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9章 清河公主
五年后。
傍晚是兰溪河最美的时候。
夕阳把天边染得五彩斑斓,映在水里,给水面胧上了一层色彩,连空气都浮动着暖意的橙色。
鲁大爷把船停在了一家酒楼后面,他年纪大了,撑船的时间一长就有些气喘,拿起肩上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酒楼的后门被打开了,走出来的伙计一看着他就熟稔地打起招呼:“鲁大爷,来送酒了?”
“诶!”鲁大爷笑呵呵应了一声,“今天送得晚了些,不打紧吧?”
“不打紧!不打紧!”伙计跳了下来,他看着块头不,动作却很是轻盈,没走正常的阶梯,径直就从高处跳下来,然而这么落下船也未曾有丝毫动荡,“就是老板娘想着你是不是生了病,都打算差我去看看。”
“是我那孙子,”鲁大爷叹口气,“突然发起了热。”
伙计停下了动作:“发热?现在怎么样了?请郎中看了吗?”
“请了请了!已经退了热,这不我怕你们等急了就过来了。”他掀开船舱盖着的麻布,酒的香气扑面而来,“这是今天的酒,今天才挖出来,想着呢!”
“哎哟,鲁大爷您的酒,我这大老远都闻到香味了。”一个丫头从窗户探出了头,“庄大一个人不行吧?等着,我让庄二也过去帮忙。”
撑起的窗户又被放下了,隐隐能听到姑娘叫人的声音。
庄大没管她,只笑着又跟鲁大爷话:“大爷,进来歇歇吧,以后家里若是有事,不用这么赶的,迟两天也不打紧。”
没一会儿屋里又出来了一个伙子,帮着一起把船上的酒搬回了屋里,还请着鲁大爷一起进去。
鲁大爷每次来都会被好好款待一次,他心里挂念着家里的孙子,但又想着算时间正好是兰皋楼里书先生书的时候,他听上两句,若是有趣的,回来还能跟孙子学学,便跟着一起进来了。
果然,进来的时候,书先生已经在那了,只是大概也没来多久,还没进入书主题,只是在与众人寒暄活跃气氛。
掌柜那里坐着一个女人,挽着妇人头,生得貌美,温婉的气质看着亲切,又带着些不可靠近的尊贵,鲁大爷已经恭敬地招呼了。
“老板娘。”
他时常都会觉得自己面对的是哪位贵人,而不是市井老板娘。
许烟月正在看帐,闻言抬头,脸上露出笑意:“鲁大爷,听庄大您孙子病了,要不要等会儿再找大夫一起看看?”
“不用了老板娘,已经没事了。”
“那有什么需要的你可别客气,”许烟月也知道那孩子就是大爷的命根子,宝贵着,他自然不会马虎,“今儿还是老位置吧?”
“好的好的,”鲁大爷连连应下,他能有位置就不错了,不敢奢求位置,“老板娘你看着方便就行。”
许烟月没错过他进来后落在书先生身上的目光,便让庄大引着他去了那边临近的桌。
她平日里只是个管账的,一般书时候少有来结账的,大家平日里乐子不多,大都会凑热闹地听完。
书先生先生看着年纪也不了,只是一身长褂显得精气神倒是挺足。
“今天我们要的,是当今长公主,清河公主。”
随着他这么一个开场白,大家都鼓掌吆喝着让他继续,不远处的许烟月上看账本的动作停顿下来。
书人的不仅是故事,还有天下事。毕竟知道的故事有完的一天,这每日都变化着的世界,却总有新鲜事。
“要这个清河公主,那可是真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位人物。先帝去的早,膝下五子,”他一边着一边做着势,“三位皇子、两位公主,那是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落得皇室凋零。邵淮那老贼被赶出京城以后,国才得以安生。当今皇帝登位,先皇的一封密召突然现世,封了一个皇室中闻所未闻的女子为清河公主。”
“至于这清河公主到底是什么来历呢?”
书先生故意拉长了语调,又不紧不慢喝了口茶,引得众人纷纷发问。
“到底什么来历?”
“就别卖关子了。”
他笑笑,这才继续下去:“有人她是先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先帝与她母亲本是真心相爱,为了不让那女子被当时皇后迫害,才放在了宫外。”
大家都对这样的皇室秘史听得津津有味,书先生一连了几个可能,都是大同异,直到最后,才话题一转:“不过,也有人,清河公主跟那逆贼邵淮的女儿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有人猜测,那是先帝和曾经那位邵夫人的孩子,她忍辱负重留在邵淮旁边,就是为了助先帝除了那逆贼。”
许烟月指轻点着桌面,她见庄大皱眉要打断的样子,轻轻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庄大这才退开。
他们兄弟二人都是郑秀婉留给许烟月的护院,女子在外最让人担心的便是安全了,这两人都是有功夫底子的,所以许烟月当初离京也没拒绝她的好意。
事实上开酒楼确实也少不得这样的人。
他们知道许烟月的身份,自然是听不得别人这般议论,许烟月却是无所谓了,左右大家都挺开心的,没必要扫了兴,那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如今从别人嘴里这样似真似假地出来,倒有些哭笑不得。
反而是后面的话让她脸上没了笑意。
皇室凋零,清河公主是先帝亲赐的长公主,随同这封密召的,还有免死金牌,再加上深得当今皇帝的喜爱,所以完全养成了刁蛮任性的性格,颇有些恃宠而骄了。
许烟月自然是知道这位公主的就是舒宁,她不是没有疑惑过,赵熠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什么要留下这样的密召,反正如今也是跟自己没关系的人了,她只疑惑过,便不再想了。
甚至许若涵与她的书信里一开始也会提起,后来见她从来没有回应舒宁的话题,也不再提。
这种话题自然不了给孙子听的,鲁大爷将酒杯的酒喝完,桌上的菜不舍得多吃,只拜托这里的翠姑娘帮他包起来。
翠姑娘就是之前在窗口与他话的女子了,她本名李翠花,自己觉着不好听,去了花字,后来大家都习惯叫着翠姑娘。
她见鲁大爷都没怎么动过筷子,赶紧劝着:“鲁爷爷你多吃些,想要带回去我让后厨再做些就是了。”
“没事的,我这么大岁数了,能吃多少?翠姑娘你就帮我包起来就是了。”
翠翠又劝了几句,见他坚持,便不再多言,将饭菜包好,还给他多装了两个鸡蛋让他带回去给孙儿吃,最后将酒钱一起放了进去。
鲁大爷连连道谢,翠翠笑:“不用谢我,都是我们老板娘吩咐的,您也不容易,大家可都喜欢你的酒呢。”
鲁大爷不话了,这里老板娘的心善,是大家都知道的。
等他走过了,翠翠又回了屋里,听书听得认真,连里干活的动作都慢下来。
知道庄二肘顶了顶她的胳膊:“干活呢!听入迷了?”
翠翠回神,叹了口气:“你可要对我客气点,万一我也是流落在外的公主,哪天被认领回去了呢?”
她的声,毕竟是大逆不道的话,不敢让别人听见。
庄二嗤笑一声,意思不言而喻了。
翠翠撅嘴,怎么?想还不能想了?但见老板娘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她赶紧利落地收拾了桌子。
亥时一到,酒楼准时地关上了门。翠翠闲下来后到了掌柜处的许烟月旁边。
“老板娘,再过不久就是乞巧节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许烟月笑:“哪有再过不久,不是还有两月?你若是那日想出去玩尽管去就是了。”
翠翠原本想的就是这个意思,可这么被许烟月主动提出来,她又觉得自己的话题被逃避了。
“老板娘你可以出去转转嘛!晏公子一定会来约你吧?其实你也可以考虑考虑他,你那位夫君,不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吗?”
许烟月为了方便,对外宣称的便是自己夫君参军后消息全无,如今听翠翠这么,也只是笑笑未答。
翠翠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老板娘那位素未谋面的夫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天仙般的她这么痴情一片地等着。
——————————
京城林府。
今日林家大夫人请了几位夫人一起赏花,原本也是件热闹高兴的事,哪知半途中就有人来通报清河公主来了。
场上的人都是变了脸色。
现如今,清河公主在京城可是煞星一般的存在,无人不惧。可也不能听了她的名字就离开,那更会被惦记上,只能心里叫苦不迭。
大夫人一边镇定自若地带人迎接,一边对旁边的下人使眼色让她去请二夫人。
若还有谁能治治这煞星,也就只有她的弟妹许若涵了。
邵舒宁哦不,现在已经是赵舒宁的长公主带着一众人进来了。
今年才十四岁的她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那倾国倾城般的面容使得她再怎么声名狼藉,求婚的人也是络绎不绝。
舒宁看起来心情不错,还没等大夫人弯腰就已经免了礼。
“不用多礼,本宫听夫人约了人赏花,这是就本宫没收到请柬吗?”
大夫人赶紧回道。“公主您身份尊贵,臣妇不敢让您屈尊降贵。”
舒宁只冷哼了一声就进去了,有了她,原本热闹的赏花会明显安静下来。
“公主,请请用茶。”显然,连下人也听过她的名声,奉茶的都哆哆嗦嗦。
舒宁看着她们这般,心里恶劣的想法更是隐隐出头,她故意在接茶时松开了,茶杯滑落摔碎了一地,茶水溅到了她的裙摆上。
那丫鬟下意识就跪到了地上,却是愣了半天才找回声音:“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那张脸已经是唰白。
“不是故意的?”舒宁冷笑,脸上的狠厉完全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孩,“来人,把她给本宫砍下来。”
这下大夫人也是面色一变,丫鬟还在一遍又一遍求饶,场上也没人敢开口求情,好在许若涵及时赶了过来。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
看到她,舒宁微微一愣,马上想明白了是大夫人故意去把姨叫了过来,恼归恼,在许若涵面前,她还是收敛了许多,眼神示意下人放了人。
“林夫人不用多礼。”这个不用多礼就得真情实感了许多,甚至亲自去扶了扶。
大夫人在旁边看了一眼,果然这煞星对弟妹还是不一样的。
“可是下人惹公主生气了?”许若涵柔声柔气地问。
舒宁戾气倒是散去了不少,这会儿也得轻描淡写:“下人不长眼把我裙子弄脏了,我就是吓唬吓唬她。”
许若涵的视线不着痕迹扫了扫在场的人:“既是弄脏了,不如去我院子里换一身吧。我那有新做的衣服,如果公主不嫌弃。”
舒宁知道她这是在替这些人支走自己,心里又有了不悦,到底还是忍下了,顺了这个台阶:“自然是不会介意的。”
她跟着许若涵来了另一处院子,林奕安不在,许若涵亲自找出了衣裳。
“我让下人进来给你换上。”
“不用了。”舒宁推辞了。
许若涵也不勉强,她也知道舒宁一向不喜欢别人贴身伺候。
舒宁在她离开后才自己把衣裳换上了,正想开口叫许若涵,视线突然扫到了书桌上的画像。
那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她走过去,轻轻抚了上去,呢喃出口:“娘亲”
画里正是许烟月的模样。
若刚刚许若涵只是让她暂时压下了戾气,那这会儿她便是完全平和下来了。
都这么久了,她以为自己都要忘了娘亲的模样了,可如今一看到画像,才发现记忆是那么清晰。
就好像一闭眼还是昨天,自己满院子打闹,娘亲就站在那里对她招招:“舒宁,过来娘亲这边。”她便会马上跑过去。
轻轻叹了口气,舒宁收回了,又看到了旁边的信封。
“吾妹亲启。”
她看到那几个字,心口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所有人都许烟月已经死了,舒宁原先是不信的,后来慢慢才接受了,可是,还有谁给姨写信会用到这几个字呢?
信是已经拆封的,舒宁直接打开了,那果然是许烟月寄来的信。
信里只了一切安好,剩下的便是问候许若涵的。
舒宁的脑子又开始变得昏昏沉沉,脑子里各种想法都涌了上来。
娘亲没死,她还活着。这件事情姨知道,自己却不知道。她又看了一遍那信,整整一页纸,都没有提到自己。
“娘亲大概是不知道吧?不知道我已经被封了公主,不知道我回了京城。对,一定是不知道的。”不然怎么可能一句话都不问呢?
“公主,”许若涵的声音响起,“您换好了吗?需不需要我进去帮忙。”
舒宁回过了神,急忙把信又装好,擦了擦自己发红的眼睛。
“我好了。”
许若涵听她这么了才走进来,比起她之前张扬的红衣,现在这身朴素了些,却也有着别样的美。
“公主可真是美人坯子,穿什么都好看。”她笑着赞叹。
舒宁假装去看衣服避开了她的目光:“真的吗?若是娘亲也能看到就好了。”
许若涵微微一愣,自然是知道她的是阿姐,便不再作声。
舒宁看着她闪躲的眼神,心口发疼,那因着恨意,骗子!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