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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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了上回那件事,宝瑟儿是一点儿也不许他近身了,哪怕只是手搭在他肩膀上,都要拍下来,唬他走开些。

    “宝儿,”连天横才纾解了些欲火,哪里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心里有许多的话想对他,可是都不出,只能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宝儿……”当时这个名字是他随意取的,可是很动听,含在嘴里,真像一块宝贝了。

    “别吵,”宝瑟儿把手里的算盘放下了,吩咐道:“去把那碗莲拿进来。”

    连天横便出去,单手端了进来,呶了一声,放在宝瑟儿面前,道:“开花了。”

    看到花苞总算绽开,宝瑟儿有些惊喜,眼睛一下子亮了,凑上去仔细闻了闻,清香扑鼻,还有一只靛蓝的豆娘栖息在碗边,花杆被风摇得一颤,便振翅飞走了。莲瓣贴梗的地方白中隐碧,中间白得透明,尖儿却像血一样红,确凿是纯洁而美艳的,瓣身微微向内弯着,像一艘船漂泊在风浪里。

    两个人靠在一起,谁也不话了,在灿烂的灯烛下静静地赏了一会儿花,廊下凉风吹过,卷起落叶,花影动摇,沙沙作响,反倒显得园子里愈发静谧。

    “种了好几颗,怎么就开了一朵。”过了半晌,宝瑟儿嘀咕着,有些失落。

    “有一朵已经足够,东一朵西一朵,挤在碗里,就不漂亮了。”

    宝瑟儿听了,也暗自觉得有理,只有一只莲碗,也当只配一朵莲,更何况又是那么舒展可爱,别有一番冰雪标格,语气也高兴起来了,对连天横笑:“你摸一摸。”

    连天横便抬起手,在他脸蛋上刮了一下。

    “……没让你摸我!”

    宝瑟儿气不忿的,正要拿开他的手,却被扣着后脑勺,迫不得已抬起头,连天横的嘴唇就压下来了,舌头闯进他嘴巴里,急不可耐地扫荡,宝瑟儿吃到他的气息,一下子便沉迷了,抱着他的腰,忍不住也伸出舌头与他交缠,想要得多些、更多些……迷迷糊糊地亲了半天,宝瑟儿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唾沫,嘴巴红红的,怕他又乱来,一把将他推开了,可是害怕也没有用,连天横真铁了心要缠上来时,也只能束手就擒,任他鱼肉。

    “你也让我歇两天呀!”宝瑟儿瞪着他,想起那日的颠鸾倒凤,屁股又开始痛了。

    连天横不是不心疼他,只是实在忍不住:“两天是多久?”

    宝瑟儿拿着他的手,将手指一根根拢在他手心里,孩学数数似的:“明天、后天,就是这两天。”

    “那今天呢,现在才刚入夜,不算在两天里头么?”

    宝瑟儿斩钉截铁地:“不算!”

    连天横无计可施,是两天,果真恪守规矩,十分安分守己。到了第三天早上,雄鸡鸣,可没有那么好相与了。

    那几个丫鬟来伺候梳洗时,不见人影,往里屋唤了两声,只见一只手紧紧攥着床帐,俄而宝瑟儿露出半张脸庞,两眼含泪,额头被细汗湿,身子还往前一耸一耸的,隐忍道:“你们、放在桌上……我自来取用……”

    等人走了,被顶得从床上滚到地上,爬起来时,连天横将他圈在窗边,狠狠抵进去,见宝瑟儿不够高,踮着脚尖才能被干,十分辛苦,索性一把抱起,盘在腰上,啪啪地肏干起来,干得他雪肌泛红,脚趾蜷缩,凤仙花新染的趾甲也艳丽了三分。

    穴肉温软而滑腻,紧紧地裹住他,往里吮吸着,曾经那种感觉又来了,甚至比从前还要汹涌百倍,像开了闸的洪水,一举击溃他的防线。

    这两个人在家里,真是不知道羞耻,干起那事来日夜不分,宝瑟儿叫声又尖又媚,干得舒服了就呻吟,干得难受了就哭泣,半点也不避人,连天横更是色欲熏心,随时随地想着和他交媾,哪怕是宝瑟儿在书柜边翻找东西,也要从他身后捂着嘴,就势掀开下摆,手指轻车熟路地插进臀缝里,水声咕啾,再换成男根插入,在穴内捣着。

    连天横知道上回把他弄疼了,秘穴肿了几日,这回算轻柔地干他两次,谁知一挨着他的肌肤,便一发不可收拾,顾不上调情,头脑发热,下面就又横冲直撞起来。

    果然,宝瑟儿这回坐也坐不下去,屁股挨着椅面,便针扎似的疼,连吃饭也只能站着端碗吃,煞是可怜。

    连天横正回味昨晚上插进他最深处的销魂滋味,就听见宝瑟儿又下了禁令,这回弄得狠了,要歇五天。

    连天横当场就要反驳,可是想起宝瑟儿的穴口,被他弄得又红又肿,这下子也不舍得了。到底,还是怪他自己,做起事来不知道轻重,一年都憋过来了,还差这短短几日么?

    如此这般,连天横连看也不敢看他,自己避着他,勉强将忍住,到了第四天,跨进房门,看见宝瑟儿在里面换衣裳,连忙转身出去了,宝瑟儿站在床边,看他真是饿坏了,一点肉腥味也闻不得,便轻唤道:“你过来。”

    连天横一回头,险些流出鼻血,只见宝瑟儿将腰带解开,衣裳滑落到地上,堆在脚踝边,整个人赤身裸体,站在月光里。

    “过来呀……”宝瑟儿拖长了尾音,越来越嫌他笨了。

    连天横晕晕的,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晕晕地走过去,晕晕地把人搂在怀里,在光滑的后背轻轻揉搓,感受到宝瑟儿踮着脚心翼翼地来吻他,便晕晕地把嘴唇贴上去了,尝到一抹霜糖似的甜,凉凉的,吮吸吞咽到喉咙里。

    他就知道,不论怎么对待他,宝瑟儿都只会像水一般容纳他的身体,他这样得寸进尺,不是因为他本性太坏,全是宝瑟儿惯出来的,一点也不能怪自己。

    中秋节那天,陌上飘满桂香,他从八角巷的家里吃了晚饭回来,举头看见屋檐下皎洁的一轮明月,月色微凉,忽然间,心里一阵不出的悸动。

    宝瑟儿鼻子灵,远远地就闻见他身上的酒气,起身过来,搀着他,嗅了一下,果然酒气熏天,便拍了拍他肩膀,拂去木樨花,问:“你吃酒了?”

    下一瞬,就被连天横给紧紧抱住,宝瑟儿不知道他又发的甚么痴,便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只有连天横自己知道,要是没了他,往后都要那样没滋没味地赏月,像一棵挨了霜冻的草,险些枯黄折断,没有知觉,不复见天日,年又一年,如何捱得下去?

    一转眼,深秋已过,天气转寒,今年好像格外地冷,接二连三下了几场大雪,四处白茫茫的,渐渐地将近年关,每家每户烹羊宰鸡,年味便浓郁起来了。

    住在枕兴里的李万胜大清早便起床,别了家里老婆,驾牛车进城,身后跟着自家的粗使伙计,进到大全巷子里,叫了门。

    一个厮模样的人出来,领主仆二人进去,李万胜手里拿着礼单,跟在后面,心中忐忑,一会儿便要见少奶奶,传闻中,那是个厉害狠辣的角色,原本是风月场上的一名男妓,不知用了何等手段,搅得连少爷家宅不宁,竟然自己甘为赘夫,倒贴给他,此一事,坊间传为奇谈,吃酒时常有人津津乐道,最玄的揣测,道是这人修了一种专事合欢的媚术,修炼得床技如何精绝,让男人销魂蚀骨……

    “这就到了。”厮一躬身,断了他的绮思。

    李万胜回过神,连声道谢,自己跨进屋子里,感受到一阵扑面的暖意,不敢四处张望,盯着地面,走到里间,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毯子的尽头是一只铜盆,盆里的炭烧得通红,烟却很稀,时而从冒出两三根来,他猜这是上等的银霜麝炭,一只长长的银箸在里面拨弄,让它烧得更旺些。

    李万胜顺着那银箸往上看,见到一只玉一样白的手,如同佛像上画的那样,丰盈剔透,他脑海中勾勒出一个久经风尘,眉眼妩媚,嗓音尖细,薄唇艳红的妖人形状,再看过去时,睁大了眼睛,发觉少奶奶模样却很年轻:稚拙的短圆脸儿,凤眼,斜躺在榻上,见人来了,将怀里的账目放在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多少有一点烂漫孩子气的,李万春暗暗地替他担忧起来了,气势上压不住人,却要当这么一大家子的主母。

    可他开口,满屋子都肃静了,懒懒的,凭空撒落一把细沙儿雪:“人来了?赐个座儿。”

    这一嗓子腻如脂,涩如泉,不尽的清圆婉转,令人神为之夺,魂为之销。

    ——恐怕是被男人滋养得太好,李万胜为自己浮现出这样下流的念头感到震惊,急忙住了。弯腰作揖道:“人李万胜,问当家的好。”

    凳子搬过来时,才知道不是和自己话,急忙坐下了,下人又端了热茶来,立刻接了。

    当家人手臂垫在靠枕上,笑吟吟道:“远来辛苦,今日起得早罢,吃两口点心垫一垫。”

    李万胜连点头,拢着手,他的心里有事,哪里还吃得下点心,今年旱灾,收成不好,缴了租子,不够一家子人生活,于是擅自减了三成,不知当如何交涉此事。

    两个人聊了几句,李万胜好几次想进入正题,却开不了口,这少奶奶行事与往年却不同,与他谈年货、谈家里的孩子,些闲话儿,绝口不提收成,李万胜可不会以为他是这样和善的菩萨,虽然屋子里暖融融的,冷汗却下来了。

    按捺不住,总算断话头,干笑道:“嗐!瞧我这记性!好容易来一趟,竟然忘了正事!”掏出怀里的折子本,恭恭敬敬地呈上去,道:“这是我家今年的数目,请当家过目!”

    那少奶奶接了正要看,李万胜趁他还没开,酝酿了许久,身子微微坐直了,喉咙发痒。

    将要开口,阁外忽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望去,原来是连少爷回来了,大踏步进阁,话便噎在李万胜喉咙里,难以张嘴。

    这少奶奶端了一碟香茶,掀起眼皮子,扫视他一眼,也不招呼。

    李万胜见了连少爷,连忙起身行礼道福。

    连少爷冲他稍一点头,自己将暖帽摘了,倒扣在桌上,坐在少奶奶身边,拿起礼单扫了一眼,嘴里呼出冷白气,问:“这是?”

    “回来了?”他瞥了连少爷一眼,含着警告似的,吐出几个字:“你就去外面冻着罢。”

    “你看。”连少爷掏出一只纸袋,甚么宝贝似的亮给他,李万胜悄悄地一看,原来是一包白米糕,正往外冒着热气。

    当家的脸色才稍微地和缓了,身子往旁边让了一让,将白米糕放在桌上,道:“万胜叔,咱少爷赏的,吃两口罢!”

    李万胜连忙点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翼翼地拈了一块,发觉连少爷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李万胜后知后觉地才知道,他这是舍不得让自己吃了去,不过一块白米糕,也恁般不舍,李万胜心里暗骂:这些有钱的老爷少爷,真是器!

    连少爷转过头去,拿了桌上的册子,随意地翻阅:“让我看看,是甚么好东西……”

    李万胜心中不安,若是交全了租子,家里只剩下一把柴火,哪里养得活妻子仆妇,若是交不全,这些人岂肯轻易放过?

    少奶奶并不去看,只望着少爷的脸,端详其神色,连少爷看完之后,便沉默了,把册子放在一边。

    李万胜抹了汗,道:“今年天下大旱,家中没有粮食,官府缴去税,东拼西凑,才凑出这些,万望当家包涵则个……”

    少奶奶道:“万胜叔,你为连家做事,恐有二十年了,从前虽不是我当家,可如今也受惠良多。平时定额呆交,不论年成丰歉,皆是按份交租,曾经也有这样的事,照例是推到次年,将铁板租移了,改收花租,第三年再作盘算……”

    李万胜一听,心道大事不好,一慌乱起来,额头的汗更多了,按他的话头下去,改为花租,来年的租额便越发高昂,今年又无进项,左右为难。换作年轻时,早就甩手不干了,如今家有老,哪里还能有他可挑剔的,只得卑躬屈膝道:“当家的,哪怕是来年教我家补齐了,也不可改为软租!”

    少奶奶微笑道:“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了,这也就是你们家,一年到头兢兢业业的,守着本分,换成别人,看我新官上任,年轻又好糊弄,其中耍了不少花头,临到要交租了,一个个哭起穷来,样子难看,只有你家倒还肯老实回报,我的心里感激不尽,和少爷一商量,体恤你们辛苦,今年便减收一半粮食,如何?”

    李万胜不敢相信似的抬起脸,傻傻地望着少奶奶,连忙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多谢少爷少奶奶的大恩大德。

    少奶奶道:“起来罢,庄稼人的劳累,我是最知道的,只是有的人实在可气,也烦你把话替我带到了,省得他们一个个的心里有怨,背后使绊子……”

    “是、是……”李万胜不敢相信,这件事便这样轻易了结了。

    少奶奶着,便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将一只备好的红封用黑漆盘盛着,递给李万胜。他摸到里面的银票,连声道:“使不得、使不得!”

    “收着罢,钱不多,只是讨个彩头。”

    李万胜推脱不下,这才收了。

    这时连少爷下了榻,走到门口,道:“我去看看午饭。”

    “回来,我这里吃不下了,让人进来收拾,热了夜里吃。”宝瑟儿的是桌上的半碗酥酪。

    连天横便又折返回来,走到桌边,端起碗喝了口:“还热甚么?”仰头全喝完了,自己把碗端出去了。

    少奶奶要留他吃午饭,李万胜急忙推辞再三,总算推过了,心头重担落下,喜不自胜,只想回家告诉婆娘,也好过个安稳新年。

    连天横回房,见那佃户走了,扑到榻上,搂着宝瑟儿,亲了一口,讨好道:“少奶奶,你方才那两下子,可把我镇住了。”

    “甚么少奶奶,快住嘴……”宝瑟儿坐在暖阁里,双手捧起热酒,对着碗沿喝了,坎肩上一圈绒毛,舒了口气,肩膀也塌下来了,左脚踩右脚,把鞋褪了,搭在他腿上,连天横握着他的脚,隔着袜子捏了捏,:“不是像模像样的么?”

    宝瑟儿歪着头,撑在塌上,笑道:“还不是你教得好。”又收敛笑容,沉静道:“我问你,快过年了,总往外跑做甚么?”

    连天横一下子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辩解道:“我现在可是有家有室的良家男人,人家和我多一句话我都不乐意的,时时刻刻管着自己,你管好了么?”

    宝瑟儿莫名其妙:“我怎么就没管好了?”

    “那你冲着刚才那个人笑甚么笑?”

    没想到他对着谁都能醋性大发,宝瑟儿无奈:“我不笑,我哭行了罢。”

    “那也不能笑……你还把我买的米糕给他吃。”

    宝瑟儿本来想数落他,却被他率先抱怨上了,不禁生气道:“你那点心眼,就针尖子那么大。”着,撮起指头,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被他拿在手里,亲了两下,往裤裆里塞。

    宝瑟儿感受到他又硬硬的了,摊上这么个男人,没有办法,在外面拿两只笨拳头话,在家里便撅起这根驴物话,只得给他弄了弄,连天横又要来玩他,把他的下摆撩起来。

    宝瑟儿用嘴咬着衣裳,露出肚脐,低头看连天横给他揉下面,手掌包着,中指插到会阴,下流地按压。

    “啊……”

    过了半晌,宝瑟儿双目失神,倒在枕头上,浅浅呻吟着。

    等他好了,连天横低声道:“当家的,给俩钱花花。”

    宝瑟儿仄歪在引枕上,端起茶碗喝了口,舒服地眯起眼睛:“要多少?”

    “五两?”见他犯了错似地把手伸出来,这样恰好看见他的发旋儿。

    “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宝瑟儿慢慢地坐直了。

    “黄金。”

    “黄金?”

    “看中了城东铺子里的一把刀,那刀是很好的。”

    “一把刀?”宝瑟儿骤然提高了嗓子,把碗一顿,茶水摇荡,洒出两滴,高声道:“别卖刀了,去抢钱罢!”

    提到钱的事儿,宝瑟儿心里总是很警惕,手里的把门很紧,钱到他手里,宽进严出,如同进了铁桶。

    连天横平时便劝解他,我们两个没有孩子,俗话:“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良田千亩,一日不过三餐”,纵有家财,留得到几时?宝瑟儿听了,也想通了,渐渐地将钱财一道看得轻些,可是连天横再要那把刀,宝瑟儿便堵着他的嘴,不让他提了,道:“我要攒钱!”

    着,便拿出一张图纸来,指给他看,过了新年,要买哪些地,购置那处屋宅店铺,一笔笔的都是钱,怪不得每有入账,他便盘着腿在床上噼里啪啦拨算盘子,连天横也看不下去了,抱怨道:你这个掉进钱眼里的财奴!

    再李万胜这头,正要回家,可是天公不作美,眼见得窗外的雪又下起来,路上湿滑,牛车行走不便,实在没有办法,便折返回来,留在这里,用了午饭,主人家又替他安置一件客房,休憩一番,等到下午雪了,再走也不迟。

    睡了一觉,起来时,方到未时,恰好雪晴,便牵了牛车,叫上自家伙计,将要出发。

    路过庭院时看见两个人头戴暖帽,穿得厚厚的,蹲在树下,围着一只竹筐,作出逮鸟的架势,李万胜见了,暗自纳罕,左边这不是连少爷?可右边那位又是谁?

    连天横低声道:“我把笼子掀开,你就来捉,知道么?”

    宝瑟儿很兴奋,哪怕戴着护耳,脸还是冻得红扑扑的,道:“我知道了!”

    于是连天横道:“我数三下,三、二、一!”

    时迟,那时快,将倒扣的竹筐一揭,宝瑟儿便如脱笼之鹄,飞快地扑上去,在四散的鸟群中捉住两只灰颊的雀鸟,爬起来时,欣喜若狂,拢在怀里,“你看!”

    连天横抱着他,奖赏般啵地亲了一大口:“真厉害!”

    李万胜目睹了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认定方才必定是他眼花,将两个贪玩的厮误认作少爷少奶奶,自家的伙计又在前面唤,加快脚步,摇了摇头,急忙走了。

    再宝瑟儿,方才在雪地里扑摔,虽然雪厚,衣裳也厚,膝盖都不能弯了,摔起来并不疼,可手指冻得像萝卜根,撑着起来,就感到头顶砸落一样物什,把他砸疼了,不禁揉了揉脑袋,低头在雪地里刨了刨,刨到一只鸟窝,里面好似有甚么东西,喘着气,拿出来,见到是甚么时,有些出神,低头一动也不动了。

    连天横看他手里捏着一枚碧绿的扳指,眼神也有些讶然,想到恐怕是鸟衔枝筑巢时,将扳指叼到了窝里,于是拿起扳指,替他戴在红通通的手指上,将他两手握在掌心了暖了暖,用嘴亲吻指尖,摩挲道:“天意如此,竟又让你捡到了,真合该是你的。”

    宝瑟儿不给他买刀的钱,这厢却还是心心念念着那把宝刀,再三地缠着他要,软磨硬泡的,把宝瑟儿弄得不耐烦了,捶着桌子,骂了两句:“家里吃穿用度,哪样短了你去?一把破刀,五十两黄金,他们敢卖,你也敢买!我迟早报官,告他们哄抬物价!”

    着又抹了把眼泪,拿出那一沓地契,缩在榻上,委屈道:“你让我当这个家,你倒好,自己做个甩手掌柜,落得清闲。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些人,里里外外哪个不是精明角色,我这么笨,又孤苦伶仃,没有父母兄弟帮衬,只有被欺负的份,没有欺负回去的份。我没本事,这些阿物儿,你自收着罢!”

    见那头半天没有反应,抬头撅嘴道:“你笑甚么?”

    连天横也有些不高兴了:“我笑你在我跟前这样的话,我们两个,本最不该生分,你却些外话来试我。偏你的心是肉长的,我的心就是铁的?”

    又道:“也罢,怪我没让你安心。”

    宝瑟儿垂下眼帘,心想管他的钱太死了,自己受累,也好生没趣。

    连天横却又换了一副面孔,抱着他咬耳朵,低声道:“叶先生教得好,是不是?”

    宝瑟儿听了,神色微微地起了些变化。

    “为何这样看着我?”连天横道:“我可没不要你管,只要你高兴,巴不得你再管得严些。”不等他回话,慢慢地把人扑倒了。

    除夕那日,连天横在家里吃了午饭,晚上还要去八角巷那个家,宝瑟儿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忙前忙后的,让福子把备好的年货全搬到车上去,才发觉连天横早就备好了一车,正要出发。

    “原来你备了?我还给你弄上了呢。”宝瑟儿站在大门口,自己哈了一口气,跺了跺脚。

    “你的那一份留着就是了。”

    宝瑟儿想了想,道:“两份都带去罢!”

    连天横扫视了一眼,貌若不经意地问:“你和我走不?”

    宝瑟儿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了:“我去有甚么用,大过节的,净给你们家添堵。”

    连天横也不勉强他,拍了拍他脑袋,自己上了车,钻进车厢里,揭开帘子,伸手捏了捏他薄而红的耳朵:“走了!”

    宝瑟儿回屋子,一个人吃了晚饭,又温习了功课,抱着猫看一会儿古文,拿着扫帚里里外外把屋子扫了一通,披上斗篷,操一把大剪子,冒雪去院子里咔嚓剪了几枝红梅,插在花器里。

    到了夜里,连天横喝得醉意朦胧的,扶着门框进来,脚步踉跄,含糊道:“新年好……”

    宝瑟儿等了他半天,浑身发冷,见人回来了,连忙扶着他,去屋里坐下,叫人热水进来。

    连天横眯着眼睛,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目光迷离,醉醺醺道:“美人,和我饮了这杯……”

    “行了!”宝瑟儿拿开他的手,正要教训,却见连天横捂着心口,哇地一声,呕在地上。

    “爷!”宝瑟儿哪里不知道醉酒的难受,连忙给他顺背,皱着眉头,哄道:“可好受些了?”

    下人将香灰洒在那一堆秽物上,用撮箕收拾走了,宝瑟儿便背他到床上,解了外袍,蹲在地上,替他脱去鞋袜,把双脚放在脚盆里泡着,过了一阵,酒气发散地差不多了,连天横眼睛红红的,逐渐恢复清明,宝瑟儿便给他擦干净,又端水过来洗脸漱口,这些都弄完了,像照顾一个废人似的,替他把衣裳换了。

    外面鞭炮频响,宝瑟儿却懒得守岁,在被窝里抱着他睡觉,问:“你爹娘没骂你罢?”

    连天横:“没有。”

    过了一会儿,又问:“可曾骂我?”

    “骂了,”连天横:“连着你爹娘一块骂的。”

    “骂甚么?”宝瑟儿的心揪起来了

    “怪他们无端地把你生得这样,把我骗走了。”

    宝瑟儿揍了他一下,道:“让你胡,再了,我这叫为民除害!”手顿了顿,慢慢地往后背上摸,摸到一道鼓起来的伤痕,心里骤然泛起一阵酸流,直往鼻子上冒。很多事情,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可就是不,只当作若无其事。

    连天横却不在乎,只要自家老婆,假意装醉,把他压着,免不得干了些不知羞的事。

    窗花瑟瑟抖动,窗外雪压竹枝,窸窸窣窣,红梅绽开,梅蕊如蜜,幽香阵阵,北风卷地,呼啸而过,激烈地拍着窗棂,灯笼也摇摇摆摆,像一只红熟的柿子,火舌舔舐着、翻拱着,烟花升空,砰然炸开,好似欢吟,到了后半夜,人声渐没,更漏嘀嗒,银签浮动,北风也了,只有轻轻的呜咽,夹杂着雪片,似是缠绵低语,飞旋飘洒在镇河上空。

    年初一不期而至。

    连天横睁开眼,见他的肚子被精液填满,摸了摸,道:“你好像怀了个孩子。”

    “你想要孩子?”宝瑟儿翻了个身,懒洋洋问。

    连天横本来只是随口一,怕他多想了,连忙:“不想!孩子烦人!”又问:“难道你想要么?”

    宝瑟儿倒是没他那些弯弯绕,:“倒也不错。”

    连天横方才还怕他多想,这一会儿自己反倒起了疑心:“甚么?你不许喜欢孩子!”

    宝瑟儿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哼道:“就喜欢你这个坏孩子。”

    连天横道:“你怎么也不给孩子两个压祟钱买糖吃。”

    宝瑟儿道:“怎么没有了,你自己不会看,能怪谁。”

    连天横以为他逗弄人,半信半疑的,掀开枕头,见到一柄短刀。

    连天横:“!!”

    急忙拿起来,在手里反复地看。那刀由玄铁铸成,雕花繁复,刀鞘上嵌满宝石,刀柄缠着极细的银丝,五指握住,唰然抽出,刀刃纤薄,锐利如雪,寒光一现,倒映出他的眸子。

    宝瑟儿赤裸着后背,趴在枕头上,懒懒含笑看他:“还喜欢?”

    连天横忍不住把人从被子里刨出来,亲了又亲:“喜欢!”

    在灯下欣赏了半天,爱不释手,过了一阵,回过神来,狐疑道:“你自己没搭钱罢?”

    宝瑟儿:“没有。”

    连天横掀开被子要下床:“算了,不问你,我自去查账。”

    宝瑟儿拉着他,喊道:“别查了!买都买了,我只要你喜欢。”

    连天横坐下来,看着那刀,虽然很好,可却忽然明白了心疼钱的滋味。

    起了床,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忙碌操持,宝瑟儿围着厚毛领子,下巴埋进去,怀抱了暖袋,环视院子,问道:“今年怎么这样冷清?”

    往岁都要点庭燎,在院子里熊熊燃烧,祓除一年的污秽,福子抱怨道:“可今年刚点起来,少爷就教我们扑灭了,更不许撮起落叶点明火玩,好没意思!”

    宝瑟儿问:“这是为何?”

    福子道:“少爷没。”

    宝瑟儿猜到甚么,往屋子里扫一眼,便吩咐道:“你们去点上罢。”

    福子听宝瑟儿了,得了圣旨一样,乐颠颠地跑去抱柴火了。

    连天横披上衣服起来,听见他要点庭燎,从身后抱着腰,下巴搁在他颈窝,感受到怀中人的轻颤,淡淡道:“自己又怕,又非要点上。”

    宝瑟儿道:“谁我怕了,我压根不怕!”

    待人把纸笔抱来,宝瑟儿便坐下来,蘸了墨,在洒金红纸上像模像样地写道:

    云容山意商量雪

    柳眼桃腮领略春*

    字虽不算漂亮,可也端正,连天横很喜欢这副对子,更喜欢这份情致,自己端着糨糊,用刷子糊在门口。

    宝瑟儿便袖着暖壶,倚门看他,连天横仔细刷了两遍,贴得很平整,边角也没有纰漏,拍了拍手,嘴里吐出白气,上下看了看,十分满意。

    放眼望去,正是一元复始,万象更新,家家户户,千灯万盏,满城一片飞红,丝缕相连,正有盎然的春意在其间潜滋漫长,这般良辰美景,全笼罩在纷纷扬扬的雪片里,隐没在盈盈脉脉的目光里了。

    ——————————

    *宋 黄公度《乙亥岁除渔梁村》

    超超超长的一章,写到怀疑人生,撒花撒花,谢谢美人们,追更辛苦!

    (°з°)-

    番外在写了在写了,交代交代其他美人的故事~

    有了新坑会放链接在这儿~微博也会告知大家,随机掉落段子(如果有人愿意看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