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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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家设有专门的浴池,但这原先也是没有的。

    许烟月初至江南鹿城时,便喜欢上了那的温泉,江南多水,有钱人家里都会有一两处温泉沐浴之处,但在京城却罕见得很。

    邵淮知她喜欢,临回京城前就已经命人造了这座浴池。

    他也是有私心的。

    月儿皮肤每一处都娇嫩得很,被热水稍一熏蒸便会白里透着粉色,像熟透了的果实,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邵淮扶上额头,这时候想起这些,对他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个身体,似乎是比他的脑子更熟悉那个人带来的欢愉,也更渴望重温,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向来冷静自持,即使是当初对邵思秋,明明有办法留住人,也会如她所愿将她送进宫里。

    唯有对许烟月,他才知道这世上真有事物是会让自己不知节制的。

    一声轻微的门响声传来让邵淮回了神,他微微皱眉,能进这里的都是他熟悉的下人,可现在进来的人气息明显是陌生的。

    “大人,”柔柔的女声在屏风外响起,“奴婢来给您送换洗的衣服了。”

    “放那吧。”

    屏风外的林静雯壮着胆子抬头,从她这角度,是看不到什么的,只是男人低沉的嗓音,和偶尔动作时无意中激起的水声,都引人遐想。

    她已经被许烟月放在偏院冷落太久了,许夫人更是隔三差五地派人来询问进展。刚刚她也是碰巧看到了男人从许烟月房里出来,那略带仓惶逃走的样子,又要马上沐浴,不难猜出是发生了什么。

    这会着实难得,更别提她就像是有如神助般顺利地拿到了这进来送衣物的差事,如今哪里能就这么离开。

    邵淮察觉到女人不仅没有离开,反而绕过屏风向里走来了。

    他抬眼看过去,那凌厉的眼神让已经靠近浴池的林静雯生生停下脚步。

    “出去。”邵淮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林静雯似乎是被他吓到了,眼圈微微泛红:“奴婢奴婢是来伺候大人沐浴的。”

    邵淮沐浴更衣这种贴身之事从不会假他人之,许烟月若是不来,便是他自己做了,府里的人都是知道规矩的。

    他无意多解释,只是冷着脸重复了一遍:“出去。”

    林静雯低下头,一副委屈的样子低低应了一声:“是。”

    她完转头就要离开,却状似不心地滑了一跤,一个踉跄后,身体直直地倒入浴池中。

    这浴池够大,邵淮在她倒入之前就已经往一边退了退,人虽然没挨到他的身上,但溅起的水花不可避免地落到他脸上,邵淮脸色又沉了几分。

    林静雯是预估好了角度和力度的,掉落水中以后就已经忙不迭地起身,她的头发湿了一半散落在肩上,本就轻薄的外衣被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显出玲珑的曲线。那模样比起狼狈,倒不如更添了风情,让一般的男子看了都是会心生怜惜的。

    所以林静雯对自己此刻的样子很有信心,只故作惊慌失措地道歉:“对不起大人,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偷偷向对面看了一眼,只能看到邵淮露在水面外精壮的上身,几乎看不到一丝赘肉,她视线还想向下,邵淮却已经有动作了,他伸搭住了女人的肩。

    “大人”林静雯紧张又期待地欲言又止,然而还没等她再做过多幻想,突然整个人被抓着腾空而起,只一瞬间的功夫,便被甩了出去。

    邵淮是练武之人,他显然没有控制力道,林静雯被狠狠地甩到了屏风上,整个屏风应声而倒,她的身子更像是散了架般的疼痛不已,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来人!”

    下一刻,邵淮的声音就让她打了寒颤,若刚刚邵淮的声音只是冷了些,那么现在就是真的阴森了。

    她一抬头,就撞进了男人带着杀意的眼神里,林静雯愣在那里,一时也顾不上疼了。

    只怪她平日里看到的都是再许烟月面前万事都好话的邵淮,竟忘了他在外的名声。

    这么大的动静外面的人自然也是听到了,钱平马上带着人冲进来了,看着这狼藉的一地大概也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大人。”

    “把她带下去。”

    林静雯终于回过神,她知道若是真这么被带下去了,大概是凶多吉少的,看着向自己伸的下人们,她开始拼命挣扎。

    “大人!大人!”林静雯脑子一片空白,但也知道自己得些什么,“是夫人!是夫人派奴婢来伺候您的!”

    许烟月明知道自己的心思还留下来自己,不就是默许的意思吗?林静雯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继续大声辩解着:“奴婢是冤枉的,夫人的命令,奴婢哪里敢不听。”

    她浑然不觉自己每一句话,邵淮眼里的暴虐就增加一分。

    “钱平,”邵淮终于开口,“是这样吗?”

    林静雯当他这么问了就是信了几分,她也看向钱平,只盼着这个人能些有利于自己的话。

    钱平哪里敢是怀玉的安排,怀玉的意思就是夫人的意思,若是让大人知道是夫人送女人过来,只怕会更糟糕。

    “大人,”他面不改色地开口,“是属下的疏忽,本应当值的人今日似乎是缺席了,才让这人钻了空子。”

    邵淮没有话,他面色不太好看,就算是钱平这么了,他心里自然也是明白,若是没有许烟月的意思,谁能安排他身边的人。

    “大人!”林静雯还要什么,钱平赶紧使眼色,下边的人抬一敲,刚刚还吵闹着的女人瞬间安静下来。

    “那大人,的先告退了。”钱平低头从房间退了出来,外面当值的人都站成了一排,看着大家战战兢兢的样子,他无奈叹了口气,这夫人和二爷也不知道是在闹什么别扭,苦的还是他们这些下人。

    没一会儿,邵淮便已经穿戴整齐地从屋里出来了,他站定在台阶上,因是刚刚沐浴完,他穿得甚是简洁,只一件白色的交领长衣,被风微微吹起,配着那张脸,在月光下俊美得不似凡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人的狠戾,即便不是凡人,那也绝不会是仙人。

    “夫人有孕在身,”邵淮终于发话了,“以后就不用拿后院的琐事惹她烦心。把那个意图勾引主子的女人打发给牙婆。其余涉事之人去钱平那里领罚。”

    钱平知道,来自己这里领罚也是知道自己不会重罚,这是念在初犯,或者是顾及到夫人,对院里的下人从轻发落了。

    “是,大人。”

    其余的人也是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邵淮心里憋着一股火气,这股火气里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的委屈。明明刚刚还在耳鬓厮磨,怎么可以转头就把他推给其他的女人。

    怀玉正在房门口守着,见他过来了急急忙忙行礼:“大人。”

    邵淮看了她一眼,许烟月现在身边的两个丫鬟,百灵是个没心计的,想来今日这种事情,都是出自这个怀玉之。

    虽然心里已经在计划着怎么除掉这个碍眼的女人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开视线。

    许烟月没有在床上,她已经起了身,披着外衣斜躺在榻上翻看着什么书,看到邵淮进来时,眼里闪过惊讶:“大人,您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该来?”邵淮的视线紧紧锁着女人,他替这个人想了无数个借口,却在看到她意外的表情时无法再自欺欺人,“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应该在你安排的温柔乡里?”

    “大人,”许烟月坐直了身体,“我只是为您着想,您那般难受,也是我这个妻子的失职。”

    “怕我难受?”邵淮步步靠近,他刚刚身体再难受也是甜蜜的,现在才是真的觉着心口的苦涩,“所以就算我真的和她睡了你也无所谓?真的纳她为妾你也无所谓?”到后面,想到许烟月也许真的无所谓,他的怒气已是无法克制,紧紧地攥在了一起。

    邵淮在许烟月面前从未发过火,即使是当初对她无情时,也从未这样过。

    许烟月第一次看他的怒容,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塌里缩了缩,却马上被邵淮一拉到了跟前。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真的非你不可?是不是觉得我就真的不会碰其他女人?嗯?”

    男人沐浴后身上带着淡淡的皂香味,许烟月不话,只是眼神丝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那隐隐藏着的倔强让邵淮恨极,上的力度不自主加大了些。

    “你话!”

    他就算气极,可那一刻想的也是,若是许烟月服个软,他就不再计较这事了。

    男人明明是在发火,可那模样就像是他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只等着被哄哄就能找个台阶下了。

    “大人,我没想过您非我不可,”许烟月终于慢吞吞开口回答他先前的问题,“您就是想将她纳进门,我也是不敢有怨言的。”

    那话不轻不重,就像是慢悠悠被驱赶的车轱辘,漫不经心从自己心上碾过。

    他突然想起许烟月曾过的话。

    “大人。我不喜欢您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不喜欢有人分享我的夫君,也不喜欢您多看了别人。您会不会觉得我善妒?”

    他现在很想再听一次。

    “你”邵淮正要话,却听闻许烟月声地抽了口气,似乎是疼极,他一愣,马上松开了,低头看过去,许烟月一护着腹部,另一被他攥出一圈红色,不难想象女人已经忍痛良久。

    那护着腹部的动作,就像是一记闷棍敲过来,使得理智回笼了些,只是无处可发的怒火让他更是烦躁。

    邵淮起了身:“好,好!你不敢有怨言是吗?既然你也知道自己不能服侍我了,那我就是纳十个八个妾,就是要你让出正妻之位,你也最好不要有怨言!”

    这话实在是太像孩子的赌气,连他转身离去的动作,都跟愤懑的表情不同而慢吞吞的,可也始终没等来许烟月的一声挽留,他关了门,却又在门口失神地站了半晌才往外走。

    邵淮才走两步,钱平就已经跟过来了:“大人,那林姐是不是就可以留下来了?”

    “什么?”

    “您不是要纳十个八个妾?不算林姐吗?”

    看来是刚刚动静太大,门外的人也听到了。钱平在邵淮要吃人的眼神里慢慢闭上了嘴,身后的侍卫偷偷给他做了一个抱拳敬佩的动作,虎口拔须,他们的钱侍卫果然不是普通人。

    邵淮当然的是气话,只是他发了火,许烟月又没有服软的意思,这倒是把自己推入了尴尬的境地,他就算有了先低头的想法,也不得不摆了姿态。

    也不知这惩罚的是她还是自己了。

    这日他教舒宁功课,舒宁写着写着字,突然抬头问他:“爹爹,你是不是跟娘亲吵架了?”

    邵淮心思微动:“谁跟你的?”

    “奶娘,她你跟娘亲吵架了心情不好,让我别惹你生气。”

    这姑娘倒是老实,秋娘若是现在在这听到了只怕想捂住她的嘴了。

    邵淮眼里闪过失望,刚刚那一刻他还以为会是许烟月想通过舒宁来求和,他看了看什么都不知道的舒宁甚至带了一丝怨念了:“还是你好,便是犯了天大的错,你母亲也不会真的生你的气。”

    舒宁没听出他的怨念,却听出来这是自己更受宠的意思,面露几分得意,又觉得爹爹也挺可怜的,一副大人般脆声道:“娘亲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爹爹你也认错就好了。”

    邵淮如何能跟孩子解释,他也不答,只反问:“你娘亲最近好吗?”

    舒宁茫然眨了眨眼睛点头:“好。”

    “那你觉得我现在好吗?”

    舒宁点头:“好!”

    邵淮点了点她的头:“你娘亲若是像我刚刚那般问起,你要不好。”

    舒宁再次茫然眨眼后点头:“好,那娘亲和爹爹就会和好吗?”

    邵淮一时无言,这丫头倒是问了个戳心的问题,他现在甚至没有把握许烟月还会不会对自己心疼。

    只是他还没能等到许烟月服软,倒是等来了她生病的消息,这下哪里还顾得赌气了。

    房里的大夫们站了一排,一个个地上前把脉,床上的女人躺在那里闭着眼,面色潮红,几日未见了,邵淮甚至还来不及好好看她,他走过去摸了摸许烟月的额头,那烫的温度让他脸色又沉了几分。

    百灵在旁边也是急得要哭了:“夫人昨晚不太舒服,饭也没吃上几口就躺床上去了,奴婢本是想找大夫来看的,夫人睡上一觉兴许会好些。结果今日就开始烧了。”

    邵淮也没精力去责怪她了,只是看向围在一起讨论的大夫们:“怎么样了?”

    “大人,”邵治弯腰回他,“夫人上次生产过后本就留了病根,近来许是心情郁结,再遇了风寒才一发不可收拾。”

    邵淮听着“心情郁结”,握着许烟月的半天才能开口:“那你们商量出了结果没有?”

    床上的人似乎是被烧得有些糊涂了,一直闭着眼,只有眉头紧皱能让人看出她的难受,邵淮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后悔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只恨不得自己替她受了这苦才好,“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先不难受?”

    “这”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邵治回答,“大人,夫人还怀着身孕,不少药物都不敢随意使用。若只选着安全的药,只怕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孩子?”邵淮声音都大声了些,他的脑子里回忆起许烟月缠绵病榻的日子,彼时的自己还只是愧疚,现在回想起来却觉着后怕,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再重新经历一次,“先别管孩子,需要用什么药”

    他话没完,突然觉得袖子被拽住,一回头,许烟月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但意识却不十分清醒:“大人,我没事,我不喝药。”

    她大概是嗓子不舒服,声音是嘶哑着,邵淮心疼,便放软了声音安慰:“月儿,乖,喝了药才能好起来。”

    许烟月一听他的话,眼角的泪就像止不住似的往下流,声音都带上了哽咽:“你别伤着孩子,你怎么又要伤我的孩子?”

    邵淮当她的“又”只是生病的糊话,可也在那一刻想起了赵承宣,他的胸口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几次开口都不出话来。他能什么?他明明是想对她好,怎么却总是在亏欠这个人。

    许烟月起先还只是默默地流泪,可到最后还是哭出了声,那一声声的抽噎像是要接不过气,每一声都踩在邵淮的心上。

    邵淮伸把她抱在了怀里,一只排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另一只轻轻给她擦泪,他不出柔情蜜意的话来,最后也只能重复着:“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伤着孩子的。”

    待把怀里的女人安抚好了,他才对大夫们下令:“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他们母子都不能出事。”

    一群人只得又围在一起讨论了,因为不能用药,大夫们只施了针灸,许烟月仍是浑身发烫,只能靠着邵淮不停地更换冷敷的毛巾。

    夜里,他自然也是一夜无眠地在旁照顾。

    他的皮肤体温向来低于常人,偏冷一些,被烧得迷迷糊糊的许烟月,下意识地就往他身上靠近,邵淮搂过不停往自己身上蹭的人。

    他心疼着生病的许烟月,却又因她这样无意识的依赖而心尖发颤。

    “我不过就是生了你一次气,你就非要折磨我回来。”

    邵淮低头,许烟月的腕处系着一条绿色丝带,他伸解开了。那是先前被自己拽过的地方,当日只是红色的痕迹,如今却成了青紫色,在娇嫩的皮肤上甚是显眼。

    他一言不发地轻轻按揉着那里,在这一刻便想着认命了,他们都不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人了,何必再去纠缠那些爱与不爱,爱多爱少的问题。

    只要许烟月还在他的身边,那些问题又有什么重要的?不管怎么折腾,最后心疼的总归是自己。

    “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你在拉着我的,”他对着睡熟的女人低低开口,“不管你怎么用力,我都是欢喜的。”

    可现在许烟月突然开始松,不得不换成了自己来拉,他唯恐松了就抓不到人,可用力紧了,又会伤着她。

    “罢了,”他牵起许烟月的,亲在了淤痕上,“你若是嫌我抓得太紧了,想推开那便推吧。”他欠了这人这么多,如今这就当是惩罚了,反正这柔弱的双如何能推得开自己?

    许烟月第二日再次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时邵淮已经不在,床边只有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是邵舒宁踩着凳子,脑袋撑在床边看她,孩子一见她醒来了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娘亲,你醒了?”

    许烟月头疼得厉害,她虚弱地转开了视线不想去看舒宁,人生病时总是脆弱的,她平日里压抑着的对宣儿的想念,现在都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现在看见舒宁只会让她更难过。

    “娘亲”感受到许烟月的冷漠,舒宁又叫了一声。

    “舒宁,娘亲生病了,你出去玩吧,不然会传染给你。”即便如此,许烟月也只是耐着性子回她。

    舒宁不愿意走:“舒宁生病的时候,娘亲不是有人陪着会好得快。那舒宁也陪着娘亲,让娘亲快点好起来。”

    “娘亲不需要舒宁陪,你乖乖听话出去。”

    许烟月本就没什么力气,接连了两句话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只能闭上了眼睛不去理她。她此刻想要的只要承宣。

    舒宁看着她,眼睛转了转也不知道是在思考什么,不等她睁开眼就跳下了板凳向外跑去,只遗留了鞋子在地面咚咚的声响。

    许烟月以为她是回去了,然而没一会儿那跑步声又响了起来,她睁开眼,是去而复返的舒宁。

    舒宁像是哭过,虽然眼泪都擦干了,眼睛却还红红的,她跑得气急,也不等歇一下,又笨拙地爬上了凳子。

    “娘亲,”对上许烟月的视线时,她的语气里有一丝讨好,“你刚刚叫了太子哥哥的名字,是不是想太子哥哥了?”

    许烟月愣了愣,知道自己应该是睡着时的梦话。

    舒宁摊开心,那里躺着一只棕叶编的蚂蚱:“娘亲你跟我过,太子哥哥是去了另一个世界。我没法带他来陪你,这个是太子哥哥送我的,我把它送给你,就可以当做太子哥哥陪着你了。”

    她把那个编的蚂蚱放到了许烟月枕边,许烟月半天没发出声音,这编织的方法,她想起还是她教给两个孩子的。

    没一会儿,舒宁又用着那轻轻拽她的被子:“娘亲,你别赶我走,我跟太子哥哥一起陪着你。”

    许烟月狠狠咬着唇,她的头疼得更厉害了,似乎只有那样才能盖过心口的疼痛。

    孩子没有别的意思,可这话听在她的耳里却是苦涩的。她捧在心里的明珠,从来都是理所当然般享受着万千宠爱,何时露出过这样心翼翼的表情。

    “舒宁,”她摸了摸孩子的头,“你还困不困?再陪着娘亲睡一会儿吧。”

    邵舒宁一听,赶紧欢天喜地地将鞋子蹬去了老远就翻身爬了床。

    许烟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都给你了,不可以这么没规矩。”

    她虽然是这么着,却还是掀开了被子的一角让邵舒宁钻了进来。

    舒宁只是笑着,娘亲身上好烫,早知道她刚刚在外面多吹会儿风,娘亲抱着她就会凉快一些了。

    “你若是也被我传染了风寒,可是要喝药的。”许烟月吓唬似得道。

    舒宁向来娇气,本是最怕苦的,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抱着母亲却觉得心里甜腻腻的,好像喝药也没那么苦了。

    “舒宁才不怕苦呢!”

    她大概是起得太早了,只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许烟月眼睛呆呆地看着雕刻着金凤的床顶,她虽然让舒宁上床,可又始终与她保持着距离。

    然而邵淮回来时,许烟月也已经睡着了,床上的两人睡梦里无意识挨在一起,一大一两个人,看起来异常和谐。

    他眸色微沉,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就像是感知到了他的目光一样,许烟月睁开眼睛与他对上了视线。

    她虽然还是虚弱的样子,但那双眼睛已经有了几分清明,显然是没那么烧了,邵淮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喜意。

    “醒了?饿不饿?我让厨房给你做了些粥。”他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道。

    许烟月看了看舒宁,邵淮便马上懂了她的意思:“我让秋娘抱她回房。”

    邵舒宁睡得沉,被人抱走了也毫无察觉,她一被抱走,邵淮就自然地坐在了她刚刚的位置。

    许烟月背过了身子,一副不想见他的模样。

    “月儿,”邵淮怕真的惹恼她,也不敢凑得太近,“是我错了,你还在生气吗?”

    见许烟月不理他,他又继续了:“我以后绝不会同你争吵了好不好?”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大夫再来看看怎么样?”

    许烟月不管他什么都是不理,半晌,身后终于没了声音,她感觉到男人起身向外走了去,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想来这人是耐心终于用完了吧。

    她停顿片刻才又转了身,哪知一转身就看到还在床边的邵淮,整个人愣了愣。

    邵淮脸上有些笑意,仿佛就是在等她转身一般,他将一边的粥端了过来。

    “便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你也吃一点好不好?”

    虽然他的眉眼里看不见半丝不耐,许烟月也觉着这闹脾气该差不多了,现在还不是跟他闹翻的时候。

    “大人不是要纳妾吗?何必要管我的死活?”

    邵淮一听她开口,心就放下了一半,他不怕许烟月发脾气,只唯独怕她不理自己时冷漠的样子。

    “我那都是气话,你怎么还当了真?”他无奈。

    “大人的话,我哪里敢不当真?”许烟月还是语带讽刺,“这正妻之位我也准备好了随时让贤,只等着大人您寻着合适的。”

    邵淮将粥又放回了一边,好笑又无奈:“来,你继续着,让我好好听听我都了些什么混账话?”

    他这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许烟月倒是不出话来了。

    邵淮又摸着她上的伤痕,语气里是毫不避讳地示弱:“月儿,我们和解好不好?”

    他往日虽然也是宠溺的,但到底是端着姿态,如今男人终于彻底低下了高贵的头颅,那样卑微而予取予求的样子,像是把许烟月也吓到了,原先的怒气都不见了,半天才嘟囔着:“您这样倒还不如对我发火了。”

    “那是最后一次,我以后都不会了。”

    邵淮这话,也不仅是在哄她,而是真的在发誓。

    许烟月面色也终于缓和下来了,只是语气还不服软:“那若是大人最后一次发火,我可得好好记在心里了。”

    邵淮好笑地把她搂过来:“你倒是记仇的,怎么也不记着爷的好?”

    许烟月嗯哼了一声没话,邵淮又去感受她额头的温度,只是这次不是拿,而是用额头去碰了她的。

    虽然还有些烫,但明显是不如昨日了。邵淮轻轻松了口气。

    他再喂粥时,许烟月终于不抗拒了,乖乖地喝完。

    邵淮视线又落到她上:“还疼不疼?”他已经几次抚摸那里了,显然是对此极为在意。

    许烟月也顺着看了一眼,把收回了:“不疼。”她见邵淮神色里有几分疲惫,声音柔和了些,“大人休息一会儿吧。”

    邵淮不话。

    许烟月见他神色有异,略一思考,试探地问:“那在我这里睡?”

    她话一落音,邵淮便抬起头,他情绪不会像邵舒宁那样无所顾忌地外放,可那眼里迸出的光,却和舒宁毫无二样。

    许烟月往里挪了挪,邵淮很快褪去了外衣,只差像舒宁那样蹬鞋了。

    他是真的一夜无眠,刚刚又去处理完了事务,如今许烟月态度软和了下来,邵淮几乎是一倒床就马上睡着了。

    许烟月看着毫无防备的男人,紧紧握紧,冷冷地转开了视线。

    这个男人对自己确实不像是做戏,那对邵思秋呢?也会这么护着吗?毕竟自己作为嫂子,可是清清楚楚看着了他这个大哥是多宠爱妹妹。

    此刻的坤宁宫却是乱做了一团。

    士兵将宫里围得水泄不通,邵思秋看着下面站着的人,一脸怒容:“唐文望,你这是做什么?”

    唐文望带着的人将坤宁宫都围了,却也没有禁军敢过来阻拦。所有人都是一脸肃杀的模样,唯有唐文望还在和和气气地笑。

    “皇后娘娘,宫中出了命案,有人告发您的下人出现在过命案现场,下官只是奉命来了解一下情况。”

    死的是宫里的纯妃,是失足落了水中,这么大的事自然是一早就有人报给了邵思秋,这对她来也不是坏事,这宫里能跟她叫板的人不多,纯妃便是中间一个,可她不知怎么的就高兴不起来,现在看来果然是另有文章。

    “奉命?奉谁的命敢来本宫的坤宁宫放肆?”邵思秋面露狠戾。

    唐文望从容地从怀里拿出圣旨放在中,也没打开,只举起来给给她看:“自然是皇命。”

    邵思秋脸色变得苍白,她死死盯着那圣旨,所有人都知道,那圣旨代表的不是赵熠,而是邵淮。

    二哥真的要这么对她吗?

    “可是,”邵思秋还是不愿意就这么交人,“这后宫之事,怎么也轮不到唐大人来插,本宫作为皇后,自然会有决断。”

    唐文望耐心地听着她完才开口:“本是该如此的,下官也无意僭越,只是唯恐由皇后娘娘决断,会有对您不利的流言。”

    邵思秋哑口无言,就算知道是唐文望的笔又如何?她与纯妃向来不和,现在又她的人就在现场,自己怎么做在外人看来都是偏袒。

    “那唐大人就凭一己之言给本宫的人定罪?”

    “下官惶恐,”唐文望低头,“许是刚刚没有清楚,下官只是要了解情况,并非定罪。”

    于情于理,有人看到了,确实没有不问之理。唐文望的话,让她挑不出一丝毛病。

    邵思秋转头看向身后的宫人:“去把田妈叫过来。”

    田妈过来时还不清楚状况,但一看到唐文望就吓得两腿发软:“参见皇后娘娘,唐唐大人。”

    “嬷嬷不用害怕,”唐文望脸上还是和善的笑,“本官只是有几个问题要问一问。你只需要如实作答便可。不知昨日酉时,你在何处做何事?”

    “老奴”田妈支支吾吾地半天不出,“老奴只是”

    她也不知道唐文望怎么会问起这个,她昨日外出了,既不能了去哪,也不能撒谎只在坤宁宫里,毕竟她出去也碰着人了。

    “那本官换个问题问好了,昨日你可去过落梅轩?”

    “老奴只是路过那里。”

    “这落梅轩与坤宁宫相隔甚远,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路过那里呢?”唐文望看着又沉默下来的田妈,转头对邵思秋行礼:“看来今日下官确实需要带走她了。”

    事已至此,邵思秋知道她再与唐文望对峙下去也没有好处,便冷冷别过视线:“唐大人请便吧,还请彻查,给纯妃一个交代。”

    “这是自然。”

    田妈还弄不清到底是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自己这是大祸临头了,慌忙去拉邵思秋:“娘娘,皇后娘娘,老奴冤枉,老奴什么也没做!”

    邵思秋甩开她的,没忍住骂了一声:“废物!”

    就算这是唐文望一策划的,她都已经交代过田妈不要轻易外出,这个人却偏偏要惹幺蛾子,现在又吞吞吐吐,自己拿什么袒护?

    不争气的东西!

    唐文望命人将不断喊冤的田妈带下去,又弯腰对邵思秋行礼:“那娘娘,下官也告退。”

    “等等!”邵思秋向他走近了些,压低声音问,“这也是二哥的意思吗?”

    她即使到了现在,还忍不住存了幻想,也许二哥并不知情,都是唐文望擅作主张。

    唐文望也压低了声音:“确实是大人的意思。大人知您忌惮纯妃娘娘,这才为您除了这么一个拦路石,现在一个不重要的下人被看到了,做个替死鬼也是她的福气。还请娘娘明白大人的一番苦心。”

    邵思秋看着他虚伪的笑脸一句话也不出。

    得这么冠冕堂皇,无非就是为了许烟月罢了,邵思秋暗恨,那个人的存在,越来越成为自己心中的刺。

    田妈被带去了地牢,这整个刑部都是唐文望的地盘,他也不急着用刑,反而像是真的审问一般好声询问。

    “你只有了昨日到底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本官才好定夺是不是?”

    牢里受刑犯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田妈听得心惊胆战,整个人打着哆嗦。

    “大人,老奴真的就是饭后消食才随意走了走。根本就没见过纯妃娘娘。”

    她现在也知道了自己被抓是与纯妃娘娘的死有关,所以只辩解这个。

    唐文望不话,他的脸在地牢幽暗的灯光里明灭不定,看起来瘆人得慌,田妈只看了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

    唐文望看了她半晌才起身,背着踱步到她身后。

    “嬷嬷,我若想让你开口,有的是法子。只是你老人家岁数大了,对你用刑我也于心不忍。所以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

    “大人,老奴真的冤枉”

    田妈刚要喊冤,唐文望的按在了她肩上,止住了后面的话。

    “那点事我还不至于要给你时间想。我现在需要你想的是,当年的事情,你都跟谁了?了多少?这次又是如何进的宫?”

    田妈脸色惨白,她知道这个问题更是送命。

    唐文望刚刚在她对面,她觉得瘆得慌,可如今在她身后,她更是害怕得全身颤抖,直到男人离开半天都回不了神。

    唐文望走出地牢对身边的人吩咐:“明天开始,她若不,就一直用刑到她开代为止。”

    “那身子骨,只怕挨不了两下刑。”下人面带迟疑。

    唐文望笑:“死不死都无所谓,她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或者她的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田妈昨日去了哪里?他当然知道,因为正是他用的假书信把人骗出来的。

    时间地点都是他定的,只不过用的是皇上的名义。

    这是一个的试探,如今也算是真的验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田妈不仅真的赴约,而今更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两人必然是已经有了联系。

    赵熠知道多少也不重要,太子已逝,他如今拿邵家也没办法,最重要的,是决不能让夫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