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哟, 我还这,这谁呢……一眼都没认出来。”邢策看见顾长浥开门,拍了拍胸口, 没忍住又量了两眼。
顾长浥平常理得有款有型的头发现在只是柔顺地梳齐整,很有点学生的乖巧。
身上穿的也是柔软贴身的衣服, 没有平日里的凌厉和压迫感。
前些天邢策老妈在姜颂面前捅了顾长浥两句。
话里那几个没头没尾的猜测都有了合理的答案。
孙春晓一事已经一锤定音。
犯案的是当年被她骗过的苦主。一辈子洗不干净的污点, 让他再没什么可失去,从而选择了让困难的源头付出代价。
同时孙春晓当年做过的丑事一一被曝光, 春晓集团一夜蒸发资产过亿。
黄钟的案子已经按自杀结案。
他的遗书中提及的巨额赌债就是最恰当的动机。
联合体的几位股东纷纷表示愿意赔偿大额违约金,集体退出了联合体。
“联合”不到一个月, “空中楼阁”的项目里就剩下了顾氏能源和吴家两个大头。
不过几天功夫, 外界的风向都变了,都京圈的天要换。
更有传言似乎是新旧血液相融,顾氏和吴家要联手横扫京圈。
再综合那些吃了顾氏“合作”的企业基本都动过姜家念头, 合理推测出吴家和顾氏其实都是姜家座下,姜颂才是草蛇灰线的幕后之人。
也听上去合理, 毕竟吴家和姜家沾亲带故, 项目联合算是肥水没流了外人田, 还吸收了几笔天价违约金。
当然这在邢策看来就纯属放屁。
他也知道孙春晓的事八成和顾长浥没脱干系,对他反而印象好了一些。
一来倒了霉的那群人没一个好东西,二来在他眼里某种程度上算是替姜颂找了场子。
“你怎么又在家呢?”邢策换了一次性拖鞋进来, 抬头看顾长浥, “顾总都, 都不用上班?地球谁拯救啊?”
顾长浥声音低低的, “他一直不太舒服。我不放心,在家里工作也一样的。”
邢策还不知道姜颂给他气晕了的事,一下急了, “怎么了?怎么又,又不舒服了?那天来我家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他刚睡着时间不长,要不然邢叔有什么事儿,先跟我?我等他醒了再转达。”顾长浥话轻轻的,样子很乖。
邢策拧着眉头上下量了他几回,“嘶——你是不是把,把他得罪大了?怎么现在这么……好了?”
他想“孝子贤孙”,到底没敢。
他狐疑地盯着顾长浥,口气越来越差,“是不是你气……病的?”
一见顾长浥低头,邢策就心眼儿里害怕,“行行行,我不,不问了,我等他睡醒,我有事儿跟他商量。”
他现在已经不怕顾长浥身上那股邪门儿劲了,但他是真害怕把他给惹哭了。
那好家伙,恨不得把大禹招过来治水。
顾长浥倒没什么异常,还给他倒了水,“邢叔,你先坐会儿,我进去看看他。”
邢策不见外地自己坐下倒茶,“忒稀罕,劳驾您。”
卧室里的窗帘拉着,顾长浥走在长绒地毯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床沿稍微一低,姜颂翻了个身,低声哼了一句什么。
“怎么了?”顾长浥心把他覆在身下,拢了拢他的被子。
“胃不舒服……”姜颂咬着下嘴唇,得含糊。
他自从那天吐了又稍微有些着凉,这几天一直又显点吃不下去东西。
醒着的时候他主动要吃,吃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一睡着那个难受劲就显出来了,整宿整宿地喊疼。
中间顾长浥好歹,硬是带着他去过一次医院。
但就像姜颂自己的,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身体弱胃口差,要慢慢调养。
医生一看他的用药史直摇头,“哪有这么凑合的?疼就知道吃止疼片?这么瞎吃,好药也变成毒药了。”
当时看顾长浥的脸都吓白了,姜颂回家就把止疼片都当着他的面收起来,“我以后不吃了,你监督。”
但他疼起来也是真疼,尤其一到晚上就翻来覆去睡不着。
刚躺下的时候他要顾着旁边还有顾长浥,把胃压在下面侧躺着,也能安静躺一会儿。
但是快睡着的时候,他就顾不上了。
一开始那一两天半夜疼醒了,浑身都是虚汗。
休息了几天,胃疼的频率明显低了,但疼起来还是难受。
“不咬。”顾长浥心用拇指压了压他的嘴唇,“睡不着我们起来吧?邢叔过来了。起来我们喝点热的,我给揉揉就不疼了,好不好?”
卧室里的光线很昏暗。
姜颂抓着他的套头衫,在他胸口里埋着缓了一阵,揉了揉眼睛,“邢策已经过来了?现在几点了?”
“两点多了。”顾长浥捋捋他的头发,“起来吗?”
姜颂撑着床坐起来,身上立刻被披了一件毛绒绒的家居服。
“别动,我给你穿。”顾长浥捉着他的脚踝,把棉拖鞋给他套上。
姜颂睡得头发乱糟糟的,但是见邢策又不用注意什么形象。
他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走到客厅,了个哈欠,“来这么早?”
“嚯,几点了都……您这,睡美人儿啊?”邢策看着姜颂的头发都长过肩膀了,“有空铰铰去吧,现在看,看着更像大姑娘了。”
姜颂走过去,亲手给他把面前的茶杯满上,“是是是,邢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贫。”邢策把一沓资料放在他面前,“吴家就,就他/妈不是东西,之前不搞那个什么学生贷款吗?”
“嗯?”姜颂缩在沙发里,单手压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胃部。
顾长浥这时候端着一碗新熬的黑芝麻糊过来,挨着姜颂坐下。
把碗给了他,顾长浥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探进他裹着的家居服里。
姜颂也很配合,稍微松开一点身子方便他给自己揉胃。
顾长浥本来就比姜颂高大,这种坐姿罩住他更是轻而易举。
就像是往日里吞吃血肉的猛禽收敛利爪,用羽翼庇护一只受伤的鹤。
邢策看着他俩欲言又止,半天眨眨眼,“怎,怎么个意思啊?”
“他胃难受,医生让多做腹部按摩。”顾长浥温顺地解释,把姜颂拢得更紧了一些。
医生总是倾向于让病人对最坏的结果有个准备,得很吓人。
姜颂知道上次在医院听见的话难免让顾长浥担惊受怕,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已经好多了。”
“揉,那就揉。”邢策看着姜颂是又瘦了些,皱皱眉,“医生让揉,那,那就得揉。要买个什么理,疗仪之类的吗?那你不在家的时候,也不,不能让他干疼着吧?”
“哪儿就那么夸张了啊……”姜颂笑了笑,“已经比前两天好多了。”
“我看你就,就是记吃不记,之前你在公司加班,加,加得胃都快穿孔了自己都不知道,还跟那儿吃止疼药呢……还跟我止疼片不,不管用让我买别的,那要是止疼片都漏出去了还怎么止……”邢策就怕顾长浥什么时候跟姜颂抽冷子,故意给他听。
“哪儿有那回事儿啊!”姜颂大声断他,又低头吃着芝麻糊掩饰,“根本没那么夸张。”
“不用买理疗仪。”顾长浥好像终于反应上来了邢策的第一个问题,“我在家,不用买。”
姜颂想起来他办公室里那片药,赶紧拍拍他的手背,“你好好揉,别走神儿。”
邢策看姜颂吃点儿稀的都费劲,“这要是我妈看见,准保得,心疼死。”
“那你就别告诉她老人家不就结了?”姜颂慢吞吞地吃着芝麻糊,“这种毛病,没几天就能好,你别跟她。”
那一碗芝麻糊不多,其实就一个碗底。
姜颂吃了几口把勺子放下,“接着,吴家怎么了?”
邢策看顾长浥没什么要走的意思,“要不就下,下回再吧。”
“什么下回啊,就现在,没事儿。”姜颂伸手拿了桌子上的材料,一本一本细细翻着。
“要不然我回避一下。”顾长浥低声:“你们之间的事,我是不是没资格参与?你们最后有什么需要我来实施的,直接通知我就可以了。”
自从那天姜颂病着骂了他一顿,顾长浥就一直是这么个逆来顺受的样子。
明明挺严肃一个事,姜颂却有些想笑,“你有什么没资格的?你你长这么大个子,怎么跟个媳妇儿似的?”
邢策腹诽也就你觉得他像个媳妇儿吧!此等铁汉绿茶情我等凡人可是无福消受。
姜颂又拍顾长浥的手,“继续揉,还是疼。”
顾长浥没继续话,愈发心地护着他的腰腹。
话都到这了,邢策也没继续纠结,“吴家几年前那个学生贷款虽,虽然暂停了,但是他们现在又弄了一套更,更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姜颂低头看着那些材料,半晌:“你是涉/毒?”
“至少能查到一些擦,擦边球,精神干涉类药物的非法运营网里,他们在接近根本的地,方有节点。”邢策脸上露出不屑。
姜颂控制着自己不要看顾长浥,问邢策:“我们现在缺什么?”
“名单或者路线。”邢策:“吴家只是一个独立的点,他们只,负责其中物流运输的环节。就算到时候抓,抓到了,可能也可能用失察推脱。吴家在灰,灰色地带游走这么多年,只要没有一击毙命,肯,肯定后患无穷。”
“精神干涉类药物。”顾长浥重复这个词的时候颇有些玩味。
“对,”邢策点头,“很多是处方药,或者从处方药里提,提出来的,有时候抓,了现行,都能开张精神病证明脱罪。”
姜颂想了想,了句八杆子不着的话,“你这几天帮我弄几盆绿萼,送到张叔那去。”
“张谁?张如森啊?”邢策撇了撇嘴,“你不,会还指望他吧?我之前听他都,接家等死去了。”
“这么快?”姜颂不由皱眉。
“那他发现的时候都扩散了,还,还能不快吗?”邢策在自己大腿上拍了一巴掌,“你跟他,没什么可仁义的,那就是个叛徒。”
“那算我劳驾你,”姜颂叹了口气,“你就去帮我找两盆绿萼,能催开的那种。”
邢策抓抓头,“这迎春才开了没几天,你让我上,上哪儿找能开的绿萼去……”
“我找给你。”顾长浥低声,“还有什么要求,都可以。”
邢策的白眼快上天了,“顾总比较能,让顾,顾总找。”
姜颂被他俩逗乐了,捂着肚子,“这也比一比,你俩学生啊?”
顾长浥看他捂肚子,很紧张,“你慢点儿。”
“真行,上次来我觉,着你跟坐月子似的。”邢策拍拍屁股站起来,“这回看着你,就跟正怀着一样。”
姜颂又想笑。
顾长浥冲着邢策皱眉,“邢叔你别逗他了,他一会儿又难受。”
“行行行,那我走,我自,己走。”邢策看着姜颂有人照应,也不多了,“好好养着,生个大胖,大胖侄子给我。”
直到邢策走了姜颂还在乐,“毛病吧就……”
笑着笑着他低头一看,顾长浥一声不吭地搂着自己。
他叹了口气:所以邢策这个人就是嘴碎,他非提那么早的事干什么?何况当时他也没胃穿孔啊。
姜颂揉了揉顾长浥的头发,“起来,别起腻。”
“你要把头发剪了吗?”顾长浥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
“嗯?”姜颂有些困惑,“不是长了吗?”
“你能不剪吗?”顾长浥的头发贴在他脸上有点扎。
姜颂的头发本来就半长不短的,懒的时候就会由着它长长,所以倒不是太有所谓。
他低头看顾长浥,“行啊,不过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到你要剪头发,就好像少了一部分。”顾长浥脸埋在他胸口,呼吸很热。
姜颂有点慌,“怎么了?不就是头发吗?我不剪,你可不能哭啊。”
顾长浥就一动不动地压在他身上,不轻不重的,很暖和,甚至有点舒服。
“长浥?”姜颂不明所以,怕他真哭了。
他又不知道他病得有多严重,但至少知道这种问题多探也没好处,能顺着就不刺激他。
“你闭上眼。”顾长浥轻声。
姜颂依着他的做了。
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姜颂知道顾长浥就在自己身边,所以一点对未知的紧张都没有,“嗯?”
空气里的木质香似乎变得温吞,却悄悄把甜梨的气息绞杀。
姜颂低着头,还在笑,“干什……?”
最后一个字就消弭在唇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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