不会。”他, “但我可以学。”

    “……”

    几息的沉默。

    “好罢,那你坐过来。”

    陆姑娘分了几片最简单的图案给他, 又教他如何穿针、如何结、如何引线、如何配色,最后更是亲身示范了一遍。

    “你看懂了吗?”

    见隋意沉吟着颔首, 她有点不放心:“那你先绣给我看看。”

    骨节修长的手便捏起针,按照她所教授的步骤, 一步一步地, 把图案用金丝彩线填满。

    “太好了。”

    陆宜祯惊喜不已,为自己总算能歇口气感到安慰。

    “那这几片图案就交给你了。”

    隋意轻挑眼尾、回了她一个鼻音。

    得空偷懒, 陆宜祯整个人都懒洋洋地伏在了桌子上,偏着脑袋、眨着眼, 凝目眺看隋意替她绣嫁衣。

    窗外透进屋中的日色、在世子的半张脸上,更衬得那张脸庞如皓玉一般白皙。

    陆宜祯看着看着,想起来一件早已被她遗忘在脑后的事。

    “对了,意哥哥, 我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她着,走到床榻边,从床底拖出来一只箱子,又从箱中捧出一只木盒子。

    隋意这时也站到了她的身后。

    “这是什么?”

    “是送给你的、十四岁的生辰礼物。”

    陆宜祯站起来,将盒子递给他:“你开看看呀。”

    隋意顺遂接过木盒,开了盖子,只见里头装有一条工巧而雅致的男子腰带。

    他抬眼瞧了瞧陆姑娘,后者脸上的雀跃与期盼之色,掩都掩不住。

    “你快看,好不好看?”

    “很好看。”

    隋意取出绾色腰带,细细量了一遍,见上头纹路细密秀雅、各色珠宝装点得恰到好处,一看便知费了不少心思。

    他声音不由得放轻了几分:“这是祯儿妹妹自己做的?”

    “嗯。”

    姑娘傲然地抬了抬下巴。

    “铺子里可买不到这么好看的呢!”

    隋意牵过她,把腰带放入她的手里,声音柔得不像话:“那祯儿妹妹给我换上罢。”

    陆宜祯眨了眨眼:“现在吗?”

    “嗯。”

    陆宜祯捏着腰带,犹豫了会儿,还是慢吞吞地、朝对面人的腰身伸出手去。虽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难免有些羞涩,但见隋意这么喜欢,她也很高兴。

    她摸索着,磕磕绊绊地将他原来的腰带解下,刚一松手,还带了些棉絮的男子外袍立即散开了,露出里头雪白柔滑的里衣。

    陆姑娘脸颊一烫,连忙别过眼。

    “你,你要不,还是自己来罢?”

    她想把手里的新腰带塞给隋意,却被他拒绝了。

    “祯儿妹妹已经答应了我的。”

    “那我反悔了,行不行?”

    隋意垂眸朝她笑:“……不行。”

    没办法,他实在磨人得紧。

    陆宜祯心道速战速决,吸了口气,展开腰带环住他、绕了一圈。

    劲瘦的腰线被带子勾了出了漂亮的形状。

    姑娘越看越脸热,从没觉得时间这么难熬过,连替他系结的手都变得有点哆嗦。

    偏在这时,隋意还笑了一声,抬手揽住她。

    陆姑娘慌张地抬头:“你做什么!”

    桃花眼望下来。

    他不紧不慢地:“祯儿妹妹,我们就快成亲了。”

    ……所以呢?

    “所以,我想提前听你叫一声,‘夫君’。”

    陆宜祯脑子轰然一响。

    涨红了脸:“你……你知不知羞!”

    隋意将她拥得更紧,从容不迫地:“那祯儿妹妹是叫、还是不叫?”

    “我若不叫,你就要一直抱着我吗?”

    “倒也不是。”他,“只是若听不到我想听的,我便会难过;难过了,就做不好针线活儿了。”

    可刚尝到甜头的陆姑娘、又怎么肯轻易放跑这么一个做白活儿的人呢?

    他心黑得很,死死地拿捏住了她的软肋。

    陆宜祯咬牙,羞愤地盯着他。

    他眼里柔光肆意,忽又低头蹭了蹭她,放软语气:“祯儿妹妹,我真的想听,你就垂怜垂怜我罢。”

    这一刻,陆姑娘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软硬兼施”。

    但饶是明白这是个圈套,她也很不争气地心软了。

    “夫、夫君。”

    软怯怯的声音翩然入耳。

    隋意眼底倏暗,只是脸上笑意还是轻淡淡地,柔润的嗓音也没有丝毫改变:“再喊一遍。”

    豁出去了第一次,接下来便好办多了。

    姑娘强自镇定地移开眼。

    “夫君。”

    隋意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

    “祯儿妹妹,再喊一遍。”

    “你有完没——”

    最后一个音、骤然吞没在忽然贴上来的唇隙之中。

    陆宜祯有些无措地揪紧了手底下的衣料。

    腰带没有系好,脱离了手指的束缚,松松散散地落下地,宛如被抽去了骨头似的。

    潮热的呼吸弥漫缠绕,隔了几层布料阻隔,似乎还能感受到那只手抵在腰背上的温度与力道。

    温绵柔软的触感搅得人麻酥酥、晕沉沉,心脏仿佛被密网一点一点地收束,满涨的情绪几要顺着网丝渗出。

    她缓缓地放松下来,混混沌沌间,感觉自己好似陷入了无边的云絮里。

    温热的气息笼罩上来、附带了一点重量。

    床幔无风自动。

    “姑娘,我——”

    话音戛然而止。

    似一记猛然敲响的沉钟。

    陆宜祯神思一醒,眼眸微睁,下意识地、用力地掐住了身上人的肩膀。

    唇畔的温度稍稍分离。

    “砰!”

    是木门紧紧被阖上的声音。

    完了。

    完了。

    姑娘震愕地屏住气,耳尖羞红几欲滴血。

    隋意轻喘着,一手捏了捏他的下巴:“祯儿妹妹,呼气。”

    她这才记起来要呼吸,

    可眼里的惊羞之意不减反增。

    他们、他们现在是什么模样?

    她僵硬地转了转目光。

    在榻上。

    而上头的那个……腰带无踪、衣衫凌乱、里衣领子都被蹭开了。

    姑娘细细地抽了一口气。

    眼梢泛红,就快要漫出水意。

    隋意心头一滞,连忙柔声地哄:“别怕、别怕,她不会叫旁人知道的。”

    “呜呜,都怪你。”

    “是我不好。”

    “都怪你。”

    “我知错了,祯儿妹妹咬我一口出气罢。”

    ……

    这日过后,陆姑娘再也不准隋意上自己的榻了。

    她这次的态度分外坚决,任世子如何软磨硬泡,表面神情皆如磐石般不为所动。

    ……

    冬去春来,新绿已开。

    在凝结了两个人心血的嫁衣、即将完工之际,段毓儿也得了准允,从宫里头出来放风。

    许久未聚的三个姑娘,订了间酒楼的雅厢,进门后,紧紧地抱成了一团。

    “陆宝、宛音,我想死你们了!”

    “好了好了。”徐三姑娘任她抱了一会儿,把她扒开,“你如今、也是宫里头位份最高的毓妃了,这么咋咋呼呼的,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什么毓不毓、妃不妃的?”段毓儿道,“宛音,你前不久已经与我大哥哥定亲了,算是我的准嫂嫂,我们一家人不两家话。”

    徐宛音闻言,扭过头、红了脸。

    段毓儿于是又把视线移向另一边的陆宜祯:“陆宝,你下个月便要成亲了,到那时,我恐怕出不来,所以,我今日要提前把新婚贺礼送给你。”

    她着,从身后搬出来一个木匣子。

    陆宜祯道了句谢,接过匣子,在她的催促下开盖,见里头躺着两个木娃娃。

    娃娃一男一女,雕工并不算顶顶精湛,但胜在圆润可爱;刷了红漆与青漆的衣裳上,一个写着“永结同心”、一个写着“白首偕老”。

    陆姑娘赞叹道:“好漂亮!”

    段毓儿便如同一只骄傲的孔雀般,高高地昂起头颅。

    “这两只木娃娃,可是本姑娘亲手雕的!”

    “娃娃好看,上头的字写得也好看。”

    段毓儿瞬时蔫儿了,垂下头颅,虚虚地清咳几声:“我的字,你也晓得,写得同狗爬一样,这是我求了赵……官家,让他替我写上去的。”

    陆姑娘长长地“喔”了一声。

    段毓儿一愣,蓦地反应过来。

    “好啊,陆宝!”

    她拧起眉头,撸起袖子就要搔她的痒痒:“许久不见,你的胆儿肥了不少呀?谁纵的你?竟敢趣起我来了?”

    陆宜祯揣着娃娃,“蹬蹬”躲到了徐宛音身后去,探出半个头。

    “我可还什么都没呢,毓儿姐姐便往那方面想过去了,可见是心里有鬼。”

    “你还来劲了是罢?隋世子纵着你,我可不!我今日便要替他好好地教训你——不许跑!”

    “你们别闹了,动静太大了。”

    “还跑,还跑!”

    “都快停手罢。”

    “我是想停的,但是毓儿姐姐她不肯停。”

    “毓儿妹妹……”

    “嫂嫂你别替她求情,我就不信了,我今日抓不到她,段字倒过来写!”

    “谁是你嫂嫂!”

    “噗,宛音姐姐,别拘着了,快,同我来一起对付她。”

    “行呀,越发精了,都学会策反了是罢?我与宛音才是一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