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玉瑶(捉虫) “师……父?”……
在课上处处与和尚作对也罢。
就连下了课, 陶元皇子也是屁颠屁颠跟在人家身后,大有一副看守罪犯的架势。
和尚抄经,他就跟着人去静室;和尚坐, 他就坐在旁边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瞧;就连和尚去茅房, 他也不离三尺之距。
和尚终于忍无可忍:“陶元!你究竟想干什么?!”
皇子目光飘忽, 抬头望天:“本皇子也想解手不行吗?”
和尚甩脸离开。
他偷偷瞄了一眼, 立马又跟了上去。
对于陶元的举措,苏洛洛是哭笑不得。她逮着时间, 直接就拦人了。
陶皇子伸着脖子,目光不离和尚半步:“让让我, 等会秃驴要跑没影了。”
苏洛洛一把将人按下, 眼神示意裴恣。少年不动声色地将另一条路也给挡住。
“你到底和易宁师兄怎么了?”
皇子瞧见和尚没走远, 还在自己的视线范围移动,稍稍安下心。可他依旧死鸭子嘴硬:“本皇子能怎么?就单纯看他不爽罢了……”
这话, 苏洛洛什么都不会信的。
眼看和尚抬步就要往院子外面走, 陶元急了,没办法,他只能如实告知。
凌云志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你的意思是, 圣女与和尚的交易换来的东西是用在姜师姐身上?”
本以为这儿就他们几个人, 谁知还有旁人,陶元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苏洛洛闻言, 皱了皱眉。
前段时间的事太多了,差点忘记这茬。圣女口中的九黎帝女想来应当就是姜师姐了。
和尚要封印鬼门,而鬼门就在姜师姐的生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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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以后,尾随和尚的队伍从陶元一人变成了一大串。
他们不但整日监视着和尚的动向,还不准他靠近姜师姐半步。
和尚由衷地感觉到自己在学宫里似乎越来越没有地位了,就连向来乖巧的沫沫也站在了他的对立阵营。
他骂也骂了, 罚也罚了,愣是没有半点用处。
姜婉箐见此,哭笑不得。
特地寻了一日将他们所有人叫过来,就来蹲在和尚房门前不肯离开的陶皇子,也被她亲手逮了回来。
陶元满脸写着不高兴,声嘟囔:“姜师姐,你明明知道和尚不安好心……”
姜师姐笑道:“你们易宁师兄只是嘴巴坏了一些,心眼并不坏的,他不会害我的。”
皇子忿忿:“哪里不坏了,本皇子看他哪都坏透了。”
“明知圣女去送死还是答应了,自己倒是清闲,使唤我们跑腿。这次又是想弄那什么鬼门……”
姜师姐突然开口断了他的话:“你们可知易宁师兄他出自何门?”
苏洛洛一头雾水,问这个做什么?好像倒是从未听人起过。
姜婉箐解释道:“易宁师兄他本是清同寺法华真人的亲传弟子。”
屋中本还有些嘈杂的声音,如今却瞬息消失了。
清同寺的法华真人,别是修真,就是放在三界也是赫赫有名。
修真已有千百年未有人能够成功踏足神界,当年神界为他降下天梯,可法华真人却扭身离开了。
和尚素来倨傲,没有半点佛门中人该有的模样,凌云志疑道:“那么厉害怎么从未听他过?”
“当年易宁师兄因顶撞师长,不肯低头,最后离开了清同寺。”
陶元瞪大眼,“我就他这臭脾气肯定到处得罪人!”
可苏洛洛觉得不尽然。
易宁师兄的脾气确实暴躁,但也从未见他对姜师姐发过脾气。对于那个压根没见过几次面的学宫院长,更是恭恭敬敬。
姜婉箐摇头:“是因为我。”
陶皇子神情呆滞,当场脑补了一大串话本桥段。
她笑着弹一下他的脑门:“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那时候我刚从九黎领地出来,不知到底去往何处,易宁师兄将我带回了学宫。并将此事告知了法华真人,因为鬼门封印不稳定,是以真人让他强行将鬼门与我分离。”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能在世间走动不过是靠着鬼门的力量。”
“但是他拒绝了。”
“法华真人是想让他直接超度,将鬼门从我的魂魄剥离出来,只是这般的话我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轮回。”
“我与他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声音一顿,“可他还是不同意。”
“那时法华真人的态度很强硬,一直在给他施压,佛门上下纷纷来劝他,但易宁他依旧坚持己见,甚至伤了几位前来夺人的弟子。”
“法华真人借此将他困在了寺院,不准他再来学宫,他却……”
姜婉箐兀自陷入了回忆。
眼前仿若又出现了那个倔强的年轻和尚的背影,那时他才拜入心心念念的清同寺还不过五年。
长空澹澹,秋风萧瑟。他跪于寺门前,不愿再踏足一步。
再三叩首,他别离清同寺。易宁出身贫寒,为入法华真人门下年少苦学,却因一个相见不过几日的陌生人,放弃自己的前途。
法华真人动怒,斥他:“师父此举是为三界着想,牺牲她一人,就能救世间千万!易宁,你要分得清是非!”
“况且姜婉箐她如今□□受损,留在人世是逆天之举。”
那时的易宁眉眼青涩,带着少年人的倔强:“世事不公,姜婉箐此举是为救三界。”
“师父告诫弟子怜爱众生,姜婉箐也是众生,她与其他人并无区别。为何师父不能怜她?”
法华真人大怒不可遏,却无话辩解。
就这样,易宁离开清同寺,回到学宫。她曾无数次劝他就将自己交给法华真人,可他不愿,只是:“一定会寻到两全的办法。”
姜师姐轻声道:“十多年里,他一直都在寻找能够分离生魂与鬼门的办法。”
对于苏洛洛他们几人那日的作为,和尚只是斥了几句,并未追究过错。
他素来固执,因对三界众生一视同仁,为寻两全之法,心境日渐消磨,险些酿下大错。
他虽不言,但这些天对学宫众人的容忍态度就能明一切。
谁也不清是非,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场沉默很快被第二日清学宫外出现的一道爽朗的笑声破。
望着学宫大门外那个翩然而至的白色身影,少年错愕万分:“师……父?”
玉瑶子收起手中的折扇大步上前,拍了拍裴恣的肩,笑道:“这么久不见,恣儿长高了不少。”
苏洛洛看清来人容貌的那一瞬,差点就喊出口,好在及时反应过来闭上了嘴。
陶皇子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兴奋道:“玉瑶长老——”
玉瑶子乐呵呵地:“陶皇子,在学宫过得如何?”
陶元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其实还是天墟峰伙食好。”
玉瑶子无奈地摇头轻笑一声,又侧过脑袋,问:“易宁呢?”
陶元惊讶:“玉瑶长老,你也认识秃驴啊?”
“我从前也在这泽明学宫也待过一段时间。”玉瑶子如实回答。
陶元也不觉得生分,立马拉上裴恣领着玉瑶子前去寻和尚。
临走之前,玉瑶子故意朝苏洛洛那边看了一眼,似笑非笑。
苏洛洛心头一哽,灰溜溜地快步上前,硬着头皮:“玉瑶长老好。”
“好。”玉瑶子眯着眼,笑得如沐春风。
苏洛洛对上他调笑的目光,恨不得直接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从前她不知玉瑶子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份也罢,可这会……
自从知道玉瑶子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苏洛洛一回想当出一口一个“玉瑶长老”浑身瞬间泛起了鸡皮疙瘩。
好在后来离开了留青峰,不见不念,也相安无事。谁知玉瑶子竟然会亲自跑到学宫来。
苏洛洛企图放低自己的存在感,跟在队伍最后,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几人已经到达和尚所在的院落。
和尚以为是学宫那群混战又来捣乱,随便应了一声让人滚蛋,玉瑶子似乎不以为奇,笑眯眯地又敲了敲门。
瞧人一直没走,和尚这才咋咋呼呼地跑来开门。
待他看清来人时,突然愣住了。
“你……”
玉瑶子摇扇而笑:“好久不见。”
很快,苏洛洛就注意到了和尚脸上怪异的神情。
不是那种多年未见的同窗突然出现的惊讶,而是震惊。
仿佛看见一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瞧见和尚愣在那,陶皇子不满道:“秃驴,你堵在门前做什么?玉瑶长老他从天墟宗那么远的地方跑过来,总该给人歇脚地。”
和尚旋即恢复正常,立马将玉瑶子引入院中,辈们见势也纷纷散开了。
和尚初见玉瑶子的反应极为可疑,苏洛洛一时好奇,找了个借口离开,悄悄潜入院中听墙角。
二人对坐屋中,和尚给他倒了一杯茶,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波澜。
玉瑶子倒是依旧如初,一副惯有的笑面。他抬头望着屋中的布局,率先开口:“易宁师弟,你这屋子倒是十年如一日。”
和尚一向直言,不与他拉家常:“你怎么会来。”
“是院长叫我来的。”玉瑶子端起面前的茶盏。
“听你十几年前带回来了九黎的帝女,院长你在为她寻寄魂之物,让我给她做具身子。”
和尚微微凝眸:“这次你来的……也是吗?”
前半句苏洛洛还未听明白,后面和尚又冒出这么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
玉瑶子微微一笑:“我身子残缺,不便出行,如今只能依靠它在世间行走。不然,我也不会一直在留青峰。”
“倒也是。”和尚沉默了一会,“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玉瑶子轻笑:“在为宁儿报仇之前,我不会死的。”
苏洛洛心头一震。
宁儿……
师娘的全名便是罗宁。
“那次回来以后,我以为你们都活不了。都已经过去十多年了……”
“是啊。”玉瑶子搁下手中的茶盏,唏嘘,“十多年了……”
“我从前听裴恣提起他在天墟宗有师父师娘,原来就是你。”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玉瑶子旋即恢复平日的模样。
“那子不爱话,我总不可能追着去问人家,你师父是谁。”和尚的面色也柔和了几分,注意到他手腕上的红绳,“罗宁她也和你一起吗?”
“我们二人结发夫妻,自然是在一起。”
和尚冷飕飕地瞧了他一眼:“我分明记得在那之前,你连心意也未与人家。她何时嫁你了?”
玉瑶子得意道:“我不过只是为她做了具身子,七魂六魄健全,有自己的意识,是宁儿亲口答应的。”
苏洛洛目光闪烁,拼命消化着两人对话中透露的这些信息。
——师娘她其实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