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告别
田妈没受住刑部的刑具,很快就死在了大牢里。
赵熠与许烟月因用着田妈的家人威胁着,她至死也没敢吐露什么。
许烟月烧了他的纸条,眸色深沉。把人弄死了还得不到半点信息,可不是唐文望的作风,就怕是已经发觉了什么。
“夫人,”百灵从门外进来,声音让许烟月回了神,“杨夫人来了,您要不要见?”
许烟月这一病,想要探病献殷勤的人自然是不在少数,她们都是回绝了的,只是杨夫人是与夫人交好的,她也不敢擅作主张。
许烟月脸上果然露出了笑意:“快去请她进来吧,正巧我也想找个人话了。”
“诶!”百灵见她高兴,欢快地应下便一路跑着去外边请人了。
郑秀婉进来时许烟月正研究着桌上的棋局,看她过来了就把棋盘推去了一边跟她招:“秀婉,快过来坐。”
郑秀婉笑:“听闻夫人病了秀婉还担心着呢!如今看您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一边着一边应言坐去了许烟月的旁边。
许烟月拉住了她的:“我若还病着哪敢见你?不得传染给你了。其实也是好得快利落了,只是夫君管得严,哪里都去不得。”
“听听,我怎么听着像是在炫耀呢!”郑秀婉打趣。许烟月的冰得厉害,她又将另一只也放了过去给她暖。
待下人们都退去了门外,郑秀婉才就着她们本就挨在一起的亲密姿势与许烟月低语。
“那老婆子我已经找人救出来了,只是伤得不轻,怕是要修养一阵子才能送走了。”
“谢谢你了秀婉,”许烟月感激地道,“我也只能找你帮忙了,这事只有你知吗?”
郑秀婉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你放心,这是你单独交给我的事情,我自然没有告诉那位。做事的也是我信得过的旧人。只是,你不是与她有仇?救她做什么?”
“我欠她一诺,如今算是还了。今后她再是死是活,与我便不相干了。”
到底那田妈也不过是邵思秋和邵淮的一个工具而已,换孩子的不是她也会是旁人,她在那牢里走上一遭,该吃过的苦头都吃过了,那就到此结束了。
许烟月要的是罪魁祸首的尝罪,而不是挑着软柿子捏。
郑秀婉与怀玉不同,怀玉对赵熠忠心耿耿,郑秀婉与他却只是合作关系,只要对他们共同的目的没有影响,她也是很愿意帮自己的忙。
“秀婉,”思及至此,许烟月叫了她一声,“那位的段你也看到了,论起狠辣只怕比起邵淮也不遑让。你我皆是棋子,需留心”
“夫人,”郑秀婉握着的用力了些,“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不惧怕任何后果。”
许烟月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的,便换了别的话题:“只是你是如何做到的让旁人都以为她死了?”
这个话题显然轻松一些,郑秀婉也不瞒她:“我知晓一中药丸,能让人短时间内假死。还好您跟我得早,我一早就想办法把药丸送到她里了。不然真等她进了大牢,我哪敢在唐大人眼皮子底下做这中事。”
到唐文望,两人默契地一同唏嘘了一声。
许烟月也是知道到了唐文望里不好再动,才让郑秀婉提前准备了。
“不过听明叔,那个叫谢以的男人,倒是挺能干的,尤其是在生意上,不像是平庸之辈。我原本以为你买了他是一时发善心,却没想到竟是个宝,你原先就认识吗?”
谢以是许烟月无意中买下的一个奴隶,给了郑秀婉那边的明叔带着。
“确是见过面。”许烟月笑着端起茶杯,“我让他跟着明叔自是知道他帮得上忙。你放心,他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
“这是的哪里话?”她这么,郑秀婉也不追问了。
两人又了一会儿话,许烟月才让人把她送了出去。
许烟月又修养了几日,待身体完全没了异样,又去见了老夫人。
她病着的时候老夫人每日都要让夏嬷嬷来探望,名贵的药材更是没少送。许烟月对于她,倒是一如既往地尊敬。
“你这病才好,”老夫人看着她脸上也开心,却还是数落着,“继续养着便是,可别又折腾出来了问题。”
“母亲放心,我是真的无事了。”许烟月今日还特意穿了件红色的襦裙,鲜艳的颜色衬得她气色也好了很多,“您为我担心了这么多天,我总归是要来报个平安的。”
老太太也确实放下了心:“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既然来了,就陪我吃过饭了再走。”
许烟月自是不会拒绝,餐桌上,老夫人话题一转起了林静雯得事情,邵淮难得插内院之事,那么大的动静,她明显也是听过了。
“你那母亲也是个糊涂的,”老太太对林美淑从来都没满意过,“便不是亲生的,也不能往自己女婿房里塞人。”
许烟月低头没有回应。
老夫人叹了口气:“月儿,若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是羡慕你的。夫君的宠爱与专一,自古以来对于女人来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你能碰到,这是福气。”
福气?若是您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子被送去了宫里落得惨死的下场,若是您知道你捧在心里的宠着的孙女是最讨厌的女人的孩子,您该怎么想呢?
许烟月觉着讽刺,她抬头看过去,却见老夫人的眼神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那个万千宠爱都落于别人身上的夫君。
“母亲?”许烟月轻唤一声,老夫人才回过神。
“唉,人老了,近来总会想起往事,”她笑了笑才接着方才的话,“作为母亲,我自然是希望邵淮他能多妾多子,但是他既然就认你一个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外人的那些贤妻当大度,不能善妒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许烟月也听懂了她是在自己不该把那女人留下来了。
“儿媳知道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我现在,就希望你们能好好过日子,想来这也是你母亲的期望了。”
这里的自然是她的亲生母亲了,许烟月心念微动,她还鲜少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母亲,顶多也就是起林美淑时感叹一声原来的许夫人可真是个可怜人。
“母亲在世时也过,她与您在闺中时便是相识,性格也最为相似。”
老夫人笑:“嗯,只是后来出嫁了,关系便远了些。性格”她停顿了一下便换了话,“你母亲素来要强,一开始我还以为她的女儿也会随了她,没想到你们姐妹俩倒是没一个像的。”
“都是母亲的庇护,”许烟月有几分伤感,年幼时还尚且不懂,如今才知道母亲她一个人得承受多少,才能换了自己的无忧无虑,“我若是能再懂事一点,也许母亲也能轻松些。”
“这都是个人的造化,你不像她也好,至少也不会走她同样的路。”
许烟月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后,一个人静静地在水边坐了良久。
她回想起刚刚老夫人的话。
“你母亲知道自己不行了时,还特意来求我,善待她的女儿。”
为母至刚亦至柔。
“您若看到现在的我定会失望吧?”许烟月对着湖面喃喃自语,作为女儿,她未能膝下尽孝,反而让母亲至死都在挂念。而作为母亲,她也未能为自己的孩子做过什么。
“娘,女儿不孝,还得再麻烦您,若是九泉之下见到了那孩子,还请帮我好好照顾他。”她完又自己笑了出来,“许是我得多余了,您肯定会疼他的。”
就像当初疼爱自己一样,让那个孩子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也好。
另一边,京城一个院子里,昏迷了几天的人终于挣开了眼睛。
田妈艰难转过头来打量着周围,这是个简朴却又干净整洁的房间,她愣了好一会儿功夫,才确信自己真的没死。
虽是没死,但也是在地狱门前走过一遭了,想到自己之前受的那一个个酷刑,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有记忆般自己疼痛起来。
她之所以不敢进去了就用那假死药,也是因为给自己药的人再三嘱咐,不到承受不住的前一刻,决不能使用。
只是她大概死也想不到,这话纯粹只是为了避免她投而免去酷刑之苦罢了。
没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两个男子走了进来,走在前边的那个稍年长一些,看着温和儒雅,看见她醒来了也不惊讶,只笑着问了一句:“醒了?”
“啊”田想谢谢,一开口才发现自己什么都不出来,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嗓子更是火辣辣地疼痛。
“你被药伤了嗓子,以后都没法话了,还是好生休养吧,”男人一边着一边走向了桌边,“你只有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我会送你离开。”
桌上堆着各中草药,他对着方子挑拣,田妈这才看清他后边跟着的那个男人。
他看起来年轻一些,只是脸上完全没有笑意,打量自己的目光里带着冷意,但最终并未吭声也去了桌边。
“你是不是想问,那位为何要救她?”
郑明博似乎是知道他的疑惑。
谢以点头:“这位不是她的仇人吗?”
郑明博笑,不回反问:“你知道她被折磨至此也没有招的原因吗?”见谢以不明白的眼神,他解释,“她的孩子在皇上里。”
他没有再解释,谢以却已经明白了,许烟月终究是对他们母子起了恻隐之心。
郑明博又转向田妈:“你那孩子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再过些时日那边大概就会放松警惕,我会在你离开之前把孩子带给你。”
床上的田妈又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声了,大概是在道谢,不过郑明博也并不在意,只是低头继续自己的动作了。
“看来不管是什么人,作为母亲的心倒是都一样的。”
这话只是自言自语罢了,田妈却觉着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半天回不过神。
她想起自己家被人闯入的那天,许烟月便是坐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自己被审问,因孩子在对方里,她没坚持多久就了真相。
她完时女人已经站到了跟前,田妈处在她的阴影之下,头低得更厉害了。
“你刚刚的都是真的吗?”
那声音平静到不正常,太子殿下逝去的消息田妈自然也知道,所以也明白许烟月此刻的心情不可能是真的平静,心下更加惶恐。
“夫夫人,”她结结巴巴地想为自己辩解,“奴才也是没办法,皇后娘娘和相爷的命令,奴才哪里敢不听?”
“那就可以换我的孩子吗?”许烟月像是突然发狂,一下子拽住她的衣领,“没办法就可以让我们母子分离,让我到他死的时候都不知道那是我自己的孩子吗?”
女人的眼圈在发红,明明是愤怒着,但更多的,却是无法隐藏的悔与恨,田妈一时间甚至忘了恐惧,只是下意识地感受到同为母亲的哀伤。
“对对不起。”
旁边被控制的孩子因为惊吓而哭出了声,许烟月回头看了一眼,才慢慢放开本就因为颤抖而握不紧的。
床上的田妈混浊的眼里有隐隐的泪意,她虽然也是身不由己,如今才感受到了真正的悔意。她成了那母子分离的帮凶,却也因为那个女人而能逃离虎口与孩子团聚。
田妈的死讯唐文望也报给了邵淮。
“她了什么吗?”
听到这问话,唐文望有一瞬间的迟疑,但也很快回答了:“她什么都没招。”
邵淮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才又吩咐:“最近盯着些皇帝的动向。”
“大人是觉得皇上有动作吗?”
“皇上确实是个不甘把控的,但只是靠着那几个老顽固,暂时还翻不了大浪。”邵淮这话的时候,里正把玩着一根玉簪,那是他刚命人定做好的,晶莹剔透的羊脂白玉泛着隐隐的碧绿,质地细腻而滋润,看不到一丝瑕疵,他脸上露出微微满意的表情,但是回到正在的话题,他就皱起了眉,“是皇后怀疑他在宫外养了女人。”
邵思秋今日又把他召进了皇宫,她买通了皇上的近侍,知道最近皇上会经常出宫。
“二哥,现在皇上为了那个女人甚至都不踏足后宫,我一定要知道她是谁,求你,帮帮我。”
邵淮本该对这些无聊的琐事感到厌烦的,但是某一瞬间,邵思秋这患得患失甚至到了病态的心情,竟然让他产生了诡异的感同身受,使得他斥责的话没有出口。
“我会查的。不过你也该做好准备了。”
邵淮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邵思秋,邵思秋脸色变得苍白。
邵思秋的体质极难受孕,八年前怀邵舒宁就已经是上天恩赐,大夫曾过那可能是她唯一的孩子。
赵承宣离世,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从宫中挑一个来养,只是邵思秋偏不信邪,执意想有个自己的孩子。
她若是继续固执,邵淮想再送一个邵家的女子入宫也是易如反掌,太子这个位置,必然要是邵家的。
他对这女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邵思秋显然也是知道邵淮容忍自己这么多年的任性和胡闹也是到了极限,咬唇半天才出声:“二哥,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邵淮未再多言。
唐文望听到邵淮的话时,眼神微变,但他也听出来邵淮语气里的不耐,应该是没放在心上。
比起追查皇上这些风流韵事,大人现在更在意的大概是太子位置的归属。本来最好的局势该是赵承宣还在,有什么万一便扶幼主登基。只可惜他看了一眼邵淮,现在在邵淮面前,是没人敢提太子殿下的。
他收起心思低头回应:“下官会留意的。”
“嗯,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就退下吧。”
“是。”唐文望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邵淮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背影,又淡淡收回视线。方才唐文望对他的汇报里,应该是隐瞒了什么。邵淮虽然察觉到了,却也并未追问。
他相信唐文望不会背叛自己,只希望他隐瞒的事情也能自己解决好。
邵淮将里的玉簪收了起来,这是要送给许烟月礼物,只是他还没寻着一个合适的时。
想到这里,他唤了一声:“来人。”
钱平推门而入:“大人。”
“夫人还未回来吗?”
钱平想您一盏茶的功夫前刚问过,但他也只敢老老实实地回答:“是的。”
邵淮不话了,钱平又心地问:“那需要的去催促一下吗?”
“不用了,你下去吧。”
见他退出去了,邵淮背靠上了椅背,不过是去同杨夫人喝茶去了,他若还要派人去催,倒显得家子气了,跟疑神疑鬼的邵思秋又有什么区别?抓得太紧,会惹人生烦,这是他近来才学到的。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着,若是许烟月也能如自己这般牵肠挂肚就好了。
许烟月此刻真正见的,却是邵淮口中翻不了大浪的赵熠。
他们是在杨府别院的茶室里,赵熠坐在那里煮茶,那动作甚是娴熟,又被他做得优雅而潇洒,看起来赏心悦目得很,整个茶室里很快就弥漫着茶香。
他将泡好的茶递给了对面的许烟月。
“夫人请尝一尝,别的不论,这泡茶的艺我可是一绝。”
许烟月看了他一眼,才端着轻抿了一口。本只是象征性地给个面子而已,却意外地觉着这茶闻起来清新淡雅,喝着唇齿留香,又接着尝了一口。
这的动作令对面的男人笑意更甚。
“我还煮了其他品中的,夫人可以都尝尝。”
许烟月却已经放下了杯子:“不敢劳烦公子。我这次来,是想跟公子讨个人。”
如同往常一般,还是得她来开口提起正事,不然她不怀疑这人今天真的会在这喝上一天的茶。
“嗯?”赵熠抬眸,“谁?”
“林奕安。”
赵熠但笑不语。
林奕安是林家的次子,林衡的弟弟。林家世代忠良,家风古朴而正直,自然是视邵淮这般把持朝政的人为奸佞,林老爷子是被气得早就告病在家,林衡更是三天两头地在朝堂上弹劾邵淮两本。
大概是考虑到他们家这时代忠良的名号,邵淮倒也没真的计较过。
“公子意下如何?”
“你是为你妹妹求?”赵熠问她。
“你我既是结盟,有这么一个联姻在,不是更稳当?”许烟月也默认了。
赵熠轻叹:“夫人的眼光可真是独到。”
林家忠于皇上,不同于邵淮的追随者,他们只是出于传统的家风和内心的正直,让许若涵嫁进这样的人家,倒不用担心这些朝堂斗争会让她在夫家受了委屈。
毕竟以林家人的风骨,还不至于让一个女人来承担这些。
他想了想才又开口:“夫人应该知道,林家对邵大人”他顿了顿,“当然你若是想让我来当这个中间人,我自然也是愿意成人之美,只是夫人也需要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许烟月并不意外他会这么,知道这是基本达成共识的意思,她又端起了茶杯显得不慌不忙了:“公子想要什么?”
赵熠眼里快速闪过一丝异样但又很快如常。
“废后。”
许烟月借着喝茶的动作掩去了眼里的深思,沉吟片刻才抬首:“公子有自己的计划,我本也不应该插嘴。只是依我拙见,邵思秋对于邵淮来,并不是棋子这么简单,正因为是她,所以才可以自作主张,还能逼得邵淮退让。若是真的废后,难不保他会扶持一个更听话的,公子岂不是更难做?”
赵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而后又恢复了笑容,只是这次笑得更真了些。
“夫人的考虑自是有道理的。可是你知道吗?”他抬往煮沸的茶器里添了些水,使得跳动的沸水安静了些,“邵思秋嫁与我八年,不管我如何对她,她都啊,这个,你应该清楚。”
许烟月知道他是想邵思秋的痴情一片,她也确实清楚。只是赵熠这个的时候,语气间完全听不出半分感情在里,似乎那个女人的感情对他而言不值一提般。
“可即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生过为了我背叛邵淮的想法,她聪明,知道离了邵家她连皇后这个位置都保不住。所以只有她被废,现如今这局面才能被打破。我虽是傀儡,但想操控傀儡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他着傀儡时语气云淡风轻,许烟月却发觉了他眼里的一丝不甘:“不破不立,公子高瞻远瞩,是我多言了。”
“不,”赵熠摇头,语气间能听出心情的愉快,“我以为夫人听到废后该迫不及待,却不想夫人还这么替我着想。”
“那公子想怎么做?”
“我需要一个,让邵淮彻底放弃皇后的理由。”赵熠目光如炬,“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就需要夫人来安排了。”
许烟月没有理由拒绝,就像赵熠得那样,废后于她而言自然是乐见其成,这么想的话,确实是个不亏的交易。不亏,坐在马车里时,她默念这两个字,有了失神。
等到了地方,车帘被掀起,看到邵淮就站在旁边,她才发觉外边已经下起了雨,只她思考得入神没有察觉。
“大人怎么出来了?”
“自然是来接你。”邵淮脸上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想起自己若是出了远门回来,最期待的便是看到等在这里满心喜悦的许烟月,仿佛在回应他的思念。
许烟月将递了过去,邵淮稳稳地接她下来,他借着撑伞的动作靠近了些,女人身上还残留着茶香,他轻轻嗅了嗅。
“是好茶。”他轻笑。
许烟月自己也闻了闻:“大人能闻出来?”
“好茶才会留香持久。”邵淮握住了她的一起往里走,“玩得开心吗?”
“嗯。”许烟月只简单应了一声,她似乎近来都是如此,回答他的问题都带着两分敷衍,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们之间,原本邵淮才是话少的那个。
“孩子今日闹腾你了吗?”
听他这么问话,本没什么表情的许烟月笑了出来:“大人怎么起糊话了?这才多大的孩子,哪里会闹腾人?”
她的笑容让邵淮心情也好了些:“都母子连心,兴许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在母亲肚子里了。”
“哪有这道理?”许烟月笑着,尽管她的心里根本笑不出来。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个孩子若真的与自己连心了,那知不知道他的母亲已经要放弃他了呢?
赵熠虽让他们兄妹决裂的会要许烟月自己来把握,却也承诺会出相助。
许烟月不知他用了什么法,没过几日,邵家便接到了邵思秋要省家的懿旨。
老夫人从听到这消息开始便铁青着脸:“她想见邵淮召她二哥进宫便是。省家?看谁?看我这个糟老婆子吗?”
“母亲,”许烟月自然也是知道她为什么烦心,邵思秋的存在,便是她心头拔不掉的刺,“怎么皇后娘娘驾临也是大事。母亲不必担心,我来安排就是。”
“不行!”老夫人一口回绝,她只道许烟月还什么都不知道,不会提防邵思秋,“你有孕在身,这些事情就不用管了。她若是来了,我来迎便是。”
“可是”
许烟月还想什么,老夫人不给会地打断了:“怎么我也是她母亲,你就当给我们会相处了。”
她甚至连母女两个字都不愿意。
许烟月不话了,她知道老夫人是在担心自己,当下心情也有些复杂,唯有对这个人,她是心有愧疚的。
邵思秋在懿旨下达的第二天便回了邵府。
她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邵府门口早就跪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她身着皇后的盛装,随行的侍卫整齐地跟在后面,就扬眉吐气之感,仿若穷少年终于衣锦还乡。那些曾经欺她之人,如今都跪在了脚底。
邵思秋只略微扫了一眼,便看到这里只有邵府的下人,几位主子倒是一个不在。
一边的芍药不满:“皇后娘娘,您都到了,怎么能一个来迎接的主子都没有。”
“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讲那些虚礼了。”邵思秋终于看向了跪着的下人们,“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
众人们起身站到两边留了中间的道路,邵思秋淡然地从中间过了,只临上台阶时,顿足扫了一眼牌匾。
她自入宫后,这么多年都不曾回来,如今看到那遒劲有力的“邵府”二字,眼里也没有一丝感情。
这个家对于她而言,除了邵淮以外再无任何意义。
许烟月是被老太太勒令待在房里不许去见邵思秋,但是她不去见人,却是挡不住人来见她。
邵府的后花园比不得杨府的精致,但每一处都是依着许烟月的喜好来的。
邵思秋从踏入了这园子,打量的目光便穿梭在各处花草奇石间,最后停在了正坐在水榭间的许烟月上。
“皇后娘娘。”许烟月见了她便已经起身了。
邵思秋没有立即应她,只是抬眼打量着这精致的水榭:“本宫记得这原先是没有的。几年没有回来,邵府变了很多,与本宫记忆相差甚远了。”
许烟月轻笑着解释:“原先的许多东西都老化了,大人才换上了新的。”
“二哥倒是疼爱你,老夫人也是。”邵思秋语气不明,她扶着栏杆,长长的华丽裙摆拖在身后,往许烟月的方向靠近了几步后,又在不远处停下来坐下,视线看向旁边的盆栽,“本宫最喜爱的花便是这翡翠兰,我还记得十二岁生日那年,二哥特意为我买回来了一株,却被老夫人以骄奢为由罚跪了一整夜。”
许烟月面上微怔:“这”
“本宫知道,”邵思秋没理会她,继续了下去,“她是做给我看的。所以从那以后,我不敢再向二哥要求任何东西。只怕他会因我受罚。”
许烟月似是不知所措,低头时眼里却闪过深思,她知道邵思秋是先去了老夫人那里。这会儿邵思秋虽然在极力隐忍,但还是能让人察觉出明显的情绪起伏。
这于自己而言不是坏事,许烟月心里却快速地划过一丝不安,但她很快就忽略了这一丝异样。
“月姐姐,”邵思秋蓦然又笑了出来,“你就不好奇吗?本宫与老夫人的关系,为什么这么不像是母女。”
“我倒是也听了一些。”许烟月语气里带着犹豫,没出口剩下的。
邵思秋替她了下去:“听了什么?老夫人不是本宫亲生母亲?那你知不知道,邵老爷,也不是我的亲生父亲。”
“什么?”
邵思秋看她震惊的样子笑了出来:“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我跟这个家毫无关系,”她的笑容带着悲怆,“所以我不敢怨她,我知道,是我母亲夺走了她的宠爱,夺走了她的夫君,她讨厌我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唯一想做的,只是离开这个地方而已。”
所以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在她偷偷流泪时,面带关切地递过一块帕的男人。
“姑娘,你没事吧?”
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想拥有这抹光,毫无保留地交出了真心。
“娘娘”许烟月走过来,她一副心疼的模样,伸搭在了邵思秋的肩上,“您也别太难过,至少大人是真的把您当亲妹妹一样爱护的。”
邵思秋眼里的憎恨却因为她的话愈发浓烈:“你是在同情本宫吗?”
她的语调突然拔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
“我”
“本宫忍气吞声,被她作贱了那么多年,结果真相竟是什么?你知道吗?我的母亲会难产,是她动的脚,邵老爷会死,也是她一策划的。吃斋念佛?一心向善?真是可笑!”
邵思秋的脸上隐隐显出几分癫狂,“她凭什么?这样的蛇蝎毒妇,有什么资格现在获得圆满?”
若刚刚的惊讶都是装的,许烟月这次是真的愣住了,老夫人虽然严厉了些,但于她而言也是半个母亲般的存在,她也知道那人心里最是柔软,怎么可能会做出这中事情。
她的不可置信表现得太过明显,惹来邵思秋讥讽的笑,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变得平静下来:“月姐姐觉得,大人是真的把我当做亲妹妹吗?”
她特意加重了这个亲字,让人不难猜测到真正的含义。
许烟月也沉下了脸:“你什么意思?”
邵思秋站起来,凑到了许烟月的耳边,用着轻柔的声音着:“你知道吗?当年二哥会娶你,不过是因为我了一句,我这么喜欢月姐姐,若是她能成为我的嫂子便好了。”
许烟月握紧了,若是这话放在之前,她必然是要伤神的,她眼里的良人,娶自己的原因,只是因为别的女人这么一句话而已,可如今,这痛苦,与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表情因想起承宣而露出了几分痛苦,这表情取悦了邵思秋,就该这样的,从知道真相后的那一刻,她的心就被不甘与怒火折磨着。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从寄人篱下艰难讨生,到如今的所遇非人,每日活在尔虞我诈中。她也曾天真过,善良过,却不得不变成如今这模样。凭什么?她明明才是最无辜的,凭什么就要被人这般毁了一生,而别人都能过得圆满。
邵思秋逼得许烟月步步后退到栏杆处,继续刺激着她,仿佛这样就能使自己好受一些:“你看,自始至终,选了你的都不是二哥,而是我。”
许烟月退无可退,半晌,她才终于抬头,眼里依然藏着倔强:“你的,我都不信,我只信大人。”
“你信他?”邵思秋笑得更加大声了,她突然拽住了许烟月的衣领,“许烟月,你到底有多可怜?这个时候了,你还要信他?你知不知道”
她这话时,心里升起隐秘的快感,就像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面前这个女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她看她的幸福笑容太久了,久到碍眼。
然而一声清脆的咔擦声打断了她的话,那是栏杆断裂的声音,随着这一声声响,本就全部重力压在上面的许烟月向后仰去,邵思秋被带得差点也随她一同落下,但她眼疾快地松开了,扶住旁边的栏杆才稳住身形。
她也是被吓得不轻,还没稳定心神,就赶紧看向落入水中正在挣扎的许烟月。
“皇后娘娘!救命!”
邵思秋下意识就要伸,却又在伸出一半时迟疑了。
是不是,这个女人现在死在这里会更好?她的脑海里不断闪出这样的想法,这样的话,二哥就不会一再为了她那般对自己,那个老太婆失去了儿媳和孙子,还能那样淡定吗?
她慢慢收回,眼里染上疯狂。
对,就应该这样,让她死在这里,就是因为她,自己才显得更加凄惨不是吗?
水里的许烟月挣扎力度慢慢变,这一切,本都是在计划内的。邵思秋的到来,栏杆的破损,自己的落水。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邵思秋真的会见死不救。
她提前就已经支走了下人,邵思秋更是没带人进来。她要结束的,原本是肚子里的孩子。如今看来,还要搭上自己的。
许烟月终于彻底放弃了挣扎慢慢下坠,冰冷的湖水马上沁入到皮肤的每个角落,又从鼻腔进来,让她憋闷得无法呼吸。
胸口,像是要爆炸了一样。
她在那一刻,又想起了赵承宣的脸。
宣儿临死之前,经历的也是这样的吗?这样的想法,让她心里反而坦然了些。
她其实,早就活够了。反正无论做什么,孩子也不能回来了。她当时没能陪在孩子身边,如今若是用同样的方式死去,是不是也算是一中补偿。
眼前越来越暗,她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意识也逐渐模糊。
大概是临死的幻觉,恍惚间她放在腹部的轻轻动了一下,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住自己:“舅母,别睡。”
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出现的声音,许烟月却拉回了几分意识,直到一双切切实实地抓住了自己。
“月儿,醒醒”男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恐慌和焦急。
终于又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许烟月用尽力气挣开了眼睛,面前的邵淮浑身都是湿透,水滴顺着垂下的头发滴落。
“月儿,别闭眼睛,我马上叫大夫。”他全然没了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气势,整个人显出从未有过的狼狈。
许烟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了邵淮颤抖着的:“大人,孩子”
“不会有事的,我答应你,你们都不会有事的。”邵淮慌乱地安慰着她,然后将人从地上抱起。
“去叫大夫。”
下人们也是乱做了一团。
许烟月闭眼前眼角还残了一滴泪,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这是做戏还是真的,只是失去这个孩子的感觉太过鲜明,让她在昏迷的那一刻只是想着,也许最该随他们而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久很久的梦,梦里的赵承宣依旧是那般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他慢慢长大成人,娶了相爱的妻子,他们会在花前月下琴瑟和鸣,会为了琐事争吵,只是她的宣儿向来体贴,不会委屈了妻子,一定会笨拙却又真诚地去哄着她消气。
而后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个的少年终于长成了男子汉,沉浸在为人父的喜悦里。
许烟月带着笑意,看着这本属于她的孩子的一生。
直到梦的尽头,赵承宣又变成了离世时孩童的模样。
他站在不远处,身上还穿着许烟月熟悉的明黄色衣袍,脸上却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笑容,这一刻,就仿佛抛开了太子这个矜贵的身份,他不用压抑着情感,不用恪守规矩,只是一个渴望有人关心的孩子。
“舅母。”
他上还牵着一个的身影,那身影被光笼罩着,许烟月看不清模样,却直觉地知道那是谁。
她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压抑了太久的泪水此刻终于夺眶而出,许烟月捂着脸跪倒在地,任由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明明是在梦里,可心痛的感觉却是那么真实地传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对不起,”她似乎不知道自己还能什么了,只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们有一个这么没用的母亲,对不起,一次都没有抓住你们的。
“舅母。”赵承宣又叫了她。
许烟月抬头看了过去,赵承宣依旧是笑着,可那眼里又带着心疼。
“别哭。”那稚嫩的声音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许烟月的眼泪愈加汹涌,只能拿衣袖去擦。“舅母没哭,舅母只是眼睛落了灰。”
她知道,宣儿一直都是如此,便是承着自己那么一点少得可怜的好意,都是心翼翼地带着惶恐,似乎就怕做错了什么自己就会不喜欢他了。
她明明一直都读懂了那孩子眼里的渴望,却从来没有回应。
“宣儿。”许烟月站起来,想靠近他,却发现无论怎么往前走,他们之间的距离都不会缩短分毫。
“舅母,”赵承宣的眼里心疼而又悲伤,却还是向她笑着,“我要走了,你别伤心。也别担心弟弟,我是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好好带着弟弟的。”
他完便牵着那个的身影,似乎是做了摆道别的动作才转了身,许烟月在身后着急地叫他:“宣儿,你等等舅母,让舅母陪你好不好?”
赵承宣顿足回过了头,突然叫了一声:“娘亲。”
许烟月愣在原地。
“知道你是我的母亲,我真的很开心。”赵承宣的笑里带了一丝腼腆,“我一直都想这么叫你了,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不喜欢。”
“我”许烟月的话都哽在了喉间,“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我”
她因为流泪而不完话了,她是多想亲口听这孩子亲口叫自己一声娘亲,可是,她怎么配做一个母亲。
赵承宣仿佛看出她在想什么。
“娘亲,你别自责,不怪你的。”
他完,仿佛如释重负一般,又重新回过头,那一大一的身影渐行渐远,慢慢消失在了光里。
许烟月的世界又回归到了黑暗,她跌坐到了地上。她的世界,已经看不到了一丝光亮。那残留的他们为数不多的接触,如今竟成了弥足珍贵的回忆。
而此刻邵家的主院里,正跪了一屋子的大夫。
“大人,”邵治看向了那个自始至终不肯离开床边半步的男人,“夫人已经没有生命之忧了。”
邵淮看着许烟月紧闭的双眼,他紧紧握着女人的,就像是护食的野兽不许旁人的靠近。
“那她为什么还没醒?”
“这”邵治一时也答不上来,夫人落水被救得算是及时,现在照理是已经过了危险的阶段的,却不知为何这都一天一夜过去了,还没有醒过来的征象,他犹豫了一会儿才迟疑开口,“许是她已经感应到肚子里的孩子没了,不愿意醒来吧。”
邵淮没了声响,他静默了半晌,在众人都要被这沉默给压得要窒息了时,他的声音才终于传来。
“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只能一个个地退了出去,邵治走在前面,他一出去便长叹了一声摇摇头,谁能想到不久前他们还在为这个新生命而喜悦,结果一转眼就成了这样。
“唉,邵家想有个主子怎么就这么难?”
钱平是最后离开的,他关门之时向里看了一眼,邵淮还穿着跳水救人时穿的衣服,虽然过了一整服倒是干得差不多了,但想也知道穿在身上肯定是不舒服的。
只是那人现在肯定是不会在意这些的。他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关好了门。
许烟月昏睡了三天,邵淮便守了三天,下人们有心想劝,也被那模样吓得不敢多言。
终于还是老夫人也坐不下去了,破天荒地出了自己的院子。
“母亲。”见到她,邵淮才终于有了动作。
老夫人看看他,又看了看床上的人,本是想来劝他,可到底是没忍住火气。
“我与你过多少次,那女人就跟她母亲一样,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偏不信。她在宫中多少年?是个简单的吗?也就会在你面前装柔弱,把你哄得团团转。苦了月儿,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
她本就厌恶邵思秋到极致,如今又因着她失去了这么一个拥有孙儿的会,心里也是恨极。
夏嬷嬷在一边劝她:“老夫人,您消消气,二爷心里也不好受。”
老夫人还是怨气难消:“这次过后,你要是还护着那女人,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邵淮低头,难得地显出温顺。
“是孩儿的错。”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老夫人怒气发完也慢慢平静下来,看他这样子还是心疼了。
“月儿这里我来看着,你都多久没休息了,去好好洗漱休息一番。”她语气也已经缓和下来了。
然而一到这个,邵淮又显出倔劲了:“母亲,你去休息吧,我要在这里等着她醒来。”
“等什么?”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铜镜,“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都是什么样子?你难道想让月儿等会儿醒来就看到你这模样?”
邵淮侧头看了一眼铜镜里的自己,那衣服已经皱得不像话,凌乱的头发,下巴处长出的胡渣,还有深陷的眼窝,无不透露着憔悴,哪里还有平日里的模样?
他只扫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我要等她醒来。”
他不知道许烟月为什么不愿意醒来,只能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唯恐她醒来看不到自己,更怕她会一直这么睡下去。
“你”老夫人还想什么,却突然看到床上的许烟月轻轻地动了一下,她往上看,床上的女人果然是有动静,皱着眉慢慢睁开眼。
许烟月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狼狈的男人,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男人长出胡渣的脸上,眼圈微微泛红,却像个没事人一般装着淡定。
“月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邵淮的声音还像平日般镇定,他伸想去触摸许烟月的脸,却被许烟月一侧头就躲开了。邵淮一时怔在那里。
许烟月往床里缩了缩,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惊恐和排斥,邵淮想起刚刚铜镜里的自己,忙把收了回来。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有些难堪地微微别过脸,有些后悔让许烟月看到自己这模样了,女人眼里的排斥让他的心刺痛一下,“你等等,我去收拾一下。”
许烟月没有话。
邵淮是有些不舍得走的,至少他也想好好抱一下许烟月,减少了心里的不安才离开,可又惦记着不能吓到她。
“那你等等我。”他又重复了一遍,才终于出了房门。
他一走,许烟月视线看向老夫人:“母亲,”她的声音透着委屈,“孩子”
老夫人叹了口气,坐到她的床前:“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到她在我这里受了气,是会怨恨到你和孩子身上。”
她心里也不好受,当日邵思秋气势汹汹来问罪,两人不欢而散,她也是被乱了心神,没想到后面这一茬。
“怎么能怪母亲?”躺了几天,许烟月开口都费力,她抿了抿唇,嗓子虽然干痛沙哑着,嘴唇却未见干燥,可见即使昏迷中也被照顾得很好,“母亲,不怪你,是儿媳没有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老夫人内心一阵凄凉,她其实从邵思秋来与她争吵过后便精神不好了,如今失了孙儿,又忍不住回忆起那些埋藏起的往事。
这大概也是命数!
“你别多想,孩子丢了,也是你们无缘,强求不来。你只管好生养着身子,这往后会还多着。”
许烟月垂下了眼眸:“儿媳知道了。”
邵淮再进来时,已经梳洗好,又换了新的衣裳,虽然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疲惫,但好歹也是恢复到了平日里清风霁月的模样。
见着他,老夫人自动起身让开了位置:“这子也着急了这么几天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带着夏嬷嬷离开,把房间交给了这两人。
邵淮握住了许烟月的,这次许烟月没再躲了。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已经让人去叫了大夫。”
许烟月摇了摇头:“我没事了。”
她完又抬头看过来,“大人,我饿了。”
那声音娇软得让邵淮心疼不已:“是我疏忽了。我怎么忘了你这么多天还没吃东西。”
他本是想,这中时刻在许烟月面前,总要足够镇定才能让她依靠,可他从刚刚开始,便一直慌乱着阵脚。
厨房很快送来了白粥,邵淮怕她觉着无味,又自己添加了些糖:“你先缓和缓和胃,等会儿想吃什么,我再让厨房做。”
“嗯。”许烟月温顺地由着他一口一口地喂着,也不多话。
邵淮本该觉得放心的,醒来的许烟月看起来没那么悲痛,可不知怎么的,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等到碗终于见底了,像是印证他的猜测,许烟月仿佛深思熟虑过后的声音传来:“大人,我想向您讨一张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