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也没设防, 掌心相贴，仿若两颗心也连通了，怦然心动。恍惚间, 她想起高一那个下午，阳光热烈盛大, 好像在召引天地间一切的美好可爱奔腾而来, 为那句“也许会在一起”的青涩承诺献上赞礼。

    不出意外地, 两人紧牵的手不过五秒就被祝也挣开了，她往旁边避一步，看周许望的眼神跟洪水猛兽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要害怕。”周许望深知占了便宜就该偷着乐, 嘴上还是忍不住，“我是喜欢你，又不是要吃了你。”

    怎么能不害怕，祝也这一天里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想跟周许望出那句“好，我们在一起”。

    脑子里思考的问题也从“周许望不该喜欢她，她要怎么跟周许望断开”变成“她现在状态真的适合和周许望在一起吗？”。

    乱，乱成团麻。

    安静走了段路，周许望忽然问：“你和徐嘉懿和好了？”

    “嗯。”祝也点头，, “是我做的不好，我跟她道歉了。”

    周许望低头笑, 伸手摸摸祝也的头，一本正经地对空气介绍：“我旁边这位是外语学院最真诚可爱的女生, 我在追求她, 请大家识趣点，都不要跟我抢。”

    庆幸天够黑，看不见脸红, 祝也闪身拍开他的手，努力平静：“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我这是实话实，诚实的人应该被奖励。”周许望歪过头，，“有什么奖励吗？”

    又来？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寝室楼下，祝也当没听到，接过自行车锁好，道声再见后快步上了楼。

    留周许望站在路灯下，独自咂摸余味，那感觉，比十七岁那年偷喝周老爷子储酒柜上放了二十年的那瓶茅台还上头。

    可能是因为心绪激动，祝也晚上又翻身到两三点才睡下。第二天收到警察的电话，是她差点被抓那晚报案的回复。那两人一口咬定自己喝醉酒，想找祝也问路，是她太过防备。

    还有律师出面斡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意思。

    祝也单方面跟祝海城已经断绝关系，不想跟他再有任何联系，她接受调解，不希望再和这件事、事里牵涉的人有任何联系。

    上午上完课，班长在班级群发布了条招募志愿者的消息。

    三天后学校旁边新城会展中心召开人工智能方面的国际会议，这次会议在专业性、权威性方面被评为A类会议，比上个月邻省那场排场大，且国内外顶尖学者云集，对志愿者的英语有要求。

    徐嘉懿瞥一眼，看到祝也手机上显示出报名页面，有点诧异：“你要报名那个志愿者？”

    “嗯，想试试。”

    徐嘉懿没记错，祝也好像从没报名过这种活动的志愿者，她平时只去保护环境协会和尊老爱幼协会的志愿活动。难不成是对人工智能感兴趣？

    徐嘉懿可惜：“我也好想去，不过这个还要面试和培训，我最近学生会的事都忙不过来了。”

    吃完晚饭，祝也接到志愿者面试的通知，到指定地点后，要先做限时测试卷，再跟面试老师进行口语对话，综合考量。

    翌日一早，祝也收到面试通过的消息，并附上培训时间。晚上去培训有个老熟人主动跟她了招呼，赵宇，他也报名了志愿者。

    简单培训两晚，会议当天，负责人捏着名单把志愿者一个萝卜一个坑安排好。祝也口语好，被安排在大厅机动引导。

    她克服了好一阵不自在后主动开口，送了几个去会议室，又送了几个去洗手间，在一众来往匆匆的人影里，看到个金发碧眼的高瘦中年男人在大厅静静地浏览学术海报。

    他在其中一幅前驻足良久，还掏出手机扫了海报一角可以直通论文全文的二维码。

    在大厅忙活一早上，祝也还没空看这些海报，这会儿见缝插针地扫视了几个。

    不一会儿，那男人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祝也上前用英语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余光好奇地扫过男人刚刚特地扫码看了论文那幅海报，大标题下署名——Xuwang Zhou。

    惊讶、意外之后，接着生出几分莫名的、不可言的骄傲。

    男人想去休息室，祝也引着他过去，路上忍不住问他，觉得刚刚那篇论文怎么样。

    回来碰到赵宇从会议室出来，跟她起刚刚那男人——·Jones，斯坦福教授，学界大牛，眼中崇拜之意难掩。

    没记错，周许望高中原本是算申请斯坦福的。

    祝也想起刚刚的评价，他上半年前在某一区期刊上看到看了周许望的论文，留下印象，今天这篇论文比之前研究得更入木三分，很期待他的展示。

    祝也站在周许望那幅简明大方的学术海报前，勉强能看懂个五六分，内容大概是关于计算机视觉识别与深度学习。

    忽然左肩被拍，祝也转头扑了个空，马上看向右边。

    周许望唇角带笑撞进她眼里，他罕见地穿了身黑衬衫、西装裤，衬衫领口敞两粒扣子，正经里添几分随性。

    “来当志愿者？”周许望看到祝也脖子上挂的志愿者工作证，语气像老师检查随堂作业，，“早饭吃了么？”

    “吃了。”祝也想想，嘴角没藏住笑地：“刚刚·Jones看了你的论文，很期待你展示。”

    周许望反问：“那你呢，期待吗？”

    “我期不期待不是重点，很赏识你才更重要。”

    早邀请过他去斯坦福读研，加入他的实验室，被他婉拒了。周许望注视祝也：“对我来，你期不期待更重要。”

    祝也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绕开他：“我还要工作，先去忙了。”

    周许望抓住她手腕，不满道：“加油都不一个？”

    祝也没回头：“加油。”

    周许望啧一声：“真谢谢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

    周许望的论文展示在下午，祝也提前五分钟跟在工作人员身后进了会议室，站在最后排。

    没一会儿周许望上台，他黑衬衣下摆没入皮带，一丝不皱的西装裤包裹着修长有力的腿，肩宽腿长，尽显身材比例的优越性。

    周许望全程英文脱稿演讲，目光扫视台下，自信淡然、又挥洒自如。展示完，台下听众提问，他应付得游刃有余。

    少见他这般正经，却不得不承认，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祝也左边这位志愿者是新大学妹，性格自来熟得很，这会儿挽着祝也胳膊一个劲儿“卧槽”，两眼放光：“周学长也太帅了吧，这太平洋宽肩，太有安全感了，衬衣给我半永久在身上！”

    “祝学姐，忘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直系学长，周许望。”她语气里藏不住为这份学长学妹的关系感到自豪，转头跟祝也八卦。

    “脸就不了，能力你也看到了，听他跟已经毕业的学长一起开了家公司，卖了几千万，年轻有为，青年才俊，简直是我妈的梦中情婿啊。”

    祝也被她逗笑，右边的会务人员调侃：“想当他女朋友啊？待会就去要他号码，我支持你。”

    学妹胸怀大志：“比起当他女朋友，我更想当他好不好！”

    周许望准备下场前，遥遥看过来，跟祝也对视上，他倏然唇角挑起个笑，浑身正经稀里哗啦碎一地，莫名有点凯旋归来求表扬的意思。

    会场里有几个好奇者循着周许望的视线回头看，祝也脸上有点热，学妹激动道：“他是在看我们这边吗？！老天爷，这男人真是该死的帅！”

    “不过他刚刚是在看谁啊？”学妹支起脖子看这一圈，想看看是谁比较有可能，祝也低声：“我去趟洗手间。”

    走出会议室，祝也碰到从另一个侧门走出来的赵宇，自从暑假那晚周许望把她当面带走后，赵宇跟她联系就少了。

    赵宇走过来，一笑：“没想到你男朋友是周许望，他很厉害。”

    赵宇也是计院的，早听过周许望这位学长的大名，不过一直没关注他长相，只知道还挺帅。今天见到真人一惊，没想到他们俩居然因为喜欢同一个女生有过交集。

    赵宇莫名生出种作为男人的隐秘自豪——虽然能力还暂时比不上周许望，但眼光已然跟他齐平。

    没想到赵宇开口是这么句，祝也：“他不是我男朋友。”

    这回轮到赵宇意外：“都这么久了，你们俩还没在一起？”

    祝也被他反问得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与理不容的事，她没话了，接了杯水走到大厅的休息椅边坐下。

    赵宇跟着坐在旁边，主动跟祝也隔开一段距离。

    祝也不知道赵宇是怎么想的，或许他是不经意、或许他是刻意为之，但因为这隔出的一臂空间，她以前在赵宇身上感受到的逼迫感和压力好像烟消云散了。

    赵宇笑笑，给自己前一句话圆场：“没在一起就没在一起，都是好男好女，还怕找不着对象？”

    完又觉得“对象”就不是个好话题，赵宇转而谈起学校出台大一大二学生强制跑的新规，可谓怨声载道，幸好他们及时大三了。

    会务人员琳姐喊谁有休息室的钥匙，祝也想起中午自己拿了把，她摸出钥匙确认，起身：“我去送个钥匙。”

    赵宇点头，目送祝也走远。眼神一低，他在地上捡到只毛毡萨摩耶，好像是祝也钥匙扣上的？

    大会第一天已经接近尾声，侧门开，陆续散场。晚上是导师们的社交时间，走到会场门口，周许望导师跟晚上有饭局一道走了，其余学生各回各家，爱干嘛干嘛。

    研一学姐见周许望转身往会场里走，提步跟上：“周许望，你不回学校吗？”

    周许望：“我等人一起回去。”

    刚走进门，周许望和赵宇迎面碰上。周许望没算多给眼神，赵宇却迎面走过来，主动搭话：“这是祝也刚刚不心掉的。”

    周许望一眼认出来，是他送给祝也的毛毡萨摩耶。他稍一挑眉，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周许望没电话问祝也在哪、在干嘛，就坐在大厅沙发上等，这是会场出口的必经之路。

    忽然旁边沙发陷下，周许望转头，看到研一学姐落座。学姐心里揣着心思，嘴上只微笑：“我也等人。”

    她脑子里想话题，低头从包里翻出两粒椰子糖，递过去：“到现在都有点饿了，你吃吗？我早上来签到，签到处的志愿者看我没吃早饭给的。”

    周许望客气礼貌：“谢谢，不用了。”

    学姐也不气馁，她跟上来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追人哪能是一蹴而就的。

    毛毡萨摩送出去的时候还是只顺毛可爱，现在已经成了炸毛脏狗。

    是经常被主人拿在手里？周许望一厢情愿这么想着，开始揣测祝也拿着狗的时候在想什么。思来想去，狗是他送的，不想他想别人就岂有此理！

    学姐还在想要聊点什么好，看到周许望看手里毛毡狗的眼神那般柔情蜜意，心刷地凉掉半截。可没听周许望有女朋友？难道是没公开？

    学姐刚想试探问问，省得白费功夫。周许望先她一步开口，叫住人：“祝也。”

    祝也背着个单肩帆布包走出来，埋头在包里翻找什么，没找到，她皱起了眉，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周许望和学姐坐在沙发上，郎才女貌还挺养眼。

    学姐也顺着周许望视线看去，女生跟她差不多高，五官干净漂亮，身材清瘦。不过……怎么这么瘦都还有胸？！学姐下意识挺直肩背。

    三人站成个大三角，周许望主动走到了祝也旁边。

    学姐哪还能不明白，收起她那点幸好还没萌生多久的心思，友好笑笑：“你的女朋友吗？很漂亮。”

    “不是。”周许望。

    “我还以为是你女朋友呢。”

    祝也手抓着单肩包提手紧了紧，对此回答，心里某处有丁点失落在冒泡泡。

    可能是因为对面这位女生对周许望有意思，笑容里的活力很耀眼，和周许望站一起也很相配。她需要个周许望亲口承认的“名分”才更有底气站在女生对面。

    因为没得到，所以失落，捉鬼是她，放鬼也是她。

    祝也鄙视自己这样矫情，瞧不起自己这样患得患失。

    整理好心情看再向女生，祝也回之善意一笑。

    后脑勺一热，周许望伸手在她头上摸摸，坦然笑道：“当女朋友还没这福气，这是心上人，等追到了再报喜。”

    周许望又问：“心上人，今晚吃什么？”

    “周许望，”祝也口头警告加眼神警告一起用上，“我昨晚没洗头。”

    周许望放在祝也头上的手一滞，拍拍祝也的肩，顺势捋下她的包，换只手拎着，跟学姐：“我们先走了。”

    短短五个字，跟周许望逗祝也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学姐早已看傻眼，机械地挥手拜拜，目送两人闹腾地走出会场。她不认识祝也，但是知道了，周许望一定很喜欢她。

    从会场出来，周许望就近找了家饺子馆吃晚饭，他点的玉米肉馅，祝也点的香菜肉馅。

    香菜味儿大，煮熟了放在祝也碗里都能窜出来味儿。

    周许望闻着一鼻子香菜味已经开始头昏脑涨，：“我不喜欢气味大的，椰子、榴莲、香菜，你倒是一个比一个喜欢。”

    祝也插着饺子沾上醋，：“可能是我们俩八字不合。”

    周许望筷子停下：“你偷偷找人算过了？”

    他笑：“想不到，你竟然这么在乎我。”

    祝也被这口跑到气管的饺子呛得满脸通红，周许望接杯水递过去，又给她拍背。看她咳得实在难受，反思下次不能在用餐时间逗她。

    先吃完饺子，周许望问祝也要钥匙。祝也想起钥匙扣上的毛毡萨摩不知道掉哪了，有点心虚：“干什么？”

    周许望直接把萨摩耶掏出来，：“有人捡到这个给我，我把它重新挂上去，栓紧点，别下次又掉了。”

    祝也疑惑：“谁捡的，为什么捡到这个要给你？”

    周许望：“就是暑假喜欢你，你还跟他有有笑那个。我也想问问，他为什么要给我？”

    祝也又呛了口水：“……其实马蹄饺子也不错，下次可以试试。”

    “……”

    周许望偏头笑，简直要被她僵硬转移话题的样子可爱死。

    接过钥匙，周许望低头，耐心把萨摩头顶上两条断开的细黑绳系到钥匙扣上，上死结，挂在食指上伸到祝也面前晃晃。

    他懒洋洋地笑：“不过不管掉多少次，我都会帮你再系上去。”

    “这个‘不管’，跟不管和谁比，不管多少人，我只喜欢祝也，是一个‘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