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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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冬时节,摄政王派户部?尚书顾远筝、大太监陶渚南下青州,特意赶在年?祭之前为严侯平反,如此也?方便青州百姓年?祭上?缅怀一二。

    同行的还有严侯爷遗落在外,才找回来的独子。

    按理这事该是礼部?尚书去,但年?初煜王便要登基为帝了,各项事宜需要他亲自操持,实在是脱不开身?。

    按礼制来,煜王要在皇极观焚香素食一个?月,为民祈福、敬告天地?,但这事却愁坏了一众礼部?官员。

    在外他们不敢,私下里关起门来,都?觉得煜王不会?愿意去“关禁闭”。

    其一,实在是煜王也?很忙,忙着车裂太子、整饬朝纲;其二,煜王软禁了皇帝,即位的诏书都?是庆安帝在寝殿里写?的,差点被忙昏了头的礼部?当罪己诏发出去,煜王得位不正,他真敢问?心无愧的去祭祀吗?

    谁敢去劝,这是个?问?题。

    却不想是煜王自己问?起了这件事,主?动要进“黑屋”。

    礼部?众人松了口气,恭恭敬敬的向煜王了一遍祈福的流程,然后把焚香沐浴后的煜王殿下请进了皇极观。

    诸位大人哪里知道,煜王前脚进去,屁股都?没在蒲团上?坐热乎,后脚就换了衣服从后门溜了出来,上?了南下青州的马车,此时别素食了,他刚吃完一份莲花鸭签,嘴上?的油还没擦呢。

    “不问?苍生问?鬼神,呵呵……”

    邵云朗穿着厮的衣服,坐在主?位上?,喝着顾大人亲手沏乌龙茶解腻,又抬袖子闻了闻,“昨天那澡泡的,都?给我腌入味了,我数了数,至少用了五种花瓣,好家伙,做五香鸭呢……”

    他伸手到严灵绪面前,笑眯眯道:“你闻闻哥香不香?”

    严灵绪抽了抽鼻子,摇头道:“没有味道了。”

    孩在煜王府做了一个?月的主?子,吃得好穿得好,个?子又拔高?了不少,脸也?圆润起来,此时脸蛋陷在一圈白狐毛毛里,瞧着愈发贵气。

    像抛光后的美玉。

    顾远筝也?给孩倒了杯茶,只是在那茶水里又加了颗糖渍梅子,隔着蒸腾的水汽道:“臣听闻侯爷长?大后也?想从军,倒是颇有严侯风范,侯爷年?岁也?不算了,想从军便该习武了。”

    严灵绪已经渐渐习惯了被人叫做“侯爷”,但平时对这个?称呼都?有些不爱搭理,现下却因?习武二字眼睛一亮,有些期待的问?:“我可以习武了?和谁学?”

    “自然是和煜王殿下学。”顾远筝道:“他是你兄长?,且习的刀法?是你严家的刀法?,你跟他学再合适不过了。”

    孩有些迟疑的转向邵云朗,声道:“可他好像很忙。”

    “不忙!”邵云朗放下茶杯举手表态,“教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你这段时间……在王府里都?看不见你人影。”严灵绪抿唇,有些委屈道:“我……谁也?不认识。”

    邵云朗这才意识到,他这段时间都?快把严灵绪给放养了,顿时有些愧疚的解释:“这不是想着陪你出来玩吗?要把事情提前做完,才能出来陪你,不过你的对,哥不该这么多天不去看你……”

    他神色郑重道:“对不住了。”

    严灵绪很诧异的睁大眼睛。

    在孩眼里,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哥哥无疑是个?大人物,早他趴在窗户上?,能看到邵云朗去上?朝,那身?威严的玄金色蟒袍和青年?脸上?冷漠肃杀的表情,实在不像好相处的样子。

    他好几次想和这个?问?个?早安,都?没敢上?前去,因?为哥哥个?子高?腿也?长?,两?三步就走?出了院子,总是很忙的样子。

    严灵绪不愁吃穿,他吃到了从没吃过的好吃的,穿上?了很柔软的衣服,每天都?能收到哥哥送他的玩意儿。

    但他有些怕,怕又一次被抛下。

    就像爷爷对他很好,却也?总是,要是他不听话,就把他再扔回捡到他的地?方。

    如果他太吵,好不容易找到的哥哥又不要他了怎么办?

    他没想到,邵云朗会?和他道歉,神色那么认真,就像把他当成一个?平等的大人。

    严灵绪的脸有些红了,低头道:“你不用向我道歉的……”

    不成想便宜哥哥立刻顺着杆子爬了下来。

    “我也?觉得不该道歉。”邵云朗将杯子推到顾远筝面前,“我也?要糖渍梅子。”

    他又扭头问?严灵绪:“我不去找你,你还不能来找我吗?”

    严灵绪:“……”

    他性子倔,闻言反驳道:“你又没我能不能去……我问?过我院里那个?姐姐,她你和这个?顾大人在一起,我去不方便,为什么不方便?”

    邵云朗:“咳咳咳……咳咳……”

    顾远筝一手给他递帕子,一边淡淡道:“我们晚上?要处理公事,自然不方便被扰。”

    孩觉得比起会?要“糖渍梅子”的哥哥,能给梅子的顾大人似乎更靠谱,便点头道:“那好吧。”

    “你就这么听他的话?”邵云朗好笑的看着严灵绪,“那让他教你兵法?吧,你日后要仗,光会?舞刀弄枪可不行。”

    “还要学兵法??”严灵绪挠头,“我就上?了几天私塾,先生被蛮人掳走?了,认得字不多。”

    他有些怕那一身?贵气的顾大人会?嫌弃他,便心的看了一眼顾远筝。

    “无妨。”顾远筝轻声道:“兵法?和识字,侯爷可以一并学了。”

    严灵绪高?兴了,茶色眼睛亮晶晶的,像模像样的拱手道:“谢谢……先生。”

    “稀奇稀奇啊……”邵云朗不可思议的伸手去捏严灵绪的脸颊,“你个?鬼竟然自己主?动找功课,真是没遭受过四书五经六艺的毒啊……这可不像你爹,大概是像你父亲。”

    听他提起双亲,严灵绪来了兴趣,一手拉住邵云朗的手腕,的身?体也?向邵云朗那边靠了靠,“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我爹仗的事?”

    从他嘴里听到“爹”这个?字,邵云朗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他干脆把主?动凑过来的孩抱起来,放在腿上?,“那我可有的了……”

    严侯上?战场时,邵云朗还没出生,不过他自己也?是个?带兵的,所以知道很多趣事。

    他讲得有趣,顾远筝便也?跟着听,手里给这一大一剥着干果,邵云朗讲到夸张的地?方,严灵绪便瞪圆眼睛,转而向顾远筝求证。

    “顾大人!真的有巴掌那么大的蝎子吗?”

    “野马群真的有那么多吗先生?”

    “花真的会?吃虫子吗?”

    其实……也?没有那么邪乎。

    看在煜王殿下眼皮都?要眨抽筋了的份上?,顾远筝忍着笑意点头:“嗯,他的都?是真的。”

    到驿站时,严灵绪已经靠在邵云朗怀里睡着了。

    他把孩送到卧房里,才折返回顾远筝的房间,进屋先喝了半壶茶。

    “我嗓子疼。”邵云朗哼哼唧唧道:“这臭子怎么听不腻我编的瞎话呢。”

    顾远筝走?过来,抬着他的下巴道:“张嘴。”

    邵云朗:“啊——”

    顾远筝秉烛看了看他的嗓子,颇为好笑道:“我看殿下编故事挺有一套的,日后可以写?些志怪,赚银子补贴国库……没有红肿,不必吃药,多喝些水吧。”

    他要收回手给邵云朗倒茶,却被邵云朗拉住手腕,五个?指腹挨个?亲了亲。

    顾远筝喉结一动,问?他:“干什么?”

    “顾大人剥干果辛苦了?”邵云朗眨眼笑道:“今日舟车劳顿,有些累了,犒赏先记账上?,回头有空咱们再兑现。”

    “好。”顾远筝低头,一吻落在他额上?。

    ……

    年?祭的前两?天,队伍浩浩荡荡的抵达了青州。

    陶渚双手捧着明黄色的圣旨,于新修葺的武侯祠前高?声宣读,身?前是跪了一地?的青州官员和百姓。

    圣旨递到严灵绪的稚嫩的手上?,孩按之前学的领旨谢恩,蓦然听见人群里,有人低低的啜泣出声。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严灵绪有些茫然的问?身?旁坐在轮椅上?的顾远筝。

    “先生,他们为什么哭啊?”

    顾远筝道:“因?为你爹爹走?时,他们不敢哭,如今好人得以沉冤昭雪,他们终于能哭了。”

    严灵绪似懂非懂道:“那我爹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

    他似乎也?不需要顾远筝回答什么,澄澈的眸光映着下面或哭或笑的脸,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立冬的傍晚,青州下了场大雪。

    往年?的雪总不会?来得这么早,就算来了,也?不至于下得这样大,一片片如鹅毛般被风卷着堆起,不消半个?时辰,便能没过脚踝了。

    但街上?的人却分毫没因?为天气而减少,年?祭是青州百姓眼里的大事,他们祭奠故去的亲人,同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一边怀念旧事,一边迎接来日。

    严灵绪左手牵着邵云朗,右手牵着顾远筝,在拥挤的人流里,仰头看各色花灯和焰火。

    顾远筝的腿还有些不灵便,走?快了便会?疼痛,正好严灵绪步子,三人便在路边慢慢的走?,邵云朗还给严灵绪买了个?猴子面具。

    严灵绪皱着鼻子有点丑,却在邵云朗伸手来抢时,飞快的扣到了自己脸上?。

    煜王殿下孩子心性上?来,偏偏伸手要去抢,两?人绕着顾远筝嘻嘻哈哈的转来转去。

    孩眼见要被邵云朗抓住,他一把抱住了顾远筝的大腿,哈哈笑道:“顾大哥救我!”

    他话音刚落,视线骤然拔高?,顾远筝伸手将他稳稳的抱了起来,又从摊子上?拿了张狐狸面具,扣在邵云朗脸上?。

    “一人一个?,孩子不要架。”顾远筝笑着。

    “谢过顾公子!”邵云朗一手扶着狐狸,转而捏住严灵绪的脸蛋,狠狠揉搓,“你刚才叫他什么?你叫他大哥?你还没叫过我呢!”

    严灵绪有些不好意思,方才也?不知怎么,就把心里叫了很多遍的话溜了出来。

    孩子都?是很敏感的,有时候就像敏锐的动物,比如现在,严灵绪便在那双和自己同色的眼睛里,看到了灼热的期待。

    他羞怯道:“哥。”

    年?祭正至高?潮,焰火炸开,声势浩大,邵云朗眼底有些红,他笑着嚷道:“声音太了!再叫一次!”

    严灵绪张开扑向他,又叫:“哥!”

    “唉!”邵云朗应声,把他扛在肩上?,高?高?的举了起来,“哥带你看烟花去咯!”

    一如很多年?前,刚当了舅舅的严耀,把邵云朗举在肩头的样子。

    ……

    年?祭要闹上?个?通宵达旦,只是到了后半场,街上?的人便少了,严灵绪到底是个?孩,疯玩半夜,终于扛不住睡意,被邵云朗交给亲卫,带回落脚处睡觉去了。

    送走?孩,回头便见顾远筝正站在一处花灯下,抬头看着灯下木牌上?的谜题。

    他长?身?玉立,一身?梨白色大氅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形如鹤般清隽,朦胧灯火落在他颊侧,似谪仙坠入红尘人间。

    邵云朗走?向他,抓着他的手晃了晃,也?探头去看那谜题。

    他问?:“谜底是什么?”

    顾远筝答道:“是‘情’字。”

    卖灯的贩笑开了,拱手道:“客官好才学!这灯便是您的了,祝二位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生意人都?是这般有眼力又会?话,邵云朗却觉得开怀,尤其是这谜底还这般衬景,便出手大方的赏了片金叶子。

    邵云朗提着灯,牵着顾远筝,两?人沿着长?街慢慢的走?,他勾了勾顾远筝的掌心,低声问?:“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顾远筝失笑,侧头看他,“殿下是觉得心虚吗?”

    “咳……”邵云朗掩唇道:“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他见顾远筝只是笑着看他,终于绷不住了,也?跟着笑道:“是是是,我承认,这几日是我怠慢顾大人了,吧,想让我如何赔罪?”

    两?人已行至一处酒楼下,微妙的熟悉感让邵云朗脚步一顿,他抬头略作思索,恍然道:“阿远,这是不是那年?中秋,你接住我扔的花……”

    顾远筝知他是何意,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是殿下扔的花吗?我怎么记得,是一位花车上?的舞姬给殿下扔花,在下有幸捡了个?便宜?”

    好家伙!旧账也?一并翻出了出来,这账是越记越多了!

    邵云朗干脆装起糊涂,试图蒙混过关,“有吗?你记错了吧,那花明明是我为搏美人一笑,特意扔给你的……左右无事,这酒楼还开着,走?!咱们上?去故地?重游!”

    他这话题转的如此生硬,顾远筝只是笑了笑,也?不戳穿他的意图,两?人一同上?了楼。

    店家已经要烊了,但这两?位公子出手阔绰,两?锭银子扔下,自然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

    后厨又忙活起来,几道精致菜肴送进包厢,上?齐后,店二便要退出去,却见那眉目颇为深邃的公子招了招手,与他耳语两?句,提了个?奇怪的要求,又塞给他一锭银子。

    二笑呵呵的领命而去,邵云朗这才转身?,坐回桌前。

    顾远筝也?不问?他花银子做了什么,只挑眉笑道:“这饭还没吃,三锭银子先花了出去了,不愧是坐拥天下的摄政王。”

    “本王这是私房钱!”邵云朗斟酒,听他提起国库立即哼了一声,“就库里那点银子,本王不往里补贴都?要谢天谢地?了。”

    他将酒杯送到顾远筝面前,自己也?满了杯子。

    “咳,这几日真的要多谢阿远了。”邵云朗举杯道:“我知道你虽然不讨厌孩,但也?没有特别喜爱,就这样还愿意耐着性子陪我哄孩……总之,多谢。”

    “殿下今日好生客气。”顾远筝和他一碰杯,低笑道:“到底也?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更何况我这人从不吃亏,谢礼改日还是要讨的。”

    正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门又被叩响了,邵云朗一抚掌道:“我要的东西到了!”

    顾远筝看着他起身?,片刻后又绕过屏风回来,怀抱着一张箜篌。

    他一怔,随即想到那年?中秋,两?人泛舟湖上?,一身?胭脂色的少年?叠跪在一湖月色下,和着弦音唱了一首《少年?行》。

    抚琴的少年?洒脱不羁,明明气度矜贵,却又带着落拓侠气。

    若非要追溯何时情起,兴许就是那时了。

    “故地?重游,本该奏一首旧曲,可惜你我俱非少年?人了。”邵云朗笑了笑,带着薄茧的纤长?手指抚过琴弦,又道:“幸而年?少绮念如今尽数成真,心上?人便是身?边人,今日便再为顾公子奏一曲‘凤求凰’……”

    他狡黠的眨眼,“你听听这握着天下权柄的手,弹出的曲子与旧时又有几分不同?”

    作者有话要:五:一曲千金,能抵债吗?(〃▽〃)

    顾:原来的这个主意……不行!▼_▼

    (昨晚有事回家晚了,以为能收完尾巴可是太困了,抱歉久等啦!晚上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