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祝也一个人在书房, 落日西下，倦鸟归巢时，她曾有一瞬想起过祝海城, 也才发觉，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 完全无动于衷。

    她不后悔让祝海城进监狱, 只是心里迟来地涌起怅然。好像人生, 彻底没了来路，只剩下归途。

    然后她接到周许望的电话，来了这场生日宴。

    天花板的暖光落进周许望眼里, 他郑重，以后的路，她和他们会成为一家人。

    一家人。

    可惜生活不是拍电影，没有特写镜头，不能放大祝也此刻怔然的表情，动容的眼睛。

    良久，她低下头，笑了下：“这是在诱惑我吗？”

    周许望挑唇：“要诱惑你，我自己上就行了, 这是在告诉你附加福利。”

    “只要喜欢我就行。”

    祝也插起餐盘里最后一块橙子，：“但是我好像没什么附加福利能给你的。”

    周许望握着她手腕, 把橙子改道喂进自己嘴里，不以为意道：“人不能贪得无厌, 我已经得到最好的了。”

    他把橙子咽下, 点评一句：“很甜。”

    祝也脸热之余，生出几分诧异，她刚刚吃了五六块橙子, 明明是酸甜口感，酸味还偏重：“你一点都不觉得酸吗？”

    周许望懒懒地靠着椅背，给她指点迷津道：“就着你脸红的样子吃，很甜。”

    “……”

    祝也没辙地笑，手撑在桌上，脸埋进掌心里，不让他看，自己也不去看他。

    没过多久，晚宴开始，菜品纷呈上桌。

    周宝生半点不怯场地上台，用稚嫩的口吻谢谢大家来陪她过生日，牙花子都笑豁出来了。

    接下来灯一暗，竟还有节目，许一迪在旁边声，这是周宝生自己策划的，邀请了她的同学一起跳天鹅湖。

    “我们宝生跳得真可爱。”许一迪边录视频边。

    周许望赞同：“确实，跳得像四只鸭。”

    完胳膊就挨了许一迪一巴掌。

    祝也低头闷声笑。周许望胳膊搭在她肩上，掐她脸：“你还笑。”

    祝也眨巴眨巴眼：“你想笑也可以笑。”

    她一脸无辜，对视几秒，周许望凑到她耳边，祝也以为他要点什么，下一秒，耳垂被周许望报复性地咬住。

    热气濡湿，洇红了祝也大半张脸，远远看去两人像是咬耳朵在讲悄悄话。

    周围都是周家人，祝也紧张得眼睛都直了，又不好推开周许望，太明显，她佯装喝果汁，实则在桌下狂掐他手心。

    周许望懒懒笑：“放心，他们忙着看周宝生跳舞，没空看我们俩腻歪，牙酸。”

    “好喝么？”周许望问祝也手里这杯果汁。

    祝也瞪他一眼，恼他刚刚胡来，转眼看向舞台不搭理他。

    周许望兀自地笑，一条胳膊仍旧松散地搭在祝也肩上，宣誓主权，另一只手自给自足地倒了杯果汁尝尝。

    他未沾滴酒，眉宇却透出些平日少见的轻狂。可能是因为被周围欢快的生日氛围感染，也可能是被周老爷子勾起往事，如今夙愿得偿。

    不一会儿，周许望被起哄上去，要他作为家人代表给表演个节目，跟过年突然被家长拉去给亲戚表演节目似的。

    周许望弹了半首星星变奏曲，结尾接生日快乐歌，临下场时，周宝生乐不滋儿地给他行了个提裙礼：“谢谢舅舅！”

    可太给她面子了，刚刚全班女生都在羡慕她有个帅哥舅舅。

    长餐桌上，周新颖含笑看着女儿，举止大方自如，脸上开心明媚，真像个公主了。她甚至开始思考过两年要不要在城郊购置一套别墅，去那儿办更气派。

    周许望来之前完全没想到，自己今晚还有登台献艺这一出，他坐回椅子上，：“今年这party办的不错。”

    周新颖道：“策划团队的功劳。”

    周许望回：“明年别再办了。”

    周新颖一阵笑：“这话跟你外甥女去。”

    ……

    派对散场刚好九点半，大家陆陆续续离开。周宝生兴奋一整晚，这会儿也疲累了，抱着周老爷子胳膊一个劲儿栽头。

    房子里摆设布置都是策划团队的，后续由他们收拾，周新颖只负责刷卡。

    策划团队把今晚余下的物料制了张详单，给周新颖过目。快到中秋，每一份伴手礼里计划放两块流心月饼，怕不够，预定时数量抛高了些，现在还剩十多块。

    周新颖装了一半在袋子里，送给祝也。周许望在车上提起这事儿，祝也才知道，他提出来的这个纸袋是给她的。

    许久没有经历过人情往来，祝也有些无措，思索片刻，问：“中秋的时候，我要不要买点什么回礼？”

    面对他家人，祝也一脸慎之又慎、紧张仔细的样子，周许望心里熨帖又柔软。他嘴角噙笑道：“不着急，现在还是我妈回礼。等过几年我成家了，就是你回礼了。”

    “……”

    祝也原本在思考回什么礼好，现在舔唇，别头发，降下车窗，像欣赏世界名画般，扭脸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不话了。

    周许望开着车，抽空瞥她一眼，：“头还得再偏点，我一眼就看到你脸红了。”

    “……”

    祝也把渔夫帽往下扯，羞窘地挡住侧脸。可随之又觉得，跟着他思绪跑，才是真中了他的套。

    她干脆坐直了身，堂堂正正地目视前方。

    周许望轻笑：“不躲了？”

    祝也脸热了热，不肯承认：“没躲。”

    周许望：“那你刚刚怎么不看我？”

    祝也平静：“刚刚忙着偷乐呢。”

    周许望右手搭着方向盘，左手架在车窗上，撑着下颌笑完了整整九十秒的红灯。

    车开进学校，停在祝也寝室楼后的停车位里，周许望把两分伴手礼都塞进装月饼的纸袋里，让祝也一起拿回去，零食吃不完就分给舍友吃。

    周许望下车，到副驾驶给祝也开车门。

    待了那么久，此刻要分别，陡然生出些不舍。祝也顿了两秒，才准备下车，却发现周许望堵在门口没让。

    “怎么了……”她探出头，话没完，周许望俯身压下，扣着她后颈吻了上来。

    “门禁还有半个时，花五分钟接吻，行不行？”周许望声音低哑、诱惑。

    他一贯爱问人意见，搞假民主，实则动作上已经不容置喙地把祝也按在副驾驶上，纠缠她唇舌。

    好花五分钟接吻，结果祝也整理好衣服，从车里准备回寝室的时候，离门禁就差五分钟了，踩点进的寝室。

    祝也最后含羞带怒地瞪了眼他，周许望也知道心虚，搂着人哄别生气。

    祝也周五上午把论文和PPT一起发到金融课老师的邮箱里，周六晚上收到老师邮件回复，批注了几处可以更完善的地方。

    周日她陪周许望待在实验室里，周许望忙导师分下来的横向课题，她忙着写专业课作业、改论文。

    周二上午第一门课就是金融的跨专业课，连上三节，最后一节课留给学生自主展示。

    祝也把PPT讲完，被老师提问几处，一一对答上来。老师刚想问她是金融几班的，翻开点名册一看，居然不是本专业的。能做到有理有据的程度，确实是花心思了。

    下了课，祝也收拾好东西要去另一栋教学楼，赶下一节课，忽地被班上一位女同学叫住：“祝同学，不好意思，可以占用你两分钟时间吗？”

    祝也顿了下：“怎么了？”

    看出她还要赶课，女同学长话短，然后把自己微信号递过去：“如有你有意向，可以直接加我的微信。”

    晚上周许望下班，两人在校外吃完牛肉火锅，走在回学校的路上时，祝也想起这事，简略提了一嘴。

    完，连三个喷嚏，最近又开始变天了。

    周许望把祝也刚刚吃火锅嫌热脱下的外套重披到她肩上，：“他们几个金融系的参加学校的创业文书比赛，想拉你进队伍？”

    “嗯。”祝也，“那个女生，他们几个人都是金融系的，但是组成员如果有不同院系之间的合作，在校级层面会更容易入选。他们觉得我文字功底比较好，可以润色文本。”

    “你答应了？”

    “还没有。如果今晚之前没给回复，就默认拒绝。”

    “想去么？”周许望问。

    祝也默了默，：“但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去参加这种比赛。”

    祝也原本对自己的规划是，本科毕业后去教培机构当老师，工资高，存几年钱，把当年祝海城借的三十万还给常怀建，然后去偏远地区支教。

    后来因为周许望，她的规划变成了保研，提升自己，可预见的未来里，她可能会去学校当老师，或者是读博进高校，跟大多学长学姐一样。

    没有答应女生的邀请，是因为她确实对金融和数字感兴趣。她怕兴趣太多，分走的精力太多，会改变自己对未来的选择。

    但改变是有试错成本的，她有些犹豫。

    周许望想起祝也有一晚看他的眼神，“不准瞧我”，她本性不是一个畏难的人。

    他大概知道她在犹豫什么了。

    晚风清冷，路灯下，两人并肩漫步，手牵着手，心交着心。

    周许望握起祝也的手揣进外套里，散漫的语气里夹杂着郑重，：“祝也，我很确定，我们还会一起走很远。”

    “未来路很长，现在、以后，你有任何想做的事、感兴趣的事，我都会支持你。”

    “我也希望，你不要将就自己，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在没有把过去的事开之前，周许望能感受到，祝也跟他在一起，很没有安全感。

    他一直在努力给她安全感，但他给的再多，能带给她的安全感最多不过百分之五十，余下的一部分，需要她去探索世界，找到属于自己内心的安全感。

    祝也无知无觉中歪了头，靠在周许望肩上，任风吹歪了头发。

    她低眼看着地上两道交叠的身影，抿了抿唇，低声：“可是，我有点不确定……”

    “阿嚏”。

    话没完，祝也又连三个喷嚏，鼻子都得发痛了，估计明天一觉起来又要感冒。

    周许望停步，把祝也卫衣外套敞开的拉链拉上。一通拉到领口，他低眸，她抬眼，两人对视，周许望脑海里莫名想起句，“一双瞳人剪秋水”。

    他接着她的话：“不确定，所以更要去试试。”

    “不要有担心，”周许望眼神深邃，他把祝也被风吹乱的头发理清，认真道，“要记住，我是你的退路。”

    周围很安静，静得仿佛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祝也正想感动，下一秒，卫衣拉链被周许望一拉到顶，隔着厚实的布料，他亲了下她唇，欠揍地：“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还是这么亲比较安全。”

    “……”

    祝也凝噎住，情绪戛然而止。

    路过家便利店，祝也想喝点热的驱寒，进去买了杯热豆浆，转头问周许望要不要。

    周许望每次喝完豆浆嘴里腻得很，摇摇头：“不用。”

    从便利店出来，祝也插上吸管，喝一口，香甜顺滑，口感比她经常到另一个牌子便利店里买的好喝不少，一口落肚，是会让人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温度。

    周许望侧目看着祝也喝，莫名想起冬日里掀起肚皮晒太阳的猫，他扯唇，又好奇起来：“什么味儿，好喝？”

    祝也看他一眼：“你想试试？”

    周许望没话，伸了手准备接过杯子。

    ——“怕你把感冒传染给我，还是这么亲比较安全。”

    祝也低头吸两大口，把杯里的豆浆吸干了，没给周许望留一滴。

    最后一口没咽下去，她手指了指鼓起的腮帮，示意周许望，不怕被传染感冒的话，自己来尝尝。

    眼角眉间捎着点击报复的快意。

    “……”

    幼稚不幼稚。

    周许望无语又想笑。

    实话，舌吻他可以，可从对方嘴里喝豆浆，有些不上来的恶心。

    但周许望还是故意倾身，试探祝也的反应，谁知祝也看他迫近，吓得把豆浆一口吞了，她也觉得有点恶心。

    周许望这回真笑了，笑得肩膀直发颤。

    路过一处公园，周许望把祝也拉进去，漆黑的林荫道里，肆意妄为地开始接吻，也不管黑暗里有人没人，先狠狠恶心了彼此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