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他现在来找你,你到底……

A+A-

    周许望从外面回来, 祝也已经把公式重推完,在用电脑写论文,她露出截雪白细长的后颈, 微躬下弧度。

    从背后路过,周许望稍一停, 好奇地、手痒地捏了下她后颈肉, 很软, 像捏动物的后脊皮。祝也仰头看他,眼睛圆且清亮,用眼神表达不解。

    周许望摸摸她头, 下巴朝电脑一指,示意她继续,心里想:多可爱,跟养只兔子也差不离。

    因为祝也下午还有家教,要留出坐地铁的时间,十一点半,两人就去到食堂吃午饭。

    路上,祝也问:“上午你们辅导员电话给你,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周许望:“问我明晚有没有空, 作为优秀学长给大一新生作个讲话。”

    “你要去?”恍然间,祝也想起六年前, 她和周许望第一次见面,就是在附中开学典礼的“优秀学生代表讲话”上。那时候周许望虽然在后台跟夏韫有有笑, 但祝也莫名就是觉得, 他不是很好接近。

    “不去,明晚周日,我们俩有约会, 劳烦她辛苦辛苦,再找别人。”周许望往旁边瞥一眼,“在想什么?”

    “你真想听?”祝也顿了下,反问一句。

    还卖起关子来了,周许望笑,配合她:“想,真想,从盘古开天辟地那会儿就开始想了。”

    祝也措辞,把刚刚脑子里所想的口头复述一遍。周许望跟着回想,第一次见面,他好像是挺淡然、不在意的。那时候哪能知道,后来竟会喜欢到泼水难收的地步。

    吃完饭,周许望送祝也去地铁站,路上,他想起什么,:“对了,过两天是周宝生生日,她昨晚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邀请你来。还,你要是不答应她就半夜给你电话哭。”

    周宝生生日跟周新颖就差几天,她每年最喜欢的就是这几天,比过年还开心。

    提到周宝生,祝也笑了下。周宝生过生日,周新颖和许一迪应该都会在,她们俩都挺好相处的,但不妨碍祝也还是生出了两分紧张,攥紧他胳膊,问:“你去吗?”

    周许望:“我要是不去,周宝生能把我放在她家客卧里的衣服都剪了。”

    行程敲定下来,周许望把送祝也到地铁口,两人挥手拜拜,目送她进站后,他才转身回学校。

    祝也乘扶梯下楼,从包里拿出地铁卡,抬头,在看到扶梯尽头伫立的那道高大的身影时,唇角一点点拉平。

    扶梯弧度逐渐水平,祝也面无表情地从祝海城旁边走过。

    祝海城穿着身运动装,大众款,眨眼就能淹没进人海里。

    但他保养得宜,身材挺拔高瘦,脸上还是最近才显出几分沧桑疲态。戴着口罩看不到脸,只看背影,像个还未到三十的年轻男人。

    祝海城笃定地站在原地,像是早预判到祝也不会赴约般。祝也手腕一紧,被祝海城拽回面前,他眼神冷漠得叫人害怕。

    那一瞬间,祝也想起曾经某个夜半,常怀欣以为她睡着后的一句自语:“……他会杀了我的。”

    “你要干嘛?放开我!”祝也被祝海城粗暴地拖着往回走,她挣扎未果,上楼梯时摔了一跤,手掌擦出血迹,沾了半身灰尘,不用想都知道自己此刻有多狼狈。

    这一站好多都是新大学生,年轻热血,见义勇为,祝也憋着愤怒,不敢高声,怕把事情闹大。

    “爸,有什么话能不能就在这里,我下午有兼职,还要赶地铁。”眼看快到站口,祝也软硬兼施,嘴上怀柔,身体上挣扎得更厉害,祝海城差点没抓住她。

    她往后使劲,他只要一泄力,她会从楼梯上直接滚下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怕你那个男朋友看到!为了一个男人连命都不要了吗?”祝海城怒声道。

    他加大力气,祝也根本反抗不过。

    但她真的不想被周许望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被周许望看到,祝海城发疯发狂。

    被拽出地铁站那刻,日光兜头泼过来,祝也晃了眼,直至确定目光所放处都没有周许望的影子,她才劫后余生般喘上口气。

    -

    被一路拽到条无人的巷子里,祝也甩开祝海城的手,已经心如止水,表情漠然:“你到底要什么。”

    祝海城语气坚定:“岁岁,跟爸爸一起出国。”

    “为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了,你想走可以尽快走,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跟你再有什么关系!”

    祝也从书包里翻出张银行卡,塞到祝海城手里:“这几年你给我所有的钱,都在这,我没有花过你一分钱。”

    祝海城跟她算账:“这几年不花我的钱,我往前数还养了你十多年,你欠我的何止这点!”

    祝也梗着脖子:“那你就当养了个不孝女。”

    “确实不孝,”祝海城冷笑,又回想起刚刚,“这么怕被他看到,你是摔死都不介意了?”

    祝也不想搭理他这个话茬,越越激怒他,反而自讨苦吃。

    祝海城再一次想服她:“岁岁,你从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后来因为爸爸没保护好你,你吃了些苦,我这几年一直很内疚。”

    “李家儿子确实是同性恋,但全世界男人都靠不住,你嫁到李家,他儿子不喜欢女人,不会出轨,你只要生出孙子,后半辈子都高枕无忧了!爱情有什么用,有钱保险吗?”

    “你想谈恋爱当然可以,出国了也可以谈,早晚有一天我会牵着你的手,把你交给另一个人,即使他不是个好东西。”

    “如果你在我身边,无论他是谁,爸爸都不会让你受委屈,你觉得不开心了,不管你在哪,我都可以去接你回家。但你要是一个人留在国内,以后被人欺负了,你连个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你舅舅他有自己的家庭,对你再好,你也只是他们一家三口里的外人。哪天要是你出事了,他们会伤心,但他们还要为自己的儿子考虑。”

    “我们俩才是一家人,除了我,无论对谁,你都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祝海城想把祝也点醒,愤怒里夹杂着疼惜和爱意。

    祝也眼眶红了,眼神却平静。不动容吗?怎么会。他竟然爱她,她当然感动,明白了原来祝海城眼中的爱和她想的不一样。

    可还有另一半,是觉得被人勒着脖子,让她害怕。

    祝海城眼里闪烁着疯狂,好像他已经把话到这个份上了,祝也要是再敢忤逆,就是她敬酒不吃吃罚酒。

    沉默间,祝海城又:“而且你留在国内,妈妈死了,爸爸是在逃犯,哪家爸妈会喜欢儿子找这样的女朋友?在他家有条件找到更好的情况下,会看得上你?只会觉得你耽误了他儿子!”

    “你男朋友为了你,跟他爸妈作对值得吗?等他哪天醒悟过来,早晚是要跟你分手!”

    祝海城语气笃定得像是在复述他们的未来,但祝也第一反应是:周家不是这样的人。

    可祝海城的预判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友善,是建立在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些事的情况下。如果知道,又会怎么样?

    祝海城看祝也目光黯下,觉得自己服得差不多了。外出不宜久留,他左右环顾,从裤兜里掏出张名片塞到祝也手里:“我定了明晚的机票,你收拾收拾,明天下午来这个地址找我。”

    “爸爸不会害你的。”祝海城摸了摸祝也的头,然后把外套拉链一拉到顶,快步走了。

    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风吹得生冷,祝也一动没动,木然地看着虚无。

    她努力变好,尝试把自己经营得看起来优秀些,她最近甚至偶尔感觉,那些她曾经丧失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回来。

    可祝海城的这些,是她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而且确实有极大可能,会被人介意。

    祝也忽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忽然变得悲观,变得冷静,思绪蔓延,想到了很多。

    因为不想要周许望对她的喜欢受到一点点的磨损,她左也不敢,右也想瞒着。她很害怕,好像任何一点的瑕疵、不美好,都会轻易让她从六十分变成零分。

    可她这样的行为,在不相信自己值得被喜欢的同时,是不是潜意识里,也不相信周许望对她的感情是坚定的、不易碎的?

    但她切身被他爱着,怎么会感受不出来,他的感情是独一的、是坚定的。

    她一点风吹草动,周许望都能体察,那样敏锐细腻的人,难道会感觉不到她在瞒着些什么吗?

    祝也胸口一窒。

    周许望会不会有过一瞬,觉得失落和受伤?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好自私。

    高一她想单方面斩断他们暧昧的时候自私,那个夏天出那些话伤害周许望的时候自私,不想提起过去、却没想过周许望可能会因此难受的时候自私。

    周许望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老天要让他这样倒霉,喜欢上这么糟糕的人。

    下午的家教补习,祝也口误频出,学生是个性格大喇喇的男孩子,连他都看出不对劲了:“祝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

    无独有偶,周许望今天下午心情也没好到哪去。他下午到实验室,对昨天看的那篇前沿论文进行复现,跑demo的间隙,手机一震,他想的是祝也,就拿起来看了,没想到是程好。

    程好:今天去赶地铁的时候拍到的,不知道适不适合发给你。

    程好:但觉得你可能不知道,还是决定发给你看看。

    程好发的是段视频,封面上有两个背影,周许望一眼认出其中一个是祝也,她前面还有个穿运动装的高瘦男人,牵着她。

    是他把祝也送到地铁站之后的事。

    在大马路上,祝也被这男人拉着走了二十秒,她挣扎过好几次,但并不强烈,应该是认识。

    周许望把视频看了十遍、二十遍。

    文字探不出温度,他回复程好:谢谢,这个人是她表哥,我认识。

    他脸上没有情绪,点开跟祝也的对话框那刻,想起了昨晚那缕让她撒谎的烟味。

    所以,她当时想隐瞒的是什么?

    理智告诉周许望,自己想,想破头也想不出结果,而且越想越容易钻牛角尖。

    他点开对话框,输入“有人发给我一条视频”,删掉,重新,又输入“今天拉你走那个人,和昨晚抽烟那个,是前男友么”,又删掉。

    万一不是呢?

    就算是。

    朝夕相处,他不觉得祝也对他的感情是弄虚作假。而且祝也这段时间忙得分身乏术,还会有精力脚踏两条船,跟前男友旧情复燃?

    可昨晚为什么要撒谎?牵手又怎么解释?

    周许望胸口□□,单手解开粒衬衫扣,另一只手开左边最下面那格抽屉,拿上烟盒、火机,去到走廊尽头那间无人的休息室里。

    下午两三点钟,阳光照得人昏庸乏累,阳台外只能看到片死气沉沉的写字楼。周许望背半倚着墙,深吸一口烟后,手搭着栏杆,修长的指节夹着烟,任其兀自燃烧。

    连抽烟都没心情。

    五年前分开的时候,祝也,她有喜欢的人了。五年时间,足够她生命里发生很多很多事。

    所以在决定重新追祝也那刻,周许望就已经告诉过自己——

    周许望你是个男人,你既然确定要再一次追求她,就要坦开心胸接受她给你的一切,曾经的未来的,激动的受伤的,好的坏的,照单全收。

    但他好像没自己想的那么有胸襟。

    周许望人生中难有这样,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他目望远方,任烟头快烧到手也没回神。

    他一直在等,等祝也觉得他给的安全感足够了,等她自己开口。他不想给她压力,只想让她舒适地呆在他的圈子里,呆得习惯了,就不舍得离开了。

    可一想到那副牵手的画面,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快憋炸了。

    到夕阳辽远赤红时,周许望思绪终于回笼,想到祝也快下班了,他在对话框里下行字:我开车来接你?

    祝也一个下午陷在情绪低谷里,心乱如麻,连自己都没整理好,更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周许望。

    她舔了舔唇,回复:不用,我晚上还有个兼职,现在直接赶过去。

    发过去,又心虚没底,怕周许望追问她兼职怎么这么突然,上午都没提过,怕他发现她在撒谎。

    祝也坐在区凉亭里,一时间连手机都不敢碰了,放在旁边,一阵阵地发呆。

    十分钟后才蓄起胆子,拿起手机看,周许望回她:那晚上我来接你?

    撒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填。祝也只能回:没事,晚上下班不晚,我可以自己回来。

    发出去,她觉得自己真是个谎精,愧疚和自责更重。

    阳台上,周许望长吐口浊气,把手机息屏,烟头碾灭,丢进垃圾桶,桶里已经横七竖八躺着六七根同样的烟头。

    回到实验室,没两分钟,周许望看到谢易行在微信群里问,谁今晚有空一起去喝酒?

    -

    晚上,酒吧里音浪翻天,霓虹灯球斑斓闪烁,照过酒吧的每个角落。

    谢易行半侧身子坐着,喝口啤酒,睨着旁边人,红光从他侧脸上闪过,他好笑:“你不是新婚燕尔,正蜜里调油吗,大晚上有空来跟单身汉喝酒?”

    新婚燕尔?周许望哧地扯唇笑笑,端着威士忌加冰球,杯口歪向旁边:“喝不喝?不喝就闭嘴。”

    嚯,语气还挺冲。谢易行笑看他一眼,能让周许望烦心的,只能是情侣闹矛盾了。他伸过杯子跟周许望轻一碰,啜了口。周许望仰头,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怎么,”谢易行,“跟祝也闹别扭了?”

    自从知道祝也比他还大一个月,谢易行就再不好意思喊“祝学妹”了,但嫂子他更叫不出口,干脆直接叫祝也名字。

    手机盖在桌上,周许望翻起来看,这会儿快八点了,按祝也给他的时间,她该下班了,到寝室了,却没消息来。

    他又喝口酒,如往火上浇油。

    回谢易行话时,周许望控制不住地迁怒,冷淡道:“没闹别扭。这么关心我和她干嘛了?”

    话出口,自觉失语,周许望主动跟谢易行碰了下杯:“没那个意思。”

    谁还没个心情不好的时候,谢易行没往心里去,搭着周许望肩,笑着调节气氛:“都是难兄难弟,来给你点我的糟心事乐乐。”

    谢易行开始吐槽工作上的一堆屁事。最近开始掉头发不,一到礼拜天就有各种事突然发生,被领导电话被迫加班。更烦的是,他写了三天的代码,突然被通知全部重写,因为改需求了。

    他真是……一堆脏话憋在嘴里。

    又改了三天,今天下午才改完。

    谢易行现在只想在大公司里赶快积累几年经验,然后早日出去单干,好剥削别人。

    他絮絮叨叨一堆,也不知道旁边喝闷酒的周许望听进去没,但不重要,他自个儿吐槽完就已经痛快了。

    周许望双手撑在吧台上,一杯续一杯,冰球都还没来得及把酒过凉,他照着就喝下去了,又烈又辣。

    谢易行有意无意地一句:“你别把自己喝醉了,到时候我可不送你回去。叫祝也来接你。”

    周许望手晃酒杯,冰球撞着杯壁“当当”响,他又翻起手机看了眼,还是没有祝也的消息。

    他朝酒保抬手,新开一瓶威士忌,倒满一整杯,牛饮而尽,这下完完全全就是奔着喝醉去的了。

    -

    祝也骗周许望晚上有兼职,实则早早回了寝室。

    她洗漱完,想写会儿论文,可心烦意乱,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捧着本法文原著上床,字都认识,就是看不进脑子,读着读着便发了呆,下意识摸出手机,想看看有没有消息。

    第六次把手机息屏,祝也胳膊抱住膝盖,脸埋进去。手机响那刻,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直到确认是真实。

    可身体却僵怔住,又不敢去接了。

    熬过宇宙诞生以来最长的三十秒后,祝也终于拿起手机,看到来电人是谢易行那刻,心底猝然泛起阵失落。

    直到听到谢易行:“祝也,周许望今晚陪我出来喝酒了。”

    谢易行看了眼吧台上还剩半瓶的威士忌,再加上之前喝的,周许望今晚至少喝了一瓶,七百毫升,换他能直接醉死。

    他睁眼瞎话:“但是周许望不太能喝,没两杯就醉了,我刚收到公司紧急通知,马上要回去一趟,你能不能过来接一下他?”

    谢易行又添把火:“周许望现在醉得不省人事,我公司真催得急,不然我喊他出来的,也不好意思麻烦你送他回去。”

    “你有空吗?”谢易行又问。

    祝也愣了几秒,回句有空,她问谢易行要来地址,下床换衣服,跟徐嘉懿支会一声后,飞快地跑出了寝室。

    晚风萧瑟,吹得枝摇叶落,纷纷扬扬。祝也车到酒吧门口,让师傅稍停一下,她开车门,谢易行离出租车两步远,架着周许望把人弄进后座,风里都带着酒精的味道。

    谢易行装蒜:“不好意思啊祝也,其他人都没空,你是他女朋友,我只好觍着脸联系你了。我下次请你们俩吃饭。”

    祝也摇头:“没事。”

    谢易行指着不远处一辆出租车:“刚好辆空车,那我就先去公司了。”

    然后功德圆满,快步离场。

    祝也跟师傅报了周许望区的名字,车启动上路。

    周许望人高架子大,塞在后座怎么看怎么挤,祝也贴窗坐着,把后座空间尽量让给他。又心翼翼地把周许望的头挪到自己大腿上,垫着睡会舒服一点。

    幸好到要下车时,周许望恢复了点神志,能自己走路了,不然让祝也把他从区外架到他家门口,能直接累死。

    开门,进房间,祝也把周许望扶到床上,自己坐在床边休息了五分钟才缓过劲来。

    她走到洗脸台拧一把毛巾,回来给周许望擦脸,心里其实庆幸,周许望喝醉了。她想见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睡着的话,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此刻万籁俱寂,祝也的目光在周许望脸上流连,他闭着眼,眼皮是浅薄的内双,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硬朗又英俊。

    祝也轻覆下身,在周许望唇上偷了个吻。可能是因为问心有愧,她浅尝辄止。

    祝也拉过毯子给周许望盖上,起身走出房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她关上灯的那一瞬间,床上人睁开了眼睛。

    把毛巾洗完,晾上,祝也走到门口准备换鞋离开,顺手关上了灯。

    她系好鞋带,站起身,猝然腕间一热,黑漆漆的来不及分辨什么,祝也舌尖酒味辛烈,被周许望搂腰扣颈,强硬地压在墙上强吻。

    刚刚还躺在床上睡觉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祝也双眼睁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许望就是在装醉!

    察觉她出神,周许望今天本就憋屈,酒意上头,动作更是霸道蛮横坏心眼。

    他碾着唇,咬她舌尖,叫她吃痛回神,再陡然搂腰,把祝也抱起来,让她双脚腾空,只能紧紧攀附在他身上寻求支撑。

    这个吻戛然而止,祝也大口喘气,胳膊牢牢抱着周许望脖子,他衣领都被她抓皱了。

    耳边,周许望问:“刚刚为什么只亲一下,是对我没感觉了么?”

    祝也怔了下,不敢看他:“不是……”

    “那就是对我有感觉,但是你有更有感觉的人,吻到一半觉得食之无味了。”他声音冷淡而笃定,像切实抓住了什么她出轨的证据。

    祝也本就觉得对不起周许望,被他这一质问,竟一下被带了进去。她摸索着胡乱亲他下巴想证明什么,声音低得不能再低:“没有别人,只有你……”

    箭在弦上,周许望再憋不住:“那今天牵着你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前男友?”

    祝也心滞一拍,表情比出了轨还慌张,她拼命否认:“不是,不是前男友……”

    周许望:“那他是谁?”

    祝也不话了,周许望默认她是在隐瞒,他瞬时情绪翻涌,几乎是咄咄逼人:“他对你有多好?多温柔?让你当年移情别恋了?”

    “他这两天找你干什么?想跟你复合?”

    “他现在来找你,你到底是要他还是要我?”最后一句,周许望几乎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地逼问。他语气极重,骄矜俊朗的面庞变得凶狠凌厉,眼睛死死盯着祝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

    祝也被他吼得愣住,她该紧张、该心虚、该无地自容,可看着周许望逼视的眼睛,她心却狠狠地绞缩成了一团。眼前有画面闪出,午后,教室,把她堵在课桌上连连诘问她到底喜不喜欢他……周许望的失态的样模样,跟十六岁时如出一辙。

    然后,回忆里,少年抵住了她的额头,像条心碎的流浪狗。

    恍然间,祝也好像看到了周许望雷霆面具下更深的情绪,他不是想逼迫她,也不是想诘责她,他只是在害怕。

    周许望是那样骄傲志满的人,因为喜欢她,竟有了不自信的时候。可他该永远意气风发的。

    祝也低眼,不敢再看周许望的眼睛,一千八百多个日夜积累下来的愧意喷薄,她一开口,刹那间潸然:“选你……只有你……从来都没有别人……”

    手背上有湿意,周许望大脑被酒精钝化,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湿意的来源是什么,他心像是被针狠扎了下,被酒精上头的脑子清明了大半,戾气瞬时间烟消云散。

    周许望恼恨自己没控制住情绪,他捧起祝也的脸,心疼地吻掉她脸上的眼泪,细碎,温存,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别哭,好吗,是我不好。”他沙哑而自责。

    祝也却因为周许望的温柔对待而更想流泪。

    在她因为爱他而心翼翼的时候,他也在心翼翼地爱着她。

    周许望沿着泪痕吻到唇边,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没想到被祝也轻含住,他怔了下。她舌尖生涩地挑开他牙关,战兢地往里探,轻勾了下他舌头。

    像他吻她的那样,祝也想尝试取悦周许望,她想给他安全感,想让他也被温柔以待。

    下一秒,周许望回吻了她,比她还要温柔。

    泪水咸涩,把长吻浸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