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五十四只毛绒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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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节由雨季向旱季过渡,?跟日渐减少的降水量同时来临的,是食草动物的迁徙之旅。

    乔安娜原以为半年多前亲眼目睹的那场迁徙的规模已足够浩大,但事实证明,?天外有天。

    无数食草动物从西南边的广袤无垠的平原汇聚而来,大批大批集结成河流般浩荡的兽群,?途径她的领地,向北行进。

    没见识的乔安娜表示,?她有生之年就没见过这么多猎物!

    有了上个旱季的经验教训,?这次她没有只望食兴叹,?即将到来的旱季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她必须加快动作,准备好尽可能多的存粮。

    当然,?忙碌的间隙,?幼崽的教育也不能放松。

    乔安娜正在跟踪一群斑马,它们刚刚渡过了流经她领地的那条河。虽然河的平均径流量不算大,但有些河段生活着鳄鱼,斑马们选择的渡河点不太好,?过河途中遭到了鳄鱼的袭击,几只斑马命丧鳄口,剩下的斑马也受到了不的惊吓。

    混乱中,?有几只斑马与母亲走散了,一番呼唤寻找后,?它们中的两三位幸运儿和同样在找自己的母亲顺利重逢,剩下的则仍在茫然地徘徊四顾。

    跟角马一样,斑马也不会收养同类的幼崽,孤儿斑马的无助没有激起成年斑马的同情,整顿好队伍,?整个族群重新踏上征程。

    失去母亲庇护的两个可怜渐渐落在了队伍的最后,乔安娜的目标就是它们。

    斑马群与斑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开,她找准机会,从一块岩石后一跃而出,经过短暂的奔跑追逐,抓住了其中一只。

    斑马生性凶猛,被掠食者抓住后不会自甘认命,相反,威胁的压迫会让它们拼尽浑身解数进行反抗。即使乔安娜抓住的这只斑马年仅半岁,它还是竭力挣扎起来,四蹄一阵踢蹬,同时别过脖子,力图展示斑马一族牙口的威力。

    乔安娜避开它的蹄子,换到它背侧,一爪按着它侧腹,一爪压着它的脑袋,大声喊:“辛巴!”

    辛巴闻声跳出藏身的草丛,朝这边疾冲过来。

    “心它的蹄子,还有嘴,”乔安娜咬牙跟斑马挣扎的力度对抗着,一边还不忘指点诀窍,“别以为只有你能咬它,斑马也会咬你!”

    辛巴正要往斑马嘴上抓的爪子往下挪了挪,抠在了它的颌部,接着低下头,咬住了斑马的喉管。

    斑马受痛,愈发剧烈地挣扎起来,乔安娜差点没按住。她身体前倾,把全身的重心放到两只前爪上,提醒辛巴:“位置不对,别光顾着用力,换几个位置多试试。”

    辛巴在斑马脖子上咬了好几口,终于在换到某个方位时,他还没用多久力,斑马的动作幅度便明显微弱下去。

    在猎杀大型猎物时,大猫一般不会使出全力。大猫们只需要用犬齿钳住猎物喉管和颈椎之间的位置,将动脉挤入犬齿与前臼齿之间的空隙,阻断血流向脑,猎物就会在极短时间内因窒息失去意识。

    被这种方法杀死的猎物,脖子上除了犬齿留下的四个孔,基本不会流太多血,临死前也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这大概是食肉动物残忍的天性中,唯一的一点温柔。

    当然乔安娜并没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喜欢用这种绞颈手法的原因,是这办法能让猎物迅速失去反抗能力,节省力气,避免受伤——毕竟被猎物临死前蹬上一脚的滋味可不好受。

    她当初经历了很久的实践,把许多猎物的脖子咬得血肉模糊,才掌握了这项技巧。而现在,跟所有动物母亲会做的一样,她正把经验原样传授给自己的幼崽。

    “记住这个位置,朝这里下口最轻松,效率也最高。”她对辛巴。

    辛巴眨眼应下,咬着斑马的咽喉,直到斑马彻底咽了气。

    乔安娜帮忙把斑马的尸体拖到旁边的一丛高草里,狮子一向对斑马情有独钟,辛巴也遗传了这样的口味,跟进草丛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乔安娜没有急着吃,而是直起身,朝四周环顾了一圈。迁徙大军过境时是掠食者们的狂欢,就连落单的野犬都不愁抓不到猎物,但仍要提防一些好吃懒做的无赖。

    确认附近没有异常,她才低下头,开始进食。

    辛巴吃东西的速度反而越来越慢,最后干脆停了下来。

    乔安娜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就见辛巴把下巴搁在斑马的背上,一双眼睛忧郁,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透过她看些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她问:“怎么了?”

    狮子深深吸了口气,又长长吐出来,像是一个老成在在的叹息:“妈咪,我想妹妹了。”

    “虽然妹妹抢我的猎物,还总跟我架……”他撇了撇嘴,看上去还在为当初输给艾玛那一架耿耿于怀,“不是她只是出去住几天吗,怎么还没回来呀?”

    动物对分别看得很开,但豁达不意味着不会思念,三口之家少了一员,辛巴始终不太适应。

    辛巴尚且如此,乔安娜何尝不是这样?

    她一时无言,再看嘴下的食物时,也没了胃口。

    母子两个头对头趴着,眼神和表情如出一辙的惆怅。

    艾玛离开的第三天,想她。

    第四天,还在想她。

    第五天,依然在想她。

    第六天的时候,乔安娜觉得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何以解忧?唯有搞事。

    她决定去找找狮群的麻烦。

    刚带着辛巴走到半路,乔安娜听到天边隐约传来两声爆鸣。

    她起初以为是雷声,抬头朝天上一看,碧空如洗,万里无云,哪有什么要下雨的影子?

    可能是盼下雨盼出幻听了吧,她耸耸肩,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出几步,一阵不同寻常的呼啸由远及近,伴随着辛巴的叫声:“妈咪,火!”

    乔安娜扭过头,闻声往上一看,一个巨大的物体着着火,一路冒着烟直冲她而来,伴随着愈发剧烈的轰隆声,斜斜掠过她和辛巴的头顶,落向东边。

    她与人类社会脱节太久了,以至于那东西彻底消失在她视野里,空中只剩下袅袅升起的黑烟,她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架飞机!

    辛巴从没见过这种场面,跑过来,贴在她身上,半是好奇半是惊惧地问:“那是鸟吗,妈咪?”

    乔安娜还在发愣,草原上的生活简单安逸又不失挑战,曾身为人类的那些过往,回想起来竟恍若隔世。她有时会思考自己是否还生活在原本的时空,继而为这样的想法发笑——是原本的时空如何?到了异时空对她又有什么影响呢?

    她不再是人类,就算她不愿与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丛林一刀两断,她一只花豹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走上街不是被当场击毙就是被关进动物园吧。

    她定主意安分过日子,却从没想过,人类文明是具有侵略性的,科技发展时代进步,迟早有一天,人类文明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入侵每个角落。

    她生活的这片净土,也难逃此劫。

    乔安娜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猝不及防于过去和现实、原始与先进的交汇,一方面,某些心思不可避免地活泛起来。

    到底,不接触也就罢了,一旦有机会,谁还能拒绝现代科技的诱惑呢?

    她犹豫了一下,叫上辛巴,朝东边追过去:“走,我们去看看。”

    从中午走到傍晚,风中渐渐传来刺鼻的焦糊味,绕过一片灌木,登上一个土坡,乔安娜终于看到了黑烟下方的情况。

    坠毁的应该是一架私家飞机,不算大,但也不。坠落点在住了狒狒的那片无花果树林边缘,钢铁制造的身躯压倒了一片树木,着地的一侧机翼和机尾断在一旁,现场一片狼藉,满地散落着木屑和一些无法辨别的机身残骸。

    乔安娜绕到侧面,发现了事故的起因——机头上赫然一个大洞,驾驶舱整个少了半边,朝外爆裂的铁皮焦黑,可能之前的起火点也是在这,明火没了,但滚滚浓烟还在顺着洞往外冒。

    乔安娜担心起火会引起燃料箱爆炸,叫住准备上前试探情况的辛巴,在百米开外暂时扎营,趴下来休息。

    巨响和火光一早吓跑了附近所有的动物,一整夜平安无事。

    第二天清,烟终于散干净了,乔安娜带着辛巴,心翼翼靠过去。

    “这叫飞机。”乔安娜一边检查安全状况,一边向辛巴明。

    “飞机……”辛巴咀嚼着从未听过的陌生音节,想了想,只关心一个问题,“能吃吗?”

    他仰望着比最大的大象还要大上好多倍的所谓‘飞机’,这么大,大概够他和妈妈一直吃到明年了。

    乔安娜一个踉跄,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个跟斗。

    崽,你认真的吗?

    辛巴凑近地上的一片飞机残骸,闻了闻,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是认真在考虑能不能吃的问题。还好铁器和化学喷漆的味道不怎么样,他了个喷嚏,得出结论:“闻起来不太好吃。”

    “……不能吃!”乔安娜哭笑不得,伸出一只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别见着什么都想吃。”

    在飞机旁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安全隐患,她嘱咐辛巴别乱跑也别乱动没见过的东西,攀上机头,从破洞钻了进去。

    驾驶舱里一片火烧后的漆黑,满是刺鼻的焦糊味,花豹的嗅觉很灵敏,乔安娜还没站稳脚跟,就差点被气味熏得当场厥过去。

    她后悔了,她还是出去等味道散散吧。

    刚转过身,机舱里端隐隐约约传来人声!

    乔安娜的耳朵竖了起来: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驾驶舱毁了,飞行员没了,不存在迫降操作,这样还能有幸存者?

    她也顾不上会不会吓到幸存者了,往里走了几步,越过炸毁的驾驶舱门往机舱里看。

    人声渐渐清晰,一口她久违的母语,男人的嗓音醇厚,字正腔圆:“……无线电项圈让研究人员能了解到,非洲最神秘的猫科动物的生活……”

    非常明显的……BBC纪录片解员腔调。

    乔安娜沉默了一会,觉得自己就像一只一百四十斤的傻子。

    她走过去,顺着声源在角落里看见了一台机载电视。

    电视的显示屏已经碎了,不过还有声音,循环播放着一段纪录片。乔安娜听了听,是一只叫‘甜心’的母花豹和她的幼崽的故事。

    其中涉及了不少实用的生存经验,比如在树上存放猎物,要是她还是人的时候看过,之前也不见得会吃那么多亏。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那时她哪料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只花豹呢?

    乔安娜甩甩尾巴,扫视了一圈,起火的机头与机舱有一定的距离,机舱多数设施都得以幸存。但机头在起火前八成还发生了爆炸,驾驶舱门被从中炸成了两半,一位乘客很不巧,正坐在舱门的飞行路径上。

    还有几位乘客没能经受住坠毁时的颠簸和震碎的玻璃的考验……她只看了一眼,就迅速挪开了视线。

    她进来本是想找些实用的工具或设备带走,见此情境也没了心情。

    纪录片的解员还在毫无感情地唠唠叨叨,她一个烦躁,抬爪扯断了机载电视的电源线。

    四周安静下去,没两秒,骤然爆发出孩童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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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BBC纪录片《Big?Cats》。

    作者有话要:  好的魔幻现实主义,就别问我飞机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怎么还能有人生还了_(:з」∠)_

    各位天使五(放)一(假)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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