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闻清刚跟沈屹白牵着手下车, 就听到身后传来道熟悉的声音。

    奶奶不确定道：“阿清？”

    她顿了顿，看看沈屹白，又看看自家孙女, 抿了下唇。

    良久才问：“长生不是你被班主任留下来，待会再回来么？”

    “我……”

    闻清刚开口。

    就听爷爷怒喝道：“荒唐！”

    爷爷嗓门大，这一下又没加遮掩, 吓得闻清一哆嗦。

    旁边的奶奶也没设防，觉得自己半边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她毫不客气地往他身上招呼过去，怒道：“我你这一惊一乍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爷爷脸上严肃的气势顿时湮灭于无。

    他委屈巴巴道：“这我…哎，你还是先管好你的孙女吧！”

    这话的奶奶不爱听了, “我孙女怎么了？你这阴阳怪气的，我怎么就听着这么膈应人呢？”

    “我……”

    爷爷惹的一身骚，里外不是人。最后甩甩手，不管了。

    老爷子大步流星地先行离开。

    路过沈屹白时, 停下脚步, 上下量了他一圈, 最终在他和闻清紧紧交握的双手上停留目光。

    不等沈屹白反应，闻清就烫手山芋似的急急甩开他的手。

    沈屹白侧眸看着姑娘心虚不敢看他的模样, 没什么，只毕恭毕敬地叫人道：“爷爷…”

    “别。”

    爷爷瞪他, “我那个短命儿子走得早，就给我留下阿清这么一个孙女, 可没有你这么大的孙子。”

    完他负气离开。

    闻清看着爷爷的背影, 咬咬唇，觉得心里有点不好受。

    这时候奶奶蹒跚上前，爱怜地摸摸她的脑袋：“你爷爷就这样，咱们甭搭理他。”

    闻清吸吸鼻子, 委屈地看着奶奶，轻轻“嗯”了声。

    这一声带着鼻音，顿时让奶奶心疼的跟什么似的。

    她“心肝”地叫了一通，勉强哄好她，继而看向旁边的少年。

    她眯着眼睛笑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

    沈屹白一怔。

    不等开口，就听奶奶道：“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

    完，回头叫一直不声不响也没有任何动作的另一个少年：“长生，快过来扶奶奶一把。”

    脸色煞白的长生收回盯着闻清跟沈屹白的目光，跑过来，心翼翼地搀着奶奶。

    途经闻清的时候，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于是闻清立马会意。

    沈屹白看着独属于两人的暗号，眸色陡然暗了一瞬。

    他很快就调整情绪恢复过来，沉默地看着闻清。

    闻清被他这样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盯着，冷不丁想起刚刚甩开他的场景，莫名有点儿…心虚。

    她没什么底气地：“爷爷奶奶在这，我们…我们这样、这样…”她声嗫嚅道，“不好。”

    沈屹白叹息一声，揉揉她的脑袋：“快跟上吧。”

    少年毫无底线的纵容，让闻清瞬间想起了在江城的事。

    她心里一甜，往爷爷奶奶他们的方向看一眼，然后也不知道跟谁借的胆子，悄悄抓住了他的指。

    这样可爱的动作俨然取悦到了沈屹白。

    心头郁卒顿消，他弯弯唇，眼里沁着零星灼灼的亮光。

    爷爷在前头走了一会了，见还没人追上来，郁闷地回头喊道：“你们几个能不能快点？”

    闻清条件反射地哆嗦了下，抓着少年指的力道骤然加大，还不自觉地将两人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倒也没有再次松开。

    沈屹白敛眸痴痴一笑。

    -

    闻清、长生跟奶奶在里间烧水煮茶，准备点心水果。

    外间，爷爷则坐在太师椅上，跟沈屹白大眼对眼。

    两人就像古代的高手在过招。

    比的不是刀枪剑戟，而是意念。

    他们试图用眼神杀死对方。

    确切来，沈屹白全程都风轻云淡的，一派坦然自若，纯粹只是爷爷单方面想要刺杀沈屹白。

    闻清三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深谙爷爷的性子，生怕少年性格温和被欺负了。

    于是下意识走到少年身边，将奶奶准备好的糕点盘放在桌上。然后，顺带着坐在了他的身边。

    爷爷在对面看着姑娘这套一气呵成的熟络动作，一双眼珠子都要给他生生瞪出眼眶了。

    他不舍得骂这个苦命的孩，遂恶狠狠地瞪沈屹白。

    当初在江城的时候，他就瞧出了不对劲。

    哪有班长为了一个转学生鞍前马后，还安排医院的？

    他看这子就是居心叵测！

    想要拐他家阿清！

    爷爷想起闻清从到大乖乖软软的，跟前跟后地喊自己爷爷，还软乎乎地给自己捶背按摩。

    但是沈屹白来了之后，她都没正眼看他一下。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端着架子，虎着脸：“女孩子家家的，坐到男同学身边像什么话？阿清，还不过来爷爷这边！”

    闻清有些为难。

    求助的目光看向奶奶。

    奶奶会意，三两步上前，重重把果盘放在了爷爷面前。

    “农村女人现在都能上炕了，阿清一个受九年制义务教育的人，为什么不能跟男同学一起坐？”

    爷爷知道自己拗不过奶奶，每回犟嘴到最后，肯定都得以自己挨收拾惨淡收场。

    平时都是自家人也就算了，今天沈屹白在这，他不想在这个辈面前落了面子，遂别过头没话。

    奶奶朝沈屹白：“人老了，越活越回去。你别搭理他。”

    沈屹白温和地笑笑：“不会，爷爷很有个性。”

    爷爷没被讨好到，反而觉得他这句话的别有用心。

    遂吹胡子瞪眼地剜了他一下，轻哼一声。

    奶奶翻白眼：“我你在这哼什么哼？地里的苞谷拔了没？你天天不是最宝贵你那片地，今天怎么瞎坐在这不去忙了？”

    爷爷心虚地剥了个橘子，“我、我天天在你眼里就是个干活的工具是不是？都不能歇歇了我？”

    奶奶还不清楚他那个嘴硬心软的性子？

    笑着摇头，“你就尽管装吧你，死要面子活受罪。”

    爷爷觉得自己当众被戳穿很没面子。

    最后到底还是没忍住，扛着锄头去地里拔苞谷去了。

    严厉的爷爷离开之后，闻清这才松了口气。

    她探头望着爷爷倔强离去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奶奶，爷爷该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生气就生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爷爷，那张脸就没给人甩过什么好脸色，天天拽的什么似的。”

    奶奶完，给沈屹白倒了杯水，慈祥地笑笑：“好孩子，上次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沈屹白接过水，“我叫沈屹白，奶奶叫我白就行了。”

    闻清：“？”

    闻清险些没绷住，用一种百感交集的复杂目光看着少年。

    她从未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听沈屹白这样介绍自己。

    沈屹白察觉到姑娘的目光，借着低头吹茶的间隙，偷偷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上扬。

    闻清忙压着不停上扬的嘴角别过头，还此地无银地清了清嗓子。

    奶奶眼尖地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

    她眸色深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突然问道：“白啊，这江城到我们姜山这可不近啊，你的高考…”

    沈屹白连忙正色道：“奶奶您放心，我试卷都写完了。”

    闻清也道：“奶奶，之前一模、二模、三模每回白都市里第一，成绩好着呢，你别担心他。”

    沈屹白因为这一声“白”侧眸看向闻清。

    奶奶则是无奈道：“我就随口提一嘴，你们紧张个什么劲？”

    闻清也知道自己刚刚的确有点反应过头了。

    但她生怕奶奶觉得沈屹白不好，所以想也没想就开口了。

    想到这，闻清忍不住又偷偷看了沈屹白一眼。

    对方也正看她，眸光柔和，嘴角含笑，温润谦和。

    闻清清晰察觉到自己脸颊火辣辣的，别过头不敢再看他。

    长生沉默地看着两人的互动，清亮的眸子微黯。像是蒙了一层阴翳似的，没什么精神气儿。

    奶奶看着这个，瞧瞧那个，最后再瞅瞅这个，无奈叹息了声。

    她一直觉得自己够疼闻清，够疼长生的了，但大概真的老了，有些事到底还是走眼看漏了。

    谈了许久，奶奶顺势把沈屹白留下来吃晚饭。

    饭后，眼看着天色不早，爷爷按捺不住开始赶人了。

    虽然奶奶和闻清出声阻止，但是沈屹白很识趣，没再继续叨扰，起身告辞。

    奶奶招呼着让他先别走，自己做了很多糕点，待会包一点带走回家吃。

    完，也不给沈屹白拒绝的机会，就拉着闻清进了厨房。

    厨房里，奶奶看了看外面气氛不大对劲的三人，问闻清。

    “阿清，你老实告诉奶奶，你跟白什么时候开始的？”

    闻清眸光有些闪躲，含糊道：“就、就今天才开始的。”

    奶奶不信，“我们家阿清真的长大了，连奶奶都开始瞒了。”

    闻清觉得自己不清楚了，急道：“真的今天开始的！”

    奶奶轻哼一声：“前段时间你生病在医院吊盐水的时候，我还看见他过来照顾你呢。”

    闻清愣了下，“奶奶，你怎么…怎么…”

    “你想问奶奶怎么知道的？”奶奶问。

    闻清怔怔点头。

    奶奶笑骂着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奶奶就是去缴个费，哪用得着折腾那么久？”

    “……”闻清不可置信地看着老人，“奶奶…”

    奶奶叹息着道：“你这半年究竟怎么过来的，奶奶也不是瞎子。而且反正你现在也已经成年，是个大人了，自己会看着办。”

    “最重要的是——”

    她指着她手腕上的那根老旧头绳，“别欺负奶奶老花眼。”

    闻清红着眼，不知道该些什么了。

    奶奶最见不得她这样。

    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去陪陪白吧。奶奶去捡两件糕点，叫白尝尝奶奶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