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偏偏 其实,严炔挺好的。
南兮赤脚蜷缩,双臂紧紧抱着自己,也许是被碰到或者是惊吓过度,那双脚眼下一片铁青,一个劲的被放大开来,千奇百怪的东西不管不顾的往严炔瞳孔里钻,半晌才猛然惊醒,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严炔踉跄的动了动身子,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将南兮拦腰抱起,温柔的不像话。
“下次别顾着往里冲了,南兮,这是一个人的游戏,根本就不需要伙伴。”
南兮半抬眼,两个人靠的太近,她能瞥得见严炔若有若无的胡茬。
哽咽着问:“一定是还有下一次吗?”
他没回答,将南兮轻轻放下,转身问:“什么时候了?”
转而偏过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外面,如大梦初醒,他居高临下的望着南兮,半晌才出声:“你是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南兮脑袋靠在膝盖,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记得,给你发了消息。”
严炔的声音很沉,闷闷的,每一声都像是压着胸腔,在吃力的故作轻快。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餐桌,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鸡蛋面。
南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瞬间委屈的想哭。
旁人新婚燕尔都是度蜜月享受天伦之乐,她倒好,一整天没东西吃也就算了,发着高烧还要被人这么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她眼巴巴的抱怨:“我不吃鸡蛋,从就不吃,严炔,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煮碗面条你放个鸡蛋也就算了,两片面包也夹个鸡蛋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故意的,我自从嫁给你,一次都没吃饱过,你要虐待我吗?”
罢,颇为豪爽的两手摸了一把眼泪。
严炔:“……”
“我不知道你,你不吃鸡蛋。”
明明鸡蛋那么好吃。
“你不会问问吗?”南兮扯着嗓子吼。
严炔一时没话,因为南兮看上去,实在是像受了天大的委屈,憋着嘴掉着眼泪,看那样子几天之内也没想着要点头一句原谅。
“要吃什么?”他沉着声问:“我给你做。”
南兮不回答,而是伸手悄悄拽着他半边衣襟,仰头无比执着的问:“严炔,今天这种事情一定得有下一次吗?”
“我控制不了。”严炔怅然站在那里,半晌又道:“不是没有尝试过,但是不行。”
“为什么?”
严炔僵着背影,微微颤抖。
他淡然的跳过了这个为什么,像是承诺一般:“答应你,今天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发生。”
“吃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南兮松了手,脑袋昏涨的厉害,再抬头去看严炔的时候,发现眼前人晃的厉害,像是蒙着一层灰灰蒙蒙的面纱,看不太真切。
她半点力气都没有,没骨头似的趴在沙发上,头埋在软软的垫子里,有气无力的回:“我不挑食,除了鸡跟它的蛋,都可以。”
严炔一声不吭,转身去了厨房。
“乒乒乓乓”的锅碗瓢盆撞击声像是在给她的梦添了一丝色彩,她困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不到半刻钟,南兮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次,没有旧人来招呼。
梦里,全是严炔的影子。
*
“南兮?”
严炔垂头盯着蜷缩在沙发边角的南兮,她像只生了病的猫似的,将自己藏了起来,谁也不待见。
她身上穿的还是昨日那件衣服,一天一夜都没换,严炔也猜出了几分。
“南兮。”他唤她,试着摇了摇她的胳膊,发现裹在她身上的毛衣还是潮潮的。
“啊嚏!”
南兮朝天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睁了睁眼,率先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黑的发亮。
“严炔……”她葫芦吞枣似的喊了一声,半眯着眼开口:“我刚,梦到你了。”
严炔一怔,只听南兮继续:“还是梦里更可爱一点。”
完,又闭眼睡过去了。
实在是浑身热的难受,这身发潮的湿衣服穿在身上意外冰冰凉凉,她倒也懒的换了。
“感冒了?”严炔出声问,侧目注视着沙发上的女人。
没人回答他,严炔再问:“衣服穿着不难受吗?”
叹了叹气,再道:“南兮?”
依旧无人应答。
“喂,南兮,醒醒!”严炔愣是将迷迷糊糊的南兮给拽了起来,命令式的语句:“把衣服换了,先吃点东西。”
南兮塔拉着脑袋不动,看着严炔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尊无半点生命的佛像。她浑身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似的半挂在严炔身上。
“不是准备等我动手吧?”严炔顿了半晌:“我之前养了一条狼狗,它生了病……”
“严炔,你好吵!”
南兮不舒服的一动,差点就从这沙发上滚下去,严炔急中生智一只手锢着她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南兮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腔处。
怎么,过分的软。
这丫头,怎么这么软,跟全身没长骨头似的。
严炔肉眼可见的喉结上下一动,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儿,半晌过后,他才开口——
“狼狗生了病又不好好吃药,我束手无策,它没两天就走了。我连一只狗都照顾不好,何况还是你这么一个……人,所以你最好要自行痊愈,否则我……啊,南兮!嘶……”
南兮皱着眉偏头一张嘴咬了下去,也不知道咬到什么位置,直到闻到血的味道她才作罢。
真是太吵了,她只想借点力量好好睡一睡。
“干了……”她含糊了一声,幽怨的眼神扫了严炔一眼,半晌过后有气无力的又要躺下去。
严炔瞪着眼睛简直吃了屎,“啪”一松手,南兮就滚下去了。严炔咧着嘴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脖颈,深浅不一的牙印,整整齐齐一排。
僵了两秒才问:“什么干了?”
“衣服早就干了。”她浑身发热,这会竟是将那湿衣服生生给烘干了,眯了眯眼再问:“我没胃口,不想吃,有药吗?”
好巧不巧,她不是自动痊愈型,南劼出事这几年,生生把她给拖垮了,几乎每年都有一次要死不活的感冒,硬抗的话可能真就随了严炔养的狼狗了。
不过从严炔的神情可以判断,显然没有。
“你等着。”严炔一手抓起外套风风火火的不见了人影。
南兮头靠在沙发浑浑噩噩做了个梦,梦到南劼浑身都是血,血的味道太浓烈,她趴在地上一直吐,吐出来的仍旧是血,血滴在地上如重锤敲击的声音。
猛地惊醒,大汗淋漓的回神,是有人在敲门,大约是严炔回来了。南兮直了直身,吃力的爬起来,脑袋昏昏沉沉,摸索着找到门把手。
“我严炔,我想来想去你应该相信我的嗅觉,那个伊……人,我敲错门了?”门外林霍一脸懵。
南兮眯着眼,眼前的人晃的厉害,嘴唇发白毫无血色的问:“是严炔回来了吗?”
“什么?”
“嗯。”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出声,林霍猛地回头,只见他身后的严炔将手里拎着的一袋药塞在他怀里,然后越过他大步上前将南兮拦腰抱起。
林霍敏锐的嗅觉捕捉些许不正常,直到严炔脖颈处一个很深的牙印闪现在他眼前……
“严炔你不是人!”
林霍摆直了身子,唾沫星子直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他妈就是个禽兽!”
严炔不理他,先是将南兮抱到沙发上,伸手试了试她的体温,很烫,烫的整张脸都是红的,如同那日喝了假酒似的。
林霍杵在门口,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我你呢!是纽约真的养人,还是铁树终有一天会发芽?”林霍站在严炔身后,有点匪夷所思,“你别,卓雅量那狗东西公开出柜的时候我真的怀疑过你的取向,主要是你这个人吧,太让人捉摸不透,那现在的意思是,其实你喜欢女的?”
严炔没回头,径直道:“我就算真他妈弯成个球,你觉得我会看上卓雅量那货?”
“不是。”林霍失笑,“好歹是个帅到掉渣的影帝,有你这么嫌弃人的?再了,媒体现在把你俩写的头头是道,也没见那子出面否认一句,他这不是默认吗?”
“他这是拿我挡刀。”严炔看上去满不在乎,“媒体的尿性你还能不知道,不给那个位置放上一个得过去的人他们是不会罢休的,与其这么一直放任刨根问底的挖下去,卓雅量肯定希望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逗那些傻逼玩,一向都是他的喜好。”
这么道理倒是能得通,可是——“你为什么会默认?”林霍问。
严炔转过身,看向林霍,那双深邃的眼睛黝黑黝黑的,他没有半点表情,就这么看着他。
林霍不由得了个冷颤——“有话就,你这么看着我,让人怪不习惯的。”
严炔叹了口气:“他拿我挡刀,我为什么不能拿他挡刀?”
“你挡什么?”林霍脱口而问,半晌过后才偏过头朝沙发上紧闭着眼的南兮看了一眼,他更迷茫了,“不是,严炔,你是认真的?”
严炔一笑:“我不得不认真。”
毕竟,也是林慧梅唯一的遗言了。
“可是南兮签约严氏,那份按了手印的合同是你拿给我的!严炔,我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要是换做以前,林霍肯定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严炔又在跟林慧梅赌气,这个人做事一向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只要能让林慧梅生气那就是好事,可是现在,林慧梅已经沉埋于地底,何须再跟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较劲?
“放心,天塌不下来,我也不想要干什么。”严炔看上去平淡的过分,与林霍相比几乎是两个极端,“遵循老太太遗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奶奶?”林霍懵了,“你是南兮其实是……”
“林霍?”
“嗯?”
严炔笑了笑,笑的极其不正常,林霍活了这么些年从没见过严炔这么笑。
“叫嫂子。”他。
林霍浑身鸡皮疙瘩像尖刺一般的立了起来,僵在那里半晌没动静,差点鼻涕都要流下来。
“你也太自作多情了,铁树一般不开花,这一旦开了,开的都是什么妖花!人姑娘还昏迷不醒,你就先给自己正了个身份,你要不要脸?……哈哈哈哈,我、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幼的心灵以免遭受创伤,怪害怕的。”
严炔顺手从柜子里掏出来一红色本扔给林霍,像是炫耀什么似的:“合法程序,权威证明,哪处不和你的眼?”
“我……靠!”
靠字还破音了!
“这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严炔一笑:“老太太做的主。”
“我他妈!”林霍如同一只快要跳起来的红冠公鸡,“这事,你竟然瞒着我?”
严炔倒是答的坦然:“如果不是你正好碰见了,坏人家姑娘的名声,我还能瞒的更久。”
严炔回头上下量林霍,林霍像针扎似的不舒服,没好气的问:“我又怎么了?”
“还不走?”冷声调。
“走……走啊!”林霍半僵着转身,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不过为什么是嫂子?你明明比我还一个……”
“啪!”的一声,严炔将门关了。
南兮额头薄薄一层薄汗,没了林霍叽叽喳喳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不少,她有些难受的眯了眯眼,便看到严炔正对着一包药盒发呆。
严炔转眼看到南兮正怔怔的盯着他看,便随手在南兮额头上试了试体温,南兮微微睁了睁眼。
他的手太凉了,比沾了清露水的荷叶还要凉,此时的南兮太贪恋这丝冰凉了。她不管不顾的就这么死抓着那冰凉的源头,翻来覆去的在自己脸上,脖子上磨蹭。
觉得这样还不够,贪心的抓着那只手还想要往下伸……
“不要得寸进尺南兮!”严炔脑袋“轰”了一声,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惹火上身,可别谁欺负谁。
想要抽手,发现纹丝不动,便再开口道:“不要想着趁机占便宜,你从我这里可讨不到什么好。”
“严炔……”南兮含糊的喊了一声。
严炔一僵,半晌才回:“嗯?”
“有人过你的手凉的跟鬼一样吗?”
严炔:“……”
没人敢这么。
“你怎么过冬天?冬天的时候,有没有人给你暖手?”
着又拉着严炔的手在自己发烫的脸上来来回回。
严炔尽量维持君子姿势,目不斜视的僵硬答道:“没有。”
南兮迷糊着问:“为什么?”
“因为我不讨人喜欢。”
“也是。”南兮点头,肯定道:“你确实不讨人喜欢。”
严炔心想,你可真行,我这话可不是让你来附和的。
他用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垫着脚倒了杯水,转身道:“别睡了,先把药喝了。”接而又略微迟疑的皱了皱眉:“得饭后吃,先等等……”
严炔往厨房瞥了一眼,深深的皱了皱眉,他煮好的面早就凉了,孤零零的放在餐桌上,这会连点热气都没了。
南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开口:“能吃的。”
“凉了。”严炔道:“我再去煮一碗。”
南兮:“我就吃那碗。”
严炔回过头看她,南兮眯了眯眼:“太困了,不想等。”
行吧,严炔起身,摸了摸碗边,倒也没有凉透,还是有温度的。
他将那碗面端过来,塞进南兮手里,许是实在没有力气,南兮倒腾了半天却是一根面条都没喂进嘴里。
严炔的身影在她眼前晃动的厉害,她几乎快要看不清人。
就在这时,严炔突然伸手从她手中抽走了瓷碗。
南兮抬头看他,看不真切,只听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我喂你。”
南兮一怔。
“仅此一次。”他又道。
南兮想笑,这个人,怎么这么拧巴。
她没吃多少,实在是没有胃口,而且,那碗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冒的原因,总之,苦的要命,就像严炔在做的时候手抖多洒了一把盐似的,苦到齁。
严炔瞅着她,:“再吃点。”
南兮摇头:“把药给我。”
无奈,严炔将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丸放在她手里,就见她跟吃糖似的将那一大把药葫芦吞枣似的塞进了嘴里,随着喉咙一动,“咕噜”一下咽了下去,连水都没用。
“你当吃糖呢!”严炔急了,使劲拍了拍她的背犹豫:“能吐吗?吐出来!”
苦吃多了就什么都是糖了,南兮突然想起南劼,糖跟药混在一起才肯吃,他那才是一点点吃不得苦。把他塞进蜜罐里,绝对能长的很好。
莫名的油然而生一阵刺痛,这些年,她好似麻木了一般,就连痛这种感知也在渐渐的消失。南劼好似天生就是那样,闭着眼睛吊着药物续着生命,可她清楚不是啊!她终究是没护得住他,两年以前的那场车祸,要了她的命!
倔强的摇头:“不吐……呕……”
转身吐了个精光。
严炔当场奔溃!
他养的狼狗绝对没这么难伺候,除此以外,真的是没养过其他活物了。
重新喝了药后南兮躺在沙发一动不动,无奈,严炔只得心翼翼的抱着她上了楼,在手上掂了掂,还没他的狼狗重。
南兮这间卧室严炔是第一次进,她好像不知什么时候把她原来那个家整体都搬了过来,乱七八糟的东西堆满了整间屋子,地上铺着半块格子地毯,床头立柜前还架着一台高高的摄像机。
严炔多看了一眼那略显熟悉感的地毯,倒是没想出来所以然来。
南兮一夜睡的特别不踏实,每隔半时,严炔都要窸窸窣窣的在门口折腾一阵。虽然能看得出他尽一切可能的在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但对于一个装睡的南兮来,这个存在感实在是太碍眼。
一直持续到天大亮,严炔试了试烧已渐渐退了下来,今天是严氏股东大会,他不得不走。
南兮闻着关门声睁眼,视线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床头柜上面放了半杯水,水还是温的,一白色的盒子上放着下顿的药,严炔都给她备好了。
南兮僵了半秒,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其实,严炔挺好的。
南兮起身,将一大把药塞进嘴里躺下了,依旧没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