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千里夺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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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溪诡异的行踪总让秦涓觉得心里不踏实, 他甚至有预感万溪还会再出现。

    也是离开夏州之后,他们西行的速度加快了,他们没有走原定的去京兆府穿过河西走廊的那一条路线, 而是选择了从夏州至黑水黑山,再至沙州的路线, 这一条路比京兆府的那条路难走,是因为此路大面积的沙漠与戈壁的缘故。

    当然, 经过黑水黑山还有一个理由, 那就是一探那些羊角军的底细。

    外人只当是大永王怕惹上南边的战事, 才不敢走京兆府的, 曰曰也希望别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抵达黑水黑山是十日以后, 途中经过沙海, 比起预计的时间耽搁了数日

    为此,不少士兵有怨念,若是南去, 他们现在恐怕已抵达京兆府了。

    “十天,爬都能爬去京兆了……哎。”

    当然没有这么夸张, 新来的士兵只是年纪口无遮拦罢了。

    阿奕噶一鞭子抽过去,冷声呵斥了他们几句, 这几个少年立刻吓得散开了。

    极布扎笑道:“新兵之事还是任重道远啊。”

    “是的, 真该把这群子丢到吉哈布去。”阿奕噶露齿一笑。

    吉哈布大营的事,即使离这里很远, 这些新兵还是隐约有耳闻的, 听这个营, 在六年间,从一开始活到现在的人不到一成。

    这个数据,已让人不寒而栗了。

    所以, 草原以南流传的关于吉哈布大营的传言都是不好的。

    而吉哈布大营,仅仅只是西征应援军的一个缩影。

    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是如此,从军是为了讨一口饭吃,因为家乡已无法养活他们了,所以才选择了远方。

    许久秦涓才对他们道:“河西以西是艰苦的,阿奕噶大人是让我们提前预习,只有适应了沙漠,才能去改造沙漠。”

    士兵们陷入了沉思。

    阿奕噶走过来,笑道:“我可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咦,不过很有道理。”

    只有适应,才能改造。

    他们的军队在黑水黑山的范围内扎营。

    毕竟大面积的沙漠只有这一块绿洲,若在此扎几天营在情理之中。

    黑水黑山的驻军很快收到了消息。

    “大永王?”扩端的手下副将疑惑的问道。

    “是新封的王,伊文王的世子,孛儿只斤.曰曰。”来人答道。

    “是他啊,若是别人走此处倒是要忌惮,这子……他封地不是河西以西,以罗卜城为主吗,从我们这里过去也合理,他们都觉得现在京兆府不太平,怕遇上战事。”

    “行了,注意他们的动静,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这边,大永王让士兵扎营后立刻下令伙夫做饭。

    吃完饭便让阿奕噶带人就地操练,而他则和秦涓换了一身衣裳,作牧民扮,潜入黑水黑山的辖区。

    秦涓:“这太冒险了。”

    曰曰:“没事的,这段路走过就是山林了,好掩护。”

    秦涓:“别人的地盘别人比我们熟,遇上了人不好跑。”

    曰曰眨眼睛:“不是还有你吗?等被人发现了,你就学狼叫吓跑他们。”他都怀疑曰曰带上他是为了让他学狼叫吓人。

    “先不和你了,心真把狼给引来了。”曰曰着往山林的方向走去。

    两人磕磕畔畔的往林子里面走,曰曰像是好玩似的,见到什么都用手掰弄两下。

    秦涓注意着四下,就怕林子里一不心冲出来一群羊角兵。

    “这林子里越走越凉快,明明地处沙漠之中,为何会长出这样的林子?”走了一会儿曰曰又开始提问了。

    “因为这四周的沙漠都是后来才形成的,而那些沙漠此前也是森林和草地,当初西夏王在此驻军十万,马群吃光了这里的草,树木被砍来建造宫殿和皇陵。”秦涓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

    “在夏州大人那里偷看过一些史料。”秦涓微红着脸答道。

    “想不到秦狼你还做这种事哈哈哈,是趁着我们喝酒你在偷看吧哈哈哈……”

    “你声一点,你也不怕引来人。”秦涓抓住他的臂膀。

    哪知这一抓脚下一滑,两人滚下山坡……

    两人一阵天旋地转后,再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

    直到转身才看到洞口有光,他们是掉进了某个洞穴里?

    “啊啊啊……这、这什么鬼地方!”曰曰惊叫道。

    “你压着我了。”秦涓疼得抽吸一声。他的脚脖子应该是扭到了。

    “为什么这种四周都是沙漠的绿洲,这种地方的森林里还会有洞穴!可真是滑稽!”曰曰一手支撑着站起来。

    “……”秦涓忙着把受伤的脚踝掰正,没理会他的唠叨。

    “洞口太深,看壁缘痕迹也不像是天然形成的,我知道了,这是人挖出来的。”曰曰检查了一会儿后惊喜道。

    秦涓扶着壁缘站起来,走了两步,沉声道:“我的脚崴了,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若是太晚回去,阿奕噶他们会疯的。”

    “可是这个洞太深了,我们怎么出去?”

    “等我先出去了,再带你出去!”秦涓着,试图爬上墙壁。

    “你不是脚崴了吗?”曰曰大喊。

    秦涓一怔:“还能忍受。”他着深吸一口气,脚踏上洞壁。

    就在他快接近洞口的时候,手没有抓稳,身体滑了下来。

    曰曰吓了一跳,理智告诉他应该闪开的,可是时迟那时快,曰曰竟然伸出手去接他……

    秦涓连忙爬起来去扶他:“你没事吧。”

    曰曰扶着秦涓的手臂:“……还好老子练过,不然这手臂直接废了。”

    秦涓抓住他的手臂要给他检查,曰曰一吓收回手臂:“你捏的好疼。”

    “……对不起。”秦涓一时有点尴尬。

    曰曰感受到他的局促,狼崽觉得自己做错事就会影响到情绪,还是年纪稚嫩了点,曰曰叹了一口气淡声道:“先不这个了,这洞深近数丈,壁面也有点滑,先想想我们该怎么出去……若等天黑恐怕还会有猛兽出没。”

    “嗯。”秦涓点点头,决定再试一次。

    “等下。”曰曰突然喊住他,因为他感觉到脚下有点不太对劲,似乎是踩着什么东西了。

    曰曰蹲下地,因为洞里太黑了,他问秦涓有没有带火石。

    秦涓在身上摸了摸,摸到了两个

    “脱外袍。”曰曰一开口秦涓差点滑倒。

    秦涓心疼外袍自然不肯。

    “等到了沙州后给你买十件,你现在以大局为重。”曰曰大声。

    “你丫的你咋不脱你的。”秦涓虽这么,还是脱下外袍。

    洞中渐亮,秦涓的外袍点燃了。

    “快凑近些。”曰曰扒开地上的杂草,只见地面上出现一个凸起,像是什么开关

    秦涓也不禁蹲下身来。

    “是开关吗?看上面的花纹年代有些久远……”曰曰低声道。他见过的奇珍异宝与古玩饰品不在少数,故他对花纹雕刻还算熟悉。

    “至少是西夏时期的雕纹了……”曰曰不敢碰,只盯着这东西看。

    外袍燃烧的很快,没一会儿已烧掉了半只袖子,秦涓可不是曰曰这样磨蹭的人,他伸出手摸向那个开关,试了一下,他确定这不是往下按的那种开关,若是往下按的,曰曰刚才踩在上面应该会有动静。

    “拿一下。”秦涓将燃烧的外袍递给曰曰。

    试了两次以为搞错了,正当他放手的时候,只听到“轰”的一声巨响。

    “啊啊啊啊──”

    这下好了……他们掉到更深的地方去了……

    曰曰只觉得屁股开花了,之前还有杂草垫着,这会直接一屁股坐在了石板上。

    当燃烧的外袍从他头上降落,就快要与他的脸亲密接触的时候,秦涓拉开了他……

    “卧槽,差点就要毁容了!啊啊啊……”曰曰后怕的拍着胸脯。

    秦涓唇角微抽,够丑的了,没毁容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过良心话,因为曰曰瘦了好多,最近他看曰曰越看越顺眼了,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秦涓也来不及想这些了,他趁着还有火光往这里面看去。

    这一看看到许多的木箱子,他自然是不敢贸然上前的,缓步走过去,轻抬起一脚,踢开一个箱子。

    “这!”

    箱子中的东西在外袍燃烧的火光之下金光四射开来。

    是金银首饰,是成箱成箱的金银首饰!

    曰曰觉得自己腿软站不起来,因为他第一反应是不是动了哪个王公贵族的墓地。这墓地里的东西拿也不是不拿又对不起自己今日这一摔再摔……他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陵墓。

    秦涓只觉得那只受伤的脚,现在软的像棉花糖一样,动都动不了,时候金元宝他见过,金豆豆他也见过,但这一箱子……

    不行,他得缓缓……

    倒是曰曰先开口:“秦狼啊,我琢磨这也不像是墓地,谁会把陪葬的金银就放在墓地大门口的……这里倒像是有人专门藏东西的地儿。”

    经曰曰这么一提醒秦涓也想到了,若是墓地里的陪葬品,这附近应该会有人俑,且这些箱子不会随意摆放,倒真像只是用来屯放东西的地儿。

    曰曰喊道:“别傻愣着了,火光快灭了,我们找地方出去!既然有人特有进来藏金子,这里应该有东西出去。”

    曰曰的没错,这墙上有绳梯,绳梯直通往一个洞口,不过那个洞口是封着的。

    秦涓没有多想,转身上绳梯,等爬到最上面,他奋力推开堵着那个洞口的圆形铜门。

    “咳咳咳咳……”一阵灰尘迎面而来,他咳了好一阵子才对曰曰道,“你快上来,这里能出去。”

    曰曰脱下外袍将箱子里的东西能带多少装多少,弄了有一会儿才去爬绳梯。

    因为洞里头的火光已熄灭了,秦涓看不到洞里头的情况,正要催促曰曰,才感受到绳梯的动静。

    曰曰倒是能借着洞口的光看清秦涓的位置,只是爬上绳梯才知道这玩意一点也不好爬,晃晃荡荡能吓死个人的。

    磨叽了好半天,曰曰才爬到洞口,秦涓废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拖出洞来。

    “累死我啦。”曰曰躺在地上,秦涓则将那洞口的铜门给合上,又将四周的泥土枯木弄过来把铜门掩盖住。

    他看向这四周也没有找到他们之前掉下去的那个洞口?

    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山坡地有阴面和阳面。

    “该回去了,再磨蹭点天都黑了。”秦涓转过身去和曰曰话,只见那货坐在地上清点着从洞里弄出来的金银珠宝……

    秦涓深吸一口冷气,真想把这货给踢到大泽去!

    他看了眼四下,上前去眼疾手快的把那些金银珠宝包好,拽起曰曰的胳膊:“回去再清点不行?这里又不是你的地盘!”

    天彻底黑了,秦涓和曰曰还没绕出这一片林子,不过他们也可以确定绕了半天他们应该一直在林子外围,没有进入林子中心去。

    还可以估测林子中心就是羊角军的驻军大营,这片林子,应该方圆有百里。

    这地正经也不该叫黑山林子,应该叫黑山绿洲才对。

    当然,这是他们俩在找不到路时生气的解析。

    “指南盘在转……这林子铁定有鬼……”曰曰将胸前的指南盘握在手中,看着指针左摇右晃的,皱起眉。

    秦涓:“这是找谁弄的。”

    “万溪他爹送我的,我觉得做的挺好的就收下了,其实这指针挺准的,从大同府到夏州我都有试过,挺准的。”曰曰着收好指南盘。

    秦涓垂眸片刻后道:“若这林子里有大量的磁铁矿,是会影响磁极的,指针出现转动也是有可能的……不过现在也足以解释为何黑水黑山的羊角军少为人知,这一片林子进来的人都不容易出去,若是那些牧民、樵夫、猎户进来,在这里绕上个几日才出去,估计下一次也不敢再来了,所以在这种地方驻军、训练、或是藏东西都是最好的……”

    曰曰:“你的意思不会是我们要绕几天才能出去吧?”

    “自然,现在我们记下北斗七星的位置,等到明日夜里再观察北斗七星的位置,然后……再然后……至多三日……”完了狼崽露齿一笑,笑得几分狡黠几分乖张。

    曰曰被他绕的头晕,懵了一会儿后,叉着腰道:“不管了,本王命令你明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必须走出这里。”

    其实要走出去也不难,刚才秦涓是拿曰曰逗乐,他指着头顶的月亮:“看不到星子但是能看见月亮,月亮也是东升西落,现在还早,我们一直向东走,如果太阳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的方向就是正确的……”

    曰曰大致有些明白了,不禁惊奇的看向他:“也没见你找谁学过,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秦涓一愣,“自己观察出来的。”

    仰望星空的次数多了,便也明白了一些规律。虽谈不上好用,但也不难用。

    当他们找到正确的方向后,终于离开了让他们绕来绕去的那块地方。

    远远的能看到草原便知路是对的了……也是这时看到了远处晃动的光……

    “是马蹄灯的光,先隐蔽。”秦涓拽着曰曰往暗处走。

    因为林中风大,马蹄声和风声混在一起,他们没有注意到,直到这个时候见到光亮才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人不多,只有五个,皆是羊角军的装束。

    这五人的出现,也间接向他们证明了,路没有走错,这就是出去的路。

    那五人没有注意到他们,但也把他二人吓得冒了一头的冷汗。

    毕竟潜进了人家老巢还卷走了一包金银珠宝……被抓住了命只得玩完。

    曰曰见那几人没影了,也听不到马蹄声了,低声催促:“快走吧。”

    两人搀扶着快步往骑兵们来的方向而去。

    至行到草原上,才开始狂奔。

    这时秦涓问他:“我们是快点离开,还是继续停留。”

    “自然是快跑,若真是扩端藏的金银,他若发现了,肯定怀疑到我身上!”

    秦涓皱眉:“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我回去就下令离开这里!”

    秦涓垂眸想了想:“我倒是不觉得这是扩端藏的,你也了那个开关看着年代久远,而且爬绳梯的时候你没有注意到吗?那粗壮的绳子像是要断一样,甚至有几节一踩上去就断了……这些都明那个藏金洞有些年代了,少也有二十年,这么往前数应该是哪个西夏的官员在西夏快灭的时候藏的,所以才没有人进去动过……”

    狼崽气喘嘘嘘的完了他的看法。

    曰曰跑着跑着渐渐放缓,秦涓的很有道理。

    秦涓:“所以还是按照原定的计划,正规停军停留几日便停几日,走的太匆忙反倒让人生疑。”

    曰曰点点头。

    营中,阿奕噶已等他们等的火冒三丈了,直到看到他们回来了,才让骑兵们先去睡觉。

    听极布扎阿奕噶都算带人去找他们了,还好他们回来了。

    阿奕噶不好大永王,拿着秦涓了一顿,才允许他去睡觉,营帐里松蛮早已经睡了。

    秦涓蹑手蹑脚的进去,轻手轻脚的洗完了澡,这时极布扎进来了。

    营帐不够,他们三人住一间,三个床分开睡的。

    次日醒来了时候,不知怎么秦涓觉得手臂被什么东西压着,抬不起来。他一侧过脸,只见松蛮睡在他的臂弯里……

    “?”秦涓明明记得昨夜松蛮睡在那张榻上的?怎么回事?

    听到账外有动静,他坐起来,将松蛮抱到一旁,开始穿衣。

    等他从营帐里出来,阿奕噶沉着脸走过来,低声告知他:“来了一个黑山的官,现在在王爷的营帐里,先别过去。”

    秦涓一讶,身上汗毛都有点竖起来的意思,该不会是黑山的驻军找来了吧?

    他仔细一想,不应该,若是黑山的驻军发现了什么肯定不会明目张胆的找了,袭击他们才有可能。

    这样过来可能只是走什么礼节流程而已,或者只是单纯一个黑山的官员过来拜访。

    秦涓倒是担心曰曰有没把那些金银藏好……别露出马脚让人瞧见了。

    他知道他们到了封地后会有很多需要大量的用钱的地方,曰曰更清楚,乃马真后给他的封地,贫瘠、物质稀少、气候恶劣……

    再过六年,他们从大同府带来的士兵,还有乃马真将要给他们的三千骑兵会剩下多少,这一切都是未知。

    罗卜城会是曰曰封地的中心,因为只有这座城能辐射曰曰封地大部分地域,除非他们能在十年内在罗卜泊附近建成他们想象中的大城。

    关于罗卜城,秦涓的认识是狂野的风沙、破旧的风幡、交织的彩旗,还有那里众多不同宗教的信徒……

    几乎一整座城信徒占据主要。

    大概是上天有意的安排吧,让即将去那里的大永王曰曰,刚好是一个不信神不信佛不信鬼的人……

    这一年秋,秦涓跟随大永王再至罗卜城。

    六岁的时候也许随吉哈布营的大军经过着这里,只是不记得了,一点印象也没有。

    一年前跟随雪别台将军经过这里时他是记得的。

    与一年前不同,此时的罗卜城因为迎接这位王,当地的官员即使贫穷也安排了百姓相迎。

    曰曰喜欢紫色,城门口用的是紫色和红色的布幡。

    秦涓骑马走过城门的时候,盯着这些布幡怔怔然出神。

    紫色的染料很难提取,多是从西边很远的地方进口来的,所以纯粹的原生紫色的布料放在哪里都很昂贵。

    当然南方宋人聪明,用靛青加以红色,混合成了可以替代原生紫色的混合紫色,而这种紫通常带一点底色的红,或者底色的蓝,曾经宋国将这些用混合紫染成的布匹卖给钟爱紫色的西夏与大辽。

    秦涓想曰曰看到了官员们对他的诚意,应该会高兴的,至少他们用了心思,并没有敷衍这位没有父王与母妃撑腰的少年王爷。

    他们给王爷腾出了城中最好的殿宇作为他的落榻之处。

    曰曰似乎是早料到了,没有任何介意,毕竟曾经是跟随过军队历练过的王世子。居住的地方只要干净整洁就好。

    曰曰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将极布扎整理出来的法令递给罗卜城的城官。

    这位城官叫录文真修,是蒙族,但秦涓听他的名字又有点像是吐蕃人。有可能吧,私事也不好多听,姑且以后就称呼为真修大人。

    真修大人躬身行礼接过极布扎递来的法令。

    这时曰曰又吩咐:“本王将部下几人,极布扎封了文官以后跟着真修大人做事,阿奕噶封六品将军,大都那边已发布了旨意,受封的文书应该在路上了……至于,将军身前怎无副将,这副将嘛……”

    真修大人身后几个罗卜城的大人蠢蠢欲动了,等待提携的人一大把,正愁没机会。

    可大永王语锋一转,眯眼道:“这个人嘛,一己之力解虎思斡耳朵之围,十一岁射杀谷知塔塔族大将,本文属意此人,不知各位意下如何?还是各位觉得有比此人功绩更大者?不妨让本王一闻英勇事迹,本王自当爱惜人才,委以重任。”

    极布扎都暗道王爷真狠……

    那些官员忙行礼作揖:“王爷英明神武,选的人自然是最好的。”

    “秦涓,你过来,以后你就是罗卜城将军身边唯一的副将了,今日好好认识一下这几位大人吧。”曰曰笑的神采飞扬。

    秦涓走过去,站在官员们的面前。

    官员们不禁抬起头看向这个少年颀伟的身形,有几分清瘦,显得过于修长,脸上戴着半块面具,露出好看的鼻头,看似削薄又有张力的唇瓣,近乎完美的下颌……

    也有官员注意到他的手生的极好看,骨节分明,纤细且长。

    “拿下面具,让他们识得你的容貌。”曰曰再吩咐。

    秦涓听话的拿下面具,一张俊美的脸,展露在众人面前,有几声抽吸声,响起又立刻安静。

    是一张稚嫩的脸,果然还是个孩子。

    真修大人知道,这样青涩的面庞难免会有人不服,也难怪大永王会让他戴上面具。

    他率先对秦涓道:“秦大人,以后就是同僚了。”

    事实上即使这位罗卜城的官员没有任何品级,但也比秦涓一介副将的官要大。

    秦涓明白,立刻对真修抱拳一礼。

    没过半个月阿奕噶的封将文书抵达罗卜城,随之而来的还有六品将的甲胄。

    阿奕噶成了,这座城里唯一的六品将军。

    “哥,你的理想,终于达成了。”这一刻,秦涓比阿奕噶还高兴,就像回到了几年前,他还是那个八.九岁的孩子,那年那日眼前的阿奕噶,与现在一身甲胄的阿奕噶重合了。

    阿奕噶自然也是高兴的,他展开双臂拥抱了秦涓:“哥还需努力,你也要努力,咱们一起封王拜将!”

    “嗯!”秦涓点头,咧嘴笑了。

    从这日以后秦涓骑马跟在一身甲胄的阿奕噶身后,他们会在清辰时初刻巡视罗卜城。

    时日多了,罗卜城的人都认识他们了。

    一个身披甲胄容貌英武的将军,及跟随将军的戴着面具的少年副将。身后的巡查骑兵总会更换,但不变的是这两个人。

    渐渐的,秦涓发现跟随在他们身后的人多了几个女子。

    他察觉到了,那些女子是想得到阿奕噶的回眸一顾,但阿奕噶知道她们的存在,却不曾看过她们。

    秦涓更在意的是罗卜城中官员及百姓对阿奕噶的看法,这样对阿奕噶不好,甚至还会有人阿奕噶“引诱”良家女子,嘴碎的人会乱,他隐约听到一点风声了,他并不希望阿奕噶以后会为名声的事困扰。

    马上要进入冬季了,冬季的罗卜城非常难熬,到那个时候这些女子出来的少了是不是就不会再跟在巡查的骑兵队后面了……想到这里他隐隐的期待冬天的到来了。

    大雪让罗卜城路上的行人减少。

    罗卜城城墙的建设也逐渐开始停工,大永王想在两年内修建起罗卜城的城墙,这样一旦有战事他们能守住罗卜城。

    也是下起大雪的这一日,曰曰的随从乌笃骑马走进罗卜城。

    乌笃从曰曰七岁时就跟在曰曰身边,曰曰对乌笃的感情,更像是对亲人。

    乌笃带来了吉哈布大营的最新消息:大将军重伤危在旦夕,大将军害怕自己随时撒手人寰,想让曰曰去见他最后一面,他有重要的事要交代。

    “怎么就危在旦夕了!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曰曰双手摇晃着乌笃的肩膀,眼眶红透了,眼里的泪花随时都有可能喷涌而出。

    “大将军带骑兵去支援……中了一箭,在要害处,命是保住了,恐怕也撑不住多久了,所以……才……”乌笃哽咽的道,“现在大将军只等见您一面……连兀林怒少爷都被支开了……”

    乌笃完跪了下去。接着许多人都跪了下来……

    草原上的将军很多,汗封的、王封的、有许多许多,但三五座大营里,大将军只有一个

    秦涓长这么大知道的大将军只有这一个,甚至连大将军本名都不知道,因为直到他的人只能喊他大将军,没有人敢叫他的本名。

    窝阔台汗在世时,所封的大将军,屈指可数。

    曰曰的叔叔是其中之一。

    这个大将军的战绩不是最好看的,甚至可以称之难看,他手下的人的数据也是最惨的……可是他应援的每一座大营没有一次贻误。

    也许……他们用惨烈的数据,换来的是别人的成功、别人的战绩。

    无关其他,秦涓不得不这是真正的应援营精神。

    而蒙语里吉哈布的意思就是精神。

    听到这里,年少时的那一份苦难,渐渐的化作一份记忆。

    他不会忘记吉哈布大营对他人生的改变,从美好跌入苦难,但也不会忘记吉哈布教给他的精神吧。

    他静默的退出这里,没有被其他人察觉到,他需要一个人待一会儿,因为他还没有成长到,能对苦难释怀的年纪。

    他仍旧记得那些丑陋、与不美好的东西。

    他担心奴奴秣赫,担心桑巴干、担心沐雅和大鹰,但他知道只要活着,他们总有一天能见面的。

    当夜里曰曰便带着乌笃便装离开罗卜城前往西域安荻枯城。

    秦涓想跟着去的,曰曰不准,城防建设雪一停就要开始,必须留他在城中督工。

    且曰曰此去估计明年春末、甚至夏末才能回来。

    罗卜城至安荻枯城的距离,好比大都至罗卜城的距离,遥远且漫长。

    因为是秘密出行,没有盛大的送别仪式,秦涓和阿奕噶将曰曰和乌笃送至罗卜城外三十里外的沙丘处便返程了。

    曰曰的离别是寂静的。

    当秦涓看着漫漫黄沙,只能祈求大将军撑到见到曰曰……这样对局势最好。

    更祈求曰曰和乌笃平安归来。

    这一年的新年,秦涓带着松蛮在真修大人的家中度过,在爆竹声中他的本命年悄然过去了……

    真修大人一家很喜欢松蛮,真修大人有一个女儿,年六岁,却像个子,个头大浓眉大眼的,总拿松蛮逗趣,松蛮被她欺负的恨不得哭了,她便叉着腰威胁:“再哭,再哭我长大了嫁给你!”

    听到此句,松蛮硬生生的把眼泪挤回去了:“我才不要娶你,我娶母猪都不娶你!”

    听到这里,院子里的奴才们都能笑的前俯后仰,那姑娘更像没事的人一样捧腹大笑:“我长大了给你找头母猪,哈哈哈哈,要白的,还是要黑的。”

    “……”可没把松蛮气死了。

    若不是真修大人家的夫人会做好多好吃的,他才不想在这里被人欺负!秦涓哥哥不能女人,那他一直被女人欺负怎么办?谁来救救他啊!

    年饭是晌午过后,因为真修大人的夫人是汉女的缘故,这里保留了中原的习俗,让秦涓如回家乡。

    这应该是六岁以来,他过的最舒心的年夜。

    吃过年饭,被松蛮和录文春花拉着去门外的大街上放烟火,点爆竹,松蛮跟在春花屁股后面胡闹,见到有一般大的孩子出来便扔爆竹,吓得那条街的孩子们哇哇大哭,躲在家里都不敢出门了。

    院子里录文夫人仍在忙活,这是个勤劳又美丽的女人,秦涓在她的身上能看到他母亲的影子,于是母亲的样子,再度鲜活在了他的记忆里……如此悄然的,悄无声息的,静静归来。

    同样是金国汉女,她们都有着如此契合的共同之处。

    与她的女儿录文春花的闹腾完全不一样,录文夫人安静,因为她不会话。

    她一抬头见秦涓在看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秦涓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她掀开锅子将一碟刚蒸好的米糕端出来。

    比划了一番,给他递上筷子。

    秦涓接过筷子,那一瞬间,眼眶有些红了。

    这是江左的米糕,是江左才有的米糕……

    录文夫人一定知道他是宋人了。

    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此刻,感动盈满他的心间。

    他几乎是哽咽的吃完一碟米糕,一点都不觉得烫嘴……

    背着松蛮从真修大人府上回来的时候下起了大雪,他背着松蛮,松蛮再系上斗篷,两人依偎在斗篷之中。

    松蛮玩了一会儿雪花后,便趴在他的肩膀上睡着了。

    秦涓走得更快了一些,前面街道的转角处似乎是停了一个人,当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人时,那人消失在转角处。

    那一刹那他反应过来,方才那个撑伞的人影……有那么一点……像。

    赵淮之。

    他全身的血脉僵了一瞬,箭步流星的去追,追至转角处,看向那长街的尽头,一个人影都没有……

    空荡荡的街市,大雪纷飞,千家万户都在度过佳节,大街上除了他这家去的人,不会有其他人。

    或许是他眼花了,这里怎么可能看到赵淮之!

    他一定是疯了。

    他的唇瓣轻颤着,为自己疯狂的思绪感到深深的不解,可是……为什么……会想到赵淮之。

    他突然加快了回家的步伐,他一定是玩的太累了。

    只要睡一觉醒来,就不会多想了。

    初五是他的生辰,他将松蛮交给极布扎,不知怎么他想离开罗卜城,去城外走走,于是找上司阿奕噶告了假。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年的生辰秦涓收到了阿奕噶送他的礼物。

    一块胸甲,两个护腕甲,两块臂甲。算起来至少得一大锭马蹄银,才能卖到。

    狼崽高兴的跳起来了,是武备!武备啊!多少儿郎的梦中之物!

    “哥,你是我亲哥!”狼崽高兴的恨不得去搂阿奕噶的脖子。

    阿奕噶挑眉一笑:“赶明年再送你一副腿甲,哥现在有点穷了……嘿嘿!”

    狼崽点头再点头:“我等着呢!”

    “行了,要出城早点去,也早点回来。”阿奕噶拍拍他的肩,巡城去了。

    秦涓绑上全新的胸甲、臂甲、护腕甲骑着马,神神气气的出城了。

    可没走上几里路就察觉到……

    有人跟踪!

    自然不会是阿奕噶或者是罗卜城的官员……那会是谁想要跟踪他呢?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年夜时,在街口出现的那个身影……

    他的身子一僵,不知怎么放缓了步伐,他甚至有些期待……

    有些期待与他的重逢。

    今日他十三岁生辰,若是许一个生辰的愿望能成功的话……

    那就许。

    重逢吧。

    他出生在初五,祖母他出生时祖父、爹爹都喜欢极了,因为秦家从商,初五正好是坊间流传的财神爷的生辰,所以商人定此日为“开市”,祖父他会给秦家带来好运……

    他感受到,不远处有人向着他走来。

    轻而慢的步伐,不急不躁,沉敛卓然。

    作者有话要:

    罗卜城于十四世纪中叶被黄沙掩埋,所以我将这座城设定成了曰曰的封地中心,构建了这样一段故事。

    与罗卜城一样,前文提到的押儿牵和可失哈儿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可失哈儿应该就是现在的喀什。

    当走过黄沙,那些掩埋在沙丘之下的真相无从得知了。

    或许,风知道吧。

    狐狐:听你给旦木烤过兔子。

    秦涓(吓):……你要吃我给你烤。

    狐狐(狐疑)(狐狐听到的是你要吃我,给你烤)

    秦涓(脸红):刚刚断句有问题,是你要吃,我给你……唔。

    (……拉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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