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还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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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脚步声在逼近, 穿堂风环绕脚脖,激起阵寒意,祝也浑身紧绷地吞咽了口口水, 下一秒加快步子,大步跑起来。

    身后那人跟着加快步子追她, 亦步亦趋, 祝也心脏几乎快要跳出嗓子眼, 在她按下警报器的前一秒,那道黑影开口:“岁岁。”

    祝也猝然停下脚步,夜风吹得背后发冷, 她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背的冷汗。

    幽昏的巷子里,四目相对,祝也不可置信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祝海城身影高大,一身黑衣黑裤黑口罩,整个人几乎快融进夜色里。但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新城?并且没有知会一声地,突然出现在巷子里尾随她?

    祝也满腹疑惑。

    祝海城走近,一阵浓烈的烟草味迎面袭来,她皱了皱眉,下意识屏住呼吸。

    太久没见面, 祝海城瘦削得厉害,眼角眉间尽是疲惫, 老态顿显。在某个瞬间,祝也甚至觉得陌生, 难以把眼前这个人, 跟时候那个听到她考第一名,会高兴地把她驮在肩上摘星星的年轻男人联系起来。

    祝海城左右环视,站到一处更黑的地方, 跟黑夜融为一体。

    祝也又问一遍:“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祝海城嗓子发哑:“我准备出国。”

    “为什么?”

    祝海城避而不答:“我算带你一起去。”

    祝也觉得荒唐:“我现在还在上学,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出国?”

    “要上学,国外的大学也可以。”祝海城并不认可,甚至觉得祝也是在找理由骗他,“你是不是舍不得你的狗屁男朋友?岁岁,这个世界上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除了我,根本没有人会真正的爱你!”

    祝也觉得他像个疯子,他越疯,她越冷静,想到之前常怀建电话跟她的事,她平下心、沉住气:“你的厂子是不是倒闭了?”

    祝海城看她一眼,意外于她怎么会知道,又觉得杀面子,恼怒道:“要不是那个供应商出尔反尔,摆了我一道!”

    他话没完,但责任已经推卸干净。

    工厂出事,祝海城第一反应是跑路,跟五年前一模一样。欠下一屁股债,留下一堆烂摊子,哪管他洪水滔天。

    历史重演,祝也心底里觉得乏累,她轻声:“你准备出国就快走吧,别来找我了。”

    “我怕我忍不住大义灭亲。”

    “你要报警抓我?”祝海城神色厉变,“祝也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来找你顶了多大的风险,我是你亲爹,你有没有良心!”

    祝也大概能猜到,祝海城现在敢出现,应该是还没人报警,但可能有不少债主的耳目在私下里找他,所以他每露一次面都风险很大。

    也正是因为想到,他顶了多大的风险来见她,所以她才想昧着良心放他一条生路,让他快跑。

    不然,祝也真的会报警。

    “你五年前能丢下我和妈妈一个人跑,现在为什么又非要带我一起走了?”

    “你妈妈那时候已经出轨了,她活该!”提起常怀欣,祝海城像变了个人,蓦地,他语气平静,有所愧疚,“但我当年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好,所以这次我要带你一起走。”

    “你问过我的想法吗?”祝也反问,她看眼时间,“你要走就自己走,我寝室门禁时间要到了,先回去了。”

    她走两步,转身:“别再跟着我,不然我现在就报警。”

    最后一班地铁,车厢空荡,乘客稀稀落落。车里空调很足,祝也坐在一排长椅最边上那个座位,靠着栏杆,忍不住抱臂,捋了捋胳膊。

    她眼睛盯着一处出神,脑子又杂又乱,心情不上来的有些烦躁。可能是因为五年前的旧事重演,她莫名不安,总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在离新大还有两站时,一直揣在包里的手机持续震动,祝也掏出来看,是周许望的电话,她扯唇,浅笑了下。

    手机贴在耳边,祝也:“怎么了?”

    电话那头,周许望似乎是在笑:“怕你在地铁上睡过站了,个电话来提醒你下车。”

    “没睡,”祝也抬眼看车壁上的显示屏,“还有一站就到学校了。”

    她又道:“我明天上午没有家教了,我们一起去图书馆好不好?”

    忽然提起明天的事,周许望见微知著,笃定道:“你刚才在想我,是不是。”

    被他一语道破,祝也唇角略弯,三四秒后,似有似无地“嗯”了声,罕见地回了他个直球。

    周许望本来在看导师下午发下来的文献,被一个“嗯”字搅和到再无心工作,他低头,掐了掐眉心笑。

    “好吗?”祝也在电话那头又提一遍。

    周许望关上电脑,起身把桌面上稍作收拾:“为什么要等明天,既然想我,我们现在就可以见面。”

    “可以吗?”祝也心脏忽地一跳,轻抿起笑,又迟疑,“你今晚不是回家吃饭了吗?”

    “吃完就回来了,”周许望,“我去地铁口接你。”

    他歪头夹着电话走到阳台感受了下温度,拎上件外套,快步跑出实验室。

    挂断电话时,祝也已经到站。她站在地铁口,四处张望,等周许望来找她。

    不一会儿,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穿梭在路边林影下,大步跑近。望着他热切的脚步,祝也像是被感染般,也朝他跑过去。他们紧紧相拥,在寥寥秋风里。

    一片残叶飘摇落在祝也头上,周许望伸手掸开,他鼻尖灵敏,贴到她周围嗅嗅:“怎么有股烟味?”

    祝也有点心虚,跟他拉开距离,抬起胳膊闻自己袖子:“有吗?”

    “很淡。”周许望看着她。

    可她该怎么跟他?她随时可能被列为失信人的父亲,想要她跟着他跑去国外躲债?祝也羞于出家丑,舔了舔唇,:“可能是今晚那个学生的爸爸一直在抽烟,所以身上染了烟味。”

    周许望凝着她的脸,没错过一丝一毫,包括她心虚时下意识舔唇的动作。

    这意味着她有可能在撒谎。

    但下一秒,她望向他,心翼翼想探看他的反应时,周许望心轰然软下,不想深究了,一勾手把祝也带进怀里,埋在她头顶深嗅一口,有淡淡洗发水的香味。

    “烟味被风吹散了。”他。

    “还挺香。”周许望喑哑地笑。

    祝也脸热,下意识推开他。没过两秒,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而且,她心里是想跟他亲近的。她觍着脸,往前一步,快刀斩乱麻地圈住周许望腰,脸埋进他胸口,闷闷:“要不,你再闻闻。”

    周许望被撩拨得魂儿都飞了,他笑,把外套披到祝也肩上,在她额头狠亲了下,香,特别香,比贴着闻一整捧栀子花都香。

    祝也忍笑,抬眼,看到他流畅利落的下颌线,俗人自扰问:“会不会香得太俗了?”

    周许望借用书里一句话:“那又怎么样,就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我女朋友,谁他妈管得着吗。”

    祝也趴在他胸前足足笑了一两分钟,然后踮起脚,在他侧脸颊上飞快亲了下:“走吧,送我回寝室。”

    周许望看眼时间,还有五分钟门禁,但从这走回寝室至少要十五分钟:“要不要抓紧时间跑回去?你跑不动我背你。”

    “不用。”祝也牵着周许望的手,慢慢悠悠地走,她憋了两分钟酝酿,然后生硬地、学着他的口气一句,“谁他妈管得着吗。”

    “他”和“妈”之间还明显不适应地顿了下。

    周许望肩膀发颤,好一阵笑,他反握住祝也的手,一路把她送到寝室楼下。

    已经门禁十分钟,敲开门,祝也被阿姨堵在门口好一顿教。她站在门边听训,手背在身后,朝后方比出个“ok”的手势,让不远处的周许望放心,她没事,他也快点回去吧。

    周许望背着身,慢悠悠地往后退,直到看着祝也走进寝室,阿姨重新把门关上,他才转身离开。

    晚上,祝也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清早六点就自然醒了。她孤零零地坐在阳台上看日出,心情随着时间静默无声地流逝,逐渐获得平静。

    七点过十五,收到周许望消息,问她醒了没,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昨晚约好今天上午一起去图书馆,如果她还没醒,他就先去图书馆占座位。

    祝也回复一句“醒了,我们一起去”,然后站起身,边活动僵硬的筋骨,边走进寝室洗漱。

    周许望先到,站在食堂门口等了会儿,远远看见道单薄的身影,他走过去。

    祝也没想到,他住在校外,比她到的还早:“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了。”周许望。他食指戳住祝也一边嘴角往上提,唇角扬扬,“一大早上,怎么愁眉苦脸的。”

    “出门前喝了一袋中药,”她脸皱了皱,“很苦。”

    中药味儿现在还顶着她喉咙管子,阵阵地犯恶心。

    周许望手从裤兜里掏出颗榴莲糖,递给祝也,让她先含着。祝也剥开糖纸,记起周许望不喜欢榴莲味儿的东西,她顿了顿,迟疑问:“这个是,专门给我带的吗?”

    “不是你,还能有谁?”周许望反问。他牵着祝也走进食堂,瞥了眼她手里的糖纸,对祝也喜欢吃榴莲这事儿实在难以苟同。

    不过,不是她,还能有谁有这么大脸,让他天天揣着臭味散发源,还甘之如饴。

    祝也一边腮帮鼓起,抿了抿唇笑:“榴莲很臭的话,你可以带椰子糖,椰子糖我也很喜欢。”

    周许望:“椰子味你有,我带榴莲的,你想吃的时候不就多个选择么?”

    好像也是。

    糖在嘴里一点点融化开,沁出甜味,连带心情也跟着一道甜了起来。

    吃完早餐,两人消食走到图书馆,这会儿还早,没什么人,挑了张光线好的桌子坐下。

    祝也在准备她跨专业选修金融的课程作业,老师要运用课本上的理论和模型,对现实案例进行分析,写篇论文,并在课堂上个人展示。

    其中有一部分数学推导要用到高数知识,祝也高中数学很好,在奥数培训里学过些高数,但是放在这儿还有点不够用。

    周许望看她在草稿纸上刷刷列式子,没一会儿停下笔,脸上布着为难。他把纸抽过来,扫了眼,然后提笔,刷刷地在草稿纸上把后续写完,用尽量简明扼要的数学语言给祝也解释了遍,一点即通。

    两年没学数学,她对数字的基本敏感性还在。

    “怎么学起这个了?”周许望在纸上写。

    祝也用笔敲了敲专业课课本,周许望明白了,他嘴角一挑,在纸上写:祝老师真厉害。

    字迹工整,笔锋矫健有力。

    接着,没正行地又写一句——

    我真有福气。

    祝也唇角不自觉翘了下,红了脸,把这页纸翻过去,用一面新的,不肯再搭理他。

    手机震动,周许望接到通辅导员的电话,在图书馆里不好开口,他下楼,到馆外重新拨回去。

    祝也聚精会神,独自把公式重新推导一遍。

    推到一半,放在书包里的手机震响不停,像是不引起祝也的注意力誓不罢休。她怕是周许望的消息,放下笔,先拿起手机看。

    是一串陌生号码,连续发进来好几条短信,最后一条是:

    我中午在你们学校斜对面、槐安西路那片工地旁边的巷子等你。爸爸。

    是祝海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