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根铁柱 大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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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沉绛身为皇子, 且已及冠,自然有自己府邸。但从皇宫出来后,他没去其他地方, 而是直奔北街蓉苑。

    蓉苑里很安静,不远处的街道喧闹声飘入这一带时, 被种植在庭院里的梨树拦下,喧嚣声逐渐减,只剩下一片安逸的随和。

    谢沉绛正想去屋里看看颜茵,忽然瞧见角落处闪出一道黑影。

    定睛一看, 谢沉绛不意外的发现那是他之前布置在蓉苑周边的暗卫。

    暗卫:“爷, 属下有一事向你汇报。”

    谢沉绛脚步停下,“。”

    暗卫继续道:“在您与夫人回来时, 属下瞧见贺家二姐在蓉苑外,似乎是看着这个方向。”

    贺家二姐, 贺从霜。

    谢沉绛眉目微动。

    贺家?

    蓉苑在北街,这可不是权贵人家会来的地方。

    贺从霜会出现在此处, 且还引得暗卫来报, 那绝不可能是单纯的路过那般简单。

    谢沉绛敛眸:“确定没看错?”

    暗卫肯定:“属下以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

    谢沉绛以前住在贺家, 他的暗卫自然是认得贺家人, 更别贺从霜就不是会安安静静待在闺房中、足不出门的性子。

    暗卫:“当时贺二姐身着蓝衣, 身旁的丫鬟青草系着一条彩色的发带, 贺二姐藏于巷中, 偷偷探出头来瞧。”

    谢沉绛:“她在外面待了多久?”

    暗卫:“半个时辰。”

    男人眸光微沉,一双眼宛若暗夜中的黑暗,海中暗流涌动,又似乎有骇人的海兽在其中甩动着庞大的尾鳍。

    “贺家......”

    两字被吐出, 不轻不重的砸在寂静无声的庭院中。

    暗卫噤若寒蝉。

    任何一位上位者都不会高兴自己的行踪被窥探,这是禁区,一旦踏入便会拨动他们那根敏感的神经。

    沉思片刻,谢沉绛对暗卫道:“让贺家里的暗桩多留意贺从霜,我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贺从霜跟着他,是好奇他的动向,还是对颜茵的回归感到诧异?

    如若是后者,莫不是贺从霜参与了那种肮脏事?

    但一转念,谢沉绛又觉得这个猜想不成立。颜茵外出时带着毡帽与面纱,且面上又生了红斑,旁人如何会认得她。

    暗卫领命下去。

    谢沉绛又在庭院里站了片刻,这才迈步进了屋子。

    屋里氤氲着一股浅淡的香气,与市面上所有的香都不一样,似乎是花香与香料的混合,沁人心脾。

    谢沉绛吸了一口气,方才生出的烦躁逐渐隐去。

    缓步入内,男人并不意外在榻上瞧见一道娇的身影,她午睡后不安分,将被子卷起抱在怀中,一只雪白的脚丫压在被上,睡姿有些蜷缩着。

    谢沉绛平日事忙,时常天未明就起了,或读书、或学习兵法与国策,他是没有午睡习惯的。

    但不知为何,此时谢沉绛忽然生出了些倦意。

    既是困了,谢沉绛选择从心一回。

    男人放轻了脚步朝床榻走去,把睡在正中央的女孩儿往里推了推。

    她睡得熟,被推到里侧也仅是眼睫颤了颤,并未醒来。

    脱了鞋袜,谢沉绛上榻。在浅香的缭绕中,男人缓缓入睡。

    他做梦了。

    跟普通的梦境不同,这次谢沉绛很清楚自己在做梦。

    他想,大抵梦境又与未来有关。

    他看见了不久前自己才到过的皇宫,皇宫四处里竟然挂着白绫,宫人一律退下了鲜艳的宫装。

    能让皇宫完完全全更换这等装饰的,只能是......当今圣上驾崩。

    这个认知让谢沉绛当即看向周围,只见天上飘着细绒一般的雪,将宫廷四处铺上了一层浅淡的白。

    他瞧见“自己”在宫中漫无目的的行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掖庭。

    行至拐角处时,听到一段对话声,话人声音尖细又带了点清脆,明显是宫里年纪不大的太监。

    “皇上去得急,很多事都没安排好,如今东宫还空着呢,看来两位殿下有的争了。”

    “我觉得七殿下的胜算会大些,毕竟皇上是在洪贵妃的宫里摔倒的,当夜就驾崩了。遥想两个多月前,皇上的身体多硬朗啊,去猎场还能亲手射下一头雄鹿。而三殿下作为洪贵妃的亲子,定然会被洪贵妃连累......”

    他看见失魂落魄的“自己”不慎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枯枝折断,发出咔嚓的一声微响,吓得那边两个正在话的太监连忙扭过头来。

    画面到这里,如同被烈焰焚烧的宣纸般迅速崩溃褪色。

    一幅新的画面出现在眼前,然后逐渐被赋予生机。

    谢沉绛看见“自己”穿着一身素镐,正与一众朝臣一同跪在宫内的汉白玉石阶前,听从一位老臣宣旨。

    “......睿亲王皇三子谢高阳,文韬武略,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1]

    谢沉绛目光一缩,错愕抬头,只见那手拿遗诏的老臣表情如旧。

    谢沉绛认得念遗诏的这人。

    这是一位中立的、平日绝不会在朝中轻易发表意见的两朝元老,倘若算上如今,那就是三朝元老了。

    遗诏不知不觉已被念完,与他一同跪在汉白玉石阶上的谢高阳率先高声道:“儿臣,领旨!”

    谢沉绛分明看见,那位两朝元老与谢高阳的目光相碰后,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笑容。

    梦境陡然破碎,谢沉绛气喘吁吁地睁开眼。

    浅淡的香气在烦中氤氲着,仿佛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大掌,落在他胀痛的太阳穴上轻轻揉按。

    旁边裹着被子的女孩儿睡得正香,她眼睫浓密纤长,在她眼下投出扇子似的阴影。

    一只白嫩的脚丫这时从薄被下伸出,碰到男人的腿。

    脚趾白皙圆润,透着淡淡的粉,宛若春雨迷濛后新绽海棠,与她人一样漂亮。

    男人伸手握住那截纤细的脚腕骨,握在掌中量了量后,把蹬出来的脚丫塞回被子里。

    看着身旁人,谢沉绛略显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此时的谢沉绛已经顾不上去想,为何他白日明明没犯过头疾,却依旧做了这样的梦。

    动作轻巧地从榻上起身,谢沉绛走出房间,随手唤来一个暗卫,与对方一同去了书房。

    坐在主座上的男人面无表情:“让人找个机会把江听雪送到严正刚身边去。”

    严正刚,这正是他刚刚梦到的那位两朝元老。

    在最紧要的关头,严正刚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份遗诏,直接把他那位三哥送上高位。

    两人最后对视的那个眼神,让谢沉绛很确定严正刚是对方的一枚暗棋。

    虽谢高阳不会是最后的赢家,但其中能省去的波折,当然是省去为好。

    暗卫领命下去。

    暗卫离开后,书房里只剩他一人,身形伟岸的男人靠在长椅的靠背上,慢慢的转动着手中的玉斑指。

    秋季是狩猎的最佳季节,所以他父皇在猎场亲手猎了一头雄鹿,这是哪一年发生的事?

    一天过后,谢沉绛上朝时听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秋高气爽,正是狩猎好时候,朕算来一场秋狝,众卿家意向如何?”

    下面的朝臣自然是无所不应的。

    谢沉绛眼底划过一缕暗芒。

    秋狝?

    今年的秋狝看来还未开始,所以猎雄鹿一事有一定概率发生在今年。

    帝王狩猎的消息一出,皇家猎场瞬间准备起来。

    不过秋狝是帝王与朝臣的事,这股浪潮尚未波及到世家女子中。

    比如贺家。

    从贺从霜口中得出知那处别院的地址后,贺问岚特地寻了两个不曾在贺家出现过的人,让他们去北街盯着。

    观察的结果让她最后一丝侥幸湮灭。那人竟舍了皇子府,真宿在北街那处其貌不扬的阁院里。

    今上组织的秋狝可不是谁都能参加,但同样的,被要求随行的不能不去。

    贺问岚耐心等候着。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等郊外的皇家猎场完成一系列的准备措施,如运输物资装备、布置警卫巡逻后,由天子带领的浩荡队伍出城了。

    作为皇子,且是最近在朝中大出风头的皇子,谢沉绛自然也在随行之列。

    在天子的大部队出城的两个时辰后,贺问岚稍作扮后,也离开了贺家。

    ***

    北街,蓉苑。

    颜茵在书房写写画画,两天前,她被谢沉绛带着去了大理寺一趟,见了如今身在狱中的父亲。

    父亲的身体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一点,这让颜茵多少欣慰些。

    两日前父女俩才见过一面,但颜茵已经在盼望下一次相见了。

    有了前一次经历,这次颜茵算先将要的、要问的粗略写下来,倒也不用太详细,就记一两个关键词,免得她见到父亲时太激动,把要的全忘了。

    满这时走进来:“夫人,外面来了位妇人,是这旁边的邻居,要给我们送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