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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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天横仿佛受了很大的折辱,鞭子抽他一顿都不怵,几句赔礼道歉的软话,反倒要他的命了,转念一想——大丈夫能屈能伸,受点鸟气算得甚么!本以为道了歉,宝瑟儿便会回心转意,扑到自己怀里,簌簌地亲,谁知等叶先生走了,这个人便独自怀抱着一卷书,屈膝坐在廊下发愣,睁眼对着淡青碧色的天际,仰着鼻尖,也不知想些甚么,茫然枯坐了半晌,只有那眼睫间或微微地一动。

    连天横心里又没底了,踢了一下廊柱,单手捏着碗,塞到他的面前,自认为很伏低做地:“……你这几天都没有看看莲子,是不是不要莲子了!”

    宝瑟儿听见有人话,如梦初醒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复又垂下眼去看那碗莲:花苞洁白,冒着嫣红的一个尖儿,似舒而未展,伸手在莲叶上碰了一下,害怕惊动它似的,又收回手指来了,从春初到夏末,养这一碗莲子,不知耗了多少心力,只是痴等开花的那一日,却不知还能否见到。

    连天横坐下来,挨在他身边,就势扯他的袖子,冷冷地笑了一声,轻蔑道:“问你话,你也不答!如今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

    宝瑟儿顺着莲碗,探到他的手,竟然一下子镇定下来,指节扣住碗沿,放在一旁,轻声道:“今晚上得了闲,我有些话和你。”

    连天横反问道:“有甚么话,现在不能?”

    宝瑟儿想了想,道:“那我现在便——”

    “不,”连天横心里一乱,急忙不耐烦地断道:“还是晚上罢,我有事,你吃过饭,便去屋里等我回来!”

    宝瑟儿听了,没有多话,也只是微一点头,把他衣领上的褶理了理,搂着腰,脑袋伏在他胸口,倦鸟归巢一般,把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极驯从地:“去罢,早去早回。”

    看模样,是早已经消气了,可连天横直觉不妙,总认为他不出甚么好话,心里发毛,便暗自个如意算盘:待到发了晚饭,再去外面骑马游荡一两个时辰,入夜之后,宵禁起来,避开巡夜的金吾卫不是难事,宝瑟儿必然以为他今夜有要事缠住,不能回家,等到子时一过,宝瑟儿也睡下了,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床,安稳度了这一夜,此乃缓兵之计。

    于是连天横依此行事,直到三更天,才翻过墙,放缓呼吸,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探头探脑的,一步步往暖阁里走,灯是熄的,看来人已入睡了,暗自吁了一口气,先抬左脚将靴脱了,摆在门口。

    “回来了?”屋里传来一声,静谧夜空中仿佛划出清澄的一弯银练,是那个人的嗓音。

    提靴的手一顿,连天横心道不妙,又生一计,佯作干呕,索性踢了靴在那里,落地啪地一声响,那只脚便懒得脱了,左脚黑靴右脚白袜,东歪西倒地往屋里走,顺带着碰倒了桌上的笔架,稀里哗啦一串杂音。

    抬眼只见黑夜里,宝瑟儿端坐在床边,月光下的半边脸莹润如瓷,披散着黑缎儿似的长发,白衣白裤,胖乎乎的一双脚儿,清雅殊丽,好似一枝半绽的玉簪花。从前调笑惯了,总是眼含风情地半倚着,如今却有一番不容玷污的静穆,连天横看得喉咙发紧,清了清嗓子,含糊地继续装起醉来,走一步踉跄三步,磨磨蹭蹭地捱到床上,倒头就睡。

    宝瑟儿唤了他一声,见他不应,便俯下身子,给他解衣裳,闻他的鼻息,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

    凑近的一刹那,连天横心想:他好香,一年四季,总是香喷喷的,也没见用甚么熏香,却香得他真要醉了。

    宝瑟儿像是看穿他一般,道:“不曾吃酒,怎么会醉?”

    忘了他是个狗鼻子!连天横心里一突,歪在床上,竟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桩闲事来:从前玩乐时,曾有秋风的一个老秀才过几句妙语:“内人可惧之处有三:青春之时,看她只觉美丽,如同活菩萨一般,岂有人不惧菩萨?生儿育女之后,看她便好似九子魔母,岂有人不惧九子魔母?到了年老色衰时,在脸上涂脂抹粉,黑白不均,看着活像鸠盘荼,岂有人不惧鸠盘荼的?*”

    当时满桌人只是笑他惧内,连天横更是不以为意,这下总算知道其中厉害,看着宝瑟儿,穿上衣裳像菩萨,脱了衣裳便是九子魔母,哪里敢触碰,磨磨蹭蹭的,自己又爬起来了,不敢耍甚么花招,在一旁的桌上倒了杯茶,道:“我没醉,只是困了,这时候了,还等在这里做甚么!”

    宝瑟儿道:“我最不怕的就是等了。”

    连天横这时候心里一团乱麻,喝完了茶,正想找补两句,宝瑟儿便很轻地:“请坐。”

    他偷瞥了一眼宝瑟儿,面上并无异色,一屁股坐在圈椅里:“有甚么话,你就直了,完,我还要睡觉!”

    宝瑟儿便下了床,跪坐在他面前,拿起他的手,亲了亲手指,低头道:“这几天,我好好地想过了,我做人太不知足,能到这个地步,还要得寸进尺,我错了……”

    连天横一时间被他的话堵住,一口气发泄不出,良久才道:“得寸进尺是甚么意思?”

    宝瑟儿不理会他的诘问,自顾自地:“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下贱,只有撒谎骗自己,日子才过得下去。那天,听你了那些心里话,当时好像睡醒了一样,总算骗不过去了。”

    连天横道:“那不是心里话,那是……那是你把我气坏了!我……”

    他看见宝瑟儿流眼泪了,就不话了,那纸片儿似的肩膀轻轻耸动,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弓着身子,一个劲儿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你知道甚么!”连天横看着他,好像看一只怪物,那只嘴巴一开一合,曾出无数蜜糖般的娇声软语,可下一刻就要出极为绝情可怕的话,用淌着蜜的刀锋亲手杀了他。

    他想堵住这张嘴,可是没有丝毫的气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刀尖刺穿心脏。

    宝瑟儿:“想好了,我还是走罢!你想起我了,再来找我,我是男人,不会嫁人,也不会娶妻,不要怕,哪怕你这辈子再不理我,我也是你一个人的!”

    出来了……他还是出来了!

    连天横一口气喘不上来,眼前的天地微妙地旋转了一下,压低了喉咙才能稳住嗓音,声音很,却很冷静:“你甚么?”

    宝瑟儿抱住他的膝盖,眼泪很快又流下来了,虔诚地跪着:“我真没用!我想改,可是没有办法……下辈子、下辈子你变成女人罢,我一定要八抬大轿娶你回家,清清白白的,一辈子对你好,半点苦也不让你吃!”眼神错过去,又看着门外,凝住眼泪,:“只是这辈子我们不能在一块了,日子久了,你会恨我,别人都会笑话你的。不管今后如何,只要你还肯搭理我一天,我就要对你好一天……”

    分明是承诺,连天横却觉刺耳:“用不着你对我好,顾好你自己就行了!”握着他的肩膀,质问道:“下辈子?这辈子你不肯和我过,哪里指望得到下辈子!”

    宝瑟儿被他逼得后退一步,撞到桌沿,“我们只是不住在一块,你要找我,差个人来传唤,也是一样的!”

    连天横一下子笑了:“你不会以为你真能走罢?”

    “甚么意思?”

    连天横玩味着他那副毛骨悚然的神情,好像捉住甚么把柄似的,邪笑道:“放一万个心……你要走便走,我绝不会把你怎么样……”

    还不等宝瑟儿反应,便把他抱起,丢到床上,滋啦一声撕开衣摆,宽大的手掌探进去,掐着他的腰,越收越紧,直到宝瑟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才慢慢松开,玩味道:“李文俊、叶怀澹……这两个人我慢慢地收拾,到时候,把他们的肉割下来,一片片地喂猫……”

    “你疯了!”宝瑟儿挣扎不已,绞着他的手臂,却像精铁一般,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连天横在他身上乱啃乱咬,咬出圈圈的牙印,一只手捉住乱踢蹬的两脚,喘息着威胁道:“你大可以试试!”

    亲到脸上时,宝瑟儿偏过头去,死活不让他得手,被他捧着脸,愈发癫狂地亲吻上去,不知过了多久,宝瑟儿满脸泪痕,那双如水的凤眸含着情,卖着俏,连天横就被点了穴似的,下不去狠手了,轻轻吸了一下他的唇瓣。

    “让我走罢,爷。”宝瑟儿轻轻推了一下他,哀求道:“你让我走,我们两个,都自在了。”

    听他这样,心立刻就硬了,还怀着憎恨,知道决不能心软,便撑起身子,点了灯,取了一把钥匙,拧开抽屉,拿出张纸,砸在他脸上,宝瑟儿皱了一下眉头,扫过那张纸,上面写着房契二字,重若千钧。

    最下边的署名潦草不堪,最后一笔故作恣意地上勾,是连天横的手笔,分明地写着宝瑟儿三个字。

    宝瑟儿抬起头,学到的字仿佛忽然之间再脑海里蒸腾了,猛地抬头,问:“这是甚么?”

    连天横又摔了一张,划拉砸在他怀里,这回是田契。

    再看,还是署的宝瑟儿。

    连天横懒得一张张地给他看,哐当将大抽屉抽出来,一股脑倒翻下来,纷纷扬扬倾下一天的雪片儿似的,把宝瑟儿给埋住了,他不用看,便知道这些全是连天横的置业,八片顶阳骨登时都被浇透了。

    “宅子是你的,铺子是你的,田地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你走了,我到哪里去?爹娘也不待见我,把我扫地出门,只能去睡大街了!”

    宝瑟儿脑子里还在乱鸣,手脚都麻木了,周身的气血一股脑地往头顶冲,浑身又冷又热,站起来,连珠炮似地发问:“那个时候,你以为我死了,为何还写我的名字?要是我真回不来了,你、你可怎么办哪?你是不是疯了!”

    “可你回来了。”连天横。

    宝瑟儿还想问,连天横便扑上去,使劲地封他的嘴,两眼迷迷地:“宝儿,你真好,你让我发疯了。”

    宝瑟儿还有些不敢置信,回不过神,身子软下去:“为甚么这么做?我不要你的东西……”

    “这是老婆本,全给我老婆了。”

    他的每个字,每句话,宝瑟儿听得清楚,合在一起,却浑然不明白是甚么意思了,只知道愣愣地看着他。

    “坏宝儿……折磨人,”连天横张开嘴咬住他白皙脖颈,“咬死你……”扑在他怀里,一边假哭,一边偷偷地拿眼睛看他,发觉宝瑟儿神思恍惚,全然没发觉他的异色。

    “宝儿……?”他期期艾艾地喊。

    “睡觉了,我累了。”宝瑟儿双目失神,像喝醉酒,一头栽倒在枕头里。

    “好。”连天横拉上被子,嘟囔道:“方才还不准我睡,现在自己又要睡了……”

    到了天快亮,宝瑟儿忽然坐起来,后知后觉地问:“你的甚么?”

    连天横折腾了半宿,这时候已经十分地困倦,道:“少爷,我——我们还是睡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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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 孟棨《本事诗嘲戏》,裴谈:“妻有可畏者三:少妙之时,视之如生菩萨。及男女满前,视之如九子魔母,安有人不畏九子母耶?及五十六十,薄施妆粉或黑,視之如鸠盘荼,安有人不畏鸠盘荼?”

    九子魔母:主掌生息的女神,经常化身为年轻娇艳的美女或者妖娆丰腴的美妇,勾引年少俊美的行者

    鸠盘荼:梵语,佛教中会吸人精气的鬼,貌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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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夜过得可谓一波三折,天还不亮,宝瑟儿便醒了,背靠着在床头,望着手里的票契发愣,连天横躺在旁边,睁开睡眼,看他笨头呆脑的,心想该不是把人骂蠢了,也掀开被子起了身,半撑着坐在他面前,伸手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有些责怪地问道:“怎么了,不困?”

    宝瑟儿将这一叠纸全塞进他怀里:“我不要这些劳什子,你自己收着罢!”

    连天横为套住宝瑟儿,自然不肯收回,捉着他的手腕,拉扯了半晌,僵持不下,牢骚气也上来了,不耐烦道:“你不要就烧了,在这里推来搡去的,有甚么意思!”劈手夺过宝瑟儿手里厚厚的一沓,顺手往床尾香炉里一塞,宝瑟儿大叫一声,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胳膊撑着,手脚并用地扑上去,慌乱道:“住手!”

    凑上去看时,里面的火却是熄的,只有一炉香灰,宝瑟儿被他吓得血色顿消,这才舒了口气,好半天回过神来,抖去契纸上的灰,三魂七魄慢慢归位,仍是心有余悸,拿着信封,反手狠抽了两下连天横,怒目而视道:“你混蛋!”

    连天横没忍住,笑了一下,偏喜欢看他受了捉弄,发火撒泼的样子,他愈张牙舞爪的,连天横便愈想笑,兀自欣赏了一会儿,才正色道:“这下你不生气了罢?”

    宝瑟儿一屁股坐下来,瞪着他:“我从没生过你的气……我气我自己,气我自己没用,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瞎了眼,又来贴你!”抽了一下鼻子,又低声道:“起来你又要不信了,我从没图过你的银子!”

    连天横认真地点点头:“我信,你就是图我的人。”

    宝瑟儿又觉得难为情,嗫嚅道:“你这个人,哪里都坏,没甚么可图的,还是图钱罢!”

    连天横作弄他上了瘾,憋笑道:“好极,总要图一样的。”

    宝瑟儿着,不知怎么,喉头一哽,眼泪又漫出了眼眶,埋怨道:“我想破了头,也想不通,我哪里值得你这样——你实话,是不是心里觉得对不住我,拿好听的骗人?——你大不必这样想,我们两个,本就没甚么相干,我就算真死了,也是命不好,哪怕变成鬼,也怨不到你头上——唔!”

    下一瞬,嘴被封住,舌头被吸到连天横嘴里,不要命地纠缠,不论如何也挣脱不开,温热唾涎搅得滚烫,胸口贴着胸口,连天横哪里顾得上他呼吸急促,吻了半晌,活活地将要把人亲晕过去了,才松开钳制,搂着他的肩膀,耳提面命道:“你的话,没一句中听的,你再这样,我就要生气了!”

    宝瑟儿的下巴被他捧着,脸蛋肉鼓鼓囊囊的,都挤在手心里,仰起头,头晕眼花地问:“先前你冲叶先生发火,也是因为我?”

    “还能有谁?”

    “你嘴里就没句真话。”着着,宝瑟儿又忍不住哭起来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抬起袖子抹去了,含着鼻音问道:“是真的么?你唯独不要拿这件事骗我,你敢骗我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连天横觉得他今日的眼泪好像格外地多,便拉起宝瑟儿的耳朵,凑上去,压低嗓音道:“笨!当然是稀罕你了!若是别人,要死要活和我有甚么相干?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只为我自己、为了这颗心,也要把你留住!”

    一股酥酥麻麻的激流从耳道窜入全身,宝瑟儿浑身一个激灵,被连天横揩去眼泪,结结巴巴地问:“真、真的?”又了个哭嗝,试探道:“既然你喜欢我,那我你两下,你会生气么?”

    连天横:“……”

    宝瑟儿起先还心翼翼的,在他肩膀上砸了一拳,见他没话,又用力抽了一下,砰地一声,胆子渐渐地大了,睫毛上还沾着泪珠,一连揍了好多下,还不够解气,在他肩膀上张嘴便咬,咬出密密麻麻许多牙印来。

    连天横也不还手,任他捶撕咬,开头还好,到后来,胸口真是被他疼了,揪着他两个手腕子,整个人抱在自己怀里,用了几分力道:“出气了?”

    有一瞬间,他几乎参透了宝瑟儿的一切心思,这人眼里总是盈着两汪泪似的,望向自己时,倒映着浓烈的欲火,将那些薄雾掩盖的亭台楼阁燃烧殆尽,爱中杂着恨,情到浓时,巴不得活拆其骨、生啖其肉,爱恨便是这欲的两极,将他裹挟环绕,迸溅出闪亮的火星,漫漫地往天际漂浮了。他觉得自己从前吃的那些飞醋实在可笑,别人哪里抢得走他!

    抱了一会儿,宝瑟儿抬起头,凶道:“那你许不许我改名字,许不许?”

    “我不许有甚么办法?”

    “那李文俊,还有铺子里那些人,你让他们回来!”

    “这就指使上人了?不行!”

    宝瑟儿马上道:“那你就是假的喜欢,你叶公好龙!”

    “我随你怎么,反正就是不……”

    宝瑟儿不等他完,咬住了他的肩膀,手肘穿过他腋下,在后背捶了两下,胡闹道:“我不听!明天就把他们弄回来!”

    连天横心想:老天爷,这才不过半刻钟,便这样恃宠生骄,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只怕要磨死在这只狐狸精手上!

    虽然百般的不情愿,可也拿他无法,宝瑟儿现在可是有免死金牌了,敢不听他的号令,一律拳头伺候,只好迫于无奈,答应下来,这才把人哄得熨帖了。昨晚不曾睡好,两个人也折腾累了,便搂着宝瑟儿睡起了回笼觉,将到晌午才醒,这些日子养宝儿颇有成效,整个人都丰莹了,抱起来软绵绵的,丝毫不硌人。

    吩咐了饭食下去,连天横便跟他咬耳朵,起九子魔母的掌故。

    宝瑟儿玩着他的头发,听得直发笑:“我变成盘鸠荼可怎么办?那时候又老又丑了,你上哪理去?”

    “等你变成盘鸠荼了,我这根东西也就不中用了。趁着现在多用一用……”连天横着,淫心大起,嗳地一声把他掀翻了,牵着他的手塞进裤裆里,一上一下地套弄。点起火来,泄了一遭,只是下腹燥热,总还不够,便问道:“明日去看大夫,嗯?”

    宝瑟儿哪里能不知道他的意思,手指插进他头发里,慢慢地梳理,半仰着头,喘着气:“哈……嗯……知道了!”

    弄完了,擦干净满手的秽物,连天横便像长在他身上似的,又猴儿般赖上去了,咕哝着:“宝儿,我好渴……”

    宝瑟儿拉上领口,遮住红痕:“那你吃两口水,我给你倒。”便要趿鞋下床。

    “喝水也没用,你怎么这都不懂?”连天横拉着他,把他扯回来,暗自沮丧,恨他的不解风情,那是发自内心的情热焦渴,唯有他的气息可解,忍不住凑上去吻他的嘴,亲得津液从嘴角溢出,唇瓣被咬得艳红如血。

    “唔……”宝瑟儿心里怦怦的,听不见周遭的淫乱之音,暗道原是这般滋味。隔一阵子便要亲,怎么也亲不够,恨不能化成鱼水,时时嬉闹在一处。

    亲完了,一个人躲在被子里窃喜,连天横狗皮膏药似的敷上来,随口问道:“傻笑些甚么?”

    不料宝瑟儿欣喜之余,抱着他,也不忘道:“哪天,你不喜欢了,一定要跟我,我就走了。”

    连天横忽然感到一阵无力,反问道:“你是故意的?我怎么就和你不通?”

    宝瑟儿还没反应过来,连天横便下了床,提着茶壶,将茶水倒进砚台里,扯了张大纸,提笔蘸墨,写了一通,还不等墨迹干透,便塞给宝瑟儿:“你签!”

    宝瑟儿拿着纸细细地看,只见上面写着:

    立投靠应役文书*

    连天横,年二十三,八尺余,相貌端,手足壮大无残疾,十一月初三辰时建生,住居镇河地方,今因年岁不能丰熟,并无依靠,口食难肚,请中合,投靠大全巷潘宅宝瑟儿为入赘夫,任凭教训。倘若夜晚山水不测,各从天命。如有亲戚哄骗逃拦走失,凭此契要亲父母寻还归家,不得迟延违拗,如有抗役等情,听凭东主鸣官,照悖逆处治,服役无辞,仍依此文为准,两边情愿,各无悔,永远存照。并批当付身价一两银正。恐后无凭,立此并照,外加盘费一百五十文。

    奉德廿三年八月十三日立

    卖字人   连天横

    带笔人   连天横

    宝瑟儿看毕,:“你这是做甚么?”

    “卖身给你,全看你要不要了!”

    宝瑟儿眸光一转,指着纸上的某处,道:“把宝瑟儿改成潘宜沉,我就写。”

    “不改!”

    “你改不改!”

    “不改!”

    宝瑟儿气愤道:“方才还答应得好好的,你的话根本不能信!你这是强买强卖,我要报官!”

    连天横深吸了一口气,忍辱负重地拿起雌黄抹去了名字,复又写上潘宜沉三个字:“这下你高兴了?”

    宝瑟儿又指了指中保人后面,问道:“你请谁来作保?”

    恰好潘侠闯进来,又在和风奴撕挠啄,连天横便捏住后颈皮,把猫拎起来,:“让它画押!”

    宝瑟儿皱眉:“这是只猫!”

    连天横道:“猫又怎么了?猫也通人性!”

    着捉住毛绒绒的猫爪,在砚池里蘸了一下,摁在纸上,潘侠不解地睁着眼睛,“喵呜”地怪叫一声。

    宝瑟儿急忙道:“别把它弄疼了!”

    风奴见了,很是好奇,有样学样地探出尖爪子,也沾上墨汁,在猫爪儿印边踩了踩。

    一朵梅花,一片枫叶,并排落在纸上。

    宝瑟儿将信将疑的,签了姓字,背过去,冲着床角,看了又看,总算把这张卖身契折起来,塞在怀里。

    连天横安了心,扑上去又要亲热。

    孰料宝瑟儿解下脖颈上的玉环,叼在嘴里,俯下身,替他套在男根上,又用红绳绕了两圈,系个死结,幽幽地:“既然签了字,便要听我的话,不能胡闹了。我怕管不住你,明日去见大夫前,你可不许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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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个明,连身高究竟几尺?每个朝代,一尺所代表的长度都不一样,宋元明清时期,虽然有浮动,但总的来一尺大约为三十厘米,那么一个一米八将近一米九的成年人,也不过六尺。但是!六尺听起来很矮,容易出戏,所以本从事决定依然设定为八尺,不过我们是架空,可以宽松一点,采用更早期的长度单位,希望大家能够宽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