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第8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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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淮伤得不轻,虽然没有刺得太深,但因为是心口的位置,也是万分凶险。老大夫在众人的眼神里,时不时地抹一把汗,才总算是把他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

    许烟月被安排去了另一个房间。

    乡下的房子本就讲究不得,这房间更是弥漫着发霉的味道,她在桌前坐了良久,丝毫没有在意刺鼻的气味,只是静静想了不少过往种种。

    她还记得对邵淮的话,那本来也是真心的,她在这世上,除了若涵,便是孤身一人了,邵淮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从未想过有什么事情,能让自己的爱完全变成恨。

    如今爱与恨仿佛都被燃尽了,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罢了,就到这里吧。

    两天后,钱平才终于给她端来了吃食。

    许烟月看着他一盘一盘地摆放,虽然比不得在府里的时候,可显然也是用了心思,至少在这乡野之间是难能可贵了。

    摆完后钱平退到了一边:“夫人,这些天怠慢了,因大人伤势严重,还请您谅解。”

    不知道他是怕许烟月不会吃还是怎么的,还特意放软了语气。许烟月在他的注视下,终于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尝了尝。

    “不知道还合夫人的心意吗?”钱平问她。

    许烟月随意嗯了一声。

    房间便陷入了寂静之中,终于,像是按捺不住似的,钱平又问她:“夫人不问问大人怎么样了吗?”

    许烟月动作停了停,却也只是一瞬间,然后便目未斜视地回答:“我还活着,那你们大人应该也还没死吧。”

    钱平盯着她的动作不再言语。

    她只吃了一会儿,一阵晕眩感袭来,许烟月撑住了脑袋,用最后一丝清明放下了筷子。

    “你对邵淮倒是忠心耿耿。”

    这话里带着了讽刺,完就支撑不住地倒在了桌上。

    钱平冷冷地看着她:“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夫人你太绝情了。”

    许烟月再醒来时,还未完全清醒,就先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原因无它,此刻她就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哪怕是昏迷之前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会儿猛然在这么高的地方也是不由得心一悸。

    “等大人问起,我会告诉他,夫人你因为逃跑,失足跌下了山崖。”钱平声音响起在她身后,“没有了你,大人定会东山再起。”

    在他看来,邵淮原本稳当的局面走到如今这地步,全是拜许烟月所赐。如果没了她,大人就算暂时失势,回来也是迟早的事。

    看着面前面色苍白的女子,他眼里也闪过一丝复杂。

    “我这么多年,都是真心把您当做主子敬重的。”

    钱平似在轻叹,大人与她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许烟月对下人又一向友好,他对这人的尊敬,曾经也是没有半分参假。只是,他真正的主子,到底只有一个。

    许烟月此刻已经慢慢回过了神,虽然脸上还是没有几分血色,但眼里已经没了慌张,她笔直地立在那里,身后的长发与长衫都被风吹得扬起。

    “你这么替你家大人着想,我倒是有些同情你了。”

    钱平听着她略带嘲讽的声音,抬眼看去,那眼里竟然真的是对自己的同情。

    “夫人不觉得你应该担心担心自己吗?”

    “你,”许烟月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笑着反问,“一个是衷心效忠他的下,一个是想置他于死地的妻子,如果他现在在这里,会站谁那边?”

    钱平听出了不对,他不敢再耽误,就怕夜长梦多,抬起就要把女人推下悬崖。

    还没挨到女人,凌空的一支箭破风而来,准准地落到那只上。钱平吃痛地收回,像是怕给了他反应时间,第二只箭又再次袭来。

    这一次,是他的胸口。

    他没有任何武器能防御,或者他也不能防御,钱平看着伤都还没养好就慌慌张张赶过来的人,眼里闪过一丝苦笑。

    他自幼被邵家培养,命都是邵家的,邵淮要,他就得给。其实就算是被射中了要害,此刻要想将许烟月推下去也是易如反掌。

    只是钱平抬起的又慢慢收了回来。

    他在自家主子眼里,第一次看到了恳求,不是一贯的命令,而是祈求,仿佛在,别动她。

    值得吗?可是他想着这些年因为许烟月而慢慢变化的男人,也许在他看来,就是值得的吧!

    邵淮从马上下来时踉跄了一下差点没站稳,伤口还在作痛,但他毫不在意。

    他看着悬崖边上的许烟月,就仿佛自己的心也悬在那里,等着随时被摔碎。

    “月儿,那边危险,快过来。”

    邵淮尽量放柔了声音,刚试探着向前一步,许烟月便马上后退,这动作让他在那一瞬间仿佛失了声,明明又气又怕,却又怕吓到女人,竟然一个字也不出,只能原地站在那里。

    好半天,他抿了抿因生病而干裂的唇,艰难出声。

    “你不是,要放过彼此了吗?可以,我送你离开,以后我们再不相关,”邵淮已经自己都分不清这话里的真假了,只觉得每个字都踩在自己心上,却也只想着让她先离开那里,“我都活得好好的,你不会做傻事吧?”

    许烟月看着这个已经全然没了往日风度的男人:“如果我死了,你也会活得好好的吗?”

    “拿你的命惩罚我算什么?”

    邵淮努力想做出无所谓的表情,“你死了,我也许会伤心一段时间,然后就会有别的女人,别的孩子。”

    许烟月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又动了一下,带着脚边的碎石顺着悬崖边缘滚了下去。

    “许烟月!”男人终于隐藏不住急切了,脸上露出几乎是凶狠的表情,“就算我离开京城,想取一个女人的性命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如果你今天有什么事,我会让你妹妹一起陪葬。”

    “你到现在,还是只想着威胁我吗?”许烟月看着她,眼里是不出的失望,“拿我最亲的人威胁我,是想让我怎么样?想象着失去她的心情吗?我害怕了,难受了,你就高兴了吗?”

    那一声声质问,她眼里的失望,就像是一把刀扎在了邵淮心里。

    男人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慢慢跪了下来。

    “你来教教我,我该怎么办?我想对你好,”邵淮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哽咽,他是真的,想把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想回到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时候,想满足她所有的愿望,看她惊喜的表情,“我是真的后悔了,是不是把我这条命赔给承宣,你就能消气?”

    许烟月曾经也这么想过,可这么多天的思考,和如今看到他这般模样,便改了主意。

    “你好好留着这条命,你好好活着,”悬崖风大,女人拂了拂被风吹乱的发,没了这些日的刻薄和冷情,笑得如往日一般温婉,“兴许你活得够久,哪天我就能消气了。”

    她眼里的几分释然看得邵淮突然心上一揪。

    然而许烟月没有再给他会,转身就向悬崖下跳了下去,反应过来的邵淮飞奔过去时,指尖有一瞬间碰到了衣角,可惜也只是碰到。

    他几乎是没有思考地就要跳下去去抓下坠的人,却被后边赶来的下们死死拽住。

    “大人,这么高的悬崖,下去就是没命了。”

    “放开!”男人只死死盯着崖底。

    “大人!”身后的人都跪了下来,抓他的更是一点也不敢放。

    眼前已经看不到任何身影了,邵淮久久地沉默着。大家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纷纷进言。

    “大人,为了一个女人,不值得。”

    这话的人却突然看到地上低落的一滴滴血迹,他本以为是邵淮伤口又复发了,抬头看去,却看到男人留着血泪的眼睛布满血丝。

    身后的人还在附和,他却被震撼得默默噤了声。

    听人在极度愤怒和悲伤之时才会流这般的血泪,他不知道大人此刻是哪一种心情。

    邵淮以掩面遮挡住了表情,她不是别的女人,而是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爱人。这话他不出口。

    心在痛极时反而奇异般地自动逃避了。

    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他不相信许烟月会没有准备就这样地真的打算去赴死,那个人还没有爱他又恨他到会用死来惩罚自己,他想到自己在谢家别院找到许烟月时,那人躺在睡椅上,沐浴在阳光里,恬静而温顺的模样。

    也许那时候就该放的,可是他知道,不管再重来多少遍,他都做不到。

    “现在就去崖下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下边的人却没有立即行动,只是互相看了看,才有人上前。

    “大人,找人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只是现在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必须尽快离开,还请大人不要耽搁。”

    这话让邵淮也回了神,他们确实耽搁太久了,如果追兵追上来他们已经完全没了退路。他看着地上已经没了生息的钱平,又看了看疲惫不堪的众人,微微闭眸,他到底,也不能弃了这些追随至今的下,衡量再三,他才艰难地开口。

    “撤吧。”

    只是脚却像是生了根一般挪动不了半步,邵淮又看了一眼崖底,月儿,你最好是在骗我,那么此刻所有的心痛,我都可以原谅。

    否则,碧落黄泉,你都摆脱不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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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

    京城的动乱波动得周边都好一番不得安宁,如今才慢慢步入正轨。

    城门口,天才刚刚亮,守城的士兵已经开始检查着排起长队出城的人。

    到一辆马车时,旁边的人亮出一块令牌,士兵一看令牌,面色马上变得毕恭毕敬。

    “大人,您请。”他马车也不敢掀开看了,只恭恭敬敬地将人请了出去。只是心里有些犯嘀咕,这样的大人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城里的?怎么到临走了都没听到风声。

    黑子男子收回令牌,护送着马车离开了。

    旁边人不解,看着马车离开了才敢问:“那是谁啊?”

    “他是谁我不知道,但是那令牌可是此次拨乱有功的甘家令牌,他们现在风头正盛,可惹不起。”

    “一朝天子一朝臣,也不知道那邵淮还能不能杀回来。”

    “谁知道呢?毕竟现在还没捉到人呢!”

    这样的议论声慢慢了下去。

    出了城门的马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谢以透过马车的帘幕看向里边。

    女人柔和的声音传了过来。

    “谢公子,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谢以仔细听着,没有放过声音里的任何音节,只可惜,也没辨别出里面的任何一丝与不舍相关的感情。

    如今他们各自,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你”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愿告诉我准备去向哪里吗?”

    “有缘自会再见的。”女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马车缓缓起步,谢以的脸上慢慢有了笑意,无论是否有缘,他都要再见的,只是下一次,他要有足够的资格,站在那个人的身边。

    所有没有的话,就留给那时候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