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肃野(修) “我猜的对吗?姐姐——”……
苏洛洛出来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黑了。
与哈旦所在的主殿不同,外面一片灯火辉煌,明亮如昼。
她跟随带路婢女一路行至偏殿, 心中仔细回味着哈旦透露给她的那些信息。
哈旦确实提前就知道阿兹万意图以灵族圣女刺杀夺权, 而且就连阿兹万的兵防布局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甚至可以这一切是哈旦在背后操纵。
他与弟弟阿兹万一样, 早已看对方不爽, 想要除掉对方。可惜一直没有机会。
苏洛洛旁敲侧击得到一个消息,蛮族虽残忍好战, 但也有自己部族的规矩,他们极其注重亲缘血脉。
凡是有弑杀兄父者, 必定会激起民怒, 会被赶出蛮族领地, 上至哈旦这种掌权者,下至平民百姓, 一视同仁。
这也是两兄弟迟迟没有向对方动手的缘故。
哈旦故意将双方力量的悬殊差距告诉她, 不停讥讽阿兹万,就是意图笼络她。
毕竟只有阿兹万率先动手,他才有机会名正言顺以处置叛贼的名义除掉他。
哈旦还答应自己, 凡是阿兹万答应她的事, 他予以双倍,答应她百年之内不会再对灵族动手。
苏洛洛故作犹豫, 哈旦也未逼迫,只是静心等待,要她好好思虑一番。
蛮族这两兄弟都是狐狸,心中的算盘得噼里啪啦响,若是只除掉一方,将对方势力收为己有, 蛮族的力量只会更加壮大。
放过灵族,这话怕是他们出来连自己都不信。
就在苏洛洛随着婢女穿过一座座亭台阁楼、园林景时,突然听到假山后传来一串斥骂声。
苏洛洛突然顿住了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几个穿着宫中统一下人服饰的男人正围作一团,中间蜷缩着一个少年。
引路的婢女只是瞧了一眼,便笑着解释道:“圣女大人,那位便是我们大王的弟弟,因为血脉不正的缘故,是以族中上下不太喜欢他。”
或许是因为哈旦的指示,婢女对苏洛洛的态度还算友善,但是提起哈旦的这位弟弟,她语气中满是不屑与鄙夷。
“为何以前从未听过?”
婢女答道:“他是一年前才从外面回来的,圣女不知并不为奇。”
苏洛洛听罢,皱了皱眉,婢女以为她是觉得这宫中下人太过粗鲁,心有不快,犹豫片刻,立马上前叫停了那些人。
他们多是宫中的杂役,是所有人中最谦卑的存在,一看到婢女的衣饰,立马毕恭毕敬地退下了。
哈旦的弟弟竟然还没有一个婢女有权势,这倒是有趣。
不定以后还有能利用得上的地方,苏洛洛暗中记下少年的脸,收回视线便叫婢女带路离开了。
苏洛洛被安排在西侧的一处偏殿,哈旦虽只是想要利用她,但表面上的功夫倒是一点也没落下。
据隔壁便是哈旦的寝宫,苏洛洛挑眉,想必这些都是做给阿兹万看的吧。
对苏洛洛来住哪里都一样,她以疲乏为借口,让屋中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些婢女并未走远,里一圈外一圈就站在院外,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就在苏洛洛思虑着该如何从中解围,寻求两全之道时,屋外突然传来叩门的声响。
“谁?”苏洛洛迅速带上面纱,起了身。
“苏洛洛,是我。”
是裴恣的声音,她立马上前开了门。
少年一身夜行衣,匆匆入内。
苏洛洛惊讶道:“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
裴恣摘下面罩,道:“我在周围设下了障眼法,她们都被引到外面去了,暂时发现不了这里的状况。”
那便好。
苏洛洛松了口气,又问:“圣女送走了吗?”
“半路折回的时候遇到了虞几清他们,陶元和沫沫他们也来了。现在应该在回学宫的路上了。”
“他们都回去了?”
裴恣摇头道:“虞几清她不愿离开,让沫沫将人带走了,不过……”
“凌云志又和她吵架了。”
两人吵架倒是常有的事,苏洛洛回想起从前二人掐架的画面。
少年犹豫片刻,摇头补充道,“和以前好像不一样。”
“凌云志原本算与沫沫他们一起离开的,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又要留下。他他从前来过蛮族,对这里有一定了解。”
着,裴恣从怀中掏出一张图纸,“这是他给我一些消息,还有城中的分布防守。”
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苏洛洛面上一喜,伸手接过:“我看看。”
少年眼睫微颤,有些犹豫。
苏洛洛飞快地接过图纸,然后催促让他离开。
裴恣目光闪动,盯着她的脸,沉声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他不想她留在蛮族,哈旦他太危险了。
苏洛洛自然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
“三日后就是圣女与蛮族约定的成婚之日,所有事一定会在那天了解的。”苏洛洛出声断了他的话。
“你信我吗?”
裴恣蹙了蹙眉,还想些什么,可对上苏洛洛坚定的目光,最终将话咽了下去。
他掩下眼中的情绪:“这几天我会和凌云志他们在城中探消息,若计划有变想与我们传消息,就到街口十里巷子,右拐的第三个窗下留字。到时候,我会过来找你。”
裴恣一脸严肃,“用易宁师兄教我们的办法,你还记得吗?”
学宫所授的课程千奇百怪,其中有一段时间和尚突发奇想教起了他们关于各族暗中培养的探子是如何传递消息。
少年认真起来一板一眼的,倒像个老头,苏洛洛轻笑一声:“我听了,还记得。”
眼看天色不早,苏洛洛赶忙催他回去,就算用障眼法迷惑外边看守的人,时间一长也会惹人怀疑的。
裴恣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苏洛洛收回目光刚准备会关门,突然听到院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神情凛然:“谁在那?!”
-
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年从树后走出,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无辜的笑:“是、是我。”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苏洛洛蹙眉,他来做什么?
清冷的月光映着少年脸上的淤青还有泥灰,显得几分可怜楚楚。
他一点也不见外,开口便自我介绍:“姐姐,我叫肃野。”
苏洛洛对他何名何姓并不感兴趣。裴恣刚走,他后脚便出来,很难让人不怀疑。
“你来做什么?”
少年畏手畏脚的,冲着她傻笑:“今日还多谢姐姐救了我,我是来向姐姐道谢的。”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片芭蕉叶,上面满是浆果。
他如同献宝一般,双手递给了苏洛洛。
苏洛洛只是看了一眼,迅速瞥开视线:“不需要。”
瞧见对方不领情,少年也不恼,只笑眯眯地就把东西收回。
“你什么时候来的。”苏洛洛凝着少年消瘦的脸颊。
没成想,这人嘴上着是来道谢送东西的,谁知她拒绝以后,他顺理成章地自己倒是先吃上了。
肃野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道:“大概就是那个穿着黑衣服的人刚进来那会吧,若不是他用了什么障眼的术法,我也进不来……”
苏洛洛神情一凛,手腕翻转一把扼住了少年的脖颈。
“啪嗒——”
手中的浆果瞬间掉落一地,但他眼中并未有半分惊慌,而是闪过一丝可惜的意味来。
少年瘪了瘪嘴,一脸无辜:“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苏洛洛不信他。
少年故作讨好,用脸蹭了蹭她的手,笑容纯良:“姐姐,我若有意想要告发,早就走了,何必蹲到现在,等你发现我?”
“姐姐,你信我,我不会告诉他们的。”他信誓旦旦。
苏洛洛思虑片刻,最终还是松了手。
脖颈上抓握的力度瞬间消失,少年咳了几声,揉着喉前的一圈红印,似是抱怨:“姐姐,你下手真重。”
苏洛洛并不理他,转而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了,我今日只是来道谢的。”肃野蹲身捡起散落一地的浆果,只是往脏衣服上擦了擦就往嘴里塞。
苏洛洛见此,皱眉道:“这些已经不能吃了。”
他揉了揉鼻子:“可这些我还是从前殿中偷出来了的,若是再去定会被发现的。”
苏洛洛定定地望着他,然后转身从屋中拿出一盘糕点递给他。
少年面上一喜,伸手接过,一边啃着糕点,一边吹捧:“我就知道姐姐心善。”
苏洛洛瞧他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便有意想要试探。
现如今那两位,无论是谁当政,对灵族都极为不利而若无人当政,其中定会有新的政权出现,而对灵族的态度也无法确定。
或这个不受待见的肃野兴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裴恣留下的障眼术法还并未消散,苏洛洛走出房门步入院中:“听你是族长哈旦的弟弟。”
少年动作一顿,突然抬起头,满嘴都是糕点的碎屑。
他左右观望,突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对方奇怪的举动让苏洛洛不解,她刚要开口,就听肃野压低了声道:“你这话可千万别被哈旦听到,他会发脾气的。”
想来也与他身世有关,苏洛洛明知故问,想要探后面的究竟。
“为何?”
少年抹了一把嘴,旋即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他笑嘻嘻道:“我毕竟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莫名其妙从外面回来了,哈旦他疑心那么重,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瞧见对方并不以为意的模样,苏洛洛总觉得在肃野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你为何要回来?”
少年往嘴里塞了口糕点:“之前我与阿娘待在荒漠北边,那里前年灾荒,全村的人都死光了,我娘也死了。”
“从前阿娘一直骗我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直到她死前才告诉我,我爹是蛮族的族长。可惜等我找到这里的时候他都死了十多年了。”
“虽然这里的人都不太喜欢我,但是没关系,管饭就行。”他笑得没心没肺。
“难道你就没有任何不满吗?”
他摸了摸肚子,眼珠一转,犹豫道:“其实刚开始还是有些,但现在就不好了……”
肃野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这蛮族中的几兄弟倒是没有一个容易对付的。
苏洛洛上下量着少年,突然注意到了他身侧的那把骨刀。
无论是材质还是样貌都很特别。
少年察觉她的目光,丝毫没有在意,他笑:“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
“……”
没有一会功夫,他就将盘子上的碎屑全部抹干净了,又在身上擦了擦,放在了石桌上。
“姐姐,你这糕点真好吃。”
苏洛洛没有搭理他,而是暗自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少年的目光很快就被苏洛洛屋中另外几盘糕点吸引住了。他吞了吞口水,探头探脑凑了上来:“姐姐,我们来玩猜谜好不好?若是我猜对了,你把那些糕点都给我。”
苏洛洛思虑片刻,最终应下了。
她想看看这个肃野究竟想要做什么。
瞧她答应了,少年面上一喜,脱口就道:“我猜姐姐你从灵族过来就是为了杀我大哥吧?”
苏洛洛眼皮一跳。
肃野接着道,“但是我大哥他肯定发现了,二哥他什么事都放在脸上,就连我都猜出来了。”
苏洛洛挑眉:“是吗?”
“那你能猜得出后来吗?”
他嘿嘿一笑:“大哥他定会让你与他一起联手杀掉二哥,毕竟他们私底下一直都不和。”
“你倒是聪明。”苏洛洛冷声道。
肃野将这权当夸奖了,他摇头晃脑,颇为得意:“这为了吃饭总得有点眼见,不然刀可就得架在脖子上了。”
苏洛洛盯着少年青涩稚嫩的面庞,让人无法猜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还能猜得到,姐姐是算在大婚当日,杀死他们两人。”肃野的食指沾了水渍,在桌板上画了一个叉。
“可若是那样的话,你做不到全身而退,最重要的是很难保住留在城中的同伙。”
他倏地抬眸,眼中映着溶溶月色,笑容天真无邪:
“我猜的对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