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偏偏 那是求饶的姿势。
林慧梅是在住院后的第四十二天永远的合上了眼,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如同解脱。
南兮永远都记得那日里严炔的神情,他没哭,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
相比于严悸和林霍,显得没良心多了,甚至,还远不及严氏旗下那些艺人。
他他不讨旁人喜欢,不是没有理由。可如果你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他弯着腰,颤的厉害,背影落寞。
林慧梅的离开带走了他生命里唯一亮着的那盏灯。自那以后,严炔成为一个独行者,飘荡在每一个来回的角落,始终不会再有彼岸。
南兮以严氏家属的身份参加了林慧梅的葬礼,那天,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她一路被严炔紧紧牵着手,未曾松开半分。严炔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努力,努力的让林慧梅走的安心,努力去讨一次林慧梅的喜欢。
林慧梅的女儿,林霍的妈妈严又琪是个与她实际年龄万分不符的女人,她是林霍的姐姐也不会有人质疑。
严又琪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严炔牵着南兮的手,一句话都没,继而若有所思,闭眼默哀。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严炔还愣在那里,他不走,南兮就走不了。
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或许后悔这些年跟林慧梅闹了吧,又或许他还有很多事没有问清楚,而能解答他的只有林慧梅。
他微微颤抖,拉着南兮的手用了几分力道,南兮有些吃痛,却并未表现出来。
万里无云不过转瞬即逝,风平浪静终究淹没在惊涛骇浪里。一转眼的功夫,天仿佛变了个脸,淅淅沥沥的雨迎头而下,一片灰蒙蒙的,遮住了他眼里所有的亮。
南兮被不大不的雨点的眼睛有点睁不开,回头去看严炔,再也看不到半点的明亮,他是那样的沉默。
哭出来也好啊,她想。
她心翼翼的用另一只手拉扯严炔的袖口,轻声:“严炔,回去吧。”
严炔转头,他似乎好像忘记了南兮的存在,有点慌张的松开握着的手,南兮低头,再抬头,一个重量朝她靠了过来。
她并不排斥,如同拥抱一个哭泣着的婴儿。此时的严炔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个需要爱,需要拥抱的孩。
只想,或许,两个同样无依无靠的可怜人是否可以互相牵挂?又或者,我牵挂你,而你是否也会同样怜惜我,其实并不那么重要。
严炔任由南兮抱着,头微微垂下来,眼眸深邃,望向远处。
良久的沉默过后,严炔终于了今日里第一句话——
他:“南兮,我连闹都找不到人闹了。”
时间足够久,严炔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他的背影,变成了跛脚,他的腿,如初见那日,需要一个轮椅作为依靠。
*
许是那日淋了雨的缘故,南兮在回来的路上就感到浑身都不舒服,隐约发着低烧,本来她已经定好了时间这几天要去严氏一趟,毕竟是练习生阶段,还要接受一段时间的培训,看成绩再定足不足出道的事情,可因为感冒,南兮厚着脸皮跟林霍商量推迟了时间。
严炔于当晚出了门,一整夜都没再回来。一直到第二日早上,南兮才眯着眼看到了严炔发的短信内容,现代人还发短信,她差点就当广告内容给删了。
信息字体晃动的厉害,她没仔细看,大概意思就是给她留了吃的之类的。
南兮脑袋沉沉的,也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干脆,就这么捂着被子睡过去了。
一合上眼,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劲的往她脑海里钻,仿佛是突然陷进了梦魇,被人捂住了口鼻一般的窒息,她几乎要无法呼吸,却又那般清醒。
她拼了命的喊,喊救命,世界突然被置于一半晴明一半阴暗之下,阴影里溅起的血滴溅到了她的衣服,这令她作呕!
她始终僵着脸不愿回头,不愿回头看一眼,她突然发现,这一路再也没有回头过。
不知从哪响起的重锤声一声接着一声,击在她的胸膛,南兮猛的睁眼,汗流浃背……
她又做噩梦了,这些年的纠缠从未停歇过。透着窗户往外看了看,夜幕已降临,严炔依旧没有回来。
“嘭!嘭,嘭……”
突然熟悉的撞击声又响了起来,隐约中夹杂着一个人的哭声,呐喊声,仿佛又是喊救命的声音……
.
南兮猛然惊醒,这不是梦,声音分明是从楼下传来的,这明明……是严炔的声音!
南兮咯噔一下一把掀开被子,赤脚跳下床,顾不得穿鞋,虚着脚步下楼,每走过一层,那声音越发强烈,沉闷闷的,仿佛是从胸腔发出。
可是撞击声没停,客厅却没有人。
南兮赤脚站在客厅驻足,她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浅灰色毛衣,昨夜湿了又干,有点硬邦邦,穿的也不规整,一边的肩角被扯了下来,跨在半肩。
南兮屏住了呼吸,心跳加快,最清晰的一声闷哼是从一楼那间隔间传出来的,一直紧锁着的那扇门眼下正需掩着。
南兮大步冲了过去,抖着胆推开了那扇门,然后一屁股跌坐在门口。
窒息、压抑、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这间屋子未分割半点窗户,与二楼那些卧室天差地别。里面是铜墙铁壁,一层一层卷起来的高大巨筒,缠绕着、交错着、翻滚着、没有出路,看不到尽头。
就像是,一个迷宫,透着死亡的威胁。
墙壁上挂着粗壮的铁链,长的短的,白的黑的,崭新的生锈的,应有尽有。
严炔半跪在那卷筒里,攀爬着、颤抖着,咬破了舌头舔舐着鲜血的味道。
一米八大高个的严炔,在这卷筒里显得太过于渺,他缩成了一个,头微微垂下来,两手合掌,一上一下的摆动,嘴里喃喃自语些什么。
南兮反应过来,那是求饶的姿势。
她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严炔一半的脸,右眼嗜血,红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穿过,像发疯的怪物,正在四下找寻出口。
可他狩猎不到什么东西,他本身,才是旁人的猎物。
“严炔!”南兮划破天际的喊了一声。
严炔手碰到那冰冷的铁壁,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他陷进了另外一个世界,那个世界,是那么无能为力!
他依旧喃喃自语,如同一个刚学会牙牙学语的婴儿,着一些毫无逻辑的言语。
“你走不出去的,放弃吧……再往前走,撞破了头也没有用……”
“没有阳光,你看这里,全是黑暗……死在这场黑暗里,没有回头路……”
“野孩子,痴心妄想!”
“你陪我玩……死亡迷宫……”
“……”
“严炔!”南兮光着脚踏在那铁板上,“哐当哐当”两声四下摇晃。
南兮抓紧了一侧的壁沿,跌跌撞撞的奔到严炔身旁,捧着他的脸,唤他:“你醒醒!”
他嗜血的眼眸转过头盯着南兮,就像不认识这个人一样,只是咧着嘴笑了一声。
“出不去了,没有光照的进来……”
“严炔你醒醒,回头看看!”南兮拼了命的摇晃着他,一个劲的喊:“你回头看看严炔,有的,有光,你的身后不是黑暗,你回头看一下,你来的方向有光亮!”
“不……没有了……”他整张脸惨白,毫无血色,南兮摸着他的手,如死一般的冰凉。
她替他搓着手哈着气,尽量保持一个活人的温度。
严炔大口大口喘着气,这里,没有一丝的透风口,她不知道他待了多久,久到已经严重缺氧。
南兮拖着严炔在那铜墙铁壁的卷筒里爬,她要带着他爬出去,扔下身后这些暗无天日的折磨!等拖到门口的时候,严炔因缺氧已渐入昏迷。
南兮向后瞥了一眼,墙上不仅有铁链,还有眼罩、电/击、针管、氧气袋……
她疯了一般的扯下氧气袋放到严炔的嘴边,她已经失了神,连哭都要哭不出来。
挂着氧气袋的严炔微微睁开了眼,南兮抱着他,本就虚弱,这会吓到站都站不起来。她瘫在地上,终于放开了哭.……
毫无力量的推了严炔一把,大喊:“你在做什么呀严炔!你疯了吗,王八蛋你要是醒不过来,我……我怎么办啊!”
“对不起……”严炔缓缓抱住南兮,头靠在南兮的肩上,:“对不起,我忘了你在……”
“严炔!”南兮紧拽着他的衣角,止不住的颤抖,:“我不在,你就要出不来了。”
一股血往她大脑里冲,这种游戏严炔经常做吗?每次进去都有可能再也出不来,要时隔好久才有人发现……
南兮根本就不敢再想下去。
严炔抬手温柔的替她擦去眼角的泪,他的眼里再也没有光亮,没有初见时的那抹明亮,他眼里的最后一点光被蚕食的干干净净。
严炔沉默了好久,久到南兮的脚发麻,久到仿佛一个世纪,他才问:“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都不开心?”
南兮抬眼看他,他像极了那个时候的南劼,是这个世界的遗弃儿。
独自面对,总要害怕的。
她没有询问究竟是谁死了,而是一字一句的强调:“严炔,你得活着!”
雾蒙蒙的暗灰色退去了半晌,一半明一半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