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偏偏 伤不痊愈,痛不搁浅。
南兮蹑手蹑脚的开门, 各个房间的灯全数开着,恨不得在门口贴上一张纸条,备注“我已回来”的字样。
这个夜色很静, 静的只有匀称的呼吸声充斥在南兮的耳畔。
她很少见哪个人睡觉是蜷缩成一团的,而严炔似乎早已成为那些极少数的代表。
本就不大的沙发他只占了不到二分之一, 双脚蜷缩,双手环抱,如果不是那均匀的呼吸声,南兮一定会认为他正在做着极其恐惧的噩梦。这个噩梦, 正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
缓缓蹲下来, 温柔的替他缕平紧皱的眉毛,触摸有点扎手的胡子茬, 此些动作,却并未惊醒他。他睡的很熟, 似乎,自己从未像现在这般认真的审视这个男人。
念念, 严炔是一副凶相, 他有凌冽的浓密眉毛,高跷的优越鼻梁。南兮却不以为然, 明明他的眼睛那么明亮, 望着你的时候, 温柔出水, 沉溺, 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
没有人可以抗拒他对你的好,就像自己,几个来回早已输到一败涂地。
顺手拿起旁边他的外套,轻轻给他盖上, 她刚从外面进来,冷的直哆嗦。起身,叹口气,往厨房走去。
不经意瞥见阳台似乎变成了一片草丛,光秃秃的那两盆仙人掌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盆盆亮丽的开着白色花展的花盆,南兮不认识该如何称呼此花,不过光是看着也是极为舒畅。
浓密却不妖艳,鲜艳却不让人反感。数了数,足足有三十二盆。她想,按照严炔的性格,十有八九,是自个儿一个一个抱进来的。
眼下,狼狗正钻在花盆中嬉戏玩耍。
整夜未合眼,却还要在眯眼之前想着换掉那不得宠的仙人掌,能这样做的,似乎也就只有严炔了。他对于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一定会想个办法让它消失,眼不见为净。
摇头,回头再看向沙发上的人儿,轻轻的笑着。
她百思不得其解,你为何,要在我生命里充当那个近乎绝世的完美存在,又为何,当我准备双手接住时,却什么都握不住。
有种距离,远了太远,近了太近。抱不紧,推不开,自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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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炔,他是被香味吸引睁开眼的。
看来他的味觉,早已接受了泡面的味道。
南兮举着相机正准备偷拍就被抓了个正着。
“嘿嘿。”南兮笑问:“你醒了?”
严炔半睁着眼问:“你想干什么?”
“拍照啊。”南兮:“想你在梦里应该不会带着镜头恐惧症,这不,我还没开始你就醒了,那等下次吧。”
着,将手中的相机搁下了。
严炔翻身起床,又给拿了起来。
南兮不明所意的看着他,末了问:“你干什么?”
“拍照啊。”严炔学的倒是有模有样,将镜头对准南兮“咔嚓”一声,剩下错愕的南兮在风中凌乱。
他将那张照片洗了出来,认真的裱了起来,放在自己床头。不管在今后,他们分分合合多少次,他始终相信,他的妻子,总有一天会煮好泡面等他回家,如今日,她的笑容,如此刻骨铭心。
有些东西,刻在骨上是伤,铭在心口是痛。
伤不痊愈,痛不搁浅。
也许他从未想过,未来有一天,流浪在世界各个角落的地铁口,地下通道,甚至与一群流浪人聚集的时刻,他唯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揣在兜里泛黄的这张照片罢了。
视若珍宝的人,也随着那张破旧的照片渐渐模糊。
他从未想过,是的,从未想过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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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悄悄的来了,如人们预期的那样,恬静,顺理成章。
冰箱依旧是空的,南兮开始抱怨,这次,连严炔也开始抱怨了。
严炔今年俨然没有提笔的兴趣了,因为早在几天前南兮就从严悸那准备了对联,她还特意的,拿给严炔炫耀了一番。
她想,严炔那莫名的自信应该是被扼杀在摇篮了。
突然有人敲门,南兮愣,转身从严炔脸上寻求答案。
严炔点头,顺口道:“林霍。”
南兮“哦”一声,哼着曲,开门,抬头,僵在原地。
门外的女人也僵,忽闪着大眼,半晌:“我走错地方了?”
南兮舔舔嘴唇,两只手不知如何安放才会显得稍微自然一点,吞吞吐吐的:“严炔……在里面。”
之见脸上的惊讶还没表现出来,严炔的声音先在身后响了起来。
“南兮,林霍,不进来在门口干什么?”
南兮回头,看向身后的严炔,往边上挪了挪,轻声道:“不是林霍。”
严炔慢慢走过来,南兮偷偷看着他的脸,平静如初,温和浅笑望向之见问:“你怎么来了?”
他太平淡了,平淡的就好像之见是个演员,两个人上演着完全不同的戏码。
之见,这个一向能够坦然面对记者各种刁钻问题的经验艺人,在面对严炔时却跟丢了魂似的。
她并未着急回答严炔,而是看向南兮反问:“这是怎么回事?”
南兮张嘴再闭嘴,末了,来了一句:“哦,我也是做客来的,我这就走!”
罢,着急的迈向门口,倒被严炔揪着衣领拽了回来。
南兮惊讶的看向严炔,只见他皱眉,却很有耐心的:“你就这样出去?”
南兮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没有梳妆扮,一头乱毛,猫头鹰的粉丝拖鞋,更可笑的是,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
闭眼,这下,解释不清了。
之见这才看向严炔,一字一句:“炔,你不解释一句吗?”
“之见,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我的生活!”
终于,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雾霾,如初见那日。
南兮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严炔的身后,这样,之见看不到自己了,或许还可以降降火,两个人好好的谈谈。
可她的好心似乎并不起什么作用。
“我应该了解你什么?”之见问:“你是想告诉我不够资格还是……准备挑明了你严炔永远都不会爱上面前这个我?”
“都是。”严炔答。
平淡,斩钉截铁,同时,刺耳之极。
南兮呆,再一晃神,被之见像羔羊般的从后面拽出来,指着她问眼前的这个男人:“那她呢?严炔,接下来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已经爱上她了!”
严炔抓着之见的胳膊从南兮身上拿下来,重新将南兮护在自己身后,:“你现在用手指的是我的妻子,别问这么愚蠢的问题,我不会回答!”
“什……什么意思?”
“我已经结婚了。”
“什么时候?”
“奶奶还在的时候,她做的主!”
一滴泪滑落,终于,完结。
是谁之见是冰冷的化身,又是谁这份冰冷注定没有热泪?只不过是,只不过懂得掩藏罢了。而这份掩藏总得需要一个契机让它彻底剥落,鲜血淋漓也好,完好无伤也罢,终究,得把那份深情摆放出来。
严炔的冷足以刺骨,此刻的之见像是被冰冻了般,就连那两行泪也没舍落下,挂在脸颊,诠释着属于她的倔强。半晌,转身,身后的林霍来不及闪躲,尴尬的跳脚。
南兮轻拽严炔衣角:“之见她不会出事吧?”
严炔不语,抬头望向林霍,命令式:“你去看看她!”
林霍眼珠子转两圈,目光锁定南兮,笑嘻嘻道:“我看,你把这位留给我看着就好,那位,你还是亲自去的好。”
南兮跟着附和:“嗯,我留林霍。”
严炔回头看了她一眼,林霍感动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林霍拎着两大包径直进屋,南兮晃神,呆呆的杵在原地。他返回在她脑门上轻拍,:“我觉得你应该多操心一下今天该做什么吃好。”
南兮这才回头,看来,林霍是把严又琪置办的年货分割了一部分带过来了。
她眯眼,莫名其妙的惊呼:“呀,林霍,我什么都不会做。”
“哦。”林霍敷衍的应和着,突然兴致极好的抬头,同样一个夸张的语气:“呀,我也不会!”
南兮瞥眼,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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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见并未走多远,他们就站在门口那个隐蔽的屋檐下。之见望着严炔,她很少哭,可以,根本不会哭。以至于严炔在面对挂着眼泪的之见时,一下子生出了许多的不忍。
“你是我的亲人,之见。”他轻道:“是和奶奶几乎占了同等分量的亲人。”
之见偏头,有些僵硬:“是我想要的多了,是吗,炔?”
十多年前,是严炔重新给了她活下去的动力。后来,她无家可归想要留下,是严炔服林慧梅让之见进了严氏。再后来,她想唱歌,想爬的很高,是严炔为她写歌,为她筹划了一张张酷似梯子的专辑。再到后来,她想将这个人据为己有,而这次,他却不可以。
她明白,有些话出来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她一旦凸显了自己的野心,很有可能会失去亲人的身份。
这,是她的恐惧。
她和罗嘉良是一样的,都用一层薄薄的透明纸包了起来,一戳就破。
“我收回行吗?”她问:“炔,我收回,收回我的贪婪。”
半晌,微低头,继续:“你知道的,只剩下了你。”
声音压得很低,最后一句差点被这呼啸而过的狂风给淹没了,她:“我不爱你,真的。”
严炔叹气,两个人都瑟瑟发抖,这鬼天气,是罪魁祸首。
“进来吧,林霍也在,这个年,我们……”
“不!”她向后退了一步,神色惶恐的看着严炔。严炔怔,半晌之见平复道:“不了,我……没关系的。”
一步步后退,转身,背影依旧,昂首阔步。
严炔进门的时候,南兮正专心的跟一堆松松软软的五花肉较着劲,林霍出奇的安静坐在沙发上剪着自个儿手指甲,末了,还要再啃上几次,才觉完美。
南兮回头望向严炔,愣了会开口:“这个,还是得你来。”
严炔上前,接过袋子,轻笑:“竟然也试着努力了。”
南兮垮脸,林霍笑:“就让你别折腾了吧,你看我,总是清醒的知晓自己几斤几两。”
南兮撇眼,适时的突然手机响起,她走上前接起。对方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喊了一声“南兮”,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怎么了?”她问。
许念吸鼻,问:“有没有听出来我现在很可怜?”
南兮点头,再问:“你在哪?”
那边破口大骂:“他妈的,大年三十的大街上连一只蚂蚁都没有!林霍那王八蛋把他那破酒吧也给关了,简直一点活路都没有!”
顿了顿,再问:“南兮呀,我是不是很可怜?”
“嗯。”她答。
“那,我可以来你家过年吗?”抖索着等着那头的回应。
南兮笑,回头冲着严炔大声问:“念念要和我们一起来过年,可以吗?”
“不可以!”两个几乎同时爆发的声音,南兮两边看看,耸肩,对着电话开口:“严炔可以。”
挂了电话,催眠自己,什么都没看到。哼着曲,心情极好的上了楼。
这年,倒数时针的是四个人。吐槽春晚的,也是四个人。
他们,一边包着饺子,一边架起了火锅。念念不知是随了哪里人的习俗,非火锅不可,而严炔和林霍不愿破自己二十多年来的习惯,固执的非饺子不可。
念念她不愿意看到她爸跟她那后妈卿卿我我,宁愿流浪也不愿回家;林霍却恰恰相反,他,严又琪和林宗尧明天准备动身前往云南,那个他们相识的地方,是,让他将就几天。林霍不解,他不会做饭,外面餐馆也都关了门,也真放得下心。
听着他们这样讲,严炔瞬间急了,不确信口吻:“你们不是要一直待在我家吧?”
林霍许念互相望一眼,难得的默契,真切的点着头。
严炔顿时头大,努力的想了一个辞,他:“隔壁罗嘉良,应该会欢迎你们。”
林霍径直:“来之前我问过了,他不欢迎。”
南兮大笑,笑到停不下来,拍拍林霍:“你都把良天使逼到一种什么境界了,难得,会嫌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