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成年【①更】 给她漫天孔明灯。……
30.
姜山七中的学习氛围远远比江城一中浓郁的多。
这里的学生大多都是普通人家的子女, 除却好好高考上大学,就只有外出工作这一条出路。
毕竟他们家可没有矿等着继承,所以只能拼命高考。
闻清回到七中的第一天, 和原来班里的同学简单过招呼后,就投入到了沉闷的学习之中。
不仅仅只是周遭的学习氛围影响了她,还有沈屹白。
闻清看着手腕上的编织头绳, 用黑色中性笔在便签上写下句“我要考江大”,贴在书桌的右上角。
路过同学看到了她贴的便签,问闻清:“你想考江大?”
闻清点头,“我要考江大。”
是要, 而不是想。
因为她没有退路。
后桌的长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他抬头看着闻清黑鸦鸦的后脑,欲言又止,眸光暗淡。
闻清所在的班级是实验班,里面妥妥的都是年级前一百的学霸。
虽然学习好, 性格大多却都内敛, 不如李旭他们活泼欢脱。
闻清这段时间已经完全习惯了1班轻松愉悦的学习氛围, 所以乍一回到这里,竟反倒有些不适应。
但是学校给她的适应时间却并不多, 因为月考在即。
月考意味着成绩排名。
成绩排名意味着班级末尾的人要被刷到普通班,不再享有实验班独有的师资教育。
姜山七中不像江城一中那样多的是人才物力, 天天高价聘请优秀讲师,求着给他们喂点知识。
在这里, 教育资源是珍贵的, 只有努力勤奋的人才能享用。
闻清只得重新投入到学习之中。
太阳每天东升西落,闻清每天也都按时上下学。
身边还是一样的同学和长生,好似她从未离开过这里,好似什么都没有变过。
但只有闻清自己知道, 有些东西,悄悄地变了。
这天礼拜六,闻清把学校布置的作业做好之后,开了手机。
她没有退1班班群。
群里依旧活跃,经常99+的消息,天南地北地胡乱聊着。
或是吐槽哪个老师又双叒叕不识趣拖课加作业,或是群起招呼去哪个饭店酒吧潇洒走一回。
偶尔也会有同学私聊闻清,问问她现在的情况。
闻清不是天天都开手机,但看到之后一定都会耐心地挨个回复。
可1班所有的同学基本上都“问候”过她了,只有沈屹白除外。
闻清跟舒姚聊好之后,点开了沈屹白的头像。
他的头像没有变灰,依旧显示天天在线。
只是再没有跟她联系过。
哪怕只是只言片语,或者是一个表情包或者自带表情。
不仅如此,班群里沈屹白也再没有发过一次言。
即便班里同学在群里起哄发红包,他也从没有现身过一次。
每次基本上都是舒姚或者李旭帮忙“平息民怨”。
闻清从没觉得沈屹白这是在刻意跟自己撇开关系。
她知道,他们不能联系。否则有些事情就会完全失控。
闻清沉默地看了沈屹白的头像许久。
直至奶奶在院子里喊她下楼吃饭。
将将十二月初,姜山的温度却已经达到了零下好几度。
空气干燥而冷,直浸到骨子里的冷。闻清早就换上了羊绒围巾和厚厚的棉袄,家里也烧上了火。
闻清跟爷爷奶奶和长生围着桌炉坐下。
她看着餐桌上今天格外丰盛的饭菜,有些不解地问:“奶奶,今天又要过什么节吗?怎么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啊?”
奶奶笑笑揉着她的头,“今天可比过节还重要。”
闻清不解地看着她,澄澈的眸光一片懵懂,下意识看向长生。
长生笑吟吟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金灿灿的寿星帽给闻清戴上。
与此同时,奶奶关了客厅的灯,爷爷端着点了十八根蜡烛的生日蛋糕从隔壁走出来。
爷爷奶奶唱着生日歌。
长生没法开口,就笑着节拍,巴掌声声声清脆。
灼灼跳跃着的烛光倒映着闻清婆娑的泪眼。
奶奶揉揉她的脑袋:“我们家阿清今天十八岁,是个大姑娘了。今后可不能再这么哭鼻子了。”
闻清搓搓眼睛,低声:“再大也是爷爷奶奶的孙女。”
这一句话,顿时让年迈的奶奶红了眼。
她不想让自家孩看到自己哭的样子,用围裙擦了擦眼角,感慨道:“可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不知道还能陪你几年…”
“奶奶!”
闻清哽咽着叫住她。
“你别胡!你和爷爷身体好着呢!今后肯定能长命百岁!”
奶奶嗫嚅了下,刚想什么,爷爷就把蛋糕端到桌上,板着脸训斥道:“阿清过生日呢,有什么事不能等以后再?”
“对对对,”奶奶闻言吸了吸鼻子,“今天我们阿清生日,不提别的,不提别的。”
长生眼里也流露出一丝难过。
但还是笑笑戳了戳闻清,示意她先吹蜡烛。
闻清呆呆的下意识照做,不过却被奶奶阻止了。
她瞪圆了眼睛:“先许愿!许愿考清华、北大什么的。”
闻清诚实地摇头,“奶奶,我不想考清华,也不想考北大。我想考江大。留在这照顾你和爷爷。”
爷爷奶奶闻言心里甜的跟什么似的,但嘴上还是训斥道:“考什么江大?考清华北大,出来之后爷爷奶奶多有面子?”
闻清但笑不语,只是默默闭着眼睛许愿。
一愿爷爷奶奶平安顺遂。
二愿长生的心疾能早日治愈,又像以前那样欢声笑语。
三愿…三愿…愿“他”心中所想都能实现。
……
一家人围着炕吃菜笑。
爷爷贪杯,多喝了两杯奶奶亲自酿的白酒。
那酒在地窖里存了十几年,酒冲易上头。
爷爷很快就上脸了,口齿不清地嚷嚷着要承包姜山的所有土地,要种比人高的玉米,要搞十万公顷的葡萄园,产十亿葡萄酒。
奶奶他可醒醒吧。
别在孩面前丢人现眼。
爷爷老顽固,趁着酒意粗着脖子跟奶奶犟了两句。
然后奶奶就气哼哼地拧着他的耳朵,把人拽回房间醒酒。
没了爷爷的大嗓门和奶奶喋喋不休的唠叨声,热热闹闹的餐桌上顿时就只剩下闻清和长生两人。
闻清看着爷爷面前的酒杯,忽然开口问道:“长生,你知道白酒是什么味道吗?”
长生错愕地呆了下。
还不等反应过来,闻清就已经抓过爷爷的酒杯,灌了口酒。
这一下又急又猛,不心给闻清呛着了,咳的撕心裂肺,脸蛋连带着耳朵都红殷殷的一片。
长生连忙夺过她的酒杯,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许久,闻清的咳嗽声才渐渐止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长生,眼眸湿漉漉的,眼角眉梢镌着零星媚意,“长生,你这酒怎么这么呛人啊?”
她吸着鼻子,胡乱抹了下鼻涕眼泪:“都给我呛哭了…”
“……”
长生闻言陡然回神。
他沉默地看了闻清两秒,心下苦涩地叹息了一声。
他知道,让她哭成这样的不仅仅只是酒。
还有其他的东西。
其他不能的东西。
闻清回来这段时间,天天表现的跟个没事人似的,长生险些都真的以为她没那么在意那个人了。
可惜只是险些……
长生没办法开口,他只是如时候那般抱着姑娘,像奶奶那样有一下没一下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阿清,别哭了,也别想他了。
我会陪你一辈子的。
长生在心里默默如是。
可惜闻清听不到,亦是不会回应他。
没一会,外面突然传来孩子的惊呼声,下雪了。
长生知道姑娘就喜欢雪,于是忙推推她,用口型道:[阿清,外面下雪了。]
“下雪了?”
闻清愣了下,随即咧嘴一笑,起身往院子外面跑。
姜山这边是村子,不像城镇区里面到处都是路灯。
一到晚上这里就变成黑黢黢的一片,鲜少有人外出,只有每家每户在门槛上挂两盏灯笼勉强照明。
院子里的白炽灯,以及门口挂着的大红灯笼的映照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漫天白雪纷纷扬扬而下。
闻清伸出冻的发红的双手去接那些雪。
雪花落在她的指尖上,然后慢慢变的透明,融化。
只余下刺骨的冷,顺着指尖传入心脏。
但是闻清却觉得很开心。
她兴奋地转身朝长生喊道:“下雪了!长生,下雪了!”
长生站在门槛上,扶着漆红的木门朝她笑。
只是倏地,他表情怔了下,继而睁大瞳孔朝后面指了指。
闻清不明其意,茫然转身,接着就看见铺天盖地的红色孔明灯摇摇晃晃地升腾而起。
红色的半透明纸被黄橙橙跳跃的灯芯照的美轮美奂。
百盏齐飞,磅礴壮阔,是只有闻清在乞巧节才看得到的场景。
不止如此,伴随着“蹴”的一声,陡然又有缤纷斑斓的烟花窜上黑沉沉的夜幕,砰然绽放。
无数朵烟花此起彼伏,燃烧绽放后留下硕大的“生日快乐”四个字,最后湮灭于无。
半边天空被照的如白昼一般。
本该沉寂的姜山瞬间被唤醒。
周遭邻居纷纷裹着棉衣出来看这种一年难得见一回的壮丽场景。
讨论今天谁在过生日?
谁在过生日?
……
对啊,今天谁过生日呢?
在那一刻,烟花爆竹声与邻居的议论声闻清统统都听不到了。
她耳朵里“嗡”的一下,所有声音都徐徐消弭,最后只余下自己一下强过一下的心跳声。
许久,闻清才红着眼抓住长生的胳膊:“长生,他在…长生,他在!他在这!没有不理我!”
长生从未见到这样的闻清。
她虽然在哭,但眼角眉梢和嘴角却分明是在笑的。
笑得刺眼,笑得让他心如刀绞。
璀璨的烟花将黑夜照的如白昼一般亮堂。
也让他苍白的脸无处藏匿。
长生压着心头的难过,颤抖着伸手去给姑娘擦眼泪。
闻清却陡然转身,疯了似的找着“他”。
黑暗之中,一个初雪天却穿着单薄黑衣黑裤的清瘦少年,压了压头顶的黑色棒球帽,从人群最后面悄无声息地穿过,离开。
仿佛从来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