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 安宁
在伊万诺夫坚持不懈地努力下,屋子有了一些改变。“老人们常,太阳使土地生辉,劳动给人扬名。”他又弄来一个绿色的套娃,还有一个号的红套娃,组成套娃家庭。“你看看你,懒得要命——‘吃饭如牛,干活像蚊子。’的就是你!”
阿廖沙不理会伊万诺夫的挑衅。现在伊万诺夫不再那样频繁地殴他,声称要用“更好的办法”来教育和拯救纳粹分子堕落的灵魂。拯救的方式伊万诺夫正在探索,眼下就是命令阿廖沙洗衣服、擦鞋子、认真煮锅甜菜汤……乖乖把屁股翘起来。当然了,还是会的,比如伊万诺夫上个月不知第几次被女护士拒绝,回来他就狠狠揍了阿廖沙一顿泄愤。
“装模作样!”伊万诺夫开套娃,把套娃一个个拿出来,排成一列,“看看,这个红色的是我,绿色的是我老婆,这些就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会有四个儿子和三个女儿。哦,要不四个女儿和三个儿子吧!儿子多了就会吵闹。”
阿廖沙默不吭声地编织毛衣,伊万诺夫津津有味地摆弄那些套娃,“喂,我听,你们德国人名字里要带个‘冯’,就是地主老爷,这是真的吗?”
这问题他问了不下十五遍,阿廖沙从毛线球里抽出一截线头,“不一定。”
“那你呢?你是地主老爷吗?”
“我不是。”
“撒谎!”
“我父亲讨厌我,他没分给我一俄寸土地。”
“他把地分给你兄弟们啦?”
“对。”
伊万诺夫爆发出一阵愉快的笑声。笑声响亮地在房间内回荡,安静的午后,晴朗的阳光照耀大地,也毫不吝啬地照在木地板上,明晃晃地一大片。“活该,”他幸灾乐祸地摇晃身体,“没有地,你早晚要饿死。”
“您得对,伊万内奇。”
“唔,不过你干了那么多坏事,肯定攒了不少钱吧?”
“攒了一点钱。”
“那现在肯定也没有啦!”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戈比硬币,啪地按到桌上。阿廖沙眼皮抬都没抬,他得给毛衣上编织一圈的五角星,这是伟大的伊万内奇阁下亲口要求的。伊万诺夫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收起那枚硬币,“哎,我,你这个家伙……”
在晴朗的冬日,他们会这样聊天。是聊天,不外乎两种情况:伊万诺夫喋喋不休地回忆过去,或者对阿廖沙大肆嘲讽。他的回忆里,村庄在广阔苍翠的平原一角,河蜿蜒流淌;弟弟是村里最聪明的孩子,妹妹美丽勤劳;奶奶是最慈祥的老人,爷爷会给他来点伏特加……邻居虽然狡猾讨厌,但去镇上卖了鸡蛋,回来总会带些东西让他送给柳芭……啊,柳芭,世上最漂亮、最可爱、最温柔的女孩,志愿做一名护士,她总是微笑着,利用学习的业余时间为她的未婚夫编织毛衣和围巾……
“你真没和女人睡过觉?”
“没有。”
“那男人呢?”
“没有。”
“我不信。”
随你信不信,没有就是没有。阿廖沙没谈过恋爱,他把青春期疯狂的热情都奉献给了第三帝国的伟大事业。十八岁那年他去慕尼黑,参加党卫军的活动,望着熊熊燃烧的火炬流下泪水。他发誓为帝国和元首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给你写信的纳粹……是干嘛的?”
伊万诺夫瞪着灰色的眼睛,他长着斯拉夫人的脸,却不粗犷,刮干净胡子之后甚至显得有些瘦弱。女护士们大约喜欢电影里的那类战斗英雄,所以他才一再碰壁。“他又不是你亲戚,干嘛巴巴地给你写封信?他是你相好的吗?”
阿廖沙挑出红色的毛线球,“不,他是我在军校时的同学,比我低一个年级。”
“哦!那果然是个纳粹分子了!”伊万诺夫拍了下膝盖,“我就不该给你看那封信……里面肯定满是纳粹的暗号。”
“他受伤了,就回了家。”阿廖沙,“他是个好人。”
“纳粹分子没有好人——可他为什么给你写信?”
为什么写信来,阿廖沙也不明白。塞巴斯蒂安·赫尔曼是位安静内向的青年,学习刻苦,具备雅利安人的一切优秀品质。虽然他棕褐色的头发显示出血统中的某些杂质,但和阿廖沙相比,他依旧是“纯正”的。阿廖沙对赫尔曼印象不算太深刻,他就记得赫尔曼来借过两次他的笔记,他们的交谈可能不超过十句话。
“他……他没事情做。”
“他失业了?你的德国完蛋了,到处是饿肚子的德国佬,我看就该把德国人统统饿死,这样世界就安宁啦!”
赫尔曼应该没有失业,可谁得准呢。无论如何,赫尔曼总算没遭遇被俘的厄运,更不必在千里之外的西伯利亚受苦。为德意志祖国奉献得越多,遭的罪就越大。阿廖沙决定在毛衣领子那编织一圈的红色五角星,伊万诺夫继续胡言乱语,“真奇怪!你在军校的时候,同学都是男的吧?”
“都是男的。”
“你没有勾引他们吗?”
阿廖沙攥住了红色毛线的线头,“……没有。”
“那你肯定想过勾引他们,对吧?你肯定想过,让他们用鸡巴操你,是不是?”
“是的。”
伊万诺夫开心地笑起来,哼了会儿歌,“可没人搭理你……人家干嘛不去操真女人呢?你屁股上都没几斤肉。”
阳光渐渐隐没,楼下传来“哐啷”“哐啷”金属摩擦的动静,是矿工回来了。“等我去了列宁格勒,就能过上好日子啦。”伊万诺夫安静地坐在阴影中,“对,我肯定就能过上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