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南辛:爹爹啊!你死得好惨……
远古时, 除却神族常年隐居在神山仙境,与外界隔有千仞屏障,妖魔人鬼则混居世间。
妖族善蛊惑人心, 吸食.精魄,修炼妖术。魔族善泯灭人性, 吞噬心魂,修炼魔道。
妖魔两族长久以来,便靠此延长寿命,横行世间。
然, 他们的野心并未因力量变强、寿命增长而停止。
听闻神族有与天同寿之妙法、移山撼海之神力, 妖魔联手寻找神族隐秘之地。待千辛万苦找到神族栖息的神山仙境,却无法穿越那千仞屏障。
为冲破屏障, 妖魔需极大地增强力量,遂在四海六合猖獗屠杀。凡人鬼族的哀嚎终是震怒天道, 天道降神雷,劈开神道。四大神族持天道之法, 经神道出山, 镇妖除魔。
神族最终将妖族、魔族分别驱赶至北部酷寒之地、西部荒邙之地。为防止他们再度肆虐世间,四神族:天龙、麒麟、凤凰、玄龟, 则各自派族人镇守东、西、南、北四方。
因麒麟镇守之地有魔族残部, 久而久之, 麒麟被魔族侵蚀, 滋生魔性、萌发野心, 想要压制其他三大神族,统领三界,成为五皇之首。
在魔尊的蛊惑下,麒麟王堕入魔道。而后联合妖魔, 对抗天龙、玄龟、凤凰,发动了旷达五百多年的战争。
经年大战,天龙、凤凰兵力最强,其中凤凰最盛,天龙次之。
眼看局势已渐渐被控制,怎料麒麟王用心险恶,偷偷开启了凤凰族的神道,助妖魔偷袭安居在凤凰神山的老幼妇孺。
凤凰神帝率族兵赶回时,终将来犯的妖魔和麒麟尽数斩杀,却付出了近乎灭族的代价。
千年后,凤凰神帝涅槃。不久,凤凰族灭绝,强大的凤凰神力最终消弭世间。
为巩固天地秩序,守四方太平,天龙帝君及玄武帝君将兴盛的朱雀族及白虎族提升为凤凰、麒麟的接替者,成为新的四大神兽。
为防妖魔偷袭,神族废除神道,设九天结界,建立天庭,天龙帝君当选为首任天帝。
朱雀族虽为新神,势头却十分迅猛。顶替凤凰成为四大神兽后,一时风光无限,也日渐骄傲自满。
朱雀族繁衍能力强,又善斗喜争,唯恐其成为下一个麒麟,白虎及玄龟联手遏制,而后天帝从中斡旋,朱雀族才收敛蚕食其他族领地的野心。
*
二十万年前,朱雀王的长女玉姚嫁给天帝瑢华,无疑是朱雀族被压制多年以来,最为扬眉吐气的时候。
玉姚身为朱雀族的公主,自被朱雀王教导:一生重任是要壮大朱雀族,稳固族群势力,立足天界之巅。
受父亲的影响,尤其当身为天帝的丈夫失踪后,天界众仙曾一度恳请应尨掌管天庭,担任君主之位。玉姚对应尨父子越发戒备,时时刻刻警惕他们夺走帝位。
之后,天帝归来,却与浮屠城主成婚生子。遭到丈夫背叛,玉姚大受击、饱受苦痛。
那城主当面扬言要夺她天后之位,甚至威胁要天帝废除她瑢垣的太子之位。
玉姚为保儿子瑢垣的帝位,忍辱跪在丈夫面前,并以死相逼,乞求他断绝与浮屠城主母子来往。
“否则我就将你们的孩子杀死,再于你面前自刎!”那是她第一次威胁丈夫。
虽天帝答应了她的要求,可自那时起,她也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夫妻之情。
直到天帝郁郁致疾,最终自杀身殒,她更是变得患得患失、多疑猜忌。猜忌力量更胜其父的伏魔大帝,会不会有朝一日倒转兵戈,将儿子拽下帝位。
瑢垣多次与她保证,大帝为天庭尽心尽责,旨在斩妖除魔,绝不会觊觎君主的位置,她才稍稍放下心来。
六百年前,姽宁嫁给大帝,玉姚暗中调查,得知她只是一个刚飞升上来的仙侍,安心许多。
直到姽宁在战场徒手腰斩妖皇的事迹震撼天界,她才感觉到危机逼近。
如此强悍的力量,天界又有几人能匹及?
大帝一人尚能威胁到天帝的帝位,倘或夫妻联手,莫天庭,就是整个天界,还不信手拈来?
玉姚开始谋虑,利用月神对瑢垣的爱慕之心,以天后位置为诱饵,撺掇月神一步步拆散大帝夫妻之情。
岂料夫妻二人情深不减,即便姽宁出乎她所料地与诸多男仙闹出暧昧,大帝非但没有休妻,更与她双双隐居芙蓉山,日子快活自在。
玉姚只怕拖得越久,变数越多,尤其当南辛出生,危机感更是扼得她日夜难眠。
得知大帝要离开芙蓉山,玉姚布局好一切后,便暗中引导姻缘官曲思前去看望姽宁母子。
她算好时辰,潜入他们院子,在姽宁茶水下药。趁她意识模糊,施以幻术控制她的神智。
为亲眼看到姽宁杀死南辛,玉姚藏身于不远处的桃树旁。而当姽宁捏爆南辛心脏时,她突然往她潜藏的位置狠狠地盯了那么一会儿。
就是这刹那的时间,令玉姚怀疑暴露了自己行踪,不得不在天牢暗下杀手,永绝后患。
不料大帝那日清突然来到天牢,她只好半途躲开。
而隐身在暗处的玉姚,亲眼见到了姽宁体内深藏的力量,那煞气蔓延整座天庭,千百天兵也不是对手。
纵然知晓姽宁体内有着非比寻常的力量,但她已经没机会再动手了。
***
天帝听完,惊骇万分地杵在原地。
待将所有事在乱如麻的脑中整理了一遍,他嗫嚅欲言,可嗓子里似有异物堵住,始终发不出声,只能眼眶发红地将她睇着。
“我已坦白了一切,天帝请刑官来量刑定罪吧。”广圣娘娘已预知结局,反倒淡然许多。
天帝闭上眼稍稍平复情绪,片刻后,睁开的眸中一片沉重。
他长叹一口气,缓缓开口:“您自受祖父影响,仙途也好,婚姻也罢,悉数奉于朱雀族训。祖父追求远古凤凰那样的声望和威势,可凤凰神力源自开天辟地的自然之力,岂是朱雀能相比?如今的天界也早已不是四族鼎立之时,众仙各施其职,分管事务,哪能容一族独大,霸横三界?”
“我从未图谋霸横天界,我本该以天后的身份为朱雀族做些什么......”广圣娘娘沉默一刹,仍有几分不甘,道:“你祖父费尽心思将我嫁给你父王,可惜我从未得到过你父王的心,也没留住他的人,终是对朱雀族没有半点贡献……”
天帝道:“母后虽是天后,更是父王的妻。唯有你们夫妻情分稳固,天庭才能安定无虞,此便是对天界有贡献,您何苦执着于朱雀族的贡献?”
广圣娘娘目光黯然,自嘲道:“我与他无情无爱,谈什么夫妻情分?”
天帝摇头嗟叹,纠结再三,终是道:“母后可知,父王虽甚少饮酒,但他每每在醉酒时,与我谈得最多的便是您!”
在她错愕的目光下,天帝又道:“父王母后嫁给他之前,脸上的笑像琼岛的日光一般灿烂。他您原本可以在琼岛自由自在,如今却囿于他身边,这天庭成了折断你双翅的囚牢。”
“成为天后,许不是你所愿,但父王感激你尽力承担身为天后所要背负的责任。你对自己言行十分严苛,对我亦是,他时常劝我别怪她,这都是他一个人的错。父王对您情真意切,不曾有假啊!”
广圣娘娘愣住,而后大笑,就像听见个天大的笑话,笑出泪来。
“他对我情真意切?”她嘲讽连连:“他不是娶了浮屠城主吗?还与她生了孩子。那女人以此要挟我,要入住天庭,要抢夺你的太子之位!这都是你父王的鬼迷心窍所致!他甚至因对她愧疚而自杀,将我们母子二人抛下!他对我有甚么情!又有甚么意!”
她心有怨恨,最后两句几乎是唾骂出声。
“他自杀.....”天帝攥着掌,道出实情:“父王的死是因为愧对于你!见你日夜愁苦,他生不如死,不知如何弥补,才选择以死泄你心头恨。”
她怔怔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半晌找回神思:“你什么?”声音也不自觉地发颤。
天帝终是将憋在心头多年的话了出来:“父王违背与你成婚的誓言,此生愧对于你。他深知无法弥补你心头的怨恨,也挽救不了既定的事实,便待我顺利登上帝位,令你心头大石落下,才选择离开。”
广圣娘娘不相信地摇头,直到氤氲的泪雾模糊了视线,她依然认定:“不是....他是见不到她,对不住她,郁郁寡欢而终....”
天帝见她这般伤痛,心中不忍,上前扶住她肩头,道:“母后深知父王并非朝三暮四之人,何来的鬼迷心窍?那时他记忆全无,法力皆失,遇到所谓的‘良人’,才造成难以挽回的局面。母后时常猜疑父王对你二心,再无夫妻情分,却为何不猜疑浮屠城主?”
她木然望着他,听着早就该在她心中存疑的事,从他口中一字一句道出——
“母后是否想过,那城主兴许一开始就认出父王是天帝,见他没有记忆,便顺势而为。凭她浮屠城主的身份,怎会会对一个没有记忆,又功力尽失的男人心生兴致,甚至与他成婚生子?”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广圣娘娘呆立良久,眼中从彷徨到清明,再转为愤怒,交织着悔恨。可丈夫已死,她心中无数话语找谁问,又与谁倾诉?
她似泄气一般,肩头瞬间垮下来,身子无力地晃了晃,被天帝扶在椅子上。
天帝抹去她颊边两滴泪,缓声道:“母后深爱父王,却以为父王对你无情,又觉这场婚姻不过是利益结合,始终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因为爱着父王,所以对城主的嫉妒蒙蔽了理智,认定父王对她生情,对你并无夫妻情分。”
她垂着眼,一语不发,因他句句属实。
“你怕姽宁的力量,怕叔父与她联手,将我的帝位夺去,是吗?”知母莫如子,天帝岂不明她的惶恐和不安,道:“母后一心想要护着我的帝位,何尝不是护着父王?”
只等她情绪稳定,天帝沉沉呼出一口气,劝抚道:“母后伤了人,杀了人,孩儿没法替您消除罪状。好在南辛被叔父救活了....”
天帝心中后怕不已,如若南辛未能救活,恐怕叔父此时就要直接处置她,这命断然是保不住的。
广圣娘娘眼底渐渐归于沉寂,问道:“你希望我怎么做?”
天帝道:“母后坦白一切,我亦接受天庭众仙的指责,若非连这都要逃避,我又如何成为父王期盼的君王?”
广圣娘娘眸光颤了颤,刹那间,她似乎看见自己的丈夫坐在面前,握着她的手,深情款款地与她:‘玉姚,不论众仙对朱雀族有何异议,你是我妻,所有的质疑,由我一一承担。如若连这都要逃避,我如何能成为你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那时他们刚刚结为夫妻,她听见有人非议朱雀族,不敢声张,便躲在房间哭。最后被他发现,才有了这段话。
数十万年的历程,许多事情差些就要掩埋了,幡然醒悟,原来他对她曾如此情重。
她泪如雨下,道:“好。”
***
大帝将月神带去时,刑官正在记录广圣娘娘坦白的罪状。
月神心头顿时凉了半截,抬头无措地看向天帝。见他肃目端坐、面容严峻,她黯然垂下头,终是言明自己的过错。
刑罚已定——
广圣娘娘剥除尊位,除去仙籍,雷刑四十九道,再关入封仙塔噬仙灵百年,入凡间历六世悲苦劫。
月神除去仙籍,囚于水牢受刑五十年,再下凡历三世断肠苦劫。
但大帝对广圣娘娘刑罚不满,要求增加一条:待其下凡历劫归来,需将其内丹挖出,供南辛修复魂魄。
挖除内丹,相当于毁去修为,刑官哪敢应。天帝本要劝,可见他面色冷峻,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话又止在嘴边。
“好。”最后是广圣娘娘应下他的要求。
被带入天牢之前,广圣娘娘问刑官:“吾等过错,会否累及天帝?”
刑官道:“你们犯的罪皆为自己意愿,与天帝并无关联,刑殿并无家眷同罪的条例。”
她默然点点头,随刑兵离开。
天帝手掌紧紧攀着扶手,双唇抿得泛白,噙泪目送她们离开。
*
事情已结,怀苍急着回去与姽宁讲明判罚的结果。
“大帝请留步....”刑官突然叫住。
怀苍转过身,冷冷回头,分明是疑惑的眼神,却盯得刑官额头冷汗直冒。
他诚惶诚恐地擦了擦额,:“当年之事已查明帝后是被陷害,但帝后毕竟伤了姻缘官,也伤及诸多天兵,雷刑可再减半,却不可免除。所以大帝替帝后受罚一事,尚未了结。”声音都是心翼翼的。
大帝眉梢微扬:“非得今日?”
“倒不是非得今日....”刑官看向天帝。
天帝心中沉痛未消,面无表情地点头:“那就今日吧!”
***
伏魔宫。
看着床上浑身是血、没有动静的男人,姽宁一口气滞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去的时候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成了这副模样?
“不是审问广圣娘娘吗?大帝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希希问及站在一旁的朔明君,大帝是他背回来的。
朔明君语气沉重地将大帝受罚缘由道明,末了,还加两句:“雷刑属实残酷,大帝受完刑就晕过去了。”
姽宁听言,顿时生恼。不知是气刑官狠心,还是气他擅自做主替她受罚,总归就是有将他提起来狠狠凑一顿的冲动。
姽宁交代希希:“去两桶水来。”纵然再气,她哪里忍心真揍,还得帮他收拾收拾。
希希刚要变作女子身,南辛突然冲进屋。见到床上之人,刹那泪雨瓢泼。
他上前,跪在床边,哭天抢地:“爹爹!你死得好惨啊!抛下我和娘亲,往后无依无靠,如何是好啊!”
他煞有其事地哭喊,好似真要办丧事。
朔明君噗一声,差些喷笑,憋得脸红脖子粗。
“.....你爹没死,哭什么丧。”姽宁忙将南辛拽过来,丢给朔明君,叫他带着家伙出去。
等到旁人都走开,姽宁这才坐在床边,气呼呼瞪着床上不省人事的丈夫。
渐渐,眉头蹙起,眼中泪光盈盈。
哪里还有半点气,分明就是心软又心疼。